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力驰援右翼。一瞬间整个战场顿时沸腾了起来。双方甲胄鲜明的方阵犹如洪流一般开始整齐地移动起来。甲胄泛起的光波刹时便掩盖了整片原野。
然而就在满达海和黄得功忙着调兵谴将的同时,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鳌拜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整个战场的显著变化。其实所谓的战略、战术、阵型等等一切词汇对鳌拜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他的脑中就只有杀戮,不停的杀戮。就象此刻的鳌拜正骑着他的那匹乌龙驹势轩昂地穿梭于敌阵当中。用他那巨大的锤矛击碎明军骑士的侧脸。血水随着钝重的声音四散飞溅,碎裂的牙齿也随着飞落各处。紧接着第二个牺牲者也被击断了鼻梁,喷着血沫仰倒下来,从马鞍上拖着一条鲜明的血水来。在鳌拜的死亡之舞下,化成了一道银色闪光的锤矛,能让骑兵胸甲迸裂,骨头折断,头盖骨碎裂。能让对方永远没有机会再发出喊叫声。
可这一次鳌拜却杀得一点都不舒心。因为这已经是他第4次冲锋失败了。之前连续4次疯狂的冲锋鳌拜非但损失了近六成的人马,甚至连对面明军的衣角都没能碰到。正如李耀斗估计的那样此时明军战士虽已经疲惫,但毫无疑问对面的清军骑兵比他们更疲倦,更无助。无论再高昂的士气在连续4冲锋失败后总是会有影响的。前人留在战场上的尸体无疑刺激着每一个八旗骑士。而鳌拜本人在亲自率领的五千精兵,向李耀斗部阵地施放了一阵弓箭,之后就开始与从侧翼赶来的明骑兵短兵相接。在一阵砍杀之后,才发觉这次的明军非常顽强,而且训练有素,想冲破对方的阵地很不容易。冲在最前面的鳌拜本人也因此受伤。此刻的战场上双方将士死伤枕藉,马匹与士兵的鲜血很快就汇合成了一条条涓涓细流。
但鳌拜终究是鳌拜。这个满州第一巴图鲁又怎会轻易的就此放弃了。在简单处理了一番伤口过后,他很快就又站到了第一线。另一边明军方面前来支援的骑兵也迅速阻挡在了鳌拜面前,不断的从侧翼骚扰着清军的冲锋。本已进攻受挫的鳌拜自然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儿地撒在了对方骑兵身上。结果事实再次证明在相同数量的情况下,八旗子弟的单兵作战能力远胜于明军。然而在一番发泄一般的撕杀后,鳌拜却反而又后怕起来。一想到自己损折大半人马却至今也没有攻入敌阵。他也不知道如何向满达海交代了。
于是略微冷静下来的鳌拜这次并没有再卤莽的率军冲锋。在仔细观察一阵后,他忽然明白,想从正面冲跨李耀斗部极不容易。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明军西北角的侧翼。那里地势虽窄却是明军火力的一处死角。凭借着八旗子弟们精湛的技术绝对能在明军方阵转向前穿插而入。这样一来自己就又能象赶羊一样驱赶这些懦弱的汉人了。想到这儿鳌拜不由又开始佩服起自己的才智来。
可正当狞笑着的鳌拜一扯缰绳打算发起他的第5次冲锋时,尼堪突然带着大批人马横刀当在了他的面前。只见满脸怒容的尼堪厉声的朝鳌拜呵斥道:“鳌拜你擅自出阵冲锋,延误军机已犯军法!还不快快收兵,随本王回去见元帅去!”
“哼,末将奋勇杀敌何罪之有。敬谨亲王,你快让开,等末将冲跨了前面的南蛮子在随王爷回去请罪。”自知犯了军法鳌拜依然不肯放弃自己的冲锋计划。
“鳌拜,你就别再固执了。以你手下的这点人马根本不可能冲破南蛮子的阵营,还是随本王会大营吧。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尼堪一边劝说着鳌拜,一边示意手下将其悄悄围了起来。
可鳌拜是什么样的人物啊。这样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心中一急的他也顾不得这么多,当下就牛脾气上来大声嚷嚷道:“哼,什么犯了军法。咱满州的骑士向来不就是这么杀敌的吗。既然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老子偏就不回去!”
“鳌拜你想反了吗!”尼堪怒目圆睁指着鳌拜喝道。
面对尼堪的指责鳌拜似乎也清醒了过来。只见他低头沉思了半晌,继而象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向尼堪一个抱拳高声请求道:“王爷,您就回去复命元帅说我鳌拜已经战死了。”鳌拜说罢便一扯缰绳朝身后的亲兵打了个手势。那些个亲兵竟没有一个后退。象先前一样他们再一次集合了起来随着鳌拜头也不回地直冲明军阵地。
见此情形尼堪身边的侍卫立即就要上前阻止鳌拜。然而却被尼堪本人给阻止了。望着鳌拜部远去的身影尼堪颓然地喃喃道:“放心吧。他不会活着回来了。”
第十九节 再战松山(下)
剑和剑激烈交击,马和马疯狂地冲撞,挡在面前的就是死敌。血腥味就像烈酒一样薰醉了战场上每一个人的意志。此刻骑马飞驰于沙场上的鳌拜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他跨下的乌龙驹更是喷着粗重的鼻息。毫无疑问今日的他杀得比往日更为凶狠,冲得也比往日更为迅猛。就象一个尽心的演员在舞台演出自己最后一出戏剧。是的,对于鳌拜和他的亲兵来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冲锋了。与其回去被满达海以军法处死,鳌拜更愿意就此死在战场之上。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有人活着回去,更不会有人就此退缩。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前冲。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不知是因为鳌拜最后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还心无杂念的自杀式冲锋的原因。鳌拜部第5次的冲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接近明军阵地。子弹的呼啸声几乎是贴着耳边飞过的,炮弹不断地在草地上炸出一个个深坑。虽然身边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击落。但鳌拜和他的亲兵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反而狠抽起自己的坐骑加快了冲击速度。
近了,近了,快近了。此刻鳌拜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眼看明军的火枪手就在自己的眼前。他仿佛看见了明军在自己的马蹄下四处逃窜的模样,似乎看见了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一瞬间自豪的表情又从鳌拜的脸上泛起了。那种激奋的感觉让他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就在鳌拜心中的亢奋达到最高点时,一阵巨响在他身边响起。鳌拜不觉身体猛地震了一下。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一个黑洞洞的东西猛地就朝他面门飞了过来。那一刻鳌拜听见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这也是他在阳间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在鳌拜疯狂地发起自杀性冲锋的同时,另一支强悍的骑兵正悄悄接近清军的右翼的炮兵阵地。这支骑兵无论是在速度上还是在攻击力上都丝毫不逊与他们的对手。或许他们本就出自同一片土地。为首领队的正是第十骑兵师师长刘宗亮。虽然身为师长但他还是坚持亲自带了一个团的人马迂回至敌炮兵阵地侧翼突袭。就刘宗亮看来在千军万马的战争中,有没有他一个人挥剑杀敌并不重要。但对他的将士们来说能在危急时刻看见主将的身影,想到主将正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自然会勇气百倍。况且在刘宗亮心底与鳌拜一样认为策马驰骋沙场才是自己的宿命。
大战开始时候,本来天朗气清的天空,到了中午却变成了多云天气,苍白的太阳底下,大地显得昏暗无比,周围还有“风圈”不断的打着旋儿。持续了数个时辰的战场也象这多变的天气一般充满着变数。军团间频繁的运动使得战场上原本整齐划一的方阵变得更加混乱起来。刘宗亮清楚此刻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数都能左右整个战局的走向。而摆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个天大的机会。由于清军在火炮数量上的劣势,使得他们不得不凭借树林、房舍和丘陵遮掩,布阵有纵深之势。为的就是避免被明军的大炮杀伤。至于到了两军白刃厮杀时,敌我混战一通后,自然就不怕明军的大炮了。然而在经过一番剧烈的炮战之后,清军炮兵们早就将种种纪律与规则抛到了脑后。阵地上炮弹和火药散落一地。打着赤膊的炮兵正全神贯注地躲避着对面飞来的炮弹,更本就没精力来管四周的状况。
如此这般混乱的“猎物”现在就活生生地摆在了刘宗亮的面前,怎能不让他的心激动万分。就连他跨下的枣红马似乎也就也嗅到了什么气息,力挣着缰绳,连连喷着鼻隙。突然间马儿一声长嘶,刨动了前蹄,愈加挣紧缰绳,而刘宗亮也下意识地唰一声抽出马刀,怒目环顾左右,高声吼道:“全军冲锋!”
面对一千多龙骑兵犹如潮水一般的突然冲击,整个炮兵阵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刚才还在诅咒明军火炮的清兵,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片“黑色的潮水”才是自己真正的噩梦。惶不择路的清兵象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想要躲避那闪着寒光的马刀。然而最先迎接他们的既不是马刀,也不是铅丹,而是如雨一般的箭弩。事实证明遂发火枪与马匹的组合并不理想,有时火枪对骑兵来说简直就是个累赘。为此大战前刘宗亮特地让自己的龙骑兵旅将原来的长枪换成了命中率更高的弩箭。
然而正当刘宗亮带着手下疯狂杀戮之时,从东北方向上赶来的一支骑兵突然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粗莫估算大约有一千余人,穿着鲜亮的索子甲,打着面硕大“耿”字大旗。为首的一员小将锦衣亮甲,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却拖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甚是骇人。刘宗亮与那小员将打了个照面后,两人不禁都略微楞了一下。不同的是那员小将脸上明显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而刘宗亮则轻蔑的一笑挺刀直指那员小将大笑道:“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耿家公子啊。识相的现在就下马投降。否则这次就不止是破相,老子还要一刀在你那小白脸上捅个窟窿。”
被刘宗亮这么一番“善意”提醒后,耿继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伤疤。那日在开封城下屈辱的经历再次爬上了耿继茂的心头。顿觉得屈辱无比的他,一阵血气翻涌,心头泛起的那点惧意立刻就被报复心给掩盖了。只见他怒目圆睁着把出长刀指着刘宗亮大喝道:“少废话!那日的一剑之仇,今朝一并了解了。此人是明军主将,给我杀了他!”
“真是麻烦啊。看来还是要老子亲自来调教调教你这小子了。”刘宗亮耸了耸肩膀故意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后,一扯缰绳亦大笑着迎了上去。
只见出击的刘宗亮巧妙地避开了敌方的箭,把身体伏在马上,推测该是时候的那一瞬间,将马刀猛地斜劈过去。一道赤光闪过,马背上的敌兵发出了短促的惨叫声,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光,从急驰的马背上滚落下来。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的刘宗亮迅速地把马刀收了回来,弹开从旁边狙杀过来的长枪,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刺出去。又是一声惨叫,失去了主人的马匹发狂似地跑走了。
面对犹如赤色旋风般杀向自己的刘宗亮,耿继茂心中仅剩的那么一点儿的勇气亦在瞬间被击碎了。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迅速渗出,握刀的手此刻更是湿淋淋的,耿继茂甚至还感觉到了自己的牙齿都在哪儿打颤。一瞬间逃跑的念头从他的心中油然泛起。然而刘宗亮攻击的速度远远超出了耿继茂思考的速度。随着两个亲兵在他眼前喷出血烟倒下后,浑身是血的刘宗亮亦冲到了他的面前。退无可退的耿继茂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仿佛要将心中恐惧一并驱除的他狂吼着拔刀直冲刘宗亮而去。
眼见耿继茂怒吼着斩杀迩来,刘宗亮兴奋的一笑一夹马肚子挥刀迎了上去。没有相互斩击、反弹,没有刀刃交手。只一道寒光闪过,一声低沉呻吟,鲜血便从耿继茂左颈喷涌而出。在温热的鲜血溅上刘宗亮脸的那一刻,耿继茂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力气从鞍上摔落下来。主将一招制胜自然引来了身后明军将士一阵欢呼。可刘宗亮并未就此陶醉于身边的欢呼与赞美。比起斩杀敌将来,端掉眼前这个炮兵阵地对整个战局的影响更重要。调整了一下心绪的刘宗亮果断地朝身后的战士做了个手势。于是在片刻之后,清军阵地上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这场爆炸不但炸毁了清军仅剩的十数门大炮。更擂响了清军最后的丧钟。此时此刻身处老营的满达海等人面对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早已失去了惊讶或是痛心的表情了。其实对于满达海来说,就算鳌拜部没有自取灭亡,就算自己的炮兵阵地没有被端掉,都不可能改变眼前的战局了。虽然清军改变阵行的比明军早,又拥有地形上的优势。然而清军中央的步兵大方阵移动起来却极不方便。等清军中路人马赶到左翼的突破口时,却发现明军早已经封闭了突破口,战机已经丧失。
如此迅速的运动,自然是源自于明军在体制和士兵素质上的优越性。明军虽下令比清军晚,又需要将左翼兵力向侧面旋转呈直角。还需要从中央抽调二线兵力驰援右翼的李耀斗部。然而明军完成整个部署却只用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远远超出了清军事先的预计,漂亮的完成了一次后发制人的完美运动。
面对明军如此迅捷而又有序的大兵团运动,原本高傲无比的揆一这一刻也无话可说了。别说是清军,就算同一时期的欧洲,也很难找出一支军队能在如此短是时间里完成如此复杂的运动。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揆一是绝不会相信自己亲手训练的精兵会输给远东的土著。可事实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如此的纪律,如此的体制,如此的战果,都向揆一证明了他所面对的是一支真正的近代军队。“简直比苏丹的红帽子军更恐怖”,这是事后兴存下来的荷兰顾问和传教士们的评价。当然他们只提到了明军的战斗力,却对明军的军制和纪律只字不提。而将战斗的失败完全归咎于了清军将领的卤莽与愚蠢。或许在这些欧洲人的心中始终不愿承认自己会在军制上输给东方土著。
可无论揆一怎么想,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那就是清军现在败局已定,再拖下去只能凭添损伤。想到这儿揆一只好硬着头皮向满达海进言道:“王爷,战局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我们还是撤退吧。”
揆一那生疏的汉语此刻在清军众将领听起来却异常的清晰。其实“撤退”二字在众人心中早就憋了许久了。只不过看着主帅铁青的脸颊,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如今见这红毛将军率先说出了这二字,其他将领自然也更着附和起来。
“是啊,王爷。事已至此,我军又损失了大量的火炮,很难与南蛮子抗衡的。”
“还请王爷三思啊。”
“王爷,不如咱们先退回山海关再做打算吧。”
面对部将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言,满达海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凝重了。作为主帅那两个字并不是能轻易的说得出的。满达海虽知此战自己已无多大胜算,可他依然不肯放弃那最后的那一点希望。因为这不仅仅是他的希望,更是关内全体八旗老幼的希望。可就在满达海犹豫不决之时一个更为令人惊愕的消息传了过来。
却见一员衣衫褴褛的部将跌跌撞撞的跑来跪报道:“启禀王爷,敬谨亲王…敬谨亲王他…”
眼见那部将支支吾吾的模样,一种不祥的感觉爬上了满达海的心头。于是他一把抓起了那部将紧张的问道:“敬谨亲王怎么了?!”
“敬谨亲王他战死了。”那部将好不容易终于吐出了那句战报。可在满达海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周围的部将更是神色聚变。敬谨亲王尼堪战死了!那可是一个亲王啊。一想到先前已经战死沙场的英亲王阿济格,在场众人的心头顿时就蒙上了一层阴影。短短的数个月内连死两个亲王这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