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定不是。”埃勒里轻声说,“说它们不好理解,恰恰是因为它们不是精神病人的作品。信还没写完:第一封以加重的破折号结束,第二封虽增添了内容,但还是用加重的破折号结束。这是个渐进的过程。所以说还会有包含更多信息的更多的信。第一封信预告了谋杀,第二封信则预告了谋杀会发生在某个星期四;从逻辑上看,后面还应预告谋杀确切会发生在一年五十二个星期四中的哪一个。总体看来,这其中有着周密的思维,没有心理失常的迹象。可是,为什么要留下痕迹呢?这就是我说的不好理解的地方。”
①此处原文为 King,其一般意义为“国王”、“君主”。译文根据原书对该人物赋予的王者色彩,主要以“大王”指称。
坐在皮椅上的人似乎在仔细品味埃勒里的话——逐字逐句。“两封信间隔多长时间被寄到的?”警官问。“第二封信是星期一收到的。第一封信是一星期前收到的。”
王者已逝 第一章(5)
埃勒里耸耸肩,转身走到壁炉前拿起他的烟斗。“我不理解。我是说你来这儿的原因,本迪戈先生。以你们的势力和财力,完全可以雇用一支警察部队,有效地查明这些信的来源,这对你们的斯普林上校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我是不是可以慎重地认为,你是想让我来为你办这件事?”
“我自己也还不是很清楚。”埃布尔·本迪戈的好脾气仍然没变,“这事与斯普林上校和安全部门没有任何关联。我不允许上校插手这件事……我觉得这是个非常特殊的问题。我要亲自处理。”
“可你没有获得任何进展。”警官咧嘴一笑。“令我担心的是——”那双鼓凸的眼睛露出了寒光,“恰恰是我有了点儿进展。”
“噢,”埃勒里说,“那么你知道信是谁寄出的?”
“我想,”埃布尔·本迪戈说,“我知道。”
父子俩交换了一下目光。
“那么,”警官问,“是谁呢?”本迪戈没有回答。埃勒里看了看两名警卫。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但也很难说他们是不是在听谈话。“要不要让小伙子们去喝杯啤酒,本迪戈先生?”
“你误会了。我还不想说出我的发现,因为我怕那会影响你们的调查思路。我从来不急着下结论,奎因先生。而在我下结论之前,我一般都要反复检验。万一我判断错误——虽然出错的概率不高——这就要请你们二位先生告诉我了。”
“你的哥哥,他对这件事怎么看,本迪戈先生?”
“他瞅了一眼信,哈哈大笑。恐吓总是让他觉得有趣,但我可笑不出来。”
“这么说,他并不知道你私下调查的结果喽?或者,他甚至不知道你正在进行调查?”本迪戈耸耸肩:“我没告诉他。他知道不知道则是另外一回事。”
他突然话锋一转,“我想让你们俩跟我走。”
“今天上午?”
“就是现在。”
奎因警官看着本迪戈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埃勒里面露微笑:“我父亲是纽约市一名领薪水的雇员,本迪戈先生。而我虽然相对而言要自由一些,但为生计所迫也是事务缠身,分身乏术。你不能进门来就让我们起身跟你走——即使是你,本迪戈先生——我们总共谈了还不到五分钟。”
“你父亲的事已经处理妥当——”
“等一下,”警官小心地走回桌旁坐下,“你说处理妥当是什么意思,本迪戈先生?”
本迪戈仍然很有耐心地说:“至于你,奎因先生,你的长篇写作正好告一段落,你已经为《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提前编好了四期的稿子;你的工作日程表上只有一个案子,目前已经脱手。”
“脱手?”埃勒里说,“我怎么没听说。”
“如果你扫一眼早晨收到的邮件,会发现一封一个名叫哈罗德·P。康西迪奥的人寄来的信,他要求终止与你的业务往来。”埃勒里看着他,然后走到桌边,从早餐盘里拿起一叠信,一封一封地翻检,最后拿出其中的一封,又看了看本迪戈,这才撕开信封。信纸从信封中滑出来,埃勒里扫了一眼。警官探身将信纸拿过去,也看了一遍。
“本迪戈先生,”埃勒里说,“是什么使你认为你可以这样干扰我的生活?”——坐在椅子上的人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的皮面——“你是怎么认识康西迪奥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这些事情都很好安排。咱们别为康西迪奥浪费时间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吗?”埃勒里说,“我想还没有。”
“还要多长时间?”
“很长,本迪戈先生,对你这种大忙人来说。”
本迪戈张开嘴巴,露出了粉红色的口腔,然后又闭上了嘴巴,很认真地看着埃勒里:“你为什么要采取这样一种态度?”
“一个鞋拔子自然不关心谁买它或把它放在哪儿,可一个人是有感觉的,并且希望别人也理解这一点。本迪戈先生,”埃勒里说,“我喜欢听到别人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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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一章(6)
“况且我还是他的老父亲呢。”他父亲说。
“抱歉,我们本迪戈家的人多少有些脱离生活,像是在真空里。当然,你说得完全对。”他探身向前,像教堂里的助祭那样两手交握,“弄清楚谁写的这些信是重中之重,不仅仅对我来说是这样。我哥哥如果被谋杀,那将在全世界引起一系列最严重的后果。”他小心地挑选着合适的字眼,现在他微笑着抬眼望着他们,“两位先生会接受委托吗?”
埃勒里也微微一笑:“你们的总部在哪儿?”
“在本迪戈岛上。”
“本迪戈岛……我想我没听说过,你呢,爸? ”
“我倒有所耳闻,”警官干巴巴地说,“但我说不上来它在什么位置。”
“是不大为人所知,”来访者说,“在地图上恐怕找不到。”
“在什么方位?”
埃布尔·本迪戈面露难色:“我真的不方便说,奎因先生。这是我们极严格的规定之一。你们会被送到那里,等工作结束后再被送回到这所公寓。”
“有多远?”
“但愿我能告诉你。”
“从纽约到那里要多长时间?”
“如今航空旅行很快。不用多长时间。”
埃勒里耸耸肩:“本迪戈先生,我看我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我看,”奎因警官说着起身离座,“我非得前往市中心了。与你会面很有趣,本迪戈先生,我这一辈子一直满足于做好分内的事。”
“先给你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警官。”
“为什么?”
“你会发现你已经休假了,从今早生效,领全薪。”
“你这是大白天说梦话吧!”
耳根、脖颈上已有了一些老年斑的警官缓步从褐衬衣的身边走过,进到他的卧室里去了。埃布尔·本迪戈安静地等着。埃勒里听到他父亲用直通警署的电话跟接听者说着什么,声音还拉得挺高,好像不上班领全薪是一种罪过或惩罚似的。当他再出来时,显得若有所思。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为什么!”本迪戈再次微笑:“奎因先生,你改变主意了吗?”
“我压根儿就没打定主意,也无从改变。”本迪戈站起身,看看腕上的手表。从闪烁的目光来看,他做出了决定:“我受命除非有必要才这样做,奎因先生。你让我没有选择。 ”他递给埃勒里一个长信封,然后背起双手,走到一扇窗旁站定。警官瞥了一眼信封。上面的字是手写的:纽约市,埃勒里·奎因先生。封口还有厚厚的蜡封。埃勒里打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很硬的书写纸。信纸上方的凸饰令他不由自主地又瞥了一眼他们的访客。信的内容完全是手写的:
亲爱的奎因先生:
在此作出的请求绝非官方性质的,完全是出于私下里绝对的信任。无论你作出怎样的决定,我必须请求你读完此信后立即将其销毁。
能否将你的专业技能提供给执信者一用?
这样做是公民高尚品德的体现。此事甚为重要,与我国政府有着特别的利害关系,且难借常规渠道介入,而出于某种原因恕我不便明言。
倘若你接受委托,再有你父亲参与其中提供独特的意见,想必助益良多。你真诚的
埃勒里将那个著名的签名端详了很久。“本迪戈先生,你了解此信的内容吗?”
“不看也知道。”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可是为什么要选我?”警官嘀咕道。“你说什么,警官?”埃布尔·本迪戈转过头来。
“失陪一下,本迪戈先生,只要几分钟。”埃勒里说。本迪戈没说话。蓝衬衣让开路,奎因父子进到埃勒里的书房里。埃勒里一脸茫然地关上门,还小心地上了锁。法布里坎特太太的吸尘器还在卧室里面响个不停。
“我还是不明白!”埃勒里小声说,“就算本迪戈大王法力无边,所从事的各种活动涉及国家利益,可本迪戈这个名字难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他能从华盛顿搞来这么一封信——就为了请动我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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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一章(7)
“这说不定是一场骗局,儿子。”
“可我看这家伙不像个骗子。”
“打个电话到华盛顿去,”他父亲说,“只当是寻开心吧。”
埃勒里略带激动又不抱太大希望地拨了电话。费尽周折,六分钟后,他亲耳听到了写信人的声音,那呆板、随和的语调不会有假。
“不,没什么,奎因先生,我正等着你来核实。B要求得到那样一封信,我考虑了一下就写了。”说话的人还咯咯地笑了几声,“连封印我都盖得非常小心。”
“我可以畅所欲言吗,先生?”
“这是私人专线。”
“雇用我是不是 B的意思?”
“是的。”
“你当然了解事情的性质喽?”
“不错,的确了解。有人威胁要取大王的性命。”语气平静如常,
或者说更甚于平常,“B认为他知道是谁,想得到证实。所以我向他推荐了一个最能胜任的人,并且建议你父亲也随同前往。我对奎因警官有某种——我想该用‘特别的’这个词——印象。你准备接受了吗?”
“是的,先生。”
“好极了!美国政府极为关心大王的健康状况——尽管是以非官方的姿态。你父亲在旁边吗?”
“是的,先生。”
“让我跟他说两句。”
奎因警官说了一句“是我,先生”,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听了很长时间,最后再说一句“是的,先生”,便挂上了话筒。“我觉得最后这段话里隐藏着一个小尾巴,”埃勒里小声说,“他要你做什么,爸?”
“给他一份关于本迪戈岛的秘密报告。岛上有什么,谁住在上面——
设施、人员、计划、目的、详细地图,如果可能的话——一切,埃勒里。”
“你的意思是说连政府都不知道——”
“显然是这样。即使知道,也只是概况而非详情。这么说,我这把
年纪了,还要长出一条尾巴来,”警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当一回特洛伊木马。”
“多有趣呀。”
他们突然相视而笑,握了握手。然后,埃勒里到卧室里让法布里坎特太太关掉吸尘器,给了她一些钱,再嘱咐了照管公寓的事宜。做完这些后,他开始收拾行装。离开前,他在床头柜上的铜制烟灰缸里烧掉了那封来自华盛顿的信,包括信封,再用法布里坎特太太的吸尘器把烟灰吸掉。
王者已逝 第二章(1)
两辆车沿着拉瓜迪亚机场绕了个圈,停在一个机库跟前。机库的顶棚镶着金边,上面有三个黑体大字:本迪戈。机库里有样式和大小不一的各种飞机,但都是金色的,名字也一样。机库前停着的似乎是一架巨型客机,它的引擎已经发动;机上机下都有身着黑金两色工作服的乘务人员在忙碌。
蓝衬衣提着行李。一架本迪戈飞机正从一条跑道上滑走,埃勒里问他:“这架飞机要去哪儿?也许这样的问题也是斯普林上校禁止回答的?”
“布宜诺斯艾利斯,约翰内斯堡,德黑兰——这我可说不准,先生。抓紧时间吧,请。”褐衬衣的态度要友善一些:“我们与你们乘同一架飞机……要扶你上舷梯吗,先生?”警官吼道:“不想缺胳膊断腿的话,就不要费心了!”他们发现埃布尔·本迪戈正在机上等候。机舱内部的陈设让他们咂舌,装饰得极像豪华列车的私人车厢。里面有皮沙发椅,各式各样的灯具,摆满书的书架;中间是个酒吧,还有几个包间。乘务员——埃勒里数得到的有五个,但他怀疑不止这个数——都穿着黑金相间的制服。不过没有女性乘务员,也没有其他乘客。
“我们立刻起飞,先生们,”埃布尔·本迪戈突然说,“乘务员将满足你们的需要。我本人不得不请求你们的原谅。我的工作……”后面的话在他转身时消失在空气中。两个身穿深色套装、手提皮包的中年人已等在其中一个包间的门口。他从两人中间疾行而过,他们迅速跟上他,包间的门很快被关上了。
倒真有点儿雷厉风行的作风,埃勒里想。大飞机开始移动了。“请就座好吗?”褐衬衣用并非发自内心的愉快语调说道。他用安全带把两人固定在扶手椅里。“你们忘了接电极了。”警官嘟囔道。埃勒里没有对这个小幽默作出反应。他在盯着蓝衬衣,后者从这扇窗户走到那扇窗户前,将黑色的窗帘都拉严,确保不透一点儿亮光。
“一切的一切都是机密。”埃勒里说。他们感觉到飞机在上升,能听到引擎的声音降下来,变成不那么令人难受的嗡嗡声。埃勒里甚至还为起飞计时了,但他也知道这很不精确,意义不大,“可一个岛屿的秘密他们是如何保持的呢?”
“全美国知道它的准确位置的大概不超过五个人。”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从一位高官那里听说的。他在本迪戈中西部的总部——我记得是在伊利诺斯州——曾任过联络部的负责人,那大概是在战后两年。他是那种酒过六巡便与你称兄道弟的人——再加上我在纽约救过他儿子一命。”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埃勒里说,凝视着黑黑的窗户。
“这位本迪戈大王似乎永远都处在浓云密雾之中。”警官沉思着说,“有的人永远长不大,玩着同样的游戏,只是规模相应地扩大。也许像孩子一样,他有个黑糊糊的地下室,有一个隐藏处秘不示人,把冒险搜来的宝贝深埋其中。
“就拿他的这个岛来说,我前面提到的那位将军就不理解,为什么本迪戈王朝会选择一个岛来做它的都城。或者说,如果这位大王必须拥有一个岛的话,为什么他要把它的地点弄得如此神秘。在战争期间,他还是在陆地上运作一切的,像其他人一样。”
“这么说,本迪戈岛是在战后发展起来的?”
“难说是或不是。我听到的说法是,此岛曾属于咱们的一个盟国,英国或法国,谁知道呢,我也是猜的。反正这是一个从未收入地图的岛屿,这类岛在太平洋上很多,但是,据说只有这一个可能是在大西洋上。”
“我不相信。我是说它不在地图上这一点。”
“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他父亲说,“我只是把我听说的告诉你。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它是在地图上,却是无人居住的。大概被险滩暗礁包围着,曾经海空两路都不通。
“战时,”警官接着说下去,“曾对该岛拥有主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