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卓头回进宫,登时被皇宫的规模惊得说不出话; 他原以为慕容家购宅邸若干已算家境殷实; 可皇宫气派华丽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越是咋舌越是令乔蕾不快; 乔蕾拂开他紧紧搂着自己腰的手,没好气道:“我先去打听一下荣王殿下在何处; 你就在此处待着; 哪儿也不要去; 皇宫大路又多; 回头冲撞了人,我救你都不知道上哪儿救。”
“哎知道了。”慕容卓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长廊飞檐; 眼睛都看直了; 连声应和。
乔蕾对他仍是不放心,将今日带来的所有婢女和随从都留在了原处; 再三嘱咐看好了慕容卓,这才离开。
她提着裙摆先是故作镇定的走了两步,待到避开慕容卓的视线,她就一阵小跑起来; 直往紫宸殿去了。
顾歧万万没想到选妃的仪式会弄得如此郑重复杂; 皇帝来了不说,还把太后也请来了。
太后经过灵珂长公主一事之后对顾歧百般敌对,不知为何今日会同意前来; 来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随意问候了两句便入了座。
皇帝却兴致勃勃,一个劲儿的跟顾歧说这批女子中有怎样的阆苑仙葩,请示了太后便令在偏殿等候已久的众家贵女一个一个陆陆续续进来。
“老七。”皇帝一拍膝盖,指着道:“这几个的样貌,朕与太后都觉得属上上佳,你且细看看。”
那几个女子攥着绢子而立,娇羞的低垂着眼眸,偶有大胆的吊起目光回望他,也是如蜻蜓点水一般,一对视就收回了,顾歧放眼看过去,这些女子眉心都贴着各式样的花钿,色泽娇艳,称的肤色雪白。
花钿,顾歧有些出神的想,苏敛从来没有过像样的首饰,也不怎么涂脂抹粉,她整日素面朝天的,唯一有的,就是一根一直用来盘发的檀木簪子。
到现在都没给她买过像样的东西,他心里惋惜的想,太不应该了。
这些女子无不是精心打扮过的,首饰,衣裙,胭脂香粉,都争先恐后的将其人的美艳遥遥递送过来。无不是充满了侵略的味道,她们像是某种带着倒钩的毒虫,凑近了,从身上剐走他们想要的东西。
皇帝见他心不在焉,便挥手示意下一批入,顾歧一心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表演,便连话也不多说,美人流水似的过,直到最后一批走上来,一直沉默的太后忽然开了口。
“皇帝对老七着实是看重。”她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就连荣王当年都没有这般阵仗的选妃。”
顾歧听出了太后的言下之意,正愁脱不开身,洒脱道:“老七也觉得不妥,那不如今天就这么着吧——”
“皇帝,老七是被你宠坏了。”太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慢慢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一定的道理,老七成日骄纵散漫,若长辈再不替他做主,不知何时才能尘埃落定。”她喝了一口茶,不容顾歧置喙,又道:“娶妻自然不能娶丑妇,可比起容貌,品德,才学,家世,更为重要,如若皇帝真的对老七寄予厚望,那嫁给老七的女子必定不能是小门小户之女。”
顾歧脸色骤变。
“母后所言有理。”皇帝沉吟道。
太后微微笑了,唤道:“柔儿,上前一步,叫七殿下看看。”
说罢,一个少女莲步珊珊而出,端庄道:“参见七殿下。”
太后像是没看见顾歧铁青的脸色,淡笑道:“这是哀家远房的小侄孙女,比老七你小两岁,品行才学样貌都是出挑的,哀家替你看过,与你很是相配。”
顾歧的薄唇抿作一线,他冷冷的看着那个少女,转手从案上端起茶杯。
那少女又走近了些,似乎想和他说话,顾歧手腕一抖,茶水泼了满身。
“!”那少女骇了一跳,却是没出声,只是用绢子挡了一下,应变的极为得体,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顾歧不看她,起身道:“父皇赎罪,老七去换身衣裳。”
“去吧。”皇帝摆了摆手。
顾歧面无表情的起身,绕开了那少女,疾步走向内殿,升平也跟了进去,关上门,却看顾歧往窗户边上走去。
“主子!您该不会是准备落跑吧!”升平压低了音调惊道:“可是这是太后娘娘下的套,太后娘娘不比皇上好说话的!”
顾歧默然不语,他打开窗,烦躁的朝外张望,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鬼鬼祟祟的在紫宸殿的大门外头晃来晃去,不敢露全脸却又时不时一闪而过。
“是她……”顾歧微微有些诧异,随后有些啼笑皆非。
“哎?这不是当时荣王殿下引荐的乔家小姐吗?她来做什么?”升平也瞧见了,纳闷道:“她嫁给慕容泰安当儿媳妇了,还在咱们殿外转什么转,不知道避嫌吗?主子,要不要将她赶走?”
“赶她做什么?”顾歧计上心头,挑唇道:“她来的真是太好了。”说完,他掩上窗户,飞快的换了一身衣裳出去。
太后看起来并不着急,反倒是皇帝有些急躁,顾歧回来时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
顾歧撩了衣摆坐下,舒展四肢,姿态闲适,转眸冲那名叫柔儿的少女微微一笑,问道:“你会跳舞吗?”
那少女面颊一红,原本还充满了自信,这会儿只剩娇羞了,她轻声道:“回七殿下,柔儿没有学过跳舞,可柔儿熟读诗书,略通棋艺,女工刺绣尚可,太后娘娘说了,舞乃是下三流艺伎之长,不是王公贵卿的正室所为。”
“可我就是喜欢会跳舞的。”顾歧说:“怎么办呢?”
柔儿一阵语塞,愣愣的回望着他。
“老七!”皇帝喝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哀家记得上一次那位乔家小姐能歌善舞,老七却当面把人家贬的一文不值。”太后一副早已将他看穿的模样:“哀家看跳舞不是老七心头所好,是借口吧。”
“太后娘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歧满脸无奈道:“那老七也就只能实话实说了。”他忽而起身,对皇帝拱手道:“父皇,儿臣心中早有所属,只是一直难以启齿。”
“哦?”皇帝道:“说来听听。”
太后目光如箭般射出,她冷冽道:“老七,不是什么样的女子都配的上你的身份,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顾歧用扇子敲了几下额头,纠结道:“说来惭愧,当日荣王不经老七同意就给老七安排亲事,令老七失了面子,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但事后老七一直对乔家小姐念念不忘,那踏歌舞姿翩然,时常出现在梦中,美不胜收。”
“哪个乔家小姐?”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
“乔蕾,就是前些日子嫁给慕容家的那个!”顾歧凑近了皇帝耳边,一开折扇掩住侧面道:“父皇,儿臣一直在想,那慕容卓有什么好,连儿臣半根手指都比不上,乔家小姐怎么就下嫁了呢!儿臣一直惦念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父皇,您看儿臣还有没有机会——”
“你混账!”皇帝勃然大怒,忍不住拍案怒骂:“你!你简直是!”他一时找不到更加贴切的词形容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只能又一次重重的拍案:“混账!”
太后一抬眼,郎喜立刻回过神来,招呼着将那一群茫然失措的待选少女们赶出去,太后这才冷冷道:“慕容乔氏是有夫之妇了!老七,你的言行举止未免太离经叛道!”
“娶不着了还不能肖想肖想。”顾歧撇嘴道:“太后娘娘的侄孙女连舞都不会跳,还说什么,佼佼者,光凭这一点就比不上乔蕾半分。”
“你到底是选正妻还是选舞姬!”太后怒道:“荒谬至极!”
顾歧见好就收,耸耸肩也不说话了,皇帝和太后双双含怒离去,只留下一道禁足反省的旨意。
乔蕾一直在紫宸殿外兜兜转转,高墙上有镂空的花纹,可偏生有些高,她够不着,也看不清晰殿内的情形,好巧不巧,忽然有个小厮中途出来丢了几块废砖,乔蕾便将那几块砖叠了踩上去,透过那镂空的间隙窥伺紫宸殿内的情况。
随后她便目睹了顾歧顶撞太后与皇帝的全过程。
所见所闻令她心底狂潮浪涌,一洗从前的耻辱,浓烈的虚荣感冲上头顶,快活无边。
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再有机会嫁给顾歧了,但是她竟然成为了顾歧的白月光,这是何等得意的事!足够她炫耀一辈子!
她满足的从砖上跳下来,施施然离开,却没有发现太后的贴身婢女烟佩自角落里一闪而过。
烟佩疾步走到太后身边,拢着手在太后耳畔低语,太后猛然一怔,皱眉道:“当真?”
“是了。”烟佩道:“奴婢亲眼看见的,一个人,在紫宸殿外鬼鬼祟祟的观望了好久了。”
“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后冷冷道:“嫁做人妇还不守妇道,勾引皇子。”
“柔小姐不能被这样的女人阻碍了前程。”烟佩道:“太后娘娘,早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捂胸口】:朕为什么生了这么一个不省油的灯芯儿子!!跑去喜欢有夫之妇????
顾歧:一群人要撞枪口,不要怪我辣手无情【】
来自一个急着去找人可就是脱不了身的上火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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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苏敛回到宫里; 一眼就看见了驻扎在显眼处的慕容卓; 她原是想看看慕容卓意欲何为; 却不想跟他正面遇上,忙不迭转身; 她想; 此刻官服官帽; 应该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忽然,远远一人高喊道:“喂; 苏敛!你去哪儿了呀!”
苏敛浑身一僵; 心里怒骂李韦这个猪头; 随后拔腿就跑。
她跑了一阵; 一头钻进了盛放的枫叶林,茂密的枫叶如烈火灼灼燃烧; 遮天蔽日的; 似乎没有人追上来。苏敛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一来这是皇宫; 慕容卓不敢乱来,二来他也没聪明到能立刻认出自己来吧。
想到此,她两手撑膝,微微松了口气。
一双手自后方猛地伸出; 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
苏敛:“!”
她竭力扭头; 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脸。
慕容卓冷笑道:“敛敛,果然是你,你竟然藏到这地方来了!”
苏敛眉梢剧烈的一跳;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下去,慕容卓吃痛松手,苏敛转身拔腿就跑,不曾想头发丝勾住了枫树枝,扯得头皮剧痛,她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再次被慕容卓捉住了双手。
“这里是皇宫!你不要命了吗!”苏敛厉声道:“我现在是朝廷官员!”
“官员?”慕容卓磨牙吮血:“你是怎么弄到文牒盖印的?你敢不敢去说清楚!连身份都是假的,还敢说是朝廷官员?”他似乎又想到了更加糟糕的事,讥讽道:“上次就跟人联起手来骗我,说什么偷了七殿下的东西,我看他也没把你怎么着嘛!”
苏敛与他多说一个字都嫌恶心,她也搞不懂慕容卓的想法,明明已经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为什么还成日的贼心不死。
慕容卓舔着个脸凑过来,苏敛骤然灵机一动,伸头道:“乔小姐!”
她一声虚张声势的吒喝令慕容卓惶然回头,这一愣神的功夫,苏敛猫着腰窜出了枫叶林。
“臭丫头!”慕容卓得知被耍,勃然大怒,他挥手粗鲁的拨开眼前的枝丫,一路追着苏敛出去。
慕容卓是比不上苏敛灵活,可他偏生带着一群体力卓越的随从,那几个随从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谨遵慕容少爷的命令,没一会儿便将苏敛拿下了。
慕容卓走上来一把捏住苏敛的下巴,这次他学乖了,只用手指描摹着苏敛的嘴唇,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苏敛:“乔小姐!”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慕容卓嗤笑。
他方笑罢,身后一女子悠悠道:“你在做什么?”
慕容卓的笑容一阵僵硬,他猛地松开手,回头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乔蕾满面春风,看来心情极好,轻飘飘道:“你在做什么?”
苏敛心想正室都闹到眼前了,慕容卓就算再怎么脑子进水也该收敛收敛吧!谁晓得慕容卓道:“娘子,这是我妹妹。”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妹妹?”乔蕾狐疑道。
“我跟他没关系!”苏敛急道:“慕容卓就喜欢调戏良家少女!逮着谁都说是自己妹妹!乔小姐!我没有要破坏你家庭的意思,你行行好,放我走,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乔蕾道:“慕容卓,你从前沾花惹草也就罢了,如今我还没走远呢,你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你是觉得我们乔家好欺负,还是觉得我非你不嫁啊?”
“娘子,你听我解释!”慕容卓头顶冒汗道:“这个当真是我妹妹,你有没有见过我后娘,她是我后娘生的,你不觉得她与我后娘生的很像么?”
乔蕾转眸看向苏敛。
慕容卓锲而不舍的诓骗道:“我这个妹妹成天的喜欢在外面鬼混,我身为兄长当然要将她带回去好好教养,但每次都被她钻空子逃脱,上次跟一个自称是七皇子顾歧的小白脸联合起来诳我,这次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混进宫里来当女官了!”
提到顾歧,乔蕾的神色瞬息万变。
“你说有个自称是七殿下的小白脸?”她的声音冰冷。
“是啊,还拿了一把以假乱真的金缕歧字扇!”慕容卓浑然不觉有异道:“说她偷了七殿下的东西,拉着她就跑了,我当时一时被唬住,现在想来怎么可能啊?偷了七殿下的东西还能安然无恙!肯定是个冒牌货!”
他自以为是的解释着,乔蕾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世界上哪里来什么假的金缕歧字扇,怎么可能有人敢冒着得罪皇上和七皇子的风险去伪造皇上亲笔御赐的金缕歧字扇?
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跟顾歧有牵连?
嫉妒使她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她目光如刀一般剐过苏敛的脸庞,令苏敛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你认识七殿下?”她笑靥如花的弯下腰,凑近了苏敛道。
苏敛张了张嘴,她知道此时最明智的是否认这段关系,可是——
她鬼使神差的低声反问:“认识又如何?”
乔蕾成功的被这几个字挑衅了,她笑得花枝乱颤,像一朵带毒刺的娇艳玫瑰:“那你好可怜啊!”
“你什么意思?”苏敛皱眉道。
“我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乔蕾说。
苏敛浑身一震,她似乎有些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艰难道:“……什么?”
乔蕾抱臂,袅袅娜娜的用纤纤玉指戳了一下慕容卓,悠扬道:“本小姐当日被荣王引荐给七殿下为妃,叫七殿下念念不忘至今,却不曾想缘分使然,下嫁给了你,慕容卓,你长点心吧。”
慕容卓惊道:“还有这等事?”
“那是。”乔蕾道:“本小姐踏歌舞姿美艳绝伦,令七殿下一眼万年,再难忘却。”
“你还会跳踏歌舞,你几时跳给我看看!”慕容卓羡慕不已:“娘子,我的亲亲娘子!”
苏敛有点发蒙,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捆扎住了,不停地收紧,有种渐渐跳不动的感觉。
假的吧……她想,顾歧从来没说过这些……
可是,她有些慌乱的想,她对顾歧出宫之前的事当真是一无所知……
力气一点点被抽干了,她原本还决意挣扎抵抗一番,却猝然间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变成了一副干瘪的皮囊,她慢慢的萎靡下去,被乔蕾尽数看在眼里。
这个女子是美的,那种美有如活水中的金鲤,灵动,清澈,返璞归真。
慕容卓会动心,顾歧也会。
乔蕾忽然冷笑。
“慕容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