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君静静听着,待他说完后,方才启唇道:“那么王爷认为,两军交战我们能胜吗?”
东方溯不假思索地道:“若是本王统兵出战,自有赢他们的把握,但是现在陛下与平阳王……”他眸光一沉,有些烦燥地摆手道:“不要说这事了。”
沈惜君温顺地点点头,一路暗自盘算着,看来蔡元并没有骗她,东方溯确是想统兵征战;驱逐齐军,立下赫赫军功,自是一桩好事,可沙场无眼,万一……出点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在这样的矛盾与纠结中,她随东方溯来到宁寿宫,陈太妃与平阳王妃已是先一步到了,正陪卫太后说话,瞧见只有他们二人进来,满面诧异,待得问明缘由后,卫太后拨弄着亭亭立于碧玉花插上的玉兰花瓣,淡然道:“哀家还道她是个仔细的人,原来竟也这般粗心。”
陈氏笑道:“平清毕竟还年轻,难免有大意之时,往后多教教就好了。”
平阳王妃闻着殿中的檀香有些淡了,走到香炉前,取过宫女递来的银勺添了一勺檀香在里面,凉声道:“就怕有些人是牛耳朵,教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白费了太妃一番苦心。”
“王妃说笑了。”说话间,有宫女进来,说是赵平清到了,卫太后微微扬眉,淡然道:“让她进来吧。”
“是。”在宫女退下后不久,赵平清低首走了进来,跪下道:“平清来迟,请母后恕罪!”
卫太后打量着她,声音平缓如镜,“你也知道自己来迟了吗?”
听得这话,赵平清连忙伏下身去,步摇耳铛碰触在金砖上,叮叮作响,惶恐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平清知罪,求母后息怒。”
平阳王妃拨一拨耳下的红翡耳铛,似笑非笑地道:“这些年宗族婚配的并不少见,但大婚后第一次来宁寿宫请安便迟到的,还是头一遭见,平妃可真是能耐。”赵平清摆脱她的控制更嫁入睿王府之事,始终是心里的一根刺,这会儿见其犯了错,岂有不踩上一脚之理。
赵平清不理会平阳王妃的明嘲暗讽,抬眼瞅得看不出喜怒的卫太后,哽咽道:“平清虽非有意来迟,但错就是错,平清愿受母后责罚!”
跪在她身后的紫雁忽地磕了个头,咬牙道:“启禀太后,今日晚至,并非娘娘之罪,而是睿王妃……”
“放肆!”赵平清打断她的话,神色冷厉地斥道:“母后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闭嘴!”
紫燕委屈地低了头不敢言语,沈惜君眸中掠过一丝异动,早在来宁寿宫之前她就想好了推脱之词,故而并不惧紫燕告状,只是未曾想到赵平清竟会替她隐瞒,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卫太后听出当中古怪,蹙眉道:“怎么一回事?”
赵平清连忙道:“回母后的话,出门之前,儿臣不甚沾染了污渍,幸亏姐姐及时发现,否则儿臣虽不至于迟至,却要在母后面前失仪了。”说着,她满面感激地朝沈惜君道:“之前匆忙,未曾向姐姐道谢,望姐姐见谅。”
“妹妹客气了。”沈惜君虚虚笑着,心里一阵嘀咕,这个赵平清,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她一时摸不准。
陈氏看了二人一眼,笑道:“太后,平妃虽犯了错,却也是出于对太后您的敬重与孝心,不如就从轻发落吧。”
“既是妹妹开口求情,哀家就依你所言,从轻发落。”滚圆的佛珠一颗接着一颗在指尖划过,转了半圈之后,她徐徐道:“平清,哀家罚你去佛堂点灯五十,你可愿意?”
赵平清赶紧道:“儿臣愿意,多谢母后,多谢母妃。”
沈惜君虽觉得这个惩罚过于轻了,却也知趣地没说什么在赵平清点完灯回来后,卫太后赏下一对海棠玉颈圈,陈氏赏得则是一对七宝簪子,皆是一模一样,意喻她们二人同心同德。
但谁都知道,想在这深宅大院里同心同德,难如登天!
离开宁寿宫后又去静芳斋坐了一会儿,待得回到睿王府已是晌午时分,蔡元早已在东花厅中备好了午膳。
沈惜君挟了一筷厨房精心炮制的八宝鱼递到东方溯碗中,笑道:“妾身知道王爷喜欢吃这八宝鱼,临出府前特意厨房做的,王爷您尝尝看。”
东方溯并不看碗中的鱼肉,望着坐在右侧的赵平清道:“平妃,今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平清不意他会突然问这个,正想着说辞,沈惜君已是先一步道:“这事妹妹之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王爷何以又问起来,不就是……”
“本王问你话了吗?”东方溯目光冷冷漫过她的脸庞,令后者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止了嘴边的话。
东方溯重新落了目光在赵平清脸上,“此处没有旁人,你只管实说就是了。”
第一卷 第两百一十章 算计
第两百一十章 算计
赵平清低眉道:“昨夜杜鹃准备衣裳之时,未曾仔细检查,拿了有污渍的衣衫,误了给母后与母妃请安的时辰。”说着,她又急急道:“王爷放心,妾身会好好教导杜鹃,断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她这话提醒了东方溯,四下打量了一眼,疑声道:“杜鹃呢,怎么不见她?”
赵平清绞着帕子,目光闪烁地道:“杜鹃她……身子不适,所以妾身让她在屋里歇息。”
“是吗?”东方溯狐疑地盯着赵平清,下一刻,目光落在紫燕身上,“既然你主子不肯说,你来说!”
赵平清为难地道:“王爷……”
东方溯抬手打断她的话,对犹豫不定的紫燕道:“你只管照实话,自有本王替你做主。”
紫燕瞅了赵平清一眼,把心一横,将今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临了垂泪道:“王爷,杜鹃那句话只是想维护娘娘,并无恶意,王妃偏偏揪着她的无心之失不放,不止掌嘴还下令将她关入柴房,两日之内不许吃喝,几乎是去了半条命。”她越说越伤心,磕头道:“求王爷为娘娘,为杜鹃做主!”
赵平清不安地道:“王爷您别听紫燕胡说,并没有这样的事情。”
“孰是孰非,本王心里清楚。”东方溯淡淡说了一句,对蔡元道:“传本王的命令,把杜鹃放出来,另外再拿两匹绢纱赏她。”
听得这话,沈惜君哪里还忍得住,开口道:“王爷,杜鹃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不可轻饶。”
东方溯唇角一扬,“杜鹃以下犯上该罚,那王妃呢?”
沈惜君神色不自在地道:“妾身怎么了?”
“明明是你弄污了平妃衣裳,却在母后面前撒谎说是平妃自己弄污的,论罪……你可比杜鹃重多了。”
沈惜君咬着微微失色的朱唇,不悦地道:“王爷怎可拿妾身与杜鹃那丫头相比。”
东方溯漠然道:“你是人,她也是人,何以不能比?”
沈惜君不服气地道:“她是下人,身份卑微,根本就不配与妾身相提并论!”对视片刻,东方溯忽地笑了起来,颔首道:“你说的不错,杜鹃确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沈惜君还没来得及高兴,后面的话已是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她浑身冰凉,“因为你犯的是欺君大罪!”
东方溯满面讽刺地道:“大婚第二日就闯出这样的祸来,王妃,你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沈惜君松开咬得发酸的银牙,颤声道:“王爷只听紫燕一面之词,就认定妾身欺君,不觉得这样对妾身来说,太不公平了吗?”
东方溯把玩着青瓷碗盏,笑意冷如寒冰,“王妃拿太后来压本王的时候,怎么不提公平二字?”
见到沈惜君被东方溯质问得哑口无言,赵平清心中一阵畅快,在这深宅大院里,身份从来都不能代表一切。
她假惺惺地劝道:“王爷,裙裳确是妾身自己弄污的,与王妃无关;至于杜鹃一事,是那丫头犯错在先,怪不得王妃罚她。”
“不用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沈惜君厌恶地瞪了赵平清一眼,委屈地对东方溯道:“那王爷呢,新婚之夜宿在一个姬妾房里算怎么一回事?”
赵平清虽也被称一声娘娘,并且名字记入宗谱之中,但说到底,仍是一个妾室,低正室一等。
“歇在哪里是本王的自由,轮不到你来过问!”东方溯冷冰冰的言语险些令沈惜君落下泪来,未等她平复心情,东方溯的声音再次传来,“本王既娶了你为正妃,就会给你正妃应有的一切,但你也要时刻记着自己身份,否则下一次,就不仅仅是这样了。”停顿片刻,他拿起筷箸,淡淡道:“好了,用膳吧。”
“是。”赵平清应了一声,挟了一筷炖得软烂的红烧肉放到沈惜君碗中,讨好地道:“姐姐多吃一些!”
沈惜君强忍着将碗砸向赵平清的冲动,站起身来,动作僵硬地朝东方溯福一福,“妾身身子突感不适,先行告退。”
不等东方溯答应,她已是快步离去,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赵平清满面内疚地道:“都是妾身不好,害得王爷与姐姐起了争执。”
东方溯盛了一碗蟹黄羹递给她,“与你无关,吃饭吧。”
“嗯。”赵平清那话本就是为了试探东方溯态度,见他这么说,暗自欢喜,刚喝了一口,意外看到东方泽满面疑惑地走进来,“七哥,我进来的时候碰到王妃,她怎么眼圈通红的,你们两个吵架了?”
“小事罢了。”东方溯随口答了一句,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泽笑嘻嘻地道:“自是来七哥这里讨好饭吃。”说着,他对赵平清道:“平妃不会介意吧?”
赵平清笑意吟吟地道:“当然不会。”在命侍女重新奉上一套碗筷后,她对东方溯道:“王爷,妾身想着还是去瞧瞧王妃,您与九王慢用。”
在目送赵平清主仆离去后,东方泽挑眉道:“她倒识趣,知道我此来必是有事与七哥商量,所以借口避开。”
“她一向都很识趣,否则怎能走到这一步。”若赵平清这会儿回过头来,一定会震惊于东方溯眼眸间的冰冷,比面对沈惜君时……更甚数分!
吃了半晌,东方泽又想起刚才的事,问道:“王妃到底怎么了?”
东方溯咽下嘴里的米饭,淡然道:“忘了我之前与你说的话?”
“之前……”东方泽想了一会儿,试探道:“统兵一事?”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紧紧拧了英气的双眉,“她会上当吗?”
“沈惜君虽骄纵霸道,心思却不复杂,为了讨好于我,她一定会按我安排的路走。”话音刚落,便见一名下人走进来,俯身在东方溯耳边低语了几句。
“知道了,你下去吧。”在下人走后,东方泽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沈惜君刚刚出府,应该是往平阳王府去了。”这句话后,厅中久久无声,东方溯有些疑惑地抬起眼,只见东方泽正单手托腮,一脸古怪地瞧着自己,“怎么了?”
第一卷 第两百一十一章 人心
第两百一十一章 人心
东方泽坐直了身子,拍一拍手,“我在想啊,你究竟是不是我七哥。”
“何出此言?”
“在我记忆里,七哥从来都是不屑于算计的,因为他觉得那是小人行径,可现在……却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算计在内,这反差实在有些大。”
东方溯挟起一筷晶莹细长的米粒,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没什么好奇怪。”
东方泽叹了口气,别人不晓得,他却清楚,东方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慕千雪,包括违背初心,踏上阴诡算计之路!
“对了,你说有事与我商量,是什么事?”
东方溯的声音令东方泽回过神来,拍着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公主让我请七哥过府一趟。”
听到这个名字,东方溯心中一颤,低声道:“何事?”
“夏月没有细言,只说很要紧,另外,她给了我一张清单,让我尽快备齐上面的东西,说是用来制造运送粮食的工具。”
“运送粮食?”东方溯讶然道:“户部不是有许多用来运粮的推车吗,还制来做什么?”
东方泽耸一耸肩,“这个就得七哥自己去问公主了。”
东方溯点点头,在简单用过饭后,与东方泽一道去了慕宅,徐立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他们过来,赶紧迎上去行了一礼,“公主已在正堂等候,二位王爷请。”
东方溯默默点头,一路踩过平整干净的青石板,风漫漫吹来,不时卷起他荻青色的袍角。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二人心中皆是一颤,无穷无尽的思念不可控制地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蔓延在彼此之间……
东方溯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故作冷漠地在椅中坐下,“公主急着叫本王过来,不知是为何事?”
他的冷漠令慕千雪心中微痛,暗自吸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听九王所言,王爷有意领兵征战南境是吗?”
“他倒是什么都与你说。”东方溯瞥了东方泽一眼,后者接过徐立递来的茶,笑道:“我这不是想着七哥一时还没想到万全之策,而公主又素来智计百出,所以想让公主帮着想想办法嘛。”
“这件事本王自有办法,不劳公主费心。”没有人知道,在东方溯看似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痛苦。
慕千雪在椅中欠一欠身,“恕千雪直言,以王爷现在的处境,至多只有三成机会,而我……可以将这个机率提高到七成。”
“七成?”饶是东方溯早就心知慕千雪之才,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要知道从知道南境出事到现在,不过两天时间,东方洄又属意平阳王领兵,现在能有三成把握就不错了,她竟一开口就说有七成。
慕千雪点一点头,对夏月道:“把那东西带到前院。”
在夏月依言离去后,慕千雪起身道:“请二位王爷随……咳咳!”话说到一半,她掩唇不停咳嗽,十九扶住她轻轻拍背。
东方溯双手紧紧握着持手,待得慕千雪止了咳嗽,方才渐渐松开,冷声道:“公主若是身子不适,就去歇着吧,明日再说也不迟。”
“不过是喉咙有些不适罢了,不要紧。”慕千雪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接续着刚才的话,“请二位王爷随我去前院。”
他们赶到前院时,夏月也恰恰过来,令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夏月竟是骑着一头牛过来的,待得仔细看过后,更发现这是一头用木头做的木牛。
待得木牛停下后,东方泽绕着看了一圈,啧啧称奇,“明明是假的,竟然能够自如行走,真真是稀奇,难道里面有人在操纵?”
夏月跳下木头,打开其腹部的机关,里面除了一些机械杆子之外,空空如也,并不见东方泽所说的操纵者,也就是说,木牛所有行动,皆靠其本身。
东方溯毕竟上过战场,见识要比东方泽要多一些,很快意识到这头木牛所代表的意义,“你竟通晓机关术?”
“略知一二,但远不足以做出这样的机关。”
“那此物从何而来?”在东方溯疑惑的目光中,慕千雪将古逸臣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随后道:“每一头木牛腹部皆为中空,可藏粮四五百斤,不吃不喝不眠,只需按时上机关即可,用它运粮,可以大幅度减少粮草在途中的消耗。”
听完她的话,东方泽已是喜上眉梢,抚掌道:“我明白了,公主之前递来的清单,就是用来制作木牛的。”
“不错,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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