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已经战死沙场的英亲王阿济格,在场众人的心头顿时就蒙上了一层阴影。短短的数个月内连死两个亲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就在众将领底着头面面相窥之时,终于下定决心的满达海,深吸一口气下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随着清军撤退的战鼓响起,第二次松山会战终于以明军一边倒的胜利,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此战清军战死7千余人,受伤被俘6千人。明军缴获了所有大炮和数十面军旗。另有鳌拜、耿继茂等十数名将领被击毙。而明军此次共死伤3千余人,另有4门火炮报废。松山一战后,眼见大势已去的满达海带领一万余残兵退守山海关。黄得功趁胜追击收复了锦州、宁远﹑杏山、塔山等关外诸多要塞。至此清军主力被彻底撤出了关外。
从旅顺、营口登陆战,到盛京攻防战,再到这次的松山会战。整个辽东战役胜利的意义对明军来说不仅仅是将满清主力赶出关外,占领辽东。更重要的是辽东战役开创了明军海、陆两栖联合作战的先河。用实际战果证明了制海权的重要性。松山会战则是明军同准火器军队进行的首次野外会战。从另一个侧面来说,此次会战,也是明帝国军事体制的机动性和火力,与欧洲体制的重量和动能的首次交锋。第二次松山会战的胜利同时也证明了。明军经过五年多的实战与努力,终于由一支冷兵器军队蜕变成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热兵器军队。
然而当现世的人们弹冠相庆松山大捷,后世的学者研究松山大捷时。人们似乎总会忽略同一时期另一场发生在黑龙江上的战斗。这场战斗规模和战果虽远不及第二次松山会战。但其意义和影响却丝毫不逊于第二次松山会战。
第二十节 宁古塔将军
连绵起伏的大兴安林,寂静无声的白桦林。一条湍急的大河静静的穿过这片广袤肥沃的黑土地直奔萨哈连乌拉。世居在此的达斡尔人称这条大河为“精奇哩”江,即鄂温克语“黄河”的意思。而“萨哈连乌拉”则是满语“黑龙江”的意思。大河的两岸犹如星盘般布满了达斡尔人的村庄。碧绿的草场上骏马奔驰,牛羊成群。耕过的土地黑油油的,种着大麦、燕麦、黄瓜、荞麦和豌豆等等诸多庄稼。成片的果树上结着苹果、梨、核桃和榛子等诱人的水果。从茂盛的原始森林中不时的还会传出达斡尔猎人们豪迈的歌声。他们都是最优秀的猎人。可森林中的黑貂、红狐、玄狐、大山猫却多得打都打不完。
时值八月,精奇哩江两岸气候宜人,再过数个月地里的庄稼就能收割了。然而数个月来精奇哩江附近却是一片萧瑟,人烟稀少。艳阳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一群身着锦衣亮甲的骑士迅速穿过了白桦林来到了一处村庄外。然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副异常凄惨的景象。这座往日炊烟嫋嫋,美丽富饶的达斡尔村庄现在却成了一片燃烧着的残垣断瓦。村里的村民似乎也早已四散逃离了,整个村庄空无一人。偶尔从树林中传出的几声鸟鸣,就算在大白天也听得人毛骨悚然。
面对眼前的情景马背上为首的一个全副武装的老骑士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只见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了田埂前。虽然离收获的季节还差几个月,但就象村庄一样,这里也遭到了洗劫。田间原本种植的燕麦等农作物如今只剩下了一些零散的麦杆。眉头紧皱的老骑士蹲下身子,伸手抓起了一把泥土。这是一把黑油油的肥沃的黑土,然而老骑士攥在手里却觉得异常的刺手。他仿佛看见了农人倒在田埂间;仿佛看见了牧民被射落下马;仿佛看见了一群荷枪实弹的罗刹正在追逐身批兽皮,手持弓箭的猎人。想到这儿老骑士的手不由攥得更紧了。仿佛恨不得要将这黑土中浸透的鲜血攥出一般。
“将军,村子里已没人了。我们是否继续追击下去?”
一个部将的报告打断了老骑士的思绪,他不禁抬头望了望那个站在身旁的部将。这是一个异常年轻的骑士,圆圆的娃娃脸上似乎还稚气未脱。可他现在的表情就象一头发怒的幼虎一般。似乎只要老骑士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追杀那帮凶手。然而老骑士却起身果断的命令道:“不,咱们回乌扎拉大营去。萨布素,你去写封信给巴尔达齐额驸。请他尽快疏散附近的族人,坚壁清野。”
“是,将军。”萨布素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老实的接下了自己的任务。别看萨布素不到二十岁的模样,可他却已经官拜宁古塔总管笔帖式了。至于眼前这位年长的将军,则是宁古塔将军——巴海。对于自己的上司巴海将军萨布素心中充满着敬重。至于巴海将军作出的决定萨布素自然也不会有疑问。只是一想起又让那些“罗刹鬼”跑了,萨布素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甘罢了。
是的,那些畜生是一群罗刹,一群“吃人罗刹”!不知从何时起黑龙江的上游突然出现了一群蓝眼睛,红头发的怪人。起先当地达斡尔人友好地接待了这群自称是“哥萨克”的人。给他们送去食物、柴火等等物品。可他们不但不对达斡尔人的友好表示感谢,反而绑了达斡尔人的头人做“人质”,对他们进行漫无止尽的敲诈勒索。这自然引起的当地人的不满和反抗。然而这群哥萨克却比恶狼还要凶残。凭借着手中的火枪大炮,他们肆意摧毁村庄,洗劫百姓。哥萨克将俘获的男子全部淹死,将他们的妻儿以及貂皮“劈分”。甚至在冬天缺少食物的日子里,象猎杀狍子一般猎杀当地百姓来食用。种种令人发指的恶行使各族百姓无不痛恨地称他们为“吃人罗刹”。于是达斡尔头人巴尔达齐在三年前便联合周围的部族一同驱逐了这帮罗刹鬼。
然而今年才开春之时,罗刹鬼们再次沿黑龙江而下侵袭沿岸部落百姓。这次他们比三年前来的人马足足多了一倍,火器弹药也准备得异常充足。面对罗刹鬼气势汹汹的入侵驻防黑龙江的宁古塔将军府自然是如邻大敌同沿岸各部族严防死守。虽然这群吃人罗刹不过百十来人而已。一想到这对方少的可怜的人数萨布素心中的郁闷就更甚了。才不过百十来人的强盗却能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的烧杀掳掠。各地的部族竟然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长生天下的勇士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萨布素想来想去,清军劣势只有一点,那就是没有火炮。如果宁古塔兵们能配有一两门火炮的话就决不会让罗刹鬼如此嚣张了。然而宁古塔部的清军别说是火炮了,就连简单的火铳都也几把。达斡尔、赫哲等部族甚至只能用原始的弓箭和长矛对付罗刹鬼的火枪火炮。
要是朝廷能配给自己几门大炮该有多好啊!这是萨布素和其他清军将领心中一直存有的企望。然而他们也清楚这个愿望在如今的局势下无疑是个难以实现的奢望。现在的朝廷自保都来不及了,又有谁会来管眼前这群边民呢。想到这儿萨布素不禁偷偷瞟了一眼身边一脸严峻的巴海将军。却见夕阳下巴海将军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了。
确实,比起萨布素来,作为宁古塔将军的巴海此刻心中的压力是难以言喻的。前些天探子带回了盛京失陷的消息让巴海等人震惊不已。虽然他还不敢确信这个消息的真伪,但多年作战的直觉告诉巴海盛京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大清朝,一边是被罗刹鬼肆虐的“萨哈连乌拉”。是回去驰援盛京?还是留守宁古塔同当地部族一起对付罗刹鬼?对于巴海和他的部将们来说实在是个难以取舍的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的巴海最终决定将驰援盛京的事再拖一拖。心存侥幸的他还是希望盛京的事能有转机,或是其他地方的友军能及时驰援盛京。至于日后朝廷怪罪下来就由他巴海一人承担吧。毕竟眼前这片土地是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于是巴海最后望了一眼夕阳下残破的村庄翻身上马,冷冷地命令道:“全体出发回大营!”
奔驰的骏马使得穹苍与黑褐色的大地之间好像多了条巨大的带子。当巴海带着萨布素等人回到设在铎陈的营寨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整个铎陈现在都被清军征做了营寨,四周布满了大小岗哨和营垒。由于罗刹鬼拥有战船上的优势,因此这次清军特地将营寨往内陆移了数十里。其实罗刹鬼所谓的战船不过是两艘双桅的小江船。可就算是这样的江船在精奇哩江上也算是庞然大物。况且又配有两门大炮,这样的配置足以使罗刹鬼们在水上横行霸道了。
连续数个月的严防死守让乌扎拉大营多多少少显得紧张异常。然而此刻的巴海却敏感得觉得大营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果然正当他纳闷之时却见章京海包带着几个留守的部将神色慌张的迎了上来。还未等巴海开口询问,海包便抢先一步打千报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巴尔达齐额驸他…他被罗刹鬼围在雅克萨了!”
“什么!”惊讶不已的巴海与萨布素异口同声的叫出了声。先前他们还打算联合巴尔达齐一起对付罗刹鬼呢。怎么转眼间巴尔达齐就被罗刹鬼围在了雅克萨呢。要知道这巴尔达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头人。巴尔达齐的部族世居精奇哩江,天聪八年的头衔。算起来巴尔达齐还是现今顺治帝的姐夫呢。如此重要的人物被罗刹鬼围困在了雅克萨也难怪海包等将领会神色慌张了。心急火燎的巴海连忙提高了嗓门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雅克萨现在怎样了?额驸他们现在怎样了?”
于是海包耷拉着脑袋回答道:“回将军,今早将军出营后,雅克萨求援的信使就赶来了。信使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大帐里躺着呢。按他的说法罗刹鬼在前天傍晚突袭了雅克萨。巴尔达齐额驸率领族人用弓箭拼死抵抗。不过对方拥有数门火炮,雅克萨现在死伤惨重……”
还未等海包说完,怒不可遏的巴海劈头盖脑的就向众将领骂道:“混蛋,那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集合人马援救雅克萨去!”
也难怪巴海会如此的盛怒不已。原来雅克萨不过是座土木结构的城池,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火炮的进攻。守城的巴尔达齐虽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但他们只拥有弓箭和长矛等原始武器,更本不是装备优良的罗刹鬼的对手。这种情况下应该先去支援雅克萨才对,怎能如此延误军情。在巴海的怒斥之下海包等部将各个都低下了头默不作声。过了半晌,却见一直没做声的都统沙尔瑚达同海包互望了一眼后,终于上前一步向巴海报告道:“回将军,大营现在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力去支援雅克萨了。”
“胡说,这不都是兵吗。大营里头少说还有两千多人马。那些罗刹鬼不过才一百多人,虽有火炮相助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你等就如此贪生怕死吗!”巴海瞪着双目的怒斥道。
“不,不是的将军。”沙尔瑚达犹豫了一下终于硬着头皮回答道:“将军,明军占领宁古塔了。盛京也被证实确已被明军攻克。据说英亲王和敬谨亲王都已殉国了。”
沙尔瑚达的话语无疑象是一击重锤猛地重创了巴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巴海瞪大着眼睛,嘴巴微长着看着众人。然而眼看着众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沮丧模样巴海知道这次应该不会错了。果然却见一旁的海包恭敬地取出一份告示递与巴海道:“将军,这是明军分发给各府县及卫所的告示。盛京将军府已经投降,上面还盖着盛京将军的大印。听说苏克萨哈将军也已经战死了。”
巴海一把扯过了告示,上上下下连续读了三遍。可落款处鲜红的盛京将军大印却让他不得不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深受打击的巴海一个踉跄几欲晕倒。一旁的众部将见状刚忙上去扶助了他们的宁古塔将军。然而过了半晌,毫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巴海一把推开了众部将。只见他深深的朝盛京方向跪地三叩,眼角甚至还闪过了点点湿润。可当他再次站起时,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射出了夺人心魄的目光。是的,他是巴海,是堂堂的宁古塔将军。这里是他守护的地方。罗刹鬼也好,南蛮子也罢,任何敢指染这片黑土地的人都必须先过他这一关。于是收起心绪的巴海凛然地一扫众将领问道:“除了这些你们还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明军是何时占领宁古塔的?他们现如今进攻到何处了?”
巴海镇定的表情无疑也感染了周围的部将。同样整了整思绪的海包沉着地回答道:“回将军,据悉明军在七月十二就已经占领了宁古塔。由于我军一直在与罗刹鬼纠缠,故消息一直不很灵通。从探子带回的消息显示明军现在已经占领了海兰泡、爱晖、墨尔根诸城。另外布特哈、齐齐哈尔、阿勒楚喀诸府也已开城降明。”
“这么说南蛮子已经打到咱们的家门口了。”巴海听罢海包的报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海包的话语说得十分婉转。以上诸府的陷落事实上就意味着黑龙江下游已被明军控制了。前面是狼,后面是虎,众人均知道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们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到了巴海的身上,期盼着主帅能拿出个完全之策。
巴海亦感受到了自己处境的棘手。理想是一回事,现实有是另一会事。巴海也明白自己无论同其中任何一方交手,都胜算寥寥。可正当他低头苦思解决之法时,一旁的萨布素突然一个抱拳请命道:“将军,属下有个解决之法。”
“哦?萨布素,你想到什么法子了吗?”巴海象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追问萨布素道。
却见萨布素认真而又自信的回道:“将军,属下愿意代表将军出使明营。”
第二十一节 支援
在黑龙江左岸、精奇里江右岸两江汇合处耸立着一处不大的城池。蒙古语称其为“哈喇泡”,当地人称其为海兰泡,意思是黑泡子。此地世居着赫哲、达斡尔等诸多东北少数民族。甚至还有一部分努尔哈赤统一东北时,因不肯归顺而逃入深山老林的女真部族,满洲人叫他们巴拉人。总之这是一片几乎与世隔绝的土地,当地的部族头人除了每年通过宁古塔将军向北京城里的大汗皇帝上缴贡品外,便不再过问外界的世事了。然而这些年原本安宁的黑龙江沿岸却被炮火给击碎了。先是从北方出现的罗刹恶鬼频频劫掠乡里。现在由从南方又来了一支打着龙旗的强悍军队。
这是一群同样拥有着锐利的火炮,和比罗刹鬼更为恐怖的火枪的军队。若不是这群人说着汉话,张得也是一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模样,当地的百姓还真以为罗刹鬼从南方打来了。之后这支军队在四处分发的告示也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大明帝国第十五野战师。黑龙江沿岸的部族不明白大明什么时候又回辽东了,也不知道大清国现在究竟怎样了。但面对荷枪实弹的明军,大多数部族还是选择了臣服。少数与满清关系密切的部族虽没有臣服,却也只是远远的观望明军,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于是在八月的一个晴朗早晨,身为宁古塔总管笔帖式的萨布素,只能站在插有红底金龙旗的海兰泡城下,以一个使节的身份求见明军统帅。城头上守城的军官才刚进城门通报不久,可底下等待着的萨布素却觉得已经过了老长时间了。他胯下那匹雪青马,亦不时地低下头,啃咬主人的膝盖。这次的谈判关系着宁古塔部和巴尔达齐部的生死存亡。无论是和,是战,自己至少都要拖住汉人,好让巴海将军能有时间先解救雅克萨之围。巴尔达齐部很可能支持不了几天了。此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