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叔,我明白的。”封应然没等他多说,就打断了管家的话。
他笑了笑,刚才的阴霾仿佛不复存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三皇子自认他有足够的耐心。
顾青左看右看,就是不明白自家老爹跟三皇子打得什么哑谜,一脸困惑:“三殿下,七姑娘怎么说,答应把蔓霜嫁给我了吗?”
老管家没好气地伸手揍了这个儿子一拳,还觉得不解气,抓起旁边的扫帚就要落下。
顾青吓得跳了起来,捂着脸立马跑远了,嚷嚷道:“爹,我又做错了什么。都说打人不打脸,不然我顶着这个猪头脸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爹,我叫你亲爹了,可别再打脸了,不然明天蔓霜见着我,吓着了该如何是好……”
一人一个打一个追,一个逃一个喊,倒是融洽得很。
封应然看得好笑,却也羡慕顾家两父子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虽说顾叔对他照顾有加,对顾青不假以辞色。但是在封应然看来,顾叔依旧疼爱这个膝下唯一的儿子。
若是可以,他也想要一个严父,并非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姑娘,这饭菜不喜欢?”蔓霜见雪春熙拿起双筷吃了两口就开始发呆,不由奇怪地问道。
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听,脸上顿时绷紧了。
老管家交代过的,必定要把七姑娘伺候得周全。若是惹得她不高兴,她们也不必留下了。
雪春熙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不由错愕地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没什么胃口,这些都撤下去吧。”
“七姑娘好歹用一些,若是不喜欢,奴婢这就让厨房重新再做一桌饭菜。”有丫鬟殷勤地提议,却被雪春熙拒绝了。
“再做一桌我也吃不下,不就浪费了?这些撤下去,你们帮着吃完。”
她摆摆手,这些丫鬟婆子才不甘不愿地撤下了饭菜。
蔓霜帮雪春熙捏着肩头,疑惑道:“姑娘从见了三殿下之后就心不在焉的,可是三殿下说了什么,叫姑娘忧心了?”
“殿下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我该想清楚才是。”雪春熙轻轻摇头,只是不管她怎么想,总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每天吃得少睡不着,人也跟着憔悴起来,蔓霜顿时急得不行。
不好直接去见三皇子,她只好偷摸着找顾青。
顾青被亲爹打了一顿,好在脸上的淤青散了大半,不然也不知道见着蔓霜是不是该用手捂着脸,还是直接用布料蒙住半张脸。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思
顾青听了蔓霜的烦恼,挑眉道:“你说七姑娘寝食难安,就是在见过三殿下之后?”
“是啊,我也不明白,七姑娘只说她有些事想不通。”蔓霜双手托着下巴,苦恼地皱着一张小脸:“看着姑娘瘦了一圈,我可心疼了。”
不像在路上连口热的都不好弄,王府里伺候得精心,厨房也是变着法子做吃食,味道好得很,蔓霜也停不下口,才住了没多久,腰上就多了一圈肉,也是苦恼得很。
只是雪春熙最近把席面都赏给她们,蔓霜不想浪费,跟丫鬟婆子一起吃光光,感觉肚子都圆了。
在路上过得不好,雪春熙反倒没瘦。如今在王府里反而瘦了,蔓霜一张脸皱得快要滴出苦水来。
顾青安抚了她几句,转身就跑到三皇子的书房嘀咕:“殿下,七姑娘这模样瞧着像是得了相思病呢!”
老管家正端着茶进来,听了顾青这话险些把一壶茶都扔到他的脸上去,没好气地道:“又在胡说八道,皮痒了?”
顾青摸着脸颊,这淤青才散,可不能再让自家老爹揍一顿了,连忙躲开,离管家远了些:“三殿下,属下可没说胡说。茶饭不思,又整天神情恍惚,不是相思病是什么?”
老管家听他说得越发不像话了,手又痒了。看来这儿子每天不打一顿,就不知道闭紧嘴巴。
没见三皇子对雪家七姑娘另眼相看,如今说雪春熙得了相思病,殿下就在跟前,这思得会是谁?
简直说话不过脑子,老管家心里叹气,这儿子怎么半点性子不像他如此稳重,到底随了谁?
自家死去的夫人也是贤淑女子,做事有条不紊的,谁知道这儿子从小就调皮,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
眼看自家老爹又要揍人,顾青一溜烟就跑了。
老管家只能替顾青收拾烂摊子,支支吾吾道:“三殿下别听混小子说得这些胡说,七姑娘怕是想家了。回头请侍卫把灵犀山的信笺送回来,便能好了。”
“他说得不无道理,”封应然笑笑,看着满桌厚厚的奏折,眉眼的疲倦仿佛都散去了大半。
老管家看得啧啧称奇,想着臭小子跟在三皇子身边久了,倒是摸清了他的脾气。
刚才那几句胡说,似是让三皇子难得高兴起来。
“三殿下,宫里的太监总管来了。只是这奏折还没看完,是不是先把人请到花厅里候着?”老管家皱眉,太监总管平日都是三天来一回,如今倒好,昨天送了奏折来,今天又来了,莫非以为三皇子有三头六臂,能把这么多的奏折都批阅完?
“没事,他不是来抬奏折回宫的。请人去花厅,我这就过去。”
老管家心里疑惑,却不像顾青那样毛毛躁躁地直接发问。
顾青是没大没小的,一直当三皇子是好兄弟,心里敬重,却没表现得兢兢战战的。
但是老管家不一样,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个管家,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对三皇子毕恭毕敬的。
知道太监总管这次特意登门,必然有事要说,老管家索性让所有伺候的人退下,亲自在门外候着。
三皇子坐在上首,也没问太监总管所为何事而来,优哉游哉地品茗,没有半点好奇和紧张。
太监总管起初还想拿乔,最后实在受不住这沉默,擦着额头的冷汗,只觉得三皇子果然非常人,这浑身的煞气即便没刻意散发出去,依旧让他浑身发冷,只得打破沉默道:“三殿下,杂家此次过来,是御医无意中说漏嘴,皇上每天用的贡品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若是没了这玩意儿,皇帝估计要撑不下去的。
想到皇帝因为没有贡品而浑身疼痛,最后失去理智胡乱杀人,太监总管就浑身打颤。
他必须在皇帝杀人之前,投靠三皇子身边,才能够活命。
恐怕这世上最希望皇帝尽早驾崩的,必然是眼前这个人了。
太监总管在宫里做了数十年的奴才,最清楚身为皇子的封应然以前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而且身为皇家血脉,就不可能真的清心寡欲。
想要问鼎的事,就算藏得再掩饰,总归有暴露的一天。
三皇子能忍,这是太监总管也不得不佩服的。
忍到其他兄弟都没了,成为皇帝唯一的儿子。
加上后宫在刺杀皇帝的事上,除了皇贵妃,就连惠妃的家族也掺和进来。
皇帝对后宫不信任,杀了一半,关了一半,几乎是不再踏足,就不会再有皇子出生。
即便再有一个皇子,未来得及成年,母族再厉害,又如何能跟羽翼已丰的三皇子抗衡?
所以这天子迟早都是三皇子的,太监总管有这点眼力,自然想趁着如今给他一点小恩小惠。以后虽说不一定能在新君身边伺候,好歹三皇子也会看在这小事上待他不薄。
只是没想到,封应然听了后点点头,答道:“原来是此事,总管不必担心。我早就已经派人去小国传信,让他们尽快把明年的贡品送来。”
太监总管一听,顿时傻眼了。
他还想着皇帝缺了这贡品,受不住疼痛寝食难安,加上伤口尚未能愈合,迟早就是一个死字。
只要封应然不作为,皇帝很快就要驾崩的。
谁能想到封应然真的如此有孝心,早早就派人去小国索取贡品?
太监总管知道他今天跑的这一趟,算是白费苦心了。
还想给三皇子通风报信,谁知道三皇子早就有了对策。
思及此,他骤然一阵后怕。要是三皇子在皇帝面前提起此事,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明明是讨要好处来的,怎么到头来反而像是将把柄送到三皇子的手里?
太监总管吓得腿都软了,立刻跪倒在封应然跟前,求饶道:“还请殿下饶命,莫要将此事告知皇上,不然杂家这条小命就得没了。”
“总管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才是。父皇若是没你这样的贴心人在身边伺候着,怕是不习惯的。原本我打算等贡品送来,再告知父皇,免得送的迟了,白欢喜一场。正好今早送来消息,贡品最快便是明日就能到达京中。”
三皇子的话,太监总管哪里能不明白?
他当下谄笑着夸奖道:“三殿下这番孝心,杂家自然要让皇上知晓才是。想必皇上知道后,肯定会十分感动。”
老管家亲自送太监总管出府,看着对方软著双腿,走路都不利索了,心下鄙夷。
这么一个奴才,居然敢在三皇子面前叫板,想要讨得好处,借此拿捏殿下,简直是痴心妄想!
好在殿下早有准备,才没让这奴才如愿了!
“三殿下真要让人把贡品送来,叫皇上借着这东西活得好好的?”老管家对皇帝没什么好印象,这当父亲的对儿子不闻不问就算了,好几次三皇子险些死了,知道后也是毫不在意。
加上对大皇子的偏爱,皇帝对三皇子简直连奴才都不如。
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老管家恨不能拍手称快。
皇上这是得了报应,赶紧死了才是,三皇子怎么还要让他继续逍遥下去?
封应然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答道:“顾叔多虑了,这贡品虽然能减轻身上的伤痛,只是用量一天比一天多。等达到顶点,身子骨怕是要受不住的。若是我停了贡品,父皇难受,朝臣也得有异议,倒不如让父皇痛痛快快的,我也不必受诸多责难。”
老管家一听,便明白他是心里有数的,丝毫没打算让皇帝真的痛快。
皇帝对贡品有依赖,用量只会一天比一天多。
这玩意儿必然不是好东西,不然怎会让人如此沉迷?
等达到一定的量,皇帝越发衰弱的身体肯定要受不住而亡。
若是如此,朝臣借此理由责难自家殿下,这又该如何是好?
看出老管家的忧虑,封应然漫不经心地道:“若是父皇不在,我是唯一的储君,朝臣除非榆木疙瘩,想带着家族跟新君过不去,只怕没有谁敢说我一句不对!”
闻言,老管家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去:“殿下心里有数便好,老奴等着殿下继位的一天。”
“不会太久的,”封应然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若是母妃在,知道后必然也会高兴的。”
只是很遗憾,生母去世得太早了,没能等到这一天。
封应然想要她亲眼看见这一幕,却又怜惜生母在后宫过着苦日子,倒不如早早去了来得解脱。
老管家躬着身,低声安慰道:“殿下,娘娘在天之灵一定感到欣慰的。”
封应然点点头,这才释然了两分,只是他忽然低头看着老管家,笑道:“顾青是不是跑到顾叔这里来,提起七姑娘的事了?”
老管家一听,心下一凛,低着头道:“回殿下,正是如此。老奴已经教训过他了,让这小子别口无遮拦,到处胡说八道。”
封应然笑笑,开口道:“老管家是看出我的心思来了,顾青尚且不能理解,有心劝阻,难道就没阻拦的意思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意
老管家一听,后背弓得更厉害了:“殿下胸有沟壑,很明白自己做得是什么事,没必要顺从旁人的意思。”
封应然闻言,笑着抚掌道:“不愧是顾叔,总是最了解我。”
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更不在意历代皇帝所谓的规矩。
封应然只在乎自己的心,他想做什么,只要认为是正确的,就会一直走下去,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而且七姑娘是个好姑娘,老奴冷眼瞧着好一段时日了。她待身边的丫鬟颇为和善,从不为难,又能为殿下分忧。再者,说句不好听的。雪家遭此大难,势力被削减。若是强劲的外戚,又或是生在世家,老奴反倒要豁出这张老脸,怎么也要劝阻殿下一二。”
言下之意,老管家对雪春熙也十分满意,在公在私,都认为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老奴瞧着七姑娘对此事懵懵懂懂的,未必能明白殿下的心意。”
“无妨,如今时日尚早,我总归会让她明白的。”封应然满意于老管家站在他这一边,从小时候开始便是如此,老管家总是毫不犹豫地顺从他的心意。
小国的贡品快马加鞭,跑死几十匹骏马后终于在十天内送到了京中。
皇帝知道后对封应然不吝啬地赞赏,这实在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忠心于皇帝的臣子察觉出不对劲来了,有心劝皇帝减少对贡品的依赖,认为三皇子私底下图谋不轨,对皇帝不利。
谁知道皇帝不但没听进去,还因为臣子的话而黑了脸,大手一挥就把人推出午门外斩首,就连家族也没放过。
一时间朝臣风声鹤唳,谁都不敢在皇帝面前说三皇子的一句不好。
皇帝得了几十车的贡品,满意地摸着胡须,越发瘦削的身形躺在软椅上,只觉得浑身飘飘然,更加不喜繁重的国事,仿佛能抽走他所有的精神气,便一股脑都丢给封应然来处理。
虽说封应然尚未登基,却已经把朝廷掌握得清清楚楚。
朝臣更是不敢忤逆这位未来的新君,兢兢战战完成手里的任务,一时间京中的风气好了不少。夜里再没大批官员流连在烟花之地,更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收好处,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的,倒是让举国上下廉洁清明了不少,让百姓暗地里拍手称快。
原本对三皇子一双异瞳,还有一半外族人血统心底不免嘀咕,如今见他重整朝堂风气。
光冲着这一点,封应然的名望就一天赛过一天。
反倒因为皇帝沉迷贡品,不理政事,还迁怒于身边的侍从和臣子,血流成河,在宫外的名声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雪春熙听着蔓霜叽叽喳喳说着府外的事,不由好笑:“又是顾副将告诉你的?”
蔓霜一听,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他如今闲着,也就到处打听消息,偶尔给奴婢说一点,好让姑娘心里有数不好吗?”
雪春熙笑了,明明是两人想要单独相处,却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她也没当面拆穿蔓霜,点头赞同道:“的确,我们总在府内,听听外面的消息也是应该的,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还以为自家姑娘要继续揶揄自己,见她赞同,蔓霜不由高兴了:“姑娘说得极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之后还要跟顾副将请教了?
雪春熙摇头,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瞧瞧蔓霜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可不就是这样了?
“不过有些事可以打听,关于皇宫和皇上的,就不必知道太多了。”雪春熙眯起眼,刚才寥寥几句,她就能听出皇帝的名望越发被三皇子给比下去了。
有心人仔细琢磨,指不定会怀疑三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是三皇子真的无辜,还是皇帝自己越发作死了?
或许两者都有之,毕竟她并不认为三皇子会错失这次机会。
身为异族血脉,加上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瞳,三皇子吃过太多苦头了。
以后就算登基,恐怕也会引人诟病。
但是因为皇帝不仁,倒能衬托出三皇子的好来。
雪春熙认为这样做无可厚非,这天下迟早都是三皇子的,区区一点伎俩来推波助澜又有什么不好?
皇帝苛待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