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佛祖似乎并没有庇佑大清朝。让人沮丧绝望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地传入了北京城,传入了紫禁城。虽然清庭一直以来都严格封锁着辽东、山西、陕西等地的战报。但象庄太后、元妃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多多少少总能知道些外面的情况。况且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当满清贵族们还在忙着掩盖盛京陷落消息的同时。英亲王阿济格在山西战死的消息也乘着灼热的强风传到了北京城。一时间整个北京城上下一片惶恐,流言四起。原本已被保密的盛京陷落的消息也就此被翻了出来。为此满清的统治者们不得不再次使用他们野蛮的手段来压制城中老百姓反抗的暗流。
在清兵的屠刀下北京城终于恢复了平静。得以喘息的满清统治者们也开始忙着为阿济格办起国葬来。由于阿济格的尸首还在明军手上,因此的这次的国葬也只能以他生前的衣冠来替代。可饶是如此整个葬礼依然隆重非凡。按照叔父摄政王多尔衮的命令大清全国要为英亲王戴孝三个月。于是数日来北京城的大小府邸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京城的百姓也被迫着为阿济格带起了孝。然而在北京城中汉人百姓的心目中,这“孝”更象是为即将覆灭的满清所带的。因此他们虽带着重孝,心情却异常的欢快。对于清军的种种暴行他们也一概隐忍着,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加倍偿还。
比起城中汉人百姓的阳奉阴违来,如今滞留在北京城的八旗老少可真的是度日如年了。这些八旗子弟越过了万里长城,完成了充满艰辛坎坷的远征。期间他们已经杀了数以百万的中原军民,抢夺了难以计数的财富。他们将华北大地上最为肥沃的土地占为己有,圈成牧场。他们将数以千万的中原百姓驱做奴隶。然而这些八旗部心里更清楚他们一旦失败,就将毫无选择地承受着以前所累积的罪孽的报应。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战败的侵略者更悲惨的了。
这下子就连吃斋念佛都不能安抚这些八旗女眷们惶恐不安的心灵了。为了谋求精神上的安慰,她们开始寄托于各种神灵的保佑来。萨满教、佛教、道教乃至现在的天主教,凡是能求的神,她们总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以企求她们的丈夫儿子能从战场上平安返回。由于汤若望等传教士一直以来都在为清庭制造大炮火枪。在庄太后等女眷看来也就越发觉得这些洋和尚有些法力。于是庄太后便下了懿旨招汤若望等传教士入宫讲道。
当汤若望唱完最后一句后,在场的众女眷也对着圣圣像默默祈祷起来。一番仪式过后庄太后才释然地向汤若望开口道谢:“这前日才多亏汤神甫的圣水治好了皇后的病。今日又听汤神甫念了这段经,哀家顿时觉得心静了不少。哀家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汤神甫才好呢。”
“皇太后陛下,救死扶伤,解除世人的痛苦是我教的根本。所以太后不必谢我们这些神甫。要感谢就感谢天主的赐福吧。”汤若望划着十字虔诚的说道。虽然目前满清的局势极其恶劣,虽然清庭任用揆一等荷兰人,虽然叔父摄政王多尔衮更多的是在利用自己。但在汤若望看来他在东方的传教生涯现在才开始有了些眉目。要是能将眼前这群贵族妇人引入天主教那将是一桩怎样的功绩啊。因此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汤若望等人也是不会离开北京城的。
“汤神甫还真是仁心仁术呢。听说承泽郡王的侧福晋得了怪病也是汤神甫给医好的。大伙儿都说汤神甫的那个圣物很灵验呢。”睿亲王的大福晋元妃好奇指着那十字架说道。
“娘娘,这个是十字架,在很久以前是罗马人的刑具。我主耶稣为了替世人赎罪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所以我教把十字架作为圣物挂在胸前。您看,有了这十字架,主就在我心中了。”汤若望操着生疏的汉语,缓缓地解释道。引得一旁的众女眷也好奇的倾听起来。眼见众人对天主教敢兴趣,当下来了兴致的汤若望,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教义来。
“汤神甫,哀家可以向你讨一个十字架吗?”在听完汤若望的介绍后,庄太后突然开口问道。
汤若望听罢顿时大喜过望,马上起身行礼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皇太后陛下能信我圣教。乃是我教的荣幸。这枚十字架是三十年前,我到罗马传教时,大主教亲自给我戴上的。今天就送给皇太后了。”说罢,汤若望便将脖子上的十字架摘下转赠给了庄太后。继而又和蔼地对太后说道:“愿上帝保佑你,我年轻的孩子,阿门。”
汤若望的一番举动让庄太后很是感动。她身边不乏阿谀奉承之辈,但象汤若望这般和蔼可亲的人实在少见。在场的其他女眷眼见汤若望将脖子上的十字架送于了太后,也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这些女眷大多迷信得很,均觉得那十字架一定很灵验,在心中不禁巴望着也能得到一个。
“各位娘娘放心。我这里还有几本圣经。娘娘们可以带回去诵读。”说罢汤若望便回头向站在外面的王志林吩咐道:“王,将圣经和十字架分发给娘娘吧。”
“是,神甫。”王志林应声答应后便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可谁知他一进门就立刻引起了在场众女眷一阵哄笑。哄笑的原由自然是因为王志林的一身奇特打扮。黑色的对襟袍子,银色十字架,以及一根长长的辫子。如此这般中西结合的打扮突然出现在庙龛之中显得滑稽异常。而满蒙女子本就豪爽,对于中原的礼教也不大放在心上。见此情形当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不过王志林并没在意这些。只见他依然低着头恭敬地将圣经和十字架分发给了众人。
“瞧这打扮,瞧这扮相。汤神甫,你这小厮不是佛郎机人吧。”庄太后亦微笑着向汤若望问道。
“回皇太后,是的。这位是从天津教区来的王志林神甫,他是大清国人。”汤若望恭敬的介绍道。
“哦,是吗。咱大清国也有神甫?还真是希奇呢。”庄太后今日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于是她上下打量一番王志林后又试探着问道:“这位王神甫想必是汉人吧?”
庄太后的问话一出在场的其他女眷立刻就沉寂了下来,丝毫没有了刚才的玩笑之情。“汉人”二字如今在八旗眷属中算得上是个忌讳的词。这个词曾经代表着懦弱、无能,现在则代表着恐怖,残忍。然而当事人王志林却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回皇太后,在下是主的仆人。满人也好,汉人也罢。在我主的眼中都是一视同仁的。”
王志林不卑不亢的回答即刻缓解了屋里紧张的气氛。也由此博得了庄太后的赞赏与好感。正当太后等人还想继续询问王志林时,屋外的太监忽然扯起尖锐的嗓子喊道:“叔父摄政求见。”
庄太后听闻是多尔衮来访,心中不由猛的一紧。由于这些日子战事吃紧,多尔衮很少进宫觐见。偶尔几次到访带来的也全是些令人沮丧的坏消息。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吗?心中虽然是七上八下,揣揣不安,但庄太后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从容优雅的笑容。作为后宫之主的她绝不能在嫔妃女眷面前表现出懦弱与惶恐。果然其他女眷见庄太后一副神定气闲的模样也跟着放下了心。眼见稳住了众人,于是庄太后回头朝着汤若望歉然一笑道:“汤神甫,哀家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吧。改日有空还要是要劳烦汤神甫再来将经。”
汤若望受宠若惊的起身回礼道:“能为皇太后陛下效劳是我们的荣幸。那就不打扰皇太后陛下了。”
送走了众嫔妃女眷以及汤若望等神甫后。庄太后再也顾不得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慌,心急火燎地便来到暖阁。一进门却见暖阁之中身着一席黑色蟒袍的多尔衮正负手站暖阁中眺望着窗外。虽然多尔衮在表面上显得十分镇定。但庄太后还是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男子消瘦的背影中,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悲痛。这次英亲王阿济格战死给多尔衮的打击是异常沉重的。阿济格虽为人卤莽而又富有野心,时常会在身后扯多尔衮的后腿。但他始终是多尔衮的亲兄弟,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阿济格的死无疑是砍断了多尔衮的一条手臂,一条无人可替的手臂。
“臣多尔衮叩见皇太后。”眼见太后驾到多尔衮恭敬的打千请安道。
“十四皇叔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太后。”
两人安君臣之礼就坐后庄太后才发现多尔衮的面色又差了不少。往日跋扈嚣张的气质荡然无存。此刻他那青白的脸颊反而给人一种暴虐阴郁的感觉。庄太后看在眼里,又是感叹,又是心疼的。她忍不住开口劝慰道:“十四皇叔节哀顺便吧。您是咱大清的顶梁柱,可一定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
“臣谢太后关心。”大概是经历了连续数次的打击,多尔衮现在说起话来也老实了许多。而此时此刻庄太后的几句嘘寒问暖更是让他心头一热。然而就在他抬头之时却一眼望见了庄太后脖子上的十字架。他不由疑惑的问道:“怎么?太后什么时候也开始信红夷的菩萨了?”
“你是说这个啊。”庄太后低头拿起了那个十字架莞尔一笑道:“前些日子汤神甫治好了皇后的病。再加上那些洋和尚一直都在为咱大清造枪造炮的。诸王府的福晋们都觉得这洋和尚有些门道。于是哀家就请他们来宫中讲讲经,做做法试。也算是为咱大清祈福,为咱八旗子弟祈福吧。”
庄太后的话语虽然温婉悦耳,众女眷的举动也无可厚非。但在多尔衮听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羞辱感。多尔衮从不相信什么鬼神。满清能由一个苦寒之地的小部族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八旗将士们的浴血奋战,而不是什么神灵的保佑。可现在八旗的女眷们却要到处求神拜佛为他们祈祷。这样的屈辱让多尔衮觉得自己很无能。难道自己的能力仅此而已吗?多尔衮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的残酷。想到这儿他一边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边故做镇定的向庄太后进言道:“启禀太后,昨日陕西传来战报,吴三桂投降了。”
“什么!”庄太后惊恐地望着多尔衮尖叫道。眼见一个踉跄的庄太后瘫坐在炕上几欲晕倒,多尔衮见状连忙起身扶住了她。然而却被庄太后给轻轻地推开了。却见她拢了拢秀发惨然一笑道:“十四皇叔,哀家没事。吴三桂毕竟是个汉人,本就没指望他能为我大清效忠。只是害惨了金叶那孩子,她才十三岁啊。”
说到这里庄太后的眼角不禁泛起了泪花。见此情形多尔衮也愧疚地低下了头,他发现自己第一次没有面目站在她的面前,更没勇气解释什么。羞愧难当的多尔衮也只能低声自责道:“臣弟罪该万死。”
“十四皇叔为大清呕心沥血,何罪之有。要怪也只能怪咱们福薄坐不了中原的龙庭。”庄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进驻中原与其说是多尔衮的决断,不如说是从努尔哈赤起就传承的野心。对于男人的野心小博尔济吉特氏觉得自己很难理解。同其他八旗女眷一样身为太后的小博尔济吉特氏也希望一切能够重来。能够回到她们日思夜想的白山黑水中去。想到这儿小博尔济吉特氏不由抬头望着多尔衮恳求道:“十四皇叔,咱们还是回关外老家吧。用北京城同汉人换咱们的盛京。”
面对小博尔济吉特氏梨花带雨般恳求的眼神多尔衮沉默了。小博尔济吉特氏并不明白,现在满清的问题不是留不留在关内,而是还能不能回关外。现在的多尔衮也只能指望辽东的满达海部能夺回盛京。好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第十七节 再战松山(上)
七月辽东的酷暑丝毫不亚于关内的华北大地。当夜晚最后的凉气消失殆尽后,气温也象飞鸟一般直往上窜。灼烫的热气似乎化成了无数的波涛覆盖着大地,草木也仿佛濒临死亡一般。此时此刻松山的一处小岗之上满达海脚跨五花马,左手执辔,右手扶刀,正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在烈日下出战的明军。放眼望去明军战线中央一杆“黄”字帅旗高挂,似乎由黄得功自坐镇。左翼“刘”字将旗下的数千黑甲轻骑兵想必就是刘宗亮部。至于右翼“李”大旗就不知是李定国部还是李耀斗部了。明军炮兵则被部署在中央和右翼前方。根据斥候侦察的结果,满达海估计他对面的明军仅2万余人而已。清军光是在人数上就比对方足足多出了一倍。
此次会战满达海纠集了宁远、锦州、乃至蒙古诸部4万2千余人,可谓是倾巢出动。中间17个步兵大方阵由其亲自指挥。左右两翼摆开骑兵,其中左翼,正对着明军右翼的,是鳌拜统领的正黄旗5千精锐骑兵。非但如此,两军对阵中,清军还是顺风背向日光,占尽了天时之便。因此当满达海本人骑五花战马,由亲兵簇拥着出现在战线中央时,在场的八旗全军立刻就响起了发自内心的欢呼声。在此之前满达海还从没有在任何重大战役中失败过,八旗将士们对他的信赖和爱戴,绝不亚于对多尔衮等宿将的信心。
清军高昂的士气除了源自对主帅的信任和对明军的憎恨外。满达海部优良的武器配置以及新型的军制,也是清军自信的源泉。经过两淮之战等诸多战役的惨败后,以骑射见长的清军也开始重视起火器部队的建设来。于是在揆一等荷兰人的指导下,以及多年来同明军交战得出的经验。清军终于得出了一套冷热兵器混合的特殊军制。由于清军的火器以鸟枪和劈山炮为主。它们射程进、精度差,对无防护的目标杀伤力巨大,但是攻坚能力不足。所以这种军制主要应用于步兵,以“防御为主、进攻为客”。既以五人为伍,五伍为排,为小队;兵百人为大队;递用外委、千总、把总管领。满五队,五百人为一旅,由将弁统领。作战时将火枪兵和长矛兵混编而成方阵;每百人的大队配置火炮两门,每旅前面列炮十门。正面是长矛兵排成密集的三个横队,在方阵的四个边角上是排成密集方队的火枪兵和弓箭手。期间再以骑兵立於方阵的两翼,相互侧应,作为为游兵。各个方阵的进退疾徐;则分旗色以为号令。往往在一番炮轰之后,清军方阵就以鸟枪,接以矛刀、弓箭如墙而进,同敌人对垒交锋。
满达海的这支新军成立距今已有两年了。期间在同明军多次的交火中从未落于下风。出关之前更将威胁京畿的姜镶部赶出了北直隶。特别是其部与姜镶部的保定之战,更是清军少数几次完胜的战例。正因为有了先前的几次胜仗,才使得满达海部的八旗将士们敢有持无恐的面对明军。然而作为主帅的满达海却打心眼里不希望此时同明军正面交锋。
原来自从盛京陷落之后满达海部就马不停蹄的起程直扑盛京,志在收复这座满清的“谋克敦”。另一方面攻取盛京之后的明军第四军团为了配合关内友军完成战略上的大合围,则将目标锁定在了山海关。而要攻取山海关,就必须先夺下关外的锦州等城才行。经过一番调兵遣将之后,清军于六月二十三日进抵松岭,留饷于宁远,大军扎营于乳峰山之西。两天后,明军第十、十五师先头部队亦抵达松岭,并扎营于乳峰山之东。于是两支士气正旺,同样都想至对方于死地的大军最终狭路相逢在了松山之上。
由于清军在人数上比明军多出了一倍多,而其扎营的位置在地理上也颇为占优。又有一条从宁远到锦州的粮道,保证大军的粮草供给。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和地理。反观明军在脱离海岸线后,后勤补给也跟着力不从心起来。加之明军这次是长途奔袭,先头部队抵达松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