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早已经痛的昏了过去,在空中划了一道血线摔在了五六米外的废墟上,将一面残存的断墙彻底砸塌,激起了一阵烟尘,瘦弱的身躯血葫芦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铁莘没想到这怪物尽管身躯粗重庞大得耸人听闻,却非但行进速度迅捷得可怕,就连反应动作也异常迅速灵活,他一击得手还没来得及抽刀,一股中者欲呕的恶臭猛地扑来,血水残肢碎肉和怪物的口水雨一样洒了下来,若不是他躲得快,早已经被怪物头顶的利刺开膛破肚了,他也清楚自己那一刀能建功大半纯属侥幸,正面与这只残忍的怪物对撼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眼见那两排白晃晃刺刀一样的利齿迅速在眼前放大,铁莘再想转身奔逃已是妄想,他急中生智,仰身下弯做出了个杂耍似的板桥,差之毫厘惊险无比地与怪物的巨吻擦肩而过。
铁莘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少时秦父教他与秦麦练武,他没少挨打受骂却从来都没办法完成这个动作,没想到在死亡的威胁下,他想都没想就使了出来。
只是他腰腹的赘肉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撑地的双臂用力想要做个侧身倒翻,结果身体只微微弹了下,不光没有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团身跃起,反倒“哎呦”一声,把握不住,整个人彻底地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减肥的念头在铁莘的心头一闪而过,他发誓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到北京,一定要把肚子上的那圈“轮胎”给减掉!
生死关头一次失误就意味着万劫不复,铁莘躺在地上就感觉到劲风袭来:那怪物全力攻出的一击不中,立刻甩起五六米长的尾巴扫向铁莘。
那怪物的尾巴占了身长几近一半,比成年人的腰还要粗壮许多,这一下要是被击中肯定是骨裂筋断的下场,铁莘手脚朝天,已经逃无可逃。
郝韵距离铁莘最近,却被一人一怪血淋淋的殊死搏斗给吓得呆了,她已经记不清这是铁莘第几次救了自己的性命,眼见铁莘选入了绝境,她才惊醒过来,尖叫着冲向了铁莘。
只可惜她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那只被彻底激起了狂性的怪物,郝韵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没有考虑就算她冲过去,凭她的力量能否拖动铁莘。
郝韵冲出去了两步,还没到达铁莘身前已经与怪物的尾尖相遇,她只觉得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撞击在腰间,身不由己地被撞得飞离了地面,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眼前一黑,身体重重地跌落在坚硬的地面,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怪物的攻势被稍稍地阻了一阻,却并不追击打扰了它的郝韵,好像就认准了铁莘,尾巴抖了下,斜刺里从空中砸了下来。
铁莘仰面朝天看着那条桅杆似的尾巴砸向自己,虽然他没有看见郝韵疯了似地冲了过来,却听到了她的尖叫,叫声突然中断,一阵巨大的恐慌潮水一样把他吞没,陡地狂吼一声,单手发力竟然将身体弹得转了个身,半趴半跪地卧在地上,双目四顾寻找郝韵的下落,这时当头砸下的怪物尾巴距离他的头顶已经不足三尺。
眼看下一秒脑浆迸飞的惨剧就要发生,那怪物的身体却猛然狂震,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叫,砸向铁莘的尾巴贴着铁莘的身侧砸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足有半尺深的凹痕,痛苦已及地扬身而起,硕大丑陋的头颅疯狂地甩动着,秦麦矫捷如灵猴一般从怪物的腹下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铁莘的背心,大喝一声“走!”,将铁莘肥硕的身躯远远地甩了出去,他自己则仆倒在地躲过了怪物再度横扫而来的尾巴。
那怪物却好像突然发了狂,肆虐地拍打着粗壮有力的尾巴。
秦麦却已经借着前冲的势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后窜出去了十几米,躲开了怪物攻击的范围,可那怪物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周已经没有了猎物,一条尾巴兀自狂虐地左右狂扫。
铁莘被秦麦扔了出去,身在空中时还有点迷迷糊糊,原以为必死无疑,却想不明白秦麦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两次身陷必死之地,却没想到竟然都化险为夷,倒应了秦父当年为他批的命数。
“哎呦!”铁莘结结实实地摔在一堆乱石上,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所幸他厚实的屁股首当其冲地化解了大半的冲击,他也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地跳了起来,向不远处一动不动的郝韵冲了过去。
“郝韵!你醒醒,别吓我啊!”铁莘一边大声呼唤,一边猛烈地摇晃郝韵的身体,眼里全是郝韵那张纸一样苍白的面孔,一颗心砰砰巨跳,心想要是郝韵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郝韵轻咳了两声,悠悠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地注视着铁莘几息后,猛地从铁莘怀里坐了起来,惊骇欲绝地死死抓住铁莘的手腕,用力之大饶是铁莘皮粗肉厚亦忍不住咧嘴吸气,“郝韵,是我啊!我是铁莘!”他还以为郝韵是被吓得迷失了心智。
“铁莘,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前一句还有些不可置信,后面那句却是她看到铁莘完好无缺,喜极而泣的发泄。
铁莘看到郝韵泪珠滚滚,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更多的却是兴奋,他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真正肯定了郝韵是多么在乎自己,如果他知道郝韵刚刚为了救他而做的自杀式的行为,恐怕他会立刻幸福得晕过去。。。。。。
“我没事。”郝韵激动过去恢复了些理智,眼底升起疑惑之色,看着铁莘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她看的很清楚,当时的铁莘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铁莘也是一头雾水,用力地挠头,“是麦子。”
两人这才想起了其他人,铁莘搀扶着郝韵从乱石堆下站了起来朝“战场”看去,那怪物折腾了半天,这时似乎也发现了那些伤害了自己的猎物已经逃离,慢慢停止了肆虐,嚎叫渐喑,口中一条粗若儿臂的猩红长舌不断吞吐翻卷,舌尖处如蛇信般分开了两叉。
怪物头颅摆动间,铁莘与郝韵同时吸气,才明白那怪物为什么突然阵脚大乱,怪物的右眼血迹斑驳,粘稠的血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迅速渗透干涸,变成了酱紫色。
它右眼的伤远比左眼更加严重,秦麦一刀几乎将它的眼眶撕裂,这怪物双眼受到了重创,不能视物,难怪没有发觉秦麦等人早已经远远地逃到了安全的距离。
秦麦不知道这怪物的听觉是否灵敏,见铁莘和郝韵朝自己望了过来,打了两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潜行至二人身旁,铁莘死里逃生,郝韵也安然无恙,心情极好,表情夸张地朝秦麦挑起了拇指,压低了声音耳语道:“麦子哥真是英雄了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让俺以身相许吧!”
“那我宁可去和它决斗!”秦麦指了指那只吐着长舌探路搜寻的怪物,没好气地白了眼铁莘。
郝韵抿嘴无声地笑了笑,没想到两人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也被他们感染,竟觉得那形容恐怖的怪物也没那么可怕了。
“咦,唐离姐和白拉呢?”郝韵寻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两女的下落。
秦麦指了指没了大门的禁宫,“在里面。”又吩咐铁莘,“你去看看黄平怎么样了。”黄平到此时仍然一动不动,秦麦揣测着只怕他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可毕竟黄平也算是他们的同伴,何况也是为了救铁莘才落得这个下场,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不顾。
铁莘叹了口气,一脸痛惜地点了点头,郝韵以为他为舍身救他的黄平感到难过,其实她一直都很讨厌黄平这人,可俗话说“一死赎百错”,黄平最后的行为的确让人刮目相看,握了握铁莘的手安慰道:“那种情况下没人能救得了他,你也别太内疚了。”
“我。。。。。。”铁莘哭笑不得地咧嘴道:“我是很心疼,他死了,我手里的欠条找谁去啊!”
郝韵目瞪口呆,秦麦却早知道铁莘说不出来好话,这时那瞎了眼的怪物摇摇晃晃地踩踏了几处断壁向着众人来时的方向行去,他心里记挂着大殿内的彭施民和唐离、白拉,一拍铁莘的肩膀,“别废话了,我先进去,你们也抓紧时间!”
这怪物的出现让秦麦心头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谁也不知道偌大的当惹雍错里究竟有多少这样的怪物,一只怪物就差点让众人全军覆没,若是再来几只,恐怕这禁宫就要成为他们的墓地了。
这形体有些类似鳄鱼又仿佛变异大鲵的怪物比古格地下洞穴内的“人蛇”更加可怖。
彭施民的双腿被怪物齐膝撕掉,却一息尚存,这处深处水底的空间十分怪异,与无穷无尽的水流只有一幕之隔,却干燥异常,彭施民的伤口血液迅速地蒸发,虽然没有几许流血,可失血的速度一点也不慢,见到秦麦,彭施民虚弱的眼神里射出一抹愧疚,嘴角抽动了两下,看样子是想做出个笑容,结果却没能成功。
唐离贴近秦麦耳语道:“他的情况很不好,随时都可能。。。。。。”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秦麦就明白了,下意识地瞄了眼静静地立在一旁的白拉,他知道白拉自己的情况已经糟糕透顶,这时候再希望白拉救治彭施民实在是种奢望,可是他实在不能眼看着彭施民死。
白拉仿佛看透了秦麦的想法,定定地注视着他,并没有刻意降低声音,“我只能救一个人,你来选择。”
秦麦脱口而出道:“那你快点救。。。。。。”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震,迟疑地望着白拉,“你是说老师他?”
“下一个月圆之夜,他需要我为他延续生命。”白拉的目光里好像多了些迷惘,“如果你认为我们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净土魏摩降仁,那么我可以救他。”白拉扫了一眼惨白的脸上透出死灰色的彭施民。
秦麦这时才明白了为什么白拉哪怕是强忍着断骨的剧痛也不肯为自己疗伤。
距离下个月圆之夜还有一个整月,三十天的时间不算太短,可是要说在这一个月里找到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净土,他连一丁点的信心也没有。
秦麦头疼欲裂,他相信白拉没有说谎,这样残酷的选择比没有选择更加痛苦,白拉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也把痛苦留给了他,无论选择救谁,他都将对另一个内疚一辈子。
郝韵心情黯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似乎希望能够借此分担他的痛苦,她想劝慰秦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心底自然是倾向于陈教授的,可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说,说出来不过是徒增秦麦的痛苦罢了。
“不要。。。。。。”彭施民吃力地抬手抓住了秦麦的脚踝,挣扎着嘶叫道。
秦麦连忙蹲身接过了彭施民奋力抬起的手臂,“老彭,你不要乱动!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总会有办法的!”与其说他在安慰彭施民,倒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彭施民的嘴角有鲜血缓缓地溢出,瞳孔有些涣散,目光已经茫然没有了焦点,显然已经到了濒死的地步。
奄奄一息的彭施民不知道哪里突然来的力气,连连摇头,对秦麦苦笑道:“麦子,对不起!”抬手制止了要说话的秦麦,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说完吧。”
秦麦默默地点头,他隐隐地猜到了彭施民要说的话。
“呵呵,你早就知道了吧?”也许人在垂死之际真的会获得某种神秘的能力,彭施民哀哀地笑了笑,“我就是那个放陈老的人,当年,当年也是我把茂然引到了鲁巴。。。。。。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你们的行踪也都是我泄露的,茂然、茂然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我终于要解脱了。”
秦麦悲哀地注视着神色复杂的彭施民,许多种情感在他的眼中纠结着,惭愧、无奈、不甘。。。。。。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麦的心中没有愤怒,只是哀伤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眼神清澈的好朋友和眼前的彭施民判若两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二者合一。
唐天华、黄平到如今的彭施民,为什么他们会为了一个虚幻的梦想中的世界而疯狂?他们本来都拥有着幸福的生活,却为了找到传说中的净土不惜放弃一切。
彭施民痴痴地笑了起来,腔内血液翻涌,连声咳嗽起来,一口口的血水沿着嘴角不断地涌了出来,“这就是宿命啊!”彭施民说这句话时眼睛里绽放出绚烂的光彩,目不转睛地望着白拉。
白拉的表情依旧淡然如无波的井水,只是她的眼底闪过了一抹黯然。
秦麦看到了彭施民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心中喟然叹息,那种灼热得近乎疯狂的爱慕已经让他原谅了彭施民,让他震惊的是彭施民接下来的话:“你听过二十五年的故事,你该知道那个风雨夜里出现在古格遗址的少年吧?那就是我。”
“怎么可能!”秦麦无法置信地看着彭施民,他居然就是二十五年前的那个神秘少年!他终于明白了“宿命”的意思。
彭施民面色愈加衰败,死亡的气息浓浓地笼罩着他,“麦子。。。。。。说实话,你那狗屁的卦卜一点都不准呀!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东西的?”彭施民笑道,只是笑声脱口而出时却变作了剧烈的咳嗽,满口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西藏五九年解放,随之不久便发生了席卷全国的文革运动,假造身份在那个年代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当秦麦言之凿凿地将那些伪造的资料详细地“算”出来的时候,彭施民几乎崩溃!
其后多年彭施民也曾无数次思考其中奥妙,惟恐秦麦能够算出他真正的身份,尤其是此次秦唐等人入藏,更让他终日惶惶,他坚持一路随行,固然是因为有所图谋,另一面又何尝不是想借机会试探秦麦的虚实呢?
秦麦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彭施民在临死前记挂的居然是当初在学校时自己装神弄鬼的往事,他深吸一口气,强忍心中的悲痛,勉强笑道:“其实,我偷偷看过你的档案。”
就像外行人看魔术,玄妙神奇,说穿了原来是想象不到的简单,彭施民痴痴地注视着虚空,“呵呵”笑了声,“果然如此!原来你也会骗人啊。”
他自然早已经想过这种可能,却被他自己否定,一是学生档案管理得十分严格,绝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最主要的是秦麦的“诚实”深入人心,他的表演又真实无比,让彭施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秦麦能做出这样“昧心”的事来。
彭施民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迅速地离自己而去,心头却是懂事以来从未有过的澄净与安详,这时他才有些明白原来很多时候欺骗人的不是眼睛和耳朵,而是心。
泪水早已经顺着秦麦的面颊涌出,然后迅速地还不等坠落就化为了虚无,他使劲地摇晃着彭施民的身体,疯狂地追问:“那个人究竟是谁?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彭施民不说话,含着笑定定地注视着白拉。
良久,早已泪流满面的唐离猛地拉住了状若疯癫的秦麦叫道:“他死了!他死了!”
彭施民的身体渐凉,像一只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原本紧绷的皮肤仿佛火炉上的锡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扭曲、收缩。
秦麦被唐离扯得身体晃动,怀里的尸体震动下竟碎裂成大小数十块,跌落在地上,却没有点滴的血液流出。
彭施民死了,身体化为了灰烬,那张看不出人形的面孔跌落成无数碎片。
“发生了什么事?”铁莘夹着失去了一条胳膊的黄平与郝韵奔进了大殿,却只看到哀泣的唐离和失魂落魄的秦麦,彭施民与白拉不见了踪迹。
黄平的生命力着实顽强得可怕,失去了一条臂膀却生机尚存,铁莘对这位救命恩人倒也知恩图报,没有放任他自生自灭,铁莘发现了这里干燥的空气就像海绵一样不断自人的伤口处吸取血液,灵机一动,急匆匆跑进来想用秦麦防水的冲锋衣给他包扎伤口。
“老彭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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