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平阳王妃忙站起来回话,“子钥不敢,只是担心赵平清心机深沉,以后惜君会受她欺负。”
卫太后怡然一笑,望着供在矮脚小几上的几枝梅花,“惜君是睿王正妃,又是哀家的外甥女,哪个敢欺负她。”
平阳王妃忧声道:“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太后知道,惜君那孩子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半点不晓得隐藏心思。”
卫太后拢一拢鬓角,淡淡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好在惜君是正妃,又有你这个母亲从旁提点。”
平阳王妃愁眉道:“话虽如此,但臣妾也不能时时在她身边提点。”
卫太后微微一笑,取过一枝梅花在手中把玩,微一用力,梅枝拦腰折断,开在枝间的白梅,受到断枝震荡,落在卫太后深红裙裾上,恍如印在上面,“何需时时提点,瞅准时机,一次就够了。”
平阳王妃描绘精致的黛眉微微一挑,精光轮过眼底,下一刻,已是欠下身去,恭敬地道:“臣妾明白,多谢太后提点。”
卫太后随手掷了梅枝,“不过你也要多劝劝惜君,让她学着收敛性子,出嫁之后,毕竟不比平阳王府,尤其溯儿对她并无感情。”
“臣妾谨记。”在直起身后,平阳王妃忍不住叹了口气,“若非惜君这孩子死心眼,非睿王不嫁,哪里需要如此。”停顿片刻,她想起一事来,轻声道:“太后,这慕千雪还住在睿王府的东院里,该如何是好?”
卫太后疲惫地揉一揉额角,“为了惜君,哀家已经过问太多睿王府的事情,这件事就留给惜君自己去解决吧。”
平阳王妃赔笑道:“惜君性子拗直,哪里懂得解决,还是得请太后多多费心。”
“你倒是护得牢。”卫太后语气平淡如常,却令平阳王妃心中一跳,她与卫太后一母同胞,若论谁最了解卫太后,非她莫属,只是这么几个字,已是察觉出卫太后隐藏于言词后的不满,小心翼翼地斟酌了言词道:“臣妾是想着,趁现在尽量替惜君铺平道路,让她往后好走一些。”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为何物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为何物
“铺得了一时,铺不了一世,往后的路,终归还是要靠惜君自己走;慕千雪也好,赵平清也罢,就当是给惜君的历练。”未等平阳王妃言语,她又道:“有哀家看着,翻不了天。”
卫太后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平阳王妃自不好再说什么,欠身应下后,关切地道:“臣妾观太后神色疲倦,可是昨夜未睡好?”
卫太后倚身靠着浅金色的垫子,幽幽道:“哀家昨夜梦到了母亲,她质问哀家,为什么不救文斌,为什么要任由皇帝下旨斩文斌,断了大哥唯一的血脉。”
平阳王妃叹息一声,安慰道:“文斌一事,太后已经尽力了,是他自己不争气;母亲想必是不知其中缘由,才会托梦来质问太后,臣妾明日一早就去母亲坟前祭拜,告之文斌一事的经过,相信母亲会理解。”
卫太后点点头,“大哥怎么样了?”
平阳王妃眸光微闪,温声道:“臣妾昨日去见大哥,他已经没什么事了,太后不必挂心。”
卫太后牵起唇角,划出一抹凉意,“他可是还在怪哀家?”
她的话令平阳王妃沉默了下来,直至炭盆传来“哔剥”一声爆炭的声响,方才低低道:“文斌毕竟是大哥唯一的子嗣,倏然失去,难免伤心,太后再给他一些时间,很想通的。”
“希望如此。”卫太后看了一眼细腻莹润的窗纸,“母亲的坟,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修的,几年前父亲过世之时,也不曾重新修整,经历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想必早已残旧,哀家想重新修葺,你明日去的时候,带几个经验丰富的工匠过去,看看如何修葺为好。”
“是。”平阳王妃应下后,含笑道:“太后仁孝,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卫太后重新捻动手里的佛珠,叹然道:“哀家能为母亲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穆王府中,东方泽正拧眉盯着坐在对面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酒的东方溯,在后者又一次执起青玉酒壶准备往杯中倒酒时,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七哥够了,再喝下去该醉了。”
东方溯寂寂一笑,注视着从倾斜壶嘴中流下的琥珀色液体,眼里密布着一道道的红血丝,“都说一醉解千愁,可不是正好吗?”
东方泽按住他端起酒杯的手,“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罢了,酒醒之后,该愁的一样要愁,什么都解决不了。”
“至于可以求得一时宁静,有何不好。”说话之时,他用另一只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看到他这副借酒消愁,自暴自弃的样子,东方泽痛声道:“七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苦……”东方溯喃喃重复了一遍,摇头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何苦之有。”
“若真这样想,你就不会喝这么多酒了。”东方泽没好气的说着,见他又想倒酒,赶紧先一步将青玉酒壶抢在手里,叹道:“我知道七哥在生公主的气,但娶沈惜君,确实是七哥眼下最好的选择;至于公主……我并不觉得她是一个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的功利女子,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七哥不妨与公主心平气和的谈一次,怎么着也好过这样互不理睬;实在不行,我去与公主说说。”
他回府不久,就听到消息,说承德殿发下两道赐婚的旨意,分别传去了平阳王府与赵候府,于二月初十同一日,两女一同嫁予东方溯为正侧妃。
若说沈惜君那道旨意在意料之中,那么赵平清那道就真是万万没想到,他正要去睿王府问个究竟,还没东方溯就过来了,拉着他饮酒,不到半个时辰,就一人喝了三壶酒,分别是借酒消愁;不过他也趁此机会,断断续续问清楚了事情经过。
东方溯几次伸手都未能拿回酒壶,转头睁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对候在一旁的穆王府管家道:“再去取几壶酒来。”
“不许去!”东方泽喝住管家,咬一咬牙,拉过东方溯的手,“走,随我一起去见公主,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我不去!”东方溯用力挣开他的手,呼吸之间带着薰人的酒气。
东方泽又气又恼,跺脚道:“你不去是吗,好,我去!”说罢,他大步往外走去,未等他走到门口,一只青玉酒杯飞射而来,在他脚边碎成粉沫,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东方溯冷澈入骨的声音,“哪里都不许去!”
东方泽转过身,无奈地道:“七哥,你明明是在乎公主的,为什么就……”
东方溯双目赤红地打断,“正因为我在乎她,所以才不许你去!”
他的话令东方泽愕然,“这是为什么?”
东方溯执过酒壶,仰头往自己嘴里灌着,直至一壶酒见了底,方才“咣当”一声搁在桌上,目光寂寥而伤感,“你说的没错,公主不是一个功利之人,所以昨日她与我说的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为了刺激我,从而让我答应娶沈惜君罢了。”
“七哥你……”东方泽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事情似乎比他想得还要复杂。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东方溯怆然笑着,一层水雾在眼底若隐若现,在打发管家离去后,他轻声道:“其实一开始,我真的中了她的计,异常生气,可是静下来细想之后,却是明白了她的一番苦心;之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我肋生双翼又能逃到哪里去,更不要说还涉及母妃与你们那么多人的性命。”
他低头,望着自己张开的双手,徐徐道:“说到底,还是我太过若小,如果今日我有与二哥对抗的能力,又何需这样处处被动;还有千雪,她背负着整个南昭的血海深仇,我却要求她放弃一切,与我隐居山林,实在是太过自私;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东方溯愣愣地站在那里,若非东方溯自己说出来,他万万想不到这个素日里沉默寡言的七哥,竟藏了这么许多心思。
“既是七哥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因为与公主赌气,甚至为此多娶一个赵平清?”
东方溯徐徐握紧摊开的手掌,“其实昨夜想明白了千雪的心思后,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去向千雪道歉,直至赵夫人的出现,令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夫人?”东方泽满面疑惑,想不明白这件事与赵夫人有什么关系。
“不错。”他面色哀戚如飞过夜间的鸦翅,“如非两情相悦,那么情……就变成了一种负担,就像沈惜君于我,又或者赵平清于我一般,能够卸下我这个负担,千雪应该会轻松一些吧。”他自嘲的笑笑,眸光异常悲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除夕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除夕
默然半晌,东方泽难过地道:“独自承担这一切,七哥不觉得太过辛苦吗?”
“只要她安好,我再辛苦也值得。”说完这句话,东方溯用力抹一把脸,道:“记着,今日这席话,绝对不可以告诉千雪。”
“我知道。”东方深深叹了口气,静默片刻,他道:“七哥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娶赵平清,万一她真如公主所言,是一个蛇蝎美人,岂不是引狼入室?”
东方溯打开窗子,任由刺骨冷风卷着飞雪打在因为饮酒而滚烫通红的脸上,“与其一虎独大,不如引狼相争,让她们自相残杀!”
东方泽细细想着他的话,试探道:“七哥是说,利用赵平清来制约沈惜君?”
“不错。”东方溯闭目感受着冰冷与炙热的碰撞,过了一会儿,他忽地睁开双目,“老九,你可知母后面前,谁人最说得上话?”
东方泽仔细想了一会儿,道:“自然是二哥。”
东方溯摇头,“陛下虽是太后亲生,却不是最说得上话的那一个。”
“那是谁?”
迎着东方泽好奇的目光,东方溯缓缓吐出四个字来,“平阳王妃。”
“她?”东方泽先是一怔,旋即释然,颔首道:“也是,平阳王妃是母后幼妹,几十年来感情一直很好。”
“我们手上拥有的,除了健锐营之外,就只有一个刑部,这样的实力与陛下相比,相差太远,根本不足以与他抗衡;而以母后与二哥的疑心,是不会轻易放下更多的权力给我们,但若有平阳王妃从旁帮衬,那就不一样了。”
东方泽试探地道:“七哥是打算利用沈惜君将平阳王妃绑在你的船上?”不等后者回答,他又道:“可就算没有赵平清,她也是七哥你的岳母,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赵平清的存在,会让沈惜君时时刻刻感觉到威胁,若是我再对赵平清好一些,她所感受到的威胁就会更重;在这种情况下,平阳王妃为了保住沈惜君的正妃之位,一定会极力襄助于我。”
“这倒也是。”东方泽点头之余,怔怔地望着东方溯,后者察觉到他略显古怪的目光,恻目道:“为何这样看我?”
“我从不知道,原来七哥也会算计人,不过……”东方泽微微一笑,眸光异常清亮,“我喜欢!”
“人总是会变的。”东方溯撑着窗台,注视着外面漫天的风雪凝声道:“浑浑沌沌过了半辈子,是时候清醒了。”
这件事成为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除了东方泽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东方溯的真正心思,就连慕千雪也被牢牢蒙在鼓里。
入了腊月后,雪一直断断续续下着,天空也总是灰颓阴沉,没有放晴的迹象,让人不禁猜测,新年是否要在阴冷霜雪之中度过。
好在上天并没有这个打算,腊月二十九这日,阴沉了半个多月的天空终于放晴,久违的阳光穿过云层照落在金陵城中,虽然寒风未止,却令人心情愉悦,一扫之前的压抑。
到了除夕这日,天气更加晴好,浅金色阳光照在身上有浅浅的暖意,堆积在瓦顶多日的雪化成一道道清澈的雪水顺着屋檐流下来。
一早起来,夏月便带着徐立几个打扫院落,又将之前准备好的对联、窗花、灯笼一一张贴悬挂了起来,在她的忙碌下来,东院终于有了新年将至的喜庆之意。
徐立挂完最后一个灯笼,下了梯子来到夏月身边,“这样挂着可好?”
“嗯,距离正好,也没歪。”说着,夏月看了一眼天色,道:“阿朱他们都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误了与家人的年夜饭。”
睿王府本无除夕放下人归家的规定,是慕千雪怜他们思念家人心切,特允在东院伺候的下人归家过一夜,明日再回来。
徐立犹豫片刻,摇头道:“我还是不回去了,不然只有夏月姐与公主两人,太过冷清了,公主心情又一直不怎么好。”
夏月神情一黯,旋即勉强笑道:“公主有我照顾着,没事,快走吧,除夕夜一年可只有一回呢。”
徐立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夏月姐也说了一年一回,明年再去也是一样的,至于家里还有弟妹在,有他们陪着,家里不会冷清。”
“既是这样,你随我去厨房包饺子吧,差不多也该准备起来了。”见他执意不肯走,夏月也不勉强,再说这偌大的院落只有她们二人,也确实太过冷清了些。
这会儿还不到准备晚膳的时间,故而厨房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小厨子蹲在墙角打炖。
徐立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偷偷瞅着夏月,他自以为隐蔽,殊不知都被夏月看在眼里,“怎么了,有话与我说?”
见她看穿了自己心思,徐立有些尴尬,但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问出憋了多日的话,“夏月姐,王爷与公主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一个月都不见王爷来东院一趟,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提到东方溯,夏月就忍不住来气,狠狠一捏手里刚刚包好的饺子,“还能怎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呗。”
徐立咋一咋舌,压低了声音道:“可是与赵小姐有关?”
“何止与她有关,根本就是她一手所为,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面的女子,想想就让人生气。”
徐立听得越发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赵平清不是好人,往后遇见她小心一些。”夏月含糊的答了一句,催促着徐立赶紧将饺子包好。
冬日的夜,暗得特别好,才申时刚过,就已经暗沉沉一片,仅余几缕晚霞在重重暮云间挣扎。
夏月端了刚刚热腾腾的饺子走进屋中,笑着朝坐在窗边出神的慕千雪道:“公主,可以吃饺子了。”
慕千雪回过神来,瞧见徐立也在,讶然道:“怎么还不回去?”
夏月代答道:“奴婢与他说过了,但他坚持要留下,只能由着他去。”
徐立一边摆弄着碗碟一边笑嘻嘻道:“小人一回家,几个弟弟妹妹非得缠着要压岁钱不可,好不容易才攒了几个钱,小人可还想多捂一阵子呢,求公主千万别赶小人回去。”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烟花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 烟花下
“你啊!”慕千雪被他逗得掩唇轻笑,他们说话的功夫,夏月已是盛了一碗饺子递到慕千雪面前,“公主您快尝尝看,奴婢包了好几种您爱吃的馅。”
慕千雪接过徐立递来的筷箸,道:“王爷那里送去了吗?”
夏月撇一撇嘴,不以为然地道:“王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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