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长睫一直在颤,轻声说:“罗韧,我第一次,你轻一点。”
一股奇怪的况味从罗韧心头升起,他低头看木代,距离真近,近的可以看到她每一根睫毛的睫根,还有呼吸急促时,每一丝肌理的起伏。
他的手从她背后伸过,用力箍住她腰,她咬了下牙,克制着不动,也不睁眼。
罗韧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在重庆,她拎了把椅子,重重往地上一顿,坐上去。
想起自己写号码给她,她气的满脸通红,拿肩膀撞开他。
那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她如此亲密。
他一直觉得,木代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年轻姑娘,可是细想想,在感情上,她一直勇敢。
罗韧为自己觉得羞愧,这个晚上,他躁狂地想去找个出口,她却慢慢把手拿开,说:“我第一次,你轻一点。”
他只是想找个发泄的口子,她却回报了他一个年轻姑娘对爱的所有憧憬世界。
罗韧抱着木代坐起来。
木代惊讶地睁开眼睛,罗韧把她的衣服拉回来,细心扣好扣子,又帮她把散乱的头发理顺。
木代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忽然为自己脸红:她刚刚说了什么?主动去跟一个男人献身吗?
羞的无地自容,讷讷地有点不想靠近他,挪着身子坐远。
罗韧说:“我不知道你们师门有什么讲究,或者我明天见到你师父梅花九娘,直接跟她提亲好不好?”
“啊?”
木代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罗韧笑:“不愿意?”
她结结巴巴:“不是……可是,这么快吗?”
“快吗?迟早还不是跟我,便宜都被我占光了。”
木代笑起来,想到他话里所指,脸颊微微发烫,罗韧伸手搂住她,低头亲亲她眉心:“但是,我有个条件。”
他还有条件?搞反了吧?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她端架子摆谱吗?
“木代,我不带你回丽江了,你和曹严华,都跟着大师兄走,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
木代心中一凛,下意识坐直身子:“为什么?”
“猎豹入境了,我和青木要去做一些事,带着你我会分心。”
木代气笑了:“你怎么知道带着我一定分心?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呢?”
“因为猎豹一定会对付你,一定一定会对付你。”
她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一刀刀剪除他在乎的人,像一点点剜他的心。
当年,他为了给塔莎复仇,报了必死的决心,怕兄弟们阻拦,设计让所有人喝醉,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收拾好装备,推开了门,忽然愣住。
他们都在,起的都比他早,好像昨晚他安排的那场酒,根本没有灌倒他们一样。
他们扛着家伙,看着他笑,对他说同一句话。
——罗,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一场激战,十一个人,没了九个,青木冒死把重伤的他带回国内,安置在边境的一个出租房里,意识模糊间,他嘴里呛着血沫对青木笑:“你带我回来做什么?我早死在那里了。”
这条命,像是偷来的欠来的,轻飘飘没有分量,随时愿意交出去,就像最初,他甚至动过把聘婷身上的凶简挪到自己身上的念头,最大不过一个死字。
“木代,只要你不出事,你平平安安,我就会千方百计想活着。”
为一个人活,比为一个人死要难,死是一瞬间,什么都不承担,活是无数个一瞬间,什么都为你扛着。
“你不要笑我,就当我是自私,我让你活,其实是想让我自己活,听话,好不好?”
☆、171|第①①章
罗韧扶木代下床,帮她披好外衣,她攥着衣领站了一会,低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说这话时,顶上晕黄色的暗光罩了一身,低着眼眉,身形更显清瘦,乖巧又纤细的模样。
罗韧伸手拉住她:“等一下,抱一下。”
拥她入怀,有了先前的亲昵,现在再抱她,多少有些肆无忌惮,身体和感情,都想跟她更亲近,那么一个讨人喜欢的可人儿,真想揉进身体里去。
木代低声说:“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罗韧轻笑了一下,低头看她:“是吗,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之前,自己同他说“两个人之间,总像是少了什么”,具体少什么,当时也说不明白,事实上,心里还觉得奇怪:彼此好的像是模范情侣,不吵不闹,到底是为着什么意难平?
现在忽然想通了,大概是因为,他对她,总是隔了一层,由始至终,都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了。
两个人没有情感上对等的碰撞,或许是罗韧觉得她年轻、经历单纯,在对待这段感情的时候,总习惯性的去保护她,为她解决问题,让她依赖,给她教导、给她指引。
但对自身的问题却避而不谈,在她面前,跟在曹严华他们面前一样,冷静、稳重,不慌不忙,与她也时常亲昵,像所有的情侣,拥抱、接吻,中规中矩地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然而这个晚上,因着种种契机,他忽然大失常态,去向她索取,向她求得慰藉,所有的情绪,粗暴、痛悔、纠结、自责,还有爱,就在这样猝不及防的凶狠碰撞中倾泻开来。
这个罗韧,让她喜欢,满心喜欢,比从前的罗小刀更喜欢。
谁想要一个相敬如宾十全十美画纸上的男朋友?爱极了他刚才的样子,眼角带一点湿,狠狠地想要她,却也疼她,尊重她,真实地让人心痛。
她低声说:“可是,这个不一样的罗小刀,我喜欢的不得了。”
罗韧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从前,他对木代是很深的喜欢,这个时候,不对,从前一刻开始,她闭着眼睛说“我第一次,你轻一点”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爱上她了。
如果她是花,真情愿把自己的骨髓血肉化成土壤,供她绽放。
罗韧低头亲吻她眉眼,舌尖顺着她眼睛的轮廓细细描摹,木代几乎站不住,身子软下去时,他手臂在她腰间托住,把她身子更紧贴向自己。
男人女人,多么奇怪,他情动时坚硬,她却愈加柔软,水一样把他消融。
这是天生为他而来的姑娘。
一番耳鬓厮磨之后,忍不住提醒她:“再不走,你今晚就走不了了。”
木代轻笑起来,抬头看他,说:“哪一个是真的罗小刀啊?其实,你心里对我大师兄,也没那么有礼貌吧?”
罗韧低头凑向她耳边,吹气样:“只跟你说,其实我看不惯他那么拽,想揍掉他两颗牙。”
木代不要罗韧送,坚持自己回房,这个晚上,风清夜静,她走的很慢,有时候,会忽然停下来,光着脚去蹭地上的青草,柔韧的草尖轻轻挠着脚心,酥酥麻麻,像那些羞于启齿甜蜜的秘密。
路过后院的三角水榭,郑明山还在,手边搁了瓶开口的白酒,细细的酒味浮在清冷的空气里。
木代走过去,在邻水的台阶上坐下来,随手捡起剩下的馒头,掰了一小块,瓶口浸了点酒,扔下水去。
池榭里的鱼都是些蠢家伙,有吃的便争先恐后,翕动着嘴巴,你争我夺。
不知道会不会喝醉,想想明天早上,摇摇晃晃,一池醉鱼,游起来都打撞,多有趣。
郑明山不阻止,任由她胡闹,看水里泛的水花,低声吟了句:“一株梅花一坛酒,一生空望一场醉。”
木代转头看他:“大师兄,师父为什么老喜欢念这两句话?”
“不知道。”
“来的路上,师父跟我说,想喝很多年前保定城十字街口那家酒坊的烧刀子。”
郑明山笑了笑,又有些无奈:“师父在保定一带出入的时候,年纪比你还小,十字街,酒坊,早不在了。上哪去买?”
又说:“师父这两天,频频想起从前的人和事,讲起练武踩梅花桩,还有跟镖师结梁子,一刀砍断镖旗的旗杆子——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己都说,大限到了。木代,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哭丧着脸,师父不喜欢人哭。”
木代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哗啦哗啦,水面翻着泡沫,有条鱼浮上来,搜寻了一圈,又无望地摇摇尾巴游远,水纹拖动长长的涟漪,像理不开的愁绪。
“大师兄,这世上真有那种很坏的人吗?坏到让人想不到。”
“有啊,不然你以为重刑监狱里都关的谁?”
“你遇到过吗?”
郑明山看了她一眼:“遇到过,师父早年跑江湖的时候,也遇到过。只你没有吧——用你的话来说,你红姨对你宝贝的不行不行的。”
木代笑,那都是从前了。
郑明山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唏嘘起来:“有一年,我遇到过一个开馄饨店的姑娘,很漂亮,隔年,我又经过那里,还特意绕回去,想再吃。”
难得大师兄讲起从前的事,木代双手抱着膝盖,笑的意味深长:“喜欢上人家了?”
“馄饨店转手了,店主说,那姑娘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打听了才知道,馄饨店的生意忙不过来,她把自己妹妹从乡下接来。两姐妹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但那男人,只中意姐姐,也只约姐姐看电影、下馆子、轧马路。”
木代有些紧张:“那个妹妹是不是因妒生恨,伤害了她姐姐?”
郑明山点头:“你知道她怎么做的?”
“她把姐姐……杀了吗?”
这是木代能想到的,最坏的揣测了。
郑明山沉默了一会。
“那个妹妹去买了强激素催肥的猪饲料,接连几个月,慢慢地掺在姐姐的饭里,那个姑娘,像吹气球一样,一胖而不可收拾。”
“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别人没事,她不以为是饭的问题,也不以为是生病,只以为是自己吃多了,于是节食、减肥,但无济于事。”
“她自惭形秽,抱着妹妹哭,妹妹安慰完她,端上饭菜,说,再怎么样也要吃饭的。”
木代听的毛骨悚然。
“那个男人来的少了,到最后再也没出现过。后来,姐姐终于生出怀疑,去了医院检查,发现体内有异常物质,于是报警,然后整件事水落石出。”
木代怔怔的:“那她还恢复得了吗?”
“恢复不了了,那不是一般的猪饲料,强激素,她骨质都被改变,内脏器官也受到损害。据说妹妹被抓的时候,对着她吼说,我们是亲姐妹,你怎么狠心报警抓我……”
他伸手拍拍木代的肩膀:“你看,木代,你永远不知道人心是怎么长的,一样的水米,养出百样的人。”
“这世界,像个八卦双鱼,有多亮就有多暗,多白就有多黑,多干净就有多脏,别把它想的太好,但也不用太绝望,有人作恶就有人收,不然的话,这世上早乱套了。”
他起身回房:“早点睡,明儿早上,你要守在师父门口,敬一杯弟子茶的。”
第二天,罗韧起的很早,满心以为会看到“有雾”,居然没有,三百六十五天,大概难得让他撞上这镇子清亮亮的早上。
曹严华起的比他还早,正在水池边洗漱,过了会拎着牙筒过来,脸上水淋淋的,还没擦。
罗韧跟他打招呼:“这么早?”
他一边答一边进房:“今天见太师父,要准备一下,第一印象很重要……”
话还没完,人已经进了房,忽然脑袋又伸出来:“小罗哥,你不用捯饬一下?”
罗韧说:“有什么好捯饬的,顺其自然呗。”
嘴上这么说,洗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拿水沾了头发理顺,回房时,曹严华不知道从哪找了把小木梳,站在屋檐下对着手机镜像左边梳梳右边梳梳,还把头顶伸过来给他看:“小罗哥,看看我头上印分的齐吗?”
罗韧一把把他脑袋推开了。
后院似乎有动静,罗韧信步过去,过三角水榭,到了月亮门前,眼前忽然一亮。
看到穿一身素白练功劲装的木代,改良过的女式白缎软靴,腰间扎一条大红绸子,长发高高绑成马尾,半跪在庭院中央一个小炉子边上,手里摇着扇子扇火,炉头上咕噜咕噜烧滚了水,等着砌弟子茶。
真心像画里一样,清末,抑或民国,英姿飒爽,又不乏柔媚,罗韧看了好久,看到她用垫布包上茶壶把手,开水倾到茶杯盖碗里,小心地吹气,盖好了放进垫碟,双手一托一持,走到正房门边,在一个铺好的黄绫布锦蒲上跪下,略低头,茶碗举到眉前,腰背挺直,一动不动。
小丫头,做的有板有眼,累不累啊,罗韧有点心疼,身后有脚步声,是曹严华憋不住了过来瞅动静,罗韧怕他打扰,一把把他身子搡了个圈往后:“回去,等人来叫。”
……
感觉上等了很久,直到日头高起,郑明山才过来招呼他们过去。
终于见到梅花九娘。
根据木代的说法,她已经是耄耋之年,但年纪看上去要轻十好几岁,一头白发整齐绾髻,斜插一枚梅花簪,慈眉善目,唇角带笑,坐木质轮椅,膝上盖一块蓝底绣鸾凤锦缎,一直遮到与轮椅的底边平齐。
正低头拿盖碗轻轻过茶,木代在边上站着,表情娇憨里带几分俏皮,若不是事先知道,真像是一团和气的祖孙俩。
郑明山懒洋洋的,踢踏踢踏,走到轮椅另一边站定。
木代朝罗韧眨了下眼睛,又看曹严华,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勾,示意他先上。
我吗?曹严华无端紧张,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几乎是蹭挪过去的。
梅花九娘眼皮略抬,从上到下扫了遍曹严华,问:“这是谁啊?”
木代赶紧回答:“这是曹严华,师父,我收了他做徒弟,请你过过眼,师父要是不中意,这事我就不再提了。”
梅花九娘哦了一声,茶碗搁在轮椅的板托上,问:“他有什么好处?”
木代早就打好腹稿:“他这个人,憨厚可爱,知错能改,古道热肠,又有一股子男子汉血性……”
小师父这是在说他吗?曹严华听愣了:他有这么好?
梅花九娘嗓子里轻咳了一声:“你过来。”
曹严华赶紧上了几级台阶,垂在身侧的双手紧贴裤缝,站的毕恭毕敬。
“做过亏心事没有?”
师父讲了,要诚实,太师父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鼓起勇气:“我以前,在重庆,解放碑,当过贼……”
梅花九娘眼皮蓦地一翻,只一眼,精光四射,连台阶下的罗韧都觉得周身一凛。
曹严华身子一哆嗦,脑子里立时就乱了,忽然间语无伦次,开始结结巴巴:“但是太师父,我……我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师父说过,你最讨厌贼,还说大师兄当贼,被你打断了腿……”
我还当过贼?还被打断了腿?
郑明山没好气地转头看木代,木代脸一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曹严华还在絮絮叨叨:“可是我这个人,我一直……心向光明,我遇到小师父之后,我被小师父身上那……那种师门的气质感染,我就再也没……太师父,你可以打电话到铁道部问,我前两天,我还在火车上抓了贼,为十几个……人民群众挽回损失……”
梅花九娘嗯了一声,又问:“现在时代不同了,武学难免式微,为什么想学武?”
要讲实话,真心话,小师父说了,太师父慧眼如炬,万一说假话,分分钟被揪出来扔出去。
曹严华忸捏:“我……我想当明星,武打明星。”
他急急解释:“我小时候就想当大侠,因为觉得特威风,我……特想学,第一次看录像碟,村里人租的,全村的孩子都去看,成龙的功夫电影,里头有个跳墙的镜头,我就,我也跳墙,结果瘸了好几天……”
木代看着曹严华笑,这些,她都是第一次听说,但她知道是真的,他憋红了脸,那么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力去表达。
“我就想,我学了功夫,也去当武打明星,挣大钱,还有名气,又能把中华武术推向世界,谁知道后来,我就失足走上歧路,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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