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就没了。”
白夜倚着厨房门轻笑:“你去买几个回来。”
蓝晓懒洋洋的:“不去。”
“去吧。”
“不吃西红柿不行吗?”
“西红柿有营养。”
“除了西红柿就没别的有营养的菜了吗?”
白夜故作惊讶地挑起眉:“怎么这么多话呢蓝晓,难道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我?”
蓝晓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头扎进厨房找篮子:“白夜你越来越可恶了!”
在菜市场千辛万苦地绕了一圈,蓝晓觉得全身的肉都软掉了。拎着五只活色生香的西红柿走在路上,她似乎听见有人叫她,没有在意。过一会儿又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这会比较清晰:“蓝晓小姐,请等一等!”
蓝晓站住脚,疑惑地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卖力地朝自己大步走来。这个男人年近中年,脸庞轮廓坚毅,所以显得比较严肃。他来到蓝晓面前,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递给她,道:“蓝小姐打扰了,我叫徐科。”
看清楚对方的证件,蓝晓皱了皱眉,警察?
徐科道:“蓝小姐,我有几个问题问你,希望你配合。”
对方略带强硬的语气使蓝晓有些不满,她将证件还给他,正色道:“警察先生,我想我与你们应该没什么牵扯。”
听出蓝晓话里的生硬,徐科连连摆手:“不不,蓝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针对你,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那个……张月云是你同事吧,她失踪了。”
搞清楚对方的意图,蓝晓小小吃了一惊。
张月云,小张。
她紧了紧手,不动声色:“你想问什么?”
徐科也不客套,直接切入主题道:“你平时跟张月云关系怎么样?”
“一般,我们不熟。”
“你知道有哪些人跟她来往比较密切吗?”
蓝晓摇头:“不清楚。”
徐科紧追不舍:“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没有?”
蓝晓手心冒汗,她本来想把那天下午见小张的情形和盘托出,但她立刻想到包道曾在第二天打来电话问过小张的事,当时她并没有说。如果现在跟徐科说了,怕是有一些麻烦。但她又不愿意说谎,说谎风险太大,况且她也不善于,这个徐科眼那么尖,若是让看出来就不妙了。
瞬间转过千般念头,她斟酌着开口:“警察先生,也许你不知道,我已经请假好久了。”
徐科一愣,这是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连忙接起,刚听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极其兴奋,对着手机那头眉飞色舞地道:“查出来了?好好!我马上就到!”
徐科掐断电话,心不在焉地丢了一句例行公事般的话:“那……蓝小姐,我们改天再说……若是有什么线索希望及时通知我们!”他招手拦了一辆车,行色匆匆地走了。
蓝晓吐了口气,心里却渐渐不安起来。小张……
房间里飘着一股浓郁的米饭香味。白夜坐在沙发上,低头摩挲着手里的一把扇子。蓝晓从没见他有这样的一把扇子,不由多看了两眼。扇子的外形精巧别致,扇骨是象牙白色,下端一只环扣,光秃秃的。
一把相当漂亮的扇子。
“回来了?”白夜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蓦地凝住。
“唔……”蓝晓把篮子放到地上,蹲下去拉鞋带。刚拉一半,听见白夜清清悠悠地问:“你背后是什么?”
蓝晓手顿了顿,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白夜斜靠在沙发里,手中的扇子晃了一下,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后颈有些僵,凉丝丝的,好像有那么在对着脖子吹气。蓝晓流了一身冷汗。
白夜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握着扇子到她跟前,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拂了一下:“刚才遇见谁了?”
蓝晓觉得背后一下子松懈了不少,好像什么东西被拂了下去。她扭头看,自然什么也没看到。她不由舌头打结,干涩地开口:“什么东西?”
白夜的扇子在她背上敲了两下:“一只背后灵。”
蓝晓浑身的寒毛又竖了起来,她老老实实地承认:“路上和一个警察说了话。”
“怪不得,”白夜挥了一下扇骨,“警察煞气最重。”
蓝晓以为他会问她怎么会碰上了警察,但他没有,径直走回沙发上摆弄他的扇子。过一会儿他抬起头,看见她依然站在门口,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还不进来?”
“那只……背后灵……”
白夜一愣,脸上忽然笑开了:“早没了。”
没了?这回换蓝晓愣了,什么时候没的?她怎么什么也没感觉?
白夜将扇子轻轻压在嘴边,神秘地一笑:“被吃了……”
第八十一章孟婆
蓝晓怔了半晌,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捏着扇柄旋转到手心,扇尖一下一下敲着右手的骨节。那空空的环扣上,却隐约有什么在摇摆。
她冷不丁捏了一把汗,赶紧弯下腰脱了鞋子,换上宽松的拖鞋走进去。走两步又停下,望瞭望白夜:“一园大师不是说……普通的恶灵近不了我的身么?”算命她八字好,有一定的驱魔力量,虽然她碰上的老是一些穷凶极恶的东西,但并不代表她就把这一茬给忘了,毕竟多少也能有点安慰。
白夜看她一眼,那样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直觉告诉她,他又要敷衍她。于是她死盯着他不放,想从他眼睛里找出点什么。没想到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触电似的,慌慌张张往厨房跑:“糟糕!我的汤……”
蓝晓几步走过去,抓起一把茶几上的红枣塞进嘴里,狠狠嚼着,她料错了,白夜根本连敷衍都不愿意给她。
午餐是清淡的小米粥,白夜的手艺没的说。但可惜蓝晓没什么胃口。吃饭的当口,为了避免和白夜面对面尴尬,她倒是不时地抬眼看着电视。
正巧电视上在播一条有趣的新闻。一家婚纱店丢了一件婚纱。那个圆脸的销售部经理对着镜头慷慨激昂地阐述他们卖的婚纱是国际知名品牌,采用法国真丝制作,每一件都价格上万,希望警察绝不要轻饶小偷,事关他们店的声誉等等。最后还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说如果有人要婚纱可以到他们那里订做,老顾客八折优惠。
蓝晓觉得这个胖乎乎的经理甚是可爱,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老顾客?谁结婚还会结几次啊。
可是话说回来,听说过偷车的,听说过偷钱的,更有甚者偷人的,还真就没见过有偷婚纱的。
反过来讲,偷婚纱有什么用?她可不相信有谁会穿着偷来的婚纱结婚。
虽然白夜自打回来以后,就十分可恶,但有一点他真没说错,渺渺在它睡的第七天中午,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醒过来的渺渺看着有些不一样,它的眼睛,由原先的幽蓝变为深蓝,形体也发生了微妙变化,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就是感到有些地方变了。总之……不太像猫了。
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蓝晓的欢喜,那几天蓝晓天天给它吃肉,美其名曰大补,渺渺很受用,但一连喂了几天肉之后,蓝晓就发现不对劲,以前渺渺虽然喜欢吃肉,但对别的也不挑剔。可现在,她发现渺渺除了肉之外,别的东西再也不吃,她起先以为是嘴巴养叼了,但后来就发现,似乎真的是……不吃。
蓝晓只好每天多买二斤肉。不过除此之外渺渺一切照旧,每晚依旧老是不客气地钻在她枕头上睡觉,赶都赶不走。有时候她半夜睁眼,看见熟睡的渺渺的身形,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满月的夜晚,它变化成她所不认得的高大样子,陌生却又威武。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它,却总无法真正摸下去,在最后关头缩回来。
那才是它真正的样子吧。
那盆花被白夜移到了阳台上,每日里沐浴太阳光,加上白夜适时地浇水,长得茁壮又漂亮。花儿都是娇气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只要仔细呵护就妖娆的风中凌乱。这时候白夜就会看着花叶,悠悠地呢喃:“盂兰盆节要到了呀……”
盂兰盆节,蓝晓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节日。七月十五,俗称鬼节。
过往白夜虽然也有所隐瞒,但若是她问起,他一定解释详尽,除了某些特别隐秘的。而现在,有很多明明她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他都不肯说。所以蓝晓什么也不问了,她从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而且她发现了,白夜也会发呆,并且发起呆来的专注程度比她还要强。就那么出神地看着窗外,不了解的人还可能会认为他在看风景,但蓝晓知道外面除了几棵零星的树根本没什么风景。当然那个时候,通常家务活都干完了。
刚开使蓝晓还很新奇地看着他发呆,后来发现这种几率实在太多,有时候一打开门就能看见他坐在沙发里静默的样子。
那次她忍不住靠近他,他没有反应,长长的头发落在他腰上,近距离看,这些头发真是柔顺,柔顺得叫人产生摸一摸的冲动。她一时耐不住心痒,伸手捞了一把。凉凉的感觉,轻软的发丝丝丝缕缕缠绕在她手上,是一种难言的温柔缠绵。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脸微微发烧,这时她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那撮浓密的发丝里若隐若现一抹银白,开始她以为是眼花,边用手拨了开来,岂知一拨之下吃惊不小,那些黑如墨色的头发里竟然夹杂着一缕缕的银白色发丝,白得纯粹,雪一样的。
白夜忽然回过了神,注意到身边的蓝晓。“什么事?”
“白夜……你怎么会有白发?”
白夜头一偏,柔长发丝迅速滑开了蓝晓的手,她顿觉手心空落落的。
“后遗症罢了。”
“什么后遗症?”
白夜轻笑:“受了那么重的伤,多多少少总会留下点后遗症。”
蓝晓看着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划过一丝黯然。
连续几天的潇洒的烈日终于带来了一场大雨,蓝晓一边关着窗户,小张没去上班,她的职位也在她离开的一周后被另一个人代替了。蓝晓知道包道已经很仁慈了,若是在别家公司,说不定早就换人了。虽如此,还是不免兴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感觉。
就在这时,蓝晓忽然感到脚底一阵酥痒,麻麻的,她忍着没动,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跺了几下脚。可她脚没落地就感到眼前一黑,客厅的灯一瞬间灭了。蓝晓仰起头望了一圈,不是吧,这个时候停电?她搓了搓手,又跺几下脚,打算摸出茶几下的手电筒。她站的位置距茶几摆放的地方仅有几步,但因为黑暗不能视物她还是小心地挪着走。片刻,她小腿碰到了茶几坚硬的一角,她慢慢蹲下去,伸出手在下面摸索。只是小小的一点地方,谁知怎么也摸不到。
蓝晓将手向前伸,却触碰到了一个带着温度的软软的东西。她摸了两下,一只脚。此时一道闪电劈下来,映亮了大半屋子。她也看到了站着的人。
一身红布碎花袄,中年的妇人模样。她看着蓝晓笑:“姑娘……”
一瞬间蓝晓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片段,她恍惚得不晓得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梦里,村庄,妇人。
她猛然缩回手,站起身向后退,脚却被什么绊了一下,周围亮堂了不少,但不是电灯的亮。她看见一根蜡烛,站在地板上淡淡地燃烧着。她向旁边看,一根根的蜡烛排在一起,组成奇怪的形状。她惊惶地按住手心,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支蜡烛?脖子忽然一阵剧痛,五根枯瘦的手指捏住两侧,妇人的声音:“姑娘,拜堂吧……”
蓝晓张嘴,努力想发出声音,却被死死卡在了颈间。脚踝被猛力一扯,她整个身体载到地上,肩膀撞在硬硬的地面上,疼得禁不住轻颤起来。这也告诉了她不是在做梦。妇人的身体压在她背上,“姑娘……为什么不想拜堂……”
她搞不懂那么敏锐的渺渺跑哪里去了,此刻她一个人在这里半死不活地遭罪。
“跟我走吧……”妇人突然幽幽地说道,“既然厌倦了,不若随我走吧……”怪异的声调飘荡在房间里,空气一瞬间变得压抑沉重,仿佛抬一下眼皮都困难。
她这句话说完,蓝晓没做出反应,只感到一阵风袭向了脸面,喉咙里那股窒息感顿时不见了。她歪着头朝沙发上望,艰难地吐出声音:“白夜……”
白夜穿的衣服很宽松,有点像睡袍,又不太像。他的眼睛半闭着,扇子握在他手里,底端环扣上有什么轻轻地飘,飘向手腕的西藏天珠。他嘴角勾了勾,好像在看蓝晓,也好象不是。他右手向上一托,轻缓地打开了扇子。
蓝晓第一次看见了扇子的全貌,雪白的扇面上是几株红色的植物,远看像一团团火,异常扎眼。她认得,那是一种花,曼珠沙华,更多人叫它彼岸花。
妇人手上似乎更用力了,身体沉沉地压制着她。蓝晓觉得自己随时就会吐出一口血来,没准还能一命呜呼了。这样的狼狈,远处偏偏还有一个最不愿意让他看的人看着。
白夜摇了一下扇子,有什么辨不出的丝线跳脱着从扇面上发散开,他终于开口了,却是对那妇人说的。
白夜说:“千里忘川奈何水,孟婆,你忘了桥下无数煎熬的生魂了吗?”
孟婆?蓝晓差点一个激灵。
可那妇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然死死按压着蓝晓的脊椎。蓝晓眼泪都要差点疼出来,也不敢用力扭动身体,生怕妇人一个激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第八十二章地藏法令
就在这时,蓝晓注意到两边出现了几道黑影,浓的像化不开的雾。
白夜摸了一下手上的珠串,“刷”一下收回了扇子,一种古怪的气息弥散开来。妇人这时似乎才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脸向前看去,脖子也左右缓慢转动。
蓝晓趁机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整张脸上都黑乎乎的,好似蒙了一层薄雾,混混沌沌看不清。
“冥府二少,接孟婆了!”白夜微微抬起了左手,他的袍袖很长,松松地垂下来搭在膝盖上。
蓝晓一瞬间觉得背上松了很多,妇人的身体慢慢腾起,之所以说腾起,是因为她不是自己正常那样站起来的,而是极为缓慢地一点一点上升,好像凌空飞起来一般。
蓝晓没工夫细想,赶紧爬起来,料不到刚才那一下摔重了,现在起来动作一大,疼痛顿时袭来,她不由又跌了下去。这下没有防备,于是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次。这一次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流了下来。
两旁的黑影更浓,渺渺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夜身旁,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趴在地上的蓝晓。她心里悲苦的说不出来,白夜没良心没道德只顾坐着看好戏也就罢了,凭什么渺渺也稳如泰山地坐着看她出洋相,亏整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它,正经需要它的时候没动静了!
蓝晓越想越气,冷不防背上又是重重地一下。妇人两只手撑着,垂死的模样,脸上木然的表情也起了变化,极力挣扎着身体。
白夜将扇子在手心转了一圈,半开半合,道:“时辰已到,二少快快上路!地藏法令,不得延误!”
霎时,两旁的黑影抖了一抖,妇人的身体发生奇异的弯曲,不可思议地后翻。黑雾迅速裹住了她的身体,一圈圈缠绕着,锁链一般渐次收紧,最后黑雾退散,妇人也不见了。
头顶的电灯也突然亮了,蓝晓抬头的时候,看见白夜手里那把雪白的扇子似乎发着殷殷红光,她再想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渺渺跑到她跟前,盘起尾巴呜呜了两声。她艰难地撑起身体,疼痛丝毫不停歇地冒出来肆意折磨着,她恨不得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才好。
“没事吧。”白夜伸过来一只手。
蓝晓心里正窝火,也不理睬他,咬牙硬是自己爬起来了。抬头看见白夜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于是更加火大,干脆一把推开他,一摇三晃地走进房里,反手就要带上门,忽然一道迅捷的黑影冲了进来,渺渺缩在她脚边,不时用脑袋蹭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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