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眼神茫然了几秒钟,等到他看清楚了眼前的面孔立刻激动起来,“秦、秦麦!离丫头!”挣扎着就要起身,秦麦连忙制止了他,伸手与陈教授相握,“老师,您的身体很虚弱,现在需要休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在哪里?我记得我见到了离丫头,可是她。。。。。。”陈教授回忆着说道,抬眼却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立刻“呀!”地一声惊叫,差点又晕过去。
秦麦也知道老师又太多疑问等着他解释,想了想,让众人都离开了帐篷,只剩下他与陈教授。
陈教授已经亟不可待,拉着秦麦的手哑声问道:“小秦,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位姑娘怎么会和离丫头如此酷肖?我不记得唐天华有两个女儿呀?”
“老师,您的眼睛没花。”秦麦苦笑道,“她叫白拉。。。。。。”
秦麦一五一十地将白拉的来历和当日热扎之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等他说完,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陈教授被秦麦等人离奇诡异的经历震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语,良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等匪夷所思的隐情。”
帐篷内油灯昏黄,从门口的缝隙内泻入的轻风吹得火光摇曳闪烁,陈教授脸上的神色也如同这火光般变幻不定,秦麦沉默着,知道老师需要时间消化这些难以置信、天方夜谭一样的信息。
“小秦啊,也真是难为你了!”陈教授拍了拍秦麦的守备,疲惫地摇了摇头。
秦麦无声地笑了下,“老师,您相信我的话?”
“古格地窟、魔王的咽喉、神湖禁宫。。。。。。换成任何人告诉我这一切,我都会指着鼻子骂他失心疯!可是你的话,老师相信。”
感受到陈教授目光中的慈祥和信任,秦麦也不禁感动,人生在世,无论亲情、友情、爱情,万般情感无不以信任为前提,秦麦很清楚自己的那些经历如果公之于众他将会变成世人眼中的“异类”,甚至是“疯子”,也正因为如此,老师的信任更加让他温暖。
“老师,谢谢您。。。。。。”秦麦一向灵活的口齿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陈教授宠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摆手道:“要说谢啊,也该老师说,为了我这把老骨头你们可是拿着性命拼啊!以后绝对不许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不值得!”
在陈教授的心里,他已经是日暮西山,秦麦这些人却正值生命中最灿烂的时节,他既骄傲,又心疼,幸好秦麦他们没人出事,否则他便是死也难以心安。
想到这里,陈教授的神色一黯,声音也变得低沉,“彭施民他。。。。。。”
“我想对他来说,死也许是种解脱吧。”想到彭施民,秦麦的心情也很黯然,却害怕老师伤心郁结,强做出轻松的模样,“他的事只有我和唐离知道,我不想他死了以后他的妻子为他承担过错。”
陈教授眉头一扬,旋即又垂了下来,叹息道:“你说的对,迷途知返,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算晚的,一死百了,何必要让无辜的人替他受过!这件事你做的对。”
秦麦听到老师这番话,心底松了口气,他清楚陈教授的为人原则性最强不过,按照江湖话讲就是眼里不容沙子,他还担心老师不赞同自己的做法,现在看来倒是多余了。
也许是这一次西藏之行的经历让陈教授有了些感悟,人在生死之际总会看透许多。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陈教授喝了口羊奶,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味道,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如果还是任性而为,只会成为秦麦等人的负累。
秦麦看见陈教授委屈的表情暗暗好笑,同时也愈发坚定要继续走下去,就为了这些自己在乎的人。
“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净土的存在?”陈教授听了秦麦的决定,沉吟良久后,轻声问道。
秦麦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恍惚,“藏地一行颠覆了我对世界的认知,老师,我现在不能够想象这个神奇的世界有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我寻找净土是为了您,为了唐离,甚至是为了黄平,可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看清楚更多的真相。”
陈教授闻言喟然长叹,闭目许久不语,再睁开眼睛时,目光闪亮地注视着秦麦,有欣赏、有欣慰,还有淡淡的惭愧,“我记得当年我的老师对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自以为对这世界有了足够的认识,那恰恰说明了他的一无所知!多少年了,我几乎都忘记了这句话,固步自封、思想僵化,这正是一个学者的致命天敌啊!小秦,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过,我有个条件。。。。。。”
秦麦一怔,扑捉到陈教授眼底闪过的顽童似的狡黠,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断然道:“不行!老师,您不能冒险,您的身体。。。。。。这太危险了!”
“我没办法强迫你的同意,但是我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陈教授的面色严肃而郑重,秦麦只觉得头疼不已,他绝不会怀疑陈教授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威吓他,这老头儿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秦麦想了半天,还是无法做出决定,眼珠一转,笑道:“老师,这件事我还要考虑一下,您先养好身体,否则就算我同意您同行,您自己也不好意做累赘不是?”
陈教授大有深意地看了秦麦一眼,心想你小子巴不得我起不了床吧?他端起碗,“咕咚”“咕咚”两大口将一碗羊奶吞进了肚子,一抹嘴巴,冷笑道:“是要养好身体,不然想死都没力气!”
“老师,时间不早了,您休息吧!”秦麦实在是拿陈教授毫无办法,苦笑败退,钻进了旁边的帐篷,除了鼾声大作的铁莘,其他人都没有睡,还在等着他。
唐离一见秦麦,立刻问道:“陈伯伯状况怎么样?”
“还好,就是身体虚了点,精神好得很。”秦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了一圈却没发现白拉,秦麦没有下决心让陈教授同行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他要征询白拉的意见,一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周,他可没有信心在二十天内找到净土并且赶回来。
秦麦皱了皱眉头,大概猜出了白拉去了哪里,还是忍不住问道:“白拉呢?”
“她说去喂狗。。。。。。”唐离的表情有些古怪,郝韵和黄平反而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秦麦看得出来唐离似乎也感觉到了点白拉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也不隐瞒,把自己想要与平旺老人见上一面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说他会见我们吗?”唐离的声音有点颤抖,神色复杂,激动中夹杂着愤怒。
平旺老人是她的祖父,却冷漠地把自己的儿子、孙女当做工具,是他一手导演了唐家的悲剧。
秦麦理解唐离心底的苦楚,在桌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痛惜地紧了紧,“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见我们。”
四个人一时间各自想着心事,都不说话,沉默了半晌,黄平怯怯地咳了一声,秦麦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黄平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嗫嚅道:“秦、秦先生,您认为净土真的存在吗?”
唐离和郝韵的视线随着黄平的问题转移到了秦麦的脸上,秦麦入神地注视着桌上的油灯,长时间地缄默,就在黄平三人失望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秦麦悠悠地说出了一句极富哲学深意的话:“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白拉回来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郝韵和黄平撑不住,沉沉睡去,唐离也靠在秦麦的肩头,小鸡啄米一样打着瞌睡。
秦麦则神游太虚,回忆着一路来种种诡异离奇的经历,像个观众看电影一样,将自己放置在一个客观的角度上搜寻那些有可能被忽略的细节,他总觉得天书并非像传说里形容的那样,记载着禁宫的进出方法,而应该是与净土有关。
当然,这只是他的直觉,真相只有天书里的秘密被解开时才知道,可是连白拉都无能为力,秦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还真是天书啊。。。。。。”秦麦喃喃自语,疲乏地揉了揉酸疼得眼角。
帐篷的帘幕一动,一股带着冰冷寒意的风吹得油灯的火光陡地一跳,秦麦抬头就看到白拉钻了进来,皮靴被晨露打湿了半截。
秦麦精神一振,盯着走近的白拉沉声问道:“怎么样?”
白拉在桌边坐了下来,秦麦忽地“咦”了一声,他发现白拉的面颊虽然仍旧白得连一丝血色也没有,那股子透肤而出的青气却淡了许多,尤其是她的眼神明亮了许多,顾盼间很有点神采沛然的感觉,“你的伤势?”秦麦看到了白拉的坐姿后,更断定她现在的身体比之傍晚时强健了太多,眼睛不由一亮,“你试过了?”
他指的是在却旺扎巴家最后一晚时想到的为白拉延命的办法。
白拉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答道:“没想到龙睛花确实有效果,不过也是我幸运,如果没有那些综合龙睛花药性的药材,我的身体只怕承受不了。”白拉虽然为人治病大多使用他特殊的能力,她本身对藏医的造诣却也很精湛。
秦麦伸指为她切脉,脉象比前一晚沉稳有力了许多,她的体能大大增强了,只是这就好像借债挥霍,白拉用药物刺激体内的潜能加速燃烧,等到药效一过,情况将更加糟糕。
问题是现在他们需要的就是时间,如果能找到净土,白拉自然能恢复如初,找不到的话,用不用这种方法白拉也都是时日无多了。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秦麦指了指自己的肋骨。
白拉嘴角绽起一抹苦笑,“这个却是没办法的了,不过这点小伤痛我还是可以忍受的。”
肋骨都断了两根,在白拉看来却是小伤,秦麦除了佩服实在找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白拉从怀里掏出一枚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十分精致的小皮囊,递了过来,“这个给陈。。。。。。先生服用,切记要控制剂量。”
秦麦不用看就知道这其中装的是从那只叫小黑的獒犬身上取来的药血,这东西的效果秦麦自然是清楚的,唯有神奇可以形容,只是用量却不能太多,医道讲究过犹不及,陈教授现在的体质比白拉还要孱弱,虚不受补,这药血可用,却不可多用。
“咦,白拉你回来了?”二人说话声音虽然刻意压得很低,唐离心中有事,最终还是被惊醒了,紧张地问道:“他同意和我们见面了吗?”
白拉的神色蓦地黯淡了下去,默默地摇了摇头,唐离和秦麦的心立刻跌入冰窖。
过了好一会儿,白拉才讲了经过,她从陈教授的帐篷里出来后就去了她安置两只獒犬的地点,用大黑带去了一封信,讲明见面的请求和目下的困境,结果等了大半夜,大黑回来时却带完璧回了那封信,根本没有启封。
唐离面色惨淡,咬了咬嘴唇道:“这么说他并没有看到那封信?”
白拉“嗯”了一声,“看来是这样的。”
“那、那会不会是他出了意外?”唐离的声音颤抖的厉害,秦麦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抖动,忍不住暗自叹息,且不论平旺老人如何冷酷无情,但是他毕竟是她的血亲祖父,血浓于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白拉显然也有着与唐离相近的猜想,她对平旺老人的感情又要比唐离复杂得多,饱满的胸膛快速起伏,可以想见她此刻有多么激动,“我不知道。”白拉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孤单彷徨。
秦麦这时可真有点想不明白平旺老人究竟想做什么了,他不相信平旺老人真的出了意外,秦麦认定当日桑吉所见的琼宗峰顶上的两个人必定有一个是平旺老人,这才相隔不到十天。
秦麦紧皱眉头,试探地问白拉,“有没有可能是大黑没有找到他?”
唐离失神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紧张地注视着白拉。
“可能性很小。”白拉的回答让唐离失落地低下了头,“虽然我不知道大黑和小黑是怎样寻找他的,可是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失败过。”
“他会不会返回沙马?”唐离忽地一震,抓住了秦麦的手。
秦麦还没说话,白拉疑惑地蹙眉问道:“沙马是什么地方?”
当日众人途经沙马时,秦麦就隐约感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只是他当时心思都被二十五年前的那桩往事占据,并没有深思,后来他越想越觉得蹊跷,那个小村落太古怪了,就像根本没有人居住似的,而平旺老人的家也透着股久不居人的霉气。
直到他与白拉深谈,将整件事的脉络掌握后,他意识到了那个去往古格和热扎毕竟的沙马很可能是平旺老人的哨所而已。
这时唐离已经三言两语将那日沙马的往事讲了一遍,白拉的神色更加黯然,最亲近的人却原来是这么的陌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伤人?
秦麦面对着唐离充满了希望的目光,心头沉重,艰难开口道:“我想他是不会再回到沙马的。”
原因很简单,如果平旺老人是故意躲着他们,自然绝不可能回到他们知道的地方等着他们找上门去。
不管究竟是因为什么,秦麦心存的从平旺老人那里获得更多线索的希望却是破灭了。
“看起来,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秦麦站起身,淡淡地说道,朝阳的万道霞光已经刺破了让人心悸的黑夜,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光明的降临,他透过帘幔的缝隙望着天边的晖光,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许多,想起了铁莘常说的一句话:“有赌未算输”,人生不就如一场赌博?输与赢只有盖棺才能定论。
他舒服地抻了个懒腰,微笑着对惊讶的唐离与白拉道:“睡觉!天大的事也要睡足吃饱了再说。”
说完,也不看二女错愕呆滞的神情,转身出了帐篷,钻进了陈教授的那间帐篷倒在厚厚的温暖的羊绒堆里酣然睡去。
他可不想忍受铁莘打雷一样的呼噜声的摧残。
另一间帐篷里,白拉与唐离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麦离开,一时间都想不明白他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睡觉?唐离暗地里有些生秦麦的闷气,倒是白拉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对唐离道:“他说的对,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前提是我们自己不能垮掉。”
两人自然也受不了铁莘那几乎震破了帐篷的鼾声,白拉牵着唐离的手悄然离开,回到了她的帐篷,二女和衣躺在被窝里,帐篷外晨曦已现,可是帐篷内却还是一片幽暗,黑暗里,只有细细的呼吸声,两个人都睁着眼睛茫然地想着心事。
“他。。。。。。祖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唐离轻声地问道,她知道白拉没有睡着,“祖父”两个字说的异常艰难。
隔了许久,白拉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秦麦平日里的作息相当规律,只是这几天心神损耗得厉害,这一夜终于放下了包袱,睡得香甜无比,再睁眼时却是被唐离唤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唐离带着焦急和担忧的目光,心里一激灵,猛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反而把唐离吓了一跳。
秦麦一边起身,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唐离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微含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能出什么事啊?还不是担心你!”
“担心我?”秦麦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解地挠头,“我怎么了?”
帐篷里的油灯光线幽暗,陈教授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秦麦与唐离两人,秦麦有些放肆地握住了唐离的手臂,一只手揽在了她纤细却不失弹性的腰间,贴在唐离耳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种亲昵的动作让唐离一时间失去了方寸,尤其被秦麦呵出的热气扫在耳垂、脖颈处像是一直痒到了心里,“你还说!你这一觉直睡了十几个小时,晚饭的时间都过了呢!”
秦麦一惊,也顾不得与唐离旖旎温存,抬腕想看时间,一看到光溜溜的手腕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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