个够,然后,站在正厅的大门口,喊道:“报告!三团参谋赵克强奉命报到!”
正厅里的张司令喊声“进来”,便把赵克强从忙乱的司令部办公室领到僻静的小房间,然后,给赵克强倒了一杯开水。张司令的客气,让赵克强意识到有什么棘手的重要任务,忙说,我在院子里的大水缸里喝过了,有什么任务你就说吧,我保证完成。张司令大笑,你小子刚回国几天就学会工农作风,用水瓢喝凉水了?然后张司令脸色一紧,低沉地说:“小赵,你是红军的后代,你和李梅又是留学苏联的人才,本来应该把你们送到相对安全的大后方延安,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眼下情形,只好让你上前线作战。现在有个特殊任务,我和政委研究了一下,好像也只有你能够完成。”
赵克强立刻站立起来,严肃地等待着首长的指示。
张司令说:“由于我们的战线拉长,战士的伤亡很大,急需你到上海去搞药。据我们犹太医生罗生特先生介绍说,上海的西药很大一部分控制在犹太人开的药房里,根据地只有你和李梅懂外语。只好让你冒这个险了。”
张司令拿出一张纸条,说:“这是罗生特先生写的几家上海犹太人药店地址和老板的名字,记住了就撕掉。”
赵克强看了几眼,闭着眼默诵了几遍,就把纸条交给张司令:“记住了,张司令。我保证完成任务!”
张司令感激地握住赵克强的手:“记住,一定要安全地回来。李梅就要临产了,等你完成任务,就可以看到你们的孩子了。”
赵克强不好意思地笑笑。
出了司令部的大院,赵克强就快马加鞭地向野战医院狂奔。穿过几个水乡村镇,远远地,就看见野战医院的前线医疗点了,因为那里有李梅洗的成千上百的白色绷带在随风飘摇,在蓝色的天空和绿色的芦苇荡的衬托下,那白色像是降落在人间的一团云。赵克强在马上大喊着“李梅,李梅”。
李梅从白云中慢慢地站起来,骄傲地挺直大大的肚子,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赵克强跑到李梅的面前就滚落下马,莽莽撞撞地要抱李梅。李梅大喊着:“不要不要,你吓着我们的孩子了!”
于是,赵克强放下李梅,两个人倒在白色中。亲热够了,赵克强告诉了李梅,他要到上海去执行任务,而且还是和犹太人打交道。李梅说,她不担心犹太人的合作和支持,担心的是药买到了,如何通过日军的一道道封锁线。要是哪一道出麻烦,不但是自己的命丢了,而且新四军急需的药品也损失了,那可是关系到好多战士的生命啊。
赵克强安慰李梅说,没有问题。然后,用手抚摸着李梅的肚子,又好奇地把耳朵贴上,听着胎儿的声音。胎儿可能踢了李梅一下,李梅哎哟了一声,嗔怪地打了赵克强一下:“他不喜欢你。”
赵克强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会?他在跟爸爸说再见。”
“美的你啊。快去办你的事吧,我也要工作了。”
赵克强恋恋不舍地,临走还是向李梅的肚子亲吻了一下。
赵克强一走就是接近两个多月。在上海的事情办得还算顺利,他按照罗生特先生的纸条找到了南京路上的犹太人开的西药店。然后,用金条支付了所有的费用。犹太人的条件是,他们不问对方是谁,只要药品出了门,他们就不负责。因为日本当局严禁将药品卖给抗日分子,这是他们必须要遵守的法律。然而,看在黄金这种硬通货的份上,也看在罗生特的交情上,他们就装糊涂。
问题确实出在运输和伪装上,这大费周折。所以,耽误了很长的时间。可是,就在这段时间里,在新四军根据地的李梅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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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咒钢琴》十六(3)
李梅的临产惊动了野战医院的医生和伤员。大家都天天看着李梅挺着大肚子忙来忙去,都打趣地问什么时候生啊,我们等着做叔叔阿姨。一般来说,共产党的部队在战争时期是禁止结婚的,除非到了一定的年龄和官阶,经过上级的批准。或者你是在参军之前结的婚,也可以得到承认。这主要是共产党的部队在抗日战争时期多数打的是游击战,二战之后的国内战争时期打的是运动战,不管是什么样的战争类型,男女军人之间结婚生孩子都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弄不好,连孩子加生孩子的女兵都会受战争残酷的拖累。但李梅的情况特殊,因为他们是在俄罗斯谈的恋爱,在逃亡的路上同房结婚。所以,李梅生孩子的事,也就成了根据地的新鲜事情。更是野战医院里,大家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平添的一件喜事。
李梅的临产发生在夜里。她宫缩的叫声,惊动了中年女医生王大姐。王大姐在战前是上海教会医院的护士,到了新四军经过短暂的培训就成了医生。军队野战医院的医生基本上都是外科的医生。大量的伤员使得医护人员的水平,在实践中迅速地得到提高。他们手脚麻利,临危不惧,医术粗点,但处理果断。由于李梅才22岁,加上怀孕期间一直在奔波,所以,阵痛了30分钟后就被王大姐顺利接生了。
生产完的李梅只听到王大姐说:“是个男孩,好漂亮啊。”
孩子被护士接过去用热水冲洗,李梅也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她毕竟刚刚22岁,对生孩子除了觉得是个累赘,还没有更多的体验和留恋。
清晨的时候,野战医院的人们听说昨夜里李梅生了个胖小子,都嚷嚷着要看看。有一个小护士将襁褓里的孩子抱到阳光下,嘻嘻哈哈地逗着,说:“这孩子真的好漂亮,长着黄头发……”
“我看看……”
“我看看……”
“噫,真的是黄头发哎,奇怪……”
中年女医生王大姐说了句:“谁胡说八道,怎么会是黄头发?”说着就把孩子抢到自己的怀里。看了一眼,王大姐立刻变了脸色,和大家一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李梅。
李梅在屋里的床上听到门外的议论,也异常惊讶。她走到院子里,接过孩子,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在阳光下将自己的孩子看个仔细。
阳光下,孩子金黄色的头发清晰可见,绒毛一样贴着头皮,嫩嫩的透明的白色皮肤,阳光都能照透,泛着粉色的红;尤其那双可爱的有点蓝色的眼睛,像极了亚当。是的,是亚当那蓝色忧郁的眼睛……李梅的眼前幻化出与亚当四手联奏时的缠绵音乐和情景,母性的本能像巨大的潮水突然涌上她的全身,于是,她紧紧地抱住孩子,大哭起来。她不知道这是喜还是忧,只知道她的孩子来得太突然,来得不是时候。
围观的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悄悄地离开了李梅。只有王大姐一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拍着李梅的肩膀,陪着一块流眼泪。这时的李梅还很单纯,她还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命运和遭际;但是,王大姐知道,李梅可是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虽说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是反封建、反帝国主义的文明开化之师,可毕竟战士们大多来自农村,是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孕育的队伍。女人不贞,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何况生的是一个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孩子。在苏北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地区,无疑是李梅通奸的活广告,说得难听点就是给洋人当过婊子的佐证,是嘲笑革命干部赵克强的公开把柄,是革命队伍的道德耻辱……
果然,消息很快传到纵队司令部。因为纵队张司令和赵、李两家特殊的战友关系,医院的领导不便对李梅说什么,也不敢马上处理,只好赶紧地向张司令汇报。
张司令听后,大吃一惊。他拿起电话,问有关人员,赵克强现在在什么位置。当他听说赵克强已经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将第一批药品胜利运送到码头时,张司令立刻命令野战医院的院长:“快、快到路上拦住赵克强!坚决不能让他见到李梅的孩子!”
《魔咒钢琴》十六(4)
院长慌忙跑出司令部,朝警卫人员大喊:“快!快拦住赵克强啊!要出人命了!”
清晨的新四军码头上,赵克强身穿商人的服装,头戴圆礼帽,从木帆船上跳了下来。
前来接应的后勤卫生部长欢喜地握着赵克强的手:“克强,辛苦了!你可立了大功了!”
赵克强疲惫地笑笑,看上去,他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他将一个账簿交给卫生部长说:“这是所有药品的登记账簿,请首长验收。”
卫生部长笑嘻嘻地捅了赵克强一拳:“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梅昨天晚上生了,是伢子啊,带把的!”
赵克强立刻来了精神,忙问:“真的啊?你看见了?我儿子长的怎么样?快,快说说!”
卫生部长哈哈地笑着:“嗨,我一早就赶过来,还没看见,哈哈,你家媳妇这么漂亮,小子还能差?”
赵克强立即跳上一匹马,喊一声:“部长,你慢慢清点吧,我借你的马一用。驾!”
赵克强骑着马扬长而去,但跑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向船上的人喊着:“红糖、白面,鸡蛋还有奶粉……”
船上的人立即从船舱里拿出一串用草纸包着的红糖包,干白面,一篮鸡蛋和方铁盒子的进口奶粉。赵克强一手拎着礼包,一手抓紧缰绳,一溜风似地飞驰而去……
野战医院破庙外的大路上,院长和几个男兵在张望。不一会,远远地看见赵克强的马飞奔而来,院长搓着手掌,告诉男兵们:“一定要拦住啊,拦住啊!”
转眼工夫,赵克强的马已经到了眼前,可是马奔跑的速度太快,院长和士兵们喊着“停一停、停一停”,赵克强却侧身飞速而过,留下的却是一串笑声:“放心吧,我请客,一人一个红鸡蛋。哈哈……”
那匹马很快飞奔到野战医院的破庙口,一个护士像看见鬼一样,朝大门内跑去,喊着“赵参谋来了……”小护士的喊声像警报,招来一群医生护士,堵住大门口,不让赵克强进庙内。拎着红糖和奶粉等补品的赵克强十分不解地就要往里闯:“哎、哎,我儿子出生了,我要进去看看,怎么就不行?!”
医生护士们说,不行啊!你身上带菌,婴儿和产妇现在的免疫力都很低,都需要休息,所以,暂时还不能够看。赵克强哀求说,就让我看一眼都不行吗?就远远地看一眼老婆孩子都不行吗?我把我的礼物送给李梅和孩子,表示一下我这当爸爸和丈夫的心意还不行吗?你们干嘛这样兴师动众的,我妈生我的时候,还是在牦牛圈里,李梅她妈生她的时候,还是下雨天,三个红军战士打着雨伞,我们都没有病,你们的讲究怎么就这么多?
赵克强的嚷嚷声传到庙内的偏房里。偏房里的李梅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睛木木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她不知道怎样应付眼下的局面,也不知道如何跟赵克强解释。她只能茫然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只要能够保住她的孩子……
张司令匆匆地赶到野战医院的庙门口,将几乎要发疯的赵克强拽到一边,掏出一支烟,让给赵克强。赵克强疑惑地拒绝说:“张司令,我是不吸烟的。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司令一声不响地将赵克强又拉到更远处的河边,边吸烟、边紧紧地搂住赵克强的肩膀,告诉了他实情。赵克强似乎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疯狂地朝天空大叫着:“啊,怎么可能是这样?!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呢?!”
《魔咒钢琴》十七(1)
时间到了1942年7月。
这个季节的上海阴雨连绵,空气闷热。经济萧条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繁荣景象。由于实行燃料和电力管制,公共交通的有轨电车停运,小汽车无踪,到处是破衣烂衫的黄包车夫,几乎是在雨中裸背光腿,趟着雨水小跑着。偶尔可以看见摆着瓜果蔬菜的小摊,也冷冷清清地无人光顾,摊主缩在阴雨中,看着天空发呆。
一辆带有德国纳粹旗帜的奔驰轿车,载着党卫军军官、华沙地区治安警察指挥官、绰号叫“华沙屠夫”的约瑟夫?梅辛格上校(Joseph Meisinger),一路鸣笛,将雨水飞溅到街道的两旁。车中的梅辛格皱着眉头,很不喜欢这座城市。他是个杀人都要讲究程序和环境的人,典型的纳粹洁癖。他相信如果是他来治理上海,一定会像华沙一样的环境幽雅秩序井然,哪怕是街道上空无一人,也不允许脏兮兮的车夫们拉着黄包车到处乱窜。
梅辛格的车子拐向霞飞路和南京路的时候,路面的店铺和建筑骤然变得整洁开阔起来,呈现出一派欧陆风情。尽管阴雨连绵,天色灰暗,但路边的商店的橱窗、餐厅、咖啡馆和大大小小的药店、皮货店,都充满诱惑地向路人抛洒着温暖的灯光。店铺的门面标牌上的雕饰都是犹太人喜欢的风格和特色。
梅辛格在车内向德国使馆人员大发雷霆:“停车!停车!”
车子戛然停住,刹车声将店铺内的顾客目光突然都吸引过来。
梅辛格跳下车子,气愤地在犹太人的店铺面前走来走去。当他看到那些店铺的犹太标志无动于衷地漠视着他时,他伸出手恨不得立刻就砸下来,将店的犹太主人一块扔到焚烧炉里。他朝德国使馆人员大吼着:“我没有想到!没想到!在轴心国统治的上海居然有犹太人的诺亚方舟,他们竟敢生活在阳光下,而且还做着生意!耻辱!简直就是帝国的耻辱!”
梅辛格的德语喊叫,以及奔驰车上的纳粹标志,立刻将整条街道的犹太人的脸,都吸引到店铺的窗户玻璃上。他们对这一切太熟悉了,恐怖像瘟疫迅速地蔓延,使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大祸临头的表情,愤怒、无奈和绝望。直到梅辛格的车子在飞溅的雨水中绝尘而去,人们的脸还贴在玻璃上,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梅辛格的车子带着怒气戛然停在沙逊大厦的门口。
沙逊大厦的大门上悬挂着纳粹的旗子和日本的太阳旗。日军的军方代表、外交代表和犹太人管理人员等,都在大堂的两旁恭候梅辛格的到来。大堂已经完全不像宾馆,倒像个军事要塞的司令部,布满了警卫和宪兵。梅辛格似乎还带着不满和怒气,只戴着手套礼节性地行了一个军礼,就在日方接待人员的带领下,进了豪华的会议室。
出席会议的日方代表有新任犹太人事务管理办公室主任力穷田和军方、特务机关以及外交代表;德国方面的代表除了梅辛格之外,有德国驻上海的宣传办公室主任普特卡默(Puttkamer)男爵、后来任贝尔根—贝尔森(BergenBelsen)集中营指挥官的汉斯?诺伊曼(Hans Neuman)。
梅辛格傲慢而又气愤地说:“我受党卫军最高指挥官希姆莱委托,来上海处理犹太人问题。我对你们没有对犹太人实行纳粹政策非常不满意。纳粹,懂吗?我的东方朋友?!纳粹就是德国国家社会党,希特勒是我们的最高元首!你们幻想着犹太人会给你们带来经济上的奇迹,简直是荒唐!荒唐!犹太人是我们德国最危险的敌人,也是我们轴心国最危险的敌人。就是说,是你们日本人的敌人。只有彻底地铲除他们,才能够保证帝国的利益!”
梅辛格拍了一下桌子,日方人员浑身一震。日军在亚洲不可一世,甚至不把美国人放在眼里,但是对德国人是崇拜有加。日本明治维新以后把“脱亚入欧”当成自己的国策,主要是羡慕德国的军事力量和工业力量。日军的军事理论就是从德国的军事理论脱胎而来的。
日本军方的代表小心翼翼地问:“那么,贵国有什么方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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