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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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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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长公主,未免也太惯着高明瑞了……
  不!看着长公主,翩羽心头忽地又是一阵古怪。她忽然觉得,若是长公主真那么溺爱女儿,至少应该会真心为女儿的名声着想才是。可如今看来,她好像并不怎么在乎高明瑞的名声,连她这么丢着她这做母亲的脸面,她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谁说长公主十分爱惜名声来着?
  唔,也或许,这只是她们母女相处的一种独特方式。翩羽想。或许长公主只是不知道该拿高明瑞怎么办,不然,一向最好脸面的她,怎么会一边放纵着高明瑞,一边又一个劲地到处向人赔礼道歉呢?
  回到状元府,长公主第一个下了车,高明瑞抢在第二个,把正准备跟着下车的翩羽推得差点撞上车厢壁板。
  高明瑞不管不顾地抢在翩羽前面下了车,一抬头,就看到长公主已经扶着丫鬟的手走远了。她忙追上了去,“娘……”
  长公主站住,回头看向她,唇边仍含着那抹和翩羽聊天时的淡淡笑意。
  “嗯?”
  “我……”高明瑞一阵局促,忽地又是一扬头,倔强道:“是他们先惹我的!”
  看着她,长公主微叹了口气,“也怪不得你,这天气一热,人就容易暴躁上火,偏你又一向火气偏重。回头记得叫你奶娘给你多煮给下火的汤水。”顿了顿,到底说了一句,“以后收敛着些,别总叫爹娘为了你四处给人道歉。”
  好个温柔体贴的母亲!
  站在车厢踏板上的翩羽不禁又是一阵眨眼。这种事,若是落在她的身上,她娘非打她一顿不可,至少也要关上几天,不想长公主竟只这么不温不火地指责了一句……
  不过看样子,高明瑞似乎挺吃这不温不火的一套,那小公鸡般高昂着的头,在长公主转过身去的瞬间,就那么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唔,也许没那么吃……
  看到她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自己,翩羽顿时知道,长公主这种温和的指责,其实对高明瑞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也是,不然也惯不出她这一身的毛病!
  只是……
  翩羽看着已经走远了的长公主,总觉得这对母女之间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幸好高明瑞这时也没那个精神来找她的麻烦,就那么垂头丧气地跟她的奶娘走了。
  *·*·*
  徐世衡直到太阳偏西时,才从宫里回来。
  这状元公夫妇都是有名的雅人,状元府邸虽然面积不大,却被他们收拾布置得极具江南风情,到处都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从二门到上房,其实并不很远,却要七拐八弯地绕过很多花木假山才能过去。因此,当徐世衡穿过回廊想要往上房过去时,忽然就隔着花窗看到翩羽倚着廊下的美人靠,正两眼无神地凝视着天空。
  他脚下一顿,挥手遣走跟着的从人,绕过花墙,来到廊下。
  翩羽独自坐在那里,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徐世衡皱了皱眉,扬声叫了声“翩羽”。
  翩羽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直到徐世衡又叫了她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眼神空茫地看向徐世衡。
  她正想着今天和周湛见面的情景。且,也在深深地检讨着自己。
  显然,那人真是说到做到,说放手,就真放手了,没有一点留念。
  她却忽然发现,她所想像的遇到那人她要如何如何,都是建立在那人还在乎她的基础上的,可那人竟这么无视了他……
  这不仅叫她感觉很受伤,感觉很委屈,也深深地感觉到羞辱……
  原来,念念不忘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丫鬟们呢?”徐世衡问她。
  翩羽眨了一下眼,才真正回过神来。
  此时她爹的身上仍穿着作客的那套衣裳,雪青色的袍服配着玉带,衬得如今已晋级为四老爷的徐世衡于儒雅中透着种高贵,却又叫人不自觉地想起当初仍被叫作“四爷”时的那个年轻的徐世衡。
  她印象里的徐世衡。
  看着这熟悉中带着陌生的眉眼,翩羽忽然觉得,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好好认识过那个徐世衡。在她逃家之前,也许有关她爹的那些印象,都只是她自己的一个想像。她只是把她想要的那个爹,强行安置在这个爹的身上。也许她所以为的那个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像她娘所以为的那个深情款款的徐四爷,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所以,也许她根本就不该对眼前这人失望。这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后来才知道的模样,明明是她自己强行把他想像成她以为的那个样子……
  也许,她以为的,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模样……
  翩羽坐在那里,抬头愣愣的看着徐世衡,向晚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看着忧伤而孤寂。
  忽的,徐世衡就想起之前在靖国公府她看向他的眼神。他心头微微一抽,忙大步上前,像小时候那样拉起她的手,将她从热力不减的夕阳下拉到廊下的阴影里,一边皱眉道:“跟着你的人呢?怎么就叫你这么在日头下晒着?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一再中了暑……”
  翩羽拽住他拉着她的手。
  徐世衡扭头,就只见她恍惚地笑着,“我又不是纸糊的,晒晒还能晒退色了不成?”
  徐世衡看看她,伸手抹去她鼻尖上微微的汗珠,道:“退色怕是不会,但一定会被晒黑。”又道,“小时候你就是这样,一到夏天就晒得跟个小黑炭似的,你娘怎么骂你你也不改,就爱在日头下疯跑。”
  提到小时候,翩羽不由又是一阵恍惚,下意识地由着徐世衡拉着她的手,领着她缓步绕过花墙。
  徐世衡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昨儿叫人送过去的血燕,可有在吃了?”
  “吃着呢。”翩羽道。恍惚中,她忽然想起来了,以前每逢她爹从书院回来的日子,她总会在二门处等着她爹,然后她爹就会像现在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边问着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一边领着她回他们的那个小院。
  “驱寒丹呢?吃完了告诉我,我再叫人给你配去。”
  翩羽脚下微微一顿。那是老刘给她配的调理药。她默了一默,虽然明知道答案,仍是克制不住地问了声:“你怎么知道那药的?”
  幸好徐世衡没有回答她。可就这样,也叫她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
  徐世衡沉默着,又稍用了一点力握紧她的手,牵着她沿着花墙往院门处过去。
  “那位刘贡奉,”他字斟句酌道,“听说曾治死过人命……不过你若觉得他好,爹就给他下张贴子,请他过来再替你看一看,你用不着顾忌……”他顿了顿,“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翩羽站住,抬头看向徐世衡。
  此时,他们正在花墙的转角处。夕阳晒在徐世衡的身上,徐世衡的身影则遮着翩羽。他看看他,又侧了侧身子,以最大限度地替她遮着晒过来的阳光,然后叹息一声,抚着她的面颊道:“别怕,一切有爹呢,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去,用不着顾忌什么,也别怕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更不用躲在院子里不肯见人……”
  翩羽一呆,她才知道,她装病躲着不肯见人,竟叫徐世衡以为她是怕被人揭穿她的过去。
  她笑着摇了摇头,才刚要开口,就听她爹又道:“王爷答应过,此事就此揭过不提。虽说那人一向不太靠谱,可他答应过的事,倒也没听说有反悔的。且就算他反悔了,你也不用怕,万事总有爹替你顶着。”
  这最后一句话,忽地就叫翩羽脑袋里一片空白。脑子里,有人在轻声说着:有祸你尽管去闯,后面总有我……
  翩羽低下头,看着她爹握着她的那只手。
  这只手,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温暖,却似没有记忆中那般大了。她还记得,哪怕她把手攥成一个拳头,她爹的手也能很轻易地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
  她屈起手指,攥成拳。
  “爹的手,好像变小了。”她低声道。
  徐世衡也低头看了看,那声音忽地一抖,“是……是你长大了。”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她,“你还恨爹吗?”
  翩羽抬起头,眼神中再次露出刚才那种叫他心疼的空茫,“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垂下头,看着他的手重复了一遍,又道:“我想我大概恨的并不是你,我突然觉得,也许以前我所以为的那个爹,根本就不是你,那个爹……”许就跟那个人一样,“……只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因为你们不像我所想像的那个样子而恨你们,好像有点蠢……”
  徐世衡看着她低垂的头,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半晌,他抬手抚着她的头道:“爹……以后,会尽量像你想像的那个爹。让爹慢慢改,好不好?”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翩羽却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没必要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原来的样子,没必要谁为了谁改变自己。将就的,永远只能将就一时,就这样吧。”
  能接受的,接受着,不能接受的,远离着就好。
  要她的,她便要着,不要她的,她不要也罢……
  这般想着,翩羽忽然觉得很累。最近她一直都觉得很累,无来由的累,偏又没个可以叫她能安心休息的地方。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叫她很慌,很乱,很想随便找个依靠,于是她低下头,轻轻将头抵在她爹的胸前,喃喃说道:“爹……”
  她想说,能不能借我靠一下,能不能抱我一下,能不能……
  可她转眼就想到,她曾经借着靠过,借着抱过,借着哭过的那个人,其实……
  其实都不可靠。
  抵在她爹的胸前,她的眼睛很痛,很想哭,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刹那间,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一个人哭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因为她难受或者伤心,她或许只是想要用眼泪来博得别人的疼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那人面前哭,且还哭了那么多的“最后一次”……
  其实,哭除了表示她已经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之外,真的什么都表达不了,所以她现在,一点儿也哭不出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向徐世衡要求什么,徐世衡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用力抱紧她,抚着她头顶的手哆嗦得厉害,“丫丫乖,丫丫不哭,都是爹不好,爹错了,以后爹再不让你受委屈了。”
  这保证,让翩羽虚无地笑了笑。还是别做任何保证吧,任何保证都没用,一切总有过去的一天,现在对她的好,未必能一直维持到最后。
  “别保证了,没用的,也许哪一天你就觉得我是个麻烦,又不想要我了呢。”
  翩羽恍惚地说着,忽然间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谁也不能向谁保证什么,人唯一能保证的只有自己。谁都能离开谁,只有自己,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
  只有自己。她默默想着,却不知道,那一瞬,她从一个极端,跑向了另一个极端。也不知道,她的那句话,令徐世衡如何痛不欲生。
  “丫丫,是爹对不起你。”
  一滴泪落在她的额上。
  翩羽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她没哭,她爹居然哭了。
  徐世衡眨着眼,一只手按着她的头顶,一边扭头看向夕阳,似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脸。
  “夕阳真漂亮。”他道。
  翩羽忽地就笑了起来。打小只有她娘和舅舅一家叫她“丫丫”,她爹和徐家人一样,一直都是叫她“翩羽”或“六丫头”的。
  “是啊,像个鸭蛋黄。”
  她靠在她爹的怀里,只觉得心头一片平静,就好像那些堵在她心里的情绪全都叫她爹替她哭出来了一样,此刻她竟奇迹般的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昨天看阅兵,吃完午饭后打算睡个午觉起来码字,结果醒来一看,20:30?
NO,22:30……
于是翻个身,接着睡晚觉……
请叫我睡神……

☆、第一百五十七章·新朋旧友

  第一百五十七章·新朋旧友
  其实,翩羽回京后的消沉,许妈妈和三姑、阿江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大家都不好明说,只暗暗替她担着心。
  而翩羽此次去靖国公府,可以说是她作为状元公的女儿第一次在人前露面,且也是和景王在公众场合的第一次相遇,许妈妈她们不担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自翩羽回来后,她就从她的院子里躲了出去,叫众人一阵好找,最后还是状元公徐世衡亲自把她送回了院子。
  许妈妈那里原还在苦思冥想着怎么开解翩羽,却忽然发现,已经近一个月都不曾露出笑脸的翩羽竟是笑着进了院子,且打那天开始,原先那个消沉的翩羽不见了,竟又重新变得活力四射。
  只有一件麻烦事。
  重新满血复活的翩羽,忽然间变得有些固执,且还很有些叛逆。往往是众人建议她往东的,她偏要选择往西,且还开始变得谁的话也不听,谁的话都不信,就只信她自己的……
  当然,当时的人们还不懂得什么叫青春期,什么叫叛逆期,可显然,翩羽这孩子是到了那样的年纪。
  也亏得如今的徐世衡对翩羽是言听计从,生怕她有一点点的不如意,只要是翩羽想要的,哪怕是叫他去拆宫门上的金门钉,他怕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试上一试,最多为了安全起见,找个没人的晚上去。
  至于长公主,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采取那种放养的态度,又何况这隔了一层的继女,就更是不肯得罪了。
  于是一时间,状元府里不能得罪的人的排名被重新洗了牌。那第一不能得罪的人,从高明瑞改成了大姑娘徐翩羽,高明瑞则位于其次。
  为什么?
  因为高明瑞和徐翩羽整天来来回回斗了不停,偏又回回都输给徐翩羽——谁叫那孩子会装呢,没吃亏也装出一副吃亏的模样,偏长公主也要装个贤良后母,就只能叫高明瑞吃亏了。
  哪怕每次高明瑞吃了亏后,徐世衡回来总会和稀泥,免了对她的处罚,可吃亏就是吃亏,已经吃了的,再吐不出来了。
  因此,若是有人愿意问一问高明瑞,她这一辈子最恨谁,当仁不让的票选:徐翩羽!
  翩羽倒不是故意去挑衅着高明瑞的,可是有时候,遇到某些事,她没办法压抑自己的郁闷时,总是不自觉地就找上了这个倒霉丫头,偏那丫头又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且说六公主生辰那天,翩羽照例又迟到了。等她来到上房时,长公主、徐世衡还有高明瑞那里早准备好了,茶都喝了一壶了。
  因此,高明瑞一看到徐翩羽,气就不打一处来,斜眼把翩羽上下一个扫视,冷哼道:“矬人矬相,再怎么打扮也是矬!”
  翩羽今儿还真就刻意打扮了一下。上一次去靖国公府时,她故意把自己抹出一副病态,且也故意往年幼处打扮,今儿她则是怎么嚣张怎么来。虽然七月的大伏天,她却穿着身朱红的薄纱广袖袍,里面隐约透出深红的高腰裙,浅粉色的束胸下系着浅粉色的丝带——这一身热烈,叫人看着都觉得热,偏一头黑发束着单环髻,正中压着个金灿灿的大金凤凰,一串明珠明晃晃地挂下来,垂在她的眉宇之间。
  偏她故意把眉修得如刀锋般凌厉,眼角也拿黛粉微微勾了,看着透着说不出的张扬。
  见高明瑞开口讥讽于她,她便挑着眉眼,一脸讶异地道:“咦?你今儿也去?不怕遇到首辅夫人?”
  上一次高明瑞可就是得罪了首辅大人的夫人柳氏的。
  高明瑞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翩羽忍不住就拿眼角扫向长公主。她一直觉得很奇怪,长公主对她和高明瑞之间的明争暗斗,几乎都是采取放纵的态度,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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