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随即到,“恒之兄,陆公子。。。陆少爷。。。你看着我送给你的这一盘小果子的份上,在我二哥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行不。。。比如说,这些都是你想吃的?!”
少年动作飞快,拽起仆从手中的小点心盒子往陆珩手中一塞,里面正襟危坐弄出一副乖宝宝模样。
陆珩侧过身从车帘向外望去,便见一辆极为朴素的马车从远方缓缓行驶而来。
也许是他误看,总觉得这二皇子的马车。。。似乎与正在向北而去的一辆交错时,仿佛。。。
太近了些。
第57章 分支二(16)
“珏姑娘; 马车是去北城门么?”吴毛问道,“魏大人就不跟过来了?”
我捏住手中的小小的一颗蜡丸,手心不断搓动着。“不必了。此次于我于你都比想象中的重要一些。张叔已经送了消息过来; 在城北买了两进的小院子; 我们便在此处住下。”
“过几日,我在随魏大人出去见见世面; 见见我那未曾谋面的舅舅,舅母。”我叹了口气; 将手中的蜡衣剥开; 指尖那微微冰凉的触感还在徘徊流连不去。
里头包着一张用暗号写成的纸条; 字迹修长而工整,甚至在尾锋透着几分凌厉。
“呵呵。就是见不得我闲着来京城。”
我轻笑一声,将放于马车侧壁上的格子打开; 取出里头的一瓶儿水酒。我伸手拧开酒瓶上的塞子,将酒水倒在纸条之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酒液浸润全部。纸条的边角如同濒死的蝴蝶一般蜷缩着翅膀,最终化于水中; 消失不见。
我看着在桌面上的一滩水渍,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震颤着。
酒液要干了。
我却只觉着指尖仿佛沾了点酒还微微湿润着,不由得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 往上头轻轻抹了抹。手帕子触感轻薄,是苏州那边所产上号丝绸。在角落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珏’字,不过是一个月前才绣好的东西,感觉却过了许久。
海枯石烂; 山川变更。
人却便的比这一切更快。
就仿佛转瞬之间,便再也回不去了。我伸手在帕子上抹了抹,又轻轻揉搓之下。忽然如同惊醒一般想把它收入袖中,手指捻着却不曾动作。
最终轻轻嗤笑一声,随意放在了桌上,闭上眼,等着马车停的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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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珏姑娘。”
吴毛撩开车帘,一张脸就这样木然看着我。我有些头痛的扶额支起身子。在马车上颠簸许久整个身子却仿佛要散架一般疼痛不已。
在周府养尊处优久了,人的身子骨儿也磨去了许多,各种娇养出来的病痛也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挨个儿冒出头来。
“到了么。”
我抬了抬胳膊,按着自己的肩膀轻轻揉了揉,便见张叔的面庞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他老人家温和憨厚的笑着,时不时朝着板着脸的吴毛瞪上一眼。
弄着他这持续半个月的冷战差点破功。吴毛天生便是个爱闹腾的人,这几日与我之间的对话除了恩恩诶诶,就是点头摇头之类,估计也算是他的极限了吧。
故而张叔说了他几句如何如何,吴毛便开始小声的抱怨起来,“张叔你可是不知道,珏姑娘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那尼丘山上也安插了人。。。”
“所以,我猜是珏姑娘的线人出来力挽狂澜,不然你也不至于发现吧?”张叔很是清楚我的作风,在此等事儿从来是心知肚明却从不置喙多嘴多问一句。但此刻在我面前,为了让吴毛这直肠子放下那口气,便直接的点明了出来。
“是。。。。”吴毛嗫嚅着,“可这。。。”
“若不是珏姑娘安排的人在那儿,你又如何能够将这尼丘山保存下来。”张叔摇摇头,“若不是我早就便知会了姑娘,姑娘也着人安排保护,你们早就被金陵府解往大牢了,如何能逍遥快活到现在?”
张叔叹了口气,朝我行了一礼,“珏姑娘,这孩子不懂事,一路上还是劳烦姑娘担待了。”
我点了点头,微笑开口,“张叔不必多礼,我们先进去吧。还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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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五十万两?!”即使是张叔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深吸一口气,安抚了自己焦急的情绪,“珏姑娘,消息。。可靠么。”
“自然可靠。”我平静的开口,手里头一个没一下敲着新粉刷的桌面。我看着张叔怀疑到难以置信的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是那位亲手交给我的哪能有错。这次要我们在半个月拿出五十万两的现银乃是有大用处。”
沉默一会儿,我问道,“可是从南方过来的货亏损较多?”这些船队一路顺水北上,银两、货物,不在路途之中‘漂’没一些,连我都会怀疑是不是与朝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可见这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儿了。
“江东布政司里心上任的郭公公乃是皇七子殿下的亲信,也深得陛下宠爱。此次去江东乃是养老去的。”张叔叹了口气,“我们与他不是一条路子的。但银钱总不是。。”
张叔顿了顿,“一整条船上的货被他克扣下来了。若非。。。那位的帮助,我们指不定还得亏损更多。只是这资金上一时难以抽调。”
张叔看着我,年迈的身子却还随我到处奔波。在摇晃的烛火下一照,恍惚间觉得比之前还要老去了许多,脸色带着些病态的暗黄,随着从窗中漏出来的风而咳嗽几声。
“这郭公公。。。可是为难你们了?”我深吸一口气,“你在信中不曾与我提起过,只怕是。。。不想让我担心吧。”
张叔摇了摇头,“珏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五十万两现银可比银票还要难凑。这年刚过,钱庄票号也还亏空着,要到哪儿去弄着银子。”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这么大批银子的去向肯定有人盯着。若是查到我们与。。。那位的关系,以圣上的脾性,难逃一死。”
可不是么。。。这位所谓嫉恶如仇的皇帝,将我的父母家族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应斩杀,血腥气弥散整个刑场。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扬起的旌旗,暗灰色的囚衣,扬起的大刀与猩红发臭的血液,慢慢的流淌铺在我的脚下,如同红蛇一般扭曲着身子,将我慢慢的拖入深渊,慢慢的。。。勒死。
“珏儿。。记得,记得,无论如何,一定活下去!!!”
。。。。。。
我深深喘了口气,只感觉胸口如同压抑着一颗大石头一般,沉闷的仿佛要窒息。
张叔有些担忧的看着我,随即叹了口气,“这三月末四月初,珏姑娘要是不知道,可我张叔总不能不清楚。”他深吸一口气,
“姑娘可知道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是谁?”
“哦。。。”我想了想,脸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有趣!有趣!甚是有趣!哈哈,这主考官可是和皇七子有关?太子太保?太子少保?太傅?少傅?老皇帝怎么突然想把这些个老马拉出来溜溜了?”我嗤笑一声,“就不怕马失前蹄?”
“恩。”张叔叹了口气,“春闱之事非同小可,若是此番计划有误,对于我们来说可绝对是灭顶之灾。”
“可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我眼中登时放出光来,“若是那位成就大宝,我们也不必在地下躲躲藏藏。即使他想飞鸟尽,良弓藏,用着盐帮换个一官半职总该不错了吧?唤个御笔写的牌匾,折扇,到哪儿都让人知道这可是圣上的恩赐。。。”
我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张叔低沉的声音,
“到时候。。。白家,便可以。。。平反了吧。”
‘啪嗒’一声。
宛如一滴水滴入心湖,激起阵阵涟漪。我捂着心口,仿佛能感觉到从胸腔里传出来的震动一下一下刺激这手掌。
仿佛我一个不注意便要从胸膛之中跳跃出来。
平反。
平反!!
我仿佛能听见父母的哭泣与呻、吟,血色满天之下的哀鸿遍野。被官差拉扯的小厮和婢女如同狂风骇浪里的一艘小舟在左右晃动沉浮。
“老爷!”
“夫人!”
我小小的身子木然站立着。血液污染了我绣花缎面的宝贝鞋子,污染了我的袖口,污染了我的双手,污染了我的脸颊。
浑身上下都很脏。
珏儿从没有这么脏过呢。
我茫然这拍着自己的身子,企图将污迹擦去却越擦越开,仿佛那血液从衣料的缝隙之中渗透进去,再也没有取出来的办法。
忽然,一个属于强壮官差的手提住了我早上被母亲精心整理过的小辫儿,不顾我的挣扎与哭泣,将我就这样拖着向前走。一路上绊倒的是无数的残骸与尸骨。
“嘿!抓到白礼的小女儿!啧啧!!刚刚去抢钱抢女人我可是一毛都没分到,可这下子上头可要给我记上一笔了吧?不赏个十两银子老子就跟他急!”那人哈哈大笑着,丑陋的黄牙喷吐着令人恶心的臭气。
“说的有道理!”另外一个官差冷笑着,“我也去捞些活银子来。”
“呜呜。。爹。。娘。。。”我呜咽着,
“表哥。。。”
“还哭!!还哭!!哭啥哭!!吵得老子心烦。”那男人的手掌拍在我脸上,震得脑袋之中一阵嗡鸣。
闭眼之前,天地猩红一片。
之后,便仿佛没有褪色的那天。
第58章 分支二(17)
清清淡淡的熏香从香炉的上方轻巧而上; 随着一丝风的吹拂而稍稍扭动一分身躯。低调而豪奢的大殿,帷幕从落地罩两边垂落,散发着精致而柔和的光泽。
“王爷; 那边传消息来说; 只能筹到三十八万两现银,剩下的十二万两能用银票抵着用么?”一名穿着黑衣男子恭敬的跪在大殿中央; 面色木然而平静。
“三十八万两?”男子鼻子之中轻哼一声,面孔如同冰雕的一般寒冷而不尽一丝人情。一席墨袍包裹着精瘦颀长的身体; 嘴唇颜色浅而十分的薄。
“即使再得宠信也不能误了本王的大事。”他平静而又面无表情说着; “派人去催; 实在不行将产业卖了一些。五十万两是底线。当然那十二万两银票愿意送过来也不用退回去了。”
“是。”黑衣人点头道。
琅川王挥了挥手,由于缺乏表情而显得十分戾气可怖,在这冰冰凉凉的大殿之中更加凸显出这一点。
“以后跟她说; 若是有什么事儿,让她亲自送过来。现在不是在金陵而是在京城,难不成还多劳烦她几步路么。是在不行,贯上个贵妾的名头; 这点本王还是给的起的。”
琅川王最终说着贵妾的位分,面上却依然毫无半分表情,眼中似乎有过半分触动; 但在僵硬的理智之下完完全全可以忽略不计。
“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刚刚那黑衣人便从窗口弹越而出,动作迅捷,仿佛一刹那之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大殿之外似乎想起一阵轻柔舒缓属于女人的脚步声。
“王爷。。。”那穿着火红色狐裘的女人娇滴滴开口; 杏眼朱唇扭着腰俯下身似乎能看到雪白凝脂的胸脯,却毫无意外的对着那人禁欲到无趣到毫无反应的俊脸。
也许并不是毫无反应,也许是连反应,连情爱都克制到极限。
“王爷?”女人解了狐裘,却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中打了个哆嗦,仿佛那四周的炭盆都跟个摆设一般,哈气都能凝成冰来。
冷冷淡淡毫无温度的一眼扫过去只把人所有的热度都给剥夺,这女人僵硬的搂住自己的身子,准备将这狐裘按照原计划扔到地上,自己的身子跑去不死心的狂蹭呢,还是现在乖乖将敞开的衣襟收敛好,侍立一边呢?
“王妃现在何处?”被冷冰冰的眼神看着,终于在这一声之下得到了解脱,“你怎么会过来的?”
那女人吃了一惊,接着才愣愣憋憋道,“王妃让我过来问询一声,问王爷何时准备用晚膳?五殿下在那边抄书了一个时辰了,这天都黑了,手也酸了。。。”
“她倒是会做人。”琅川王面无表情的说着,从神态上看分不清是称赞还是厌恶。
男人拂袖起身,动作矫健而步伐稳重,“把五殿下唤过来,王妃也唤到前堂去。”他的脚步顿了顿,“把小五带过来的那个陆家的少爷也一并请过去,我倒是要当面见见这个陆老太爷推崇的继承人。”
“王爷。。。那陆少爷还不是继承人呢,您如此尊贵之躯,这么给他面子。。。这不是。。。”女人把身上的火红狐裘紧了紧,温暖的舒了口气之后才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开口。
“本王是给陆老太爷面子。”琅川王冷声道,“陆府家主知道本王亲自接见必然能能通晓一二。若是此人能将家主之位从强敌手中夺走,才是本王真正正眼待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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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五皇子从罚抄之中解脱出来忙感激的看了自己这我温柔美丽、大家闺秀的嫂子一眼,忙腆着脸弓着腰在官椅上坐下,拍自己这冷面无情哥哥的马屁。
“二哥,我这不是想着给我这新认识的朋友一些礼物嘛。”五皇子手握着筷子,忙不迭的往嘴里头塞着东西,“我这是真的!不信你问恒之!”说着,一脸骄傲的把陆珩请出面儿来,忙用求救祈求的眼神眼巴巴的瞅着。
“王爷,是这样的。”陆珩抿着唇,眉目清俊,仿佛周身带着股来自江南的清爽湿润而温柔的气息,嘴角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让人仅仅看着便觉如沐春风。
“你喜欢吃小点心?甜食么?”琅川王眉头一皱便是一个拧巴巴的‘川’字,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五皇子也苦巴巴的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仿佛死了爹娘一般望着满盘珍馐在强烈的冷气之中热度殆尽。
“并非如此。”
与众人想的不同,这位来自金陵的陆府美人少爷似乎轻轻巧巧将这冷意隔绝在外,面孔温和似水,柔波一片,“而是在下有一故人,曾经喜爱甜食,特别是京城的这种月牙儿般的小点心。在下来到京城,一时睹物思人,便思量着让人买一块来。”
这话连五皇子都惊呆了,若不是他是事情发生的由头和知情者,他都以为这是真的了!瞧着脸上的一点惋惜一点忧愁一点属于贵族公子的骄傲和倔强,简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少年睁大了眼睛,却看见旁边自己的嫂子眼中似有水光闪烁,“的确可惜了,有情人不能相守,即使相守不能。。。心通,实在是。。”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琅川王的反应。男人板的死死的脸上似乎有几分诡异的松动,甚至有几分犹豫和古怪,“你确定是这个黄色的小月牙儿点心么?”
“是。她曾与我说过。”陆珩脸上回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中还能看出几分神色的波动,如同涟漪一般晕染开来。
“这可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琅川王古怪的辩驳着,修长的手指按着右侧的太阳穴,竟然有几分头疼的迹象。
“二哥!”五皇子一听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立马就不乐意了,“二哥!怎么就小孩子喜欢吃的了?!我们刚刚还见到有不少姑娘买呢!是吧?!”说着忙暗示一旁的陆珩。
陆珩当然点头称是,礼仪神态完美的无可挑剔。
然而就是这当口儿,却听见一直不苟言笑的琅川王离题而突然的一句,“你之前是在金陵住着?”
沉默片刻,陆珩微笑答道:
“是。”
“。。。那可真是巧了。小五他一直都想听听这金陵城,还有那风土人情到底是如何?”琅川王沉默一会儿问道,“你与他说道说道。”
他顿了顿,“不过本王倒是听说,半年之前,魏家的魏睿前去金陵附近巡查私盐走私一案,里头好像抓了些人,这案子本王也十分关心,若是无碍,陆少爷与我讲讲如何?”
众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