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很多。事实上,不仅是中华帝国,弘武六年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充满诱惑又布满危机的年头。
正如当敖广号向浩瀚无际的海洋发出犹如鸣镝一般的九九八十一响礼炮之时,远在帝国另一端水草丰硕的蒙古草原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那达慕盛会。然而不同与往年的是,今年草原上的那达慕看上去却比往年冷清了不少。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一些偏远的部落。就连一向热闹非凡的库伦城今年也是人流稀疏。从南方汉地赶来的游商们能明显感受到各地草原市集上的门庭冷落。
不过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这一现象并不没有让他们感到有多么的惊讶。因为早在半年起准葛尔大汗的声威和有关他的传奇故事,就早已传便了整个蒙古高原。草原上从白须老翁到懵懂孩童,都知道叶密立河畔的草原上出现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大汗,这个大汗统一了从天山到大漠的诸多蒙古部落。那里的部落今年都会去准葛尔大汗的和布克赛尔城参加那达慕。事实上,不仅是那些已经臣服于准葛尔部的蒙古部落,就连周围其他蒙古汗王麾下的部落亦跃跃欲试地想要赶往叶密立河畔一睹准葛尔大汗的风采。
毫无疑问,草原上的民族最是钦佩的就是英雄。然而这些年来草原上最缺少的也是英雄和有关英雄的故事。仿佛那个曾经翱翔于苍穹之上的雄鹰不再光顾草原了。人们只能从那些古老的歌谣中才能依稀重温一下逝去的英雄和那些个令人神往的年代。因此当准葛尔大汗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地在草原上风传时,又怎能不让成吉思汗的子孙们热血沸腾呢。
可正当准葛尔大汗的事迹让曾经在喇嘛哞哞声中蛰伏的蒙古精神逐渐苏醒之时。故事的主人公准葛尔汗卓特巴巴图尔并没有留在自己的石头城接受草原大小部落的朝拜。相反,他却携手车臣汗再次拜访了土谢图汗。
相比去年夏天那个失势的落魄王公,而今已是天山霸主的卓特巴巴图尔,其精气神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却见身着华服的他倚在自带的豹皮软榻上,腰间那嵌满宝石的腰带上左边挂着一柄赤金匕首,右边插着一支象牙柄火铳,春风得意的脸庞上带着难以掩盖的倨傲。而在他的身旁垂手站着的锦衣男子,正是当日在此如蟊虫一般跪地求饶的捷利亚宁。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准葛尔的大军师。
与他的主子一样,捷利亚宁此刻也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就算周围的蒙古侍卫认出他就是去年“袭击”土谢图汗的妖人,也不敢就此出声,只是在旁边偷偷地打量。因为无论是土谢图汗,还是一旁坐着的各部汗王,似乎都没有介意这一点。在场的车臣汗甚至还会时不时地夸赞这位妖人几句。而那些蒙古武士也从其主子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眼前这个红毛妖人正是那个传说中辅佐准葛尔汗的大军师。虽然怎么看这个大军师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但一想到他在一年前使用“妖术”的事,众人也就跟着释然了。好奇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些许敬畏来。
当然相比那些无知的土谢图武士,与卓特巴巴图尔一同前来的车臣汗十分清楚这个所谓的大军师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货色。他对捷利亚宁的赞赏很大程度上都是看在卓特巴巴图尔的面子上。仅在一年之前车臣汗还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卓特巴巴图尔奉承。而此刻的他却要掉过头来在眼前这位准葛尔大汗面前表现出一副献媚的模样。就算是在卓特巴巴图尔夺取汗位时他出了不少的力。但车臣汗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居功的意思。因为他相信凡是见识过准葛尔人在青海的手段,任何人都不会再敢在卓特巴巴图尔的面前提“要求”。
是的,谁敢在准葛尔汗的面前流露出不恭敬的神色!试问有谁能在一年的时间里统一天山南北的大小部落?又有谁能在一天之内占领坚不可摧的叶尔羌城?卓特巴巴图尔都做到了,所以他成了草原上的传奇,成了草原武士们的偶像。
然则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位传奇的大汗心存畏惧的。至少作为东道主的土谢图汗就对有关卓特巴巴图尔诸多传言颇不为意。在他看来这其中的许多描述都太言过其实。当然准葛尔部在这一年内实力大副提高确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土谢图汗自负他的土谢图部在这一年之中也没有闲着。眼前那达慕热闹的场面上就是最好的证明。事实上,今年来库伦参加那达慕的部落非但没有因为准葛尔部的崛起而减少,反倒是又增加了数个部落。对于此间的原由土谢图汗一直都表现得颇为讳深莫测。不过眼看那卓特巴巴图尔在自己的地盘如此嚣张,土谢图汗当即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向其开口道:“卓特巴巴图尔兄弟,谁都知道现在就算是草原上的百鸟都忙不迭地往准葛尔的和布克赛尔城飞。你能来库伦真是让老哥哥我吃惊得很呢。”
“大哥在都城举办盛会,小弟怎么能不了捧场呢。莫非哥哥不欢迎小弟的到来?”卓特巴巴图尔顺水推舟地应下了这兄弟之称。
“那里,天山的准葛尔汗驾临库伦,实在是土谢图莫大的荣幸。只不过卓特巴巴图尔兄弟,你来就来吧。干啥还带那么多东西来。真是太见外了。”土谢图汗阴阳怪气地指了指大帐外头锦衣怒马的准葛尔卫队道。显然在土谢图汗的眼中这支多达五百人的卫队,不象是在负责卓特巴巴图尔的安全,倒更像是在向他示威来的。
面对对方略带温怒的指桑骂槐,卓特巴巴图尔依旧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却见他当下换了一个坐姿,探身向土谢图汗裂嘴一笑道:“这是那里的话。小弟知道大哥这儿的赛马历来都是草原上最刺激的。一想到去年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小弟至今还意犹未尽呢。”
一听卓特巴巴图尔提到了去年的那场赛马,土谢图汗的脸色跟着就变得更为难看了。不过他很快就抑制住了心头的怒气,转而一笑道:“那好,既然老弟兴致如此高昂。不如咱们今日再赛一场如何?”
“哦,又能看到一场精彩的赛马吗。看来我们这次还真没白来库伦呢。”车臣汗跟着附和道。而一旁的诸多蒙古贵族一听有大赌局要开,当下也跟在后头一起起哄起来。
见此情形,卓特巴巴图尔脸上不由露出了更为得意的神色。显然土谢图汗在他眼中已然成了一盘菜,一盘等待着他来切的菜。于是他接着便趁热打铁道:“大哥你瞧,今天大家伙的兴致都很高啊。不如咱们今天就赌点大的如何?”
“赌大的?怎么个赌法?”土谢图汗把脸一沉反问道。
“很简单。上次咱们赌的是坐骑。这次赌草场如何?就以翁金河的那块草场为注吧,反正咱们为了那块巴掌点大的地方也烦心许久了。还不如干脆点,一赌定输赢!”卓特巴巴图尔一拍大腿建议道。
显然卓特巴巴图尔的建议大大出乎了现场众多蒙古王公们的意料。而那些向土谢图部称臣的小部落头人更是一个个流露出了警惕的神色。须知草原上最讲究的就是实力。谁的实力强就能得到别的部落的崇敬乃至臣服。因此就算准葛尔部处天山一带又从未出兵蒙古,却依旧还会有不少东蒙古的小部落向其称臣。这些小部落在给准葛尔部带来大片领地的同时,也让其与东蒙古诸部的间隙日渐加深。此刻被建议作为赌注的草场便是这其中一块比较敏感的地区。因此卓特巴巴图尔的这番话语在许多人耳里无疑是在赤裸裸地向土谢图部挑战。
不过卓特巴巴图尔并不会在乎那些小角色的反应。在他看来准葛尔与土谢图等喀尔喀人叫板是迟早的事情。依靠罗刹人所提供的军火与指导,准葛尔部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横扫了天山南北。那些使用大刀长矛游牧部落在蒙古铁骑与罗刹火枪组合下根本就不堪一击。过于顺利的扩张进程,除了给准葛尔带来前所未有的声威与领地之外,也让卓特巴巴图尔本人心中的野心与日俱增起来。在众多赞美声中,他甚至真将自己当作了草原的新一代可汗。认为是先祖在保佑指引他取得现在的胜利。因此为了重建成吉思汗时代的辉煌,卓特巴巴图尔必须先得从衰落中的东蒙古部落手中夺取草原帝国,将四分五裂的蒙古诸部统一在一面旗帜之下。而土谢图、阿勒坦、萨克图等一系列喀尔喀人的汗国便是挡在他进驻东蒙古前的第一块绊脚石。
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土谢图汗又何尝不知卓特巴巴图尔的野心。但他并没有打算回绝对方的建议。这即是为了土谢图部的尊严,同时也是因为他对这一次的比赛同样充满了信心。于是土谢图汗毫不犹豫便一口答应道:“好!就照卓特巴巴图尔兄弟的意思,以翁金河的草场为注,一场定输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就这样库伦那达慕上最激烈的一次赛马在两个汗王狐狸似的笑容中拉开了战幕。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次高水准的比赛。双方都派出了各自最好的马匹、最棒的骑手。然而再激烈的比赛,冠军终究只能有一个。特别是对于这种赌上声誉、赌上领地的比赛而言,更是只有冠军没有亚军。因此当比赛结果决出之后,卓特巴巴图尔脸上那一贯自信的笑容,在一瞬间就被冻结了。是的,准葛尔输了。虽然卓特巴巴图尔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但他确实是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比赛的前三甲均被土谢图部所夺去了。
这下可轮到土谢图汗得意洋洋了。眼看着卓特巴巴图尔的一张臭脸,他当即便摆起了架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卓特巴巴图尔兄弟,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老弟可不要太介意啊。”
虽然心里头早已被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卓特巴巴图尔还是强忍着怒气,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祝贺道:“没想到大哥手下人才如此众多。真是让小弟羡慕不已呢。”
就在两人言语之间,刚才在赛场上驰骋的骑士已然在牧民们震耳欲聋地欢呼声中被簇拥到了大帐之前。软榻上的卓特巴巴图尔赶紧就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三个让他今天丢尽面子的骑手来。可这不看到好,一看反倒是让卓特巴巴图尔心头犯起了嘀咕来。只见眼前这三个骑手无论是从服饰还是发式来讲都与喀尔喀人有着巨大的差别,甚至看上去都不像是蒙古人。就在他纳闷之际,那三人却齐刷刷地向在座的蒙古王公们抱拳行礼道:“多尔博、阿山、阿吉赖,见过各位大汗!”
“多尔博?阿吉赖?你们几个不是喀尔喀人吧!”在听完三人自报名讳之后,卓特巴巴图尔冷不丁地问道。
然而面对坐上准葛尔汗充满威严的质问,底下的三人却都显得镇定异常。只见中为首的少年骑手不卑不亢地跨前一步回答道:“回大汗,我们确实不是蒙古人。我们是满人。”
“满人?!”听完少年的回答,卓特巴巴图尔眉头一皱,回头向土谢图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131投无路满人附蒙古 暗较劲土汗大斗法
多尔博的自报家门不仅让卓特巴巴图尔颇感意外,同时也引起了在场诸多蒙古王公的兴趣。眼见众人都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土谢图汗得意地一挥手向众人开口道:“啊,本汗忘了向诸位介绍了,这三位勇士都来自于土拉河畔的满州人。那里坐着的便是他们的首领睿亲王爷。”
在土谢图汗的介绍下,众人很快便将目光聚集在了底下坐着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眼见那人留着络腮胡子、戴着顶貂皮帽子、披着件豹皮外褂。黝黑而又粗糙的脸旁让人乍一看上去都很难判断他的真实年龄。总之此人怎么看都与周围前来献贡的部落头人没什么差别。更别说是将他同那个曾经叱诧中原的满州“墨尔根青”联系在一起了。事实上就连多尔衮本人也时常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步。因此当土谢图汗将他介绍给其他蒙古王公时,这位睿亲王爷只是礼节性地向众人打了下招呼,便再也没有啃声。
不过满州墨尔根青的名头曾几何时在草原上也是响当当地。所以土谢图汗这边才稍做介绍,那边的车臣汗就已经探身询问起来道:“哦?满州人?莫非这位睿亲王就是当年越过长城入主大都的大清摄政王?!”
“可汗说的没错,在下确曾做过大清的摄政王,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多尔衮淡然的回道。
然而土谢图汗可就没有多尔衮那么低调了。从他那眉飞色舞的表情上来看,这位蒙古汗王其实早就想把自己的这个新帮手在众人面前好好表一表了。需知正是因为有了这支满州部落的加盟,才使得土谢图部的战斗力有了如今这般改头换面似的飞跃。特别是满人手中掌握的火器,更是使土谢图部的大军这半年多来在草原上所向披靡,吞并了周围大小部落。现在满州的骑士们又在赛马场上大发神威,给自己挣足了面子。土谢图汗当下便想趁机给准葛尔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好让卓特巴巴图尔那小子明白,草原上并不是只有他一家找着帮手会用火枪火炮的。真要打起来,还不知是谁更占便宜呢。
想到这里土谢图汗便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睿亲王真是太过谦虚了。满州勇士英勇善战,既善弓马又熟火器。退出中原只是时运不济而已。毕竟中原如此之大,仅凭数十万满人能达到当年的辉煌已实属不易。”
给土谢图汗这么一说,其他的蒙古王公也跟着点头附和起来。毕竟蒙古人也曾遭受过明灭元这样灾难性的羞辱,实在没什么立场去嘲笑被赶出中原的满人。不过卓特巴巴图尔似乎并不想就此看着土谢图汗与满人一唱一和地得意下去。于是在肚子里暗自盘算了一番的他,转而热情地大笑道:“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满州的墨尔根青。本汗虽身处天山但对满州八旗的盛名也是如雷贯耳。哎?不是说察哈尔、科尔沁部早已与满清结成了姻亲之盟了吗?王爷不去与盟友会合,这么跑来土拉河了呢?”
卓特巴巴图尔的问题就像是一根毒刺一般深深扎进了在场满人的心头。眼看着周围满人变了脸色,土谢图汗当即便挺身而出代替多尔衮等人回答了那个令人尴尬的问题道:“卓特巴巴图尔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察哈尔的那帮人都是一些没用的胆小鬼。满人得势时,他们忙着送女人,称兄道弟。一但满人失了势,他们就立刻倒向了汉人。睿亲王与汉人之间又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那些胆小鬼不帮着汉人追剿满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又有谁敢收留睿亲王呢。”
土谢图汗说得鄙夷,卓特巴巴图尔听得也是一脸的不屑。显然,此二人都认为察哈尔王室早就不配在统领蒙古诸部了。至于该由谁来取而代之,两人却是各有各的打算。不过既然提到了汉人,卓特巴巴图尔不由神色一凝,又向多尔衮追问道:“睿亲王既然与汉人交战多年,应该十分了解汉人的实力吧。冒昧的问一句,依王爷看来,究竟是土谢图部与汉人相比谁更强一些?”
卓特巴巴图尔的问题一出,在场的蒙古王公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他阴损。土谢图只是草原上的一个巴掌点大的汗国又怎能与幅员辽阔的中原相提并论。可作为土谢图的附属,多尔衮此刻若是当众坦言事实的话,势必会引起土谢图汗的不满。而他若是违心撒谎的话,同样也会让土谢图汗成为众人的笑柄。然而,正当众人为多尔衮的两难境地暗自唏嘘之时,多尔衮却极为冷静地开口回复道:“可汗,强与不强,并不是空口白牙说出来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