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敢。”慕千雪垂目道:“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殿下是母后长孙,母后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大殿下好。”
陈太后面色稍缓,“总算你还明白事理。”
慕千雪欠一欠身,“儿臣与皇后娘娘相交多年,深知其为人,皇后连赵氏之子都能容下,何况是容贵人腹中龙胎。”
陈太后刚有些好转的脸色顿时又晴转阴,冷冷道:“依你所言,是哀家故意冤枉她了?”
“母后误会了,儿臣是担心有人故意蒙蔽母后圣听,从而陷害皇后娘娘。”
陈太后目光在慕千雪身上周旋片刻,疑声道:“你说那名管事?”
慕千雪颔首道:“是,儿臣知道他被关在暴室里,想恳请母后,让儿臣见他一面,问几句话。”
梁氏摇头道:“那不过是一名区区七品管事,怎敢做出冤枉中宫皇后的事情来,娘娘未免想多了。”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三日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三日
慕千雪柳眉轻扬,“世事无绝对,而且事关中宫皇后,仔细一些总是没错的,梁昭仪你说是不是?”
被她这么一堵,梁氏倒是不好再阻止,勉强道:“娘娘说得是。”
慕千雪唇角微微一弯,抬头看向陈太后,“母后……”
陈太后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容置疑地道:“皇后一事,哀家自会处理,贵妃身怀六甲,当好生安养,不要为这些琐事操劳。”说着,她抬手抚一抚鬓发,凉声道:“好了,天色不早,贵妃回去吧。”
“不要!”予恒紧紧拉着慕千雪的袖子,小声哀求道:“贵妃娘娘不要走,您走了,恒儿就再也见不到母后了。”他虽然年幼,却并非一无所知,他很清楚,眼下只有慕千雪才能够帮他。
“放心,本宫不走。”慕千雪低头安慰了他一句,迎着陈太后冷漠的目光含笑道:“儿臣虽不才,也想为母后分忧解劳。”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陈太后目光犀利如剑,在慕千雪身上周旋徘徊,后者只是静静站立着,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半晌,陈太后语气森冷地道:“哀家让你退下,没有听到吗?”
慕千雪再次行了一礼,不急不徐地道:“陛下出征之前,一再叮嘱儿臣,若遇事情,定要为母后分忧,儿臣不敢不从。”
陈太后气急反笑,“你这是拿皇帝来压哀家?”
慕千雪从容一笑,“母后是陛下生母,身份最是尊贵不过,何来一个‘压’字。儿臣只是觉得,既然母后认定是皇后所为,又何惧再查一次。”
陈太后轻哼一声,“白费功夫的事情,不做也罢。”
“或许吧,但至少可以求个心安,不是吗?”见陈太后始终没有松口之意,慕千雪轻叹一声,“不看僧面看佛面,母后就当是为了大殿下,再查一次吧。”
予恒倒也机灵,一听这话,立刻跪下道:“皇祖母,就让贵妃娘娘再查一次吧,如果……如果……”他忍着眼泪道:“查出来母后真做错了事,孙儿愿意从此乖乖待在明瑟殿,再也不吵不闹!”
面对予恒的声声哀求,陈太后心中一软,正思忖间,张进走到她身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脸色为之一变,“果有此事?”
张进细声道:“奴才怎敢欺骗太后,千真万确,旨意就在奴才这里。”
陈太后面色连遍,良久,她冷冷盯着慕千雪,“既然你想查,那就再查一次吧,三日,以三日为限。”
慕千雪俯身行礼,“是,多谢母后。”
“你先别急着谢哀家。”陈太后面色冰冷地道:“三日后,你若不能证明皇后无罪,哀家会召宗正入宫,共同商议废黜中宫一事。”
慕千雪神色一凛,“是,不过儿臣相信,不必劳烦宗正大人,另外……”她抚一抚泪痕未干的予恒,“大殿下第一次离开皇后,正是惊恐不安的时候,若再送去掖庭,怕是会令他更加不安,还是让儿臣带去漪兰殿吧,儿臣会好生教管他。”
梁氏哪里甘心就这么让予恒躲过去,悄悄看了一眼绣春,后者会意,屈膝道:“恕奴婢多嘴说一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娘娘虽是出于疼爱之心,却会令大殿下对错不分,以为自己没有做错。”
慕千雪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低头对予恒道:“还不快去向昭仪娘娘道歉。”
予恒有些不情愿地走到梁氏身前,低着头闷声道:“予恒知道错了,求昭仪娘娘原谅,不要再生气了,要不然……”他咬一咬小银牙,伸出小胳膊,飞快地道:“娘娘也咬我一口,那样就扯平了。”
梁氏虚虚一笑,“本宫知道你心里难过,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只不过……”
“既然梁昭仪没有生气,予恒又知道错了,想必不会再有人觉得本宫纵容于他,令他是非不分,黑白不辩了。”在说这话时,慕千雪目光一直落在绣春身上,盯得后者不敢抬头。
梁氏被她截了话,心中气恼,又不敢发作,只能在那里生闷气,至于陈太后,终归还是疼惜予恒的,改罚他去漪兰殿跪一个时辰,算作是小惩大戒。
在慕千雪等人走后,梁氏试探道:“母后,您真觉得皇后是无辜的吗?”
“无辜?”陈太后冷笑一声,对秋月道:“去把东西拿来给梁昭仪看看。”
秋月应声离去,过不多时,捧了两个纸包回来,其中一个里面是一朵朵细长的干花,色呈蓝紫,另一个是淡黄色的粉末,梁氏疑惑地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芫花与天花粉,当日你们走后,哀家不放心,又让人搜了一遍长信殿,结果从一个之前没发现的暗格里搜出来这两样东西;此事除了秋月他们几个,谁都不晓得。”
梁氏恍然,“那皇后怎么说?”
“她自是推得一干二净,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陈太后拨弄着腕间的沉香珠子,冷冷道:“可惜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她抵赖;哀家原想着,等皇帝回来,交由他去处置,可现在慕氏横插一脚……看来这件事是不能再拖了。”
梁氏小心翼翼地道:“母后真打算废黜皇后?”
“当年,哀家看她可怜,又心向着皇帝,就由着皇帝册她为后,本想着她能知恩识报,如今看来……”陈太后眼眸微眯,冷冷道:“她身上到底流着卫氏的血,怜惜不得。”
梁氏心底漫出一丝幽微的喜意,听这口气,长信殿那位是被废定了,“既然母后手里已经有了物证,为何还要由着贵妃去查?”
这句话,令陈太后握弄着珠子的手指猛地一用力,手串应声而断,顺着手腕松滑下来,骨碌碌散了一地,宫人赶紧弯腰去捡。
陈太后看也不看那些珠子,盯着正在徐徐烧着的炭盆,“她手里有一道皇帝的旨意在。”
梁氏好奇地道:“什么旨意?”
陈太后仿佛不愿说这件事,蹙眉道:“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八章 问话
第五百九十八章 问话
再说慕千雪那厢,一回到漪兰殿,立刻便命让小元子去将被囚禁在暴室里的管事带来问话。
一路上,予恒都紧紧跟在她身边,半步也不肯离开,就像是一只害怕自己会被抛弃的小狗,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夏月柔声道:“大殿下,您饿不饿,奴婢带您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予恒身子一颤,连忙往慕千雪的方向缩了几分,惊慌失措地道:“我不饿,我……我哪里都不去。”
任夏月如何劝说,予恒始终不愿离开,宁可小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慕千雪抚着他小小的脸颊,“为什么不去?”
予恒怯怯地看着她,半晌,小声道:“恒儿怕去了之后,就看不到姨娘了,就跟昨日一样。秋月姑姑说带恒儿去吃桃酥,结果就回不了长信殿,也看不到母后了。”
慕千雪知道这会儿勉强将予恒带走,只会令他更害怕,逐对夏月道:“你去小厨房下碗银丝桂花面,端过来让大殿下在这里吃。”
夏月动作甚快,不出一柱香的功夫,便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银丝面,上面撒了金黄色的桂花,散发着幽幽香气。
“大殿下请用。”面对夏月递来的筷子,予恒并没有接过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盯着自己鞋尖,慕千雪温言道:“怎么了,不合胃口?想吃什么,本宫让人去做。”
予恒默默摇头,片刻,他抬起泪汪汪的双眼,小声道:“先前昭仪娘娘说我生母是母后害死的,这是真的吗?”
慕千雪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你觉得呢?”
予恒低着头,双脚在半空中一下一下地晃着,透明的泪水一滴接一滴落在小小的拳头上,许久,有低低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小到大,都是母后在照顾我,生病的时候,是母后整夜整夜地抱着我,我嫌药苦的时候,也是母后哄我吃药,我永远都不想离开母后。”
“姨娘知道。”慕千雪怜惜地抱着予恒,“你生母之所以被赐死,是因为她犯了大错,并不关皇后的事。”
她的话令予恒松了口气,抹一抹眼泪,又有些疑惑地道:“那昭仪娘娘……”
慕千雪知道他想问什么,替他扶正略有些歪斜的小金冠,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明白吗?”
予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听姨娘的。”
慕千雪笑一笑,道:“好了,快吃吧。”
“嗯。”予恒答应一声,接过夏月递来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从昨夜到现在,他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早就饿坏了。
直至予恒一碗面吃完,小元子方才姗姗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太监,正是原先在内务府中负责各宫胭脂水粉派分的周管事。
夏月蹙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听这话,小元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又窜了上来,“还不是暴室的那个李管事,我与他是同一年进的宫,又是老乡,交情甚是不错,经常会聚在一起喝个小酒,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分他一份。他可倒好,竟与我打起官腔来,说什么是太后将人关在他那里的,没太后的命令,谁也不许把人带走;又说现在协理六宫的人是梁昭仪,主子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总之就是不肯让我把人带走。”
“没法子,我只能又去了一趟静芳斋,好一顿说话,方才请动太后身边的季公公去了一趟暴室,这才总算把人带来,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夏月冷冷一笑,“这宫里头的人,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跟红顶白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小元子难过地道:“话是这么说,可真遇到了,还是心寒得紧。”
“既是知道了他的为人,往后少来往就是了。”在示意花蕊将一直在打哈欠的予恒带下去后,慕千雪目光落在一直低着头的周管事身上,“那些掺了芫花与天花粉的胭脂,就是你送去给容贵人的?”
一听这话,周管事立刻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奴才也不想的,是皇后娘娘硬逼着奴才,还说要是不照她的话做,奴才与宫外的家人都要死,奴才实在没办法,求娘娘帮奴才向太后求求情,奴才不想死!”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磕头,衣袖翻飞间可以看到他手臂上一条条殷红的鞭印。
慕千雪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淡然道:“你若真是受人所迫,本宫自会设法保你性命,就怕……事实并非你说的那样。”
周管事抬起头,满面愕然地道:“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慕千雪目光倏然一厉,犹如两道利剑,直刺入周管事眼底,“皇后什么性子,本宫比谁都清楚,说,是谁让我陷害皇后的?”
周管事大惊失色,迭声喊冤,“冤枉,就算借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冤枉皇后,那胭脂千真万确是皇后娘娘亲手交给奴才的。”
慕千雪缓步走到他身前,也不说话,只冷冷盯着周管事,看似无形的目光却令后者心惊胆战,冷汗不住自额头滑落,没入衣领中。
许久,有清凌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你若肯说实话,本宫定会保你性命,反之……周立,你与你的家人都逃不过屠刀。”
“奴才真的没有……”
慕千雪漠然打断,“你不必急着回答本宫,好好想一想,仔细想一想,是否真要扛下这个罪名。”
这个时候,途中被慕千雪差去内务府的张进走入殿中,递过一本厚厚的册子,“请娘娘过目。”
周立悄悄瞅了一眼,意外发现是一本记载宫人每日出入情况的册子,奇怪,慕贵妃拿这本册子做什么?
慕千雪颔首接在手中,一页页翻着,她翻得甚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翻过一页。殿中寂静无声,只闻书页翻过的“沙沙”声,偶尔烧着银炭的炭盆里会传来“哔剥”一声轻响。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已经看完了整本册子,闭目不语,就在周立暗自惴测之时,慕千雪倏然睁开双目,将周立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九章 招供
第五百九十九章 招供
“十一月二十一日,你告假出宫,同一日,容贵人身边的侍女兰珠也取了腰牌出宫。”
“十一月二十九,你以母病为由,再次告假出宫,又是同一日,纪太医未去太医院;巧得是,这位纪太医正是昨儿个为容贵人诊治小产的太医。”
“腊月初二,你以腹痛为名,去太医院抓药,那么巧,又是纪太医开的方子。”
慕千雪云淡风清的念着,仿佛只是在说几件再细小不过的事情,然而周立却是听得满头满身的冷汗,整个人犹如刚从河里捞里出一样。
明明……已经刻意将这些记录分开了写,甚至写得七零八落,怎么还是被慕贵妃给发现了。
这……这可怎么办?
慕千雪掩唇轻咳一声,颊边泛起一抹异常的潮红,凉声道:“本宫可有冤枉你?”
周立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汗水滑过眼睑,又涩又疼,他不敢伸手去擦,只能生生忍着,“奴才确实出过宫,但并不知道那次兰珠也恰好出去了,至于太医院,当时恰好纪太医在,就烦劳他帮忙开了点药,别的就真没什么了。”
慕千雪淡淡一笑,“周立,你猜本宫现在若是派神机营去查你的家人,会查到什么,银两?田地?还是宅院?”
听到“神机营”三个字,周立眼皮狠狠一跳,神色变得异常不安,用力抠着细细的砖缝,颤声道:“奴才……奴才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慕千雪漠然道:“本宫不知道容贵人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为她卖命,但有一件事,本宫要提醒你,容贵人——绝对保不住你的性命!”
“奴才……奴才……”周立双唇不住哆嗦,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算没有你的供词,本宫也有办法为皇后洗清冤屈;但对你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
周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许久,他俯下身“呯呯”磕头,哭着道:“奴才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求娘娘救命!”
他终归还是怕死了,财帛再好,也不及性命要紧。
慕千雪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淡然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周立狠狠一咬牙,说出一句惊人之语,“容贵人根本没有怀孕。”
夏月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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