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酸溜溜说了句:“想太多了,我们解放的眼神,怎么着也不像含情脉脉的。”
一万三居然很认同这话:“就是,你别当它不懂,它这眼神,就跟我做了对不起它的事似的。”
自己这两天吃鸡了?没有啊,就算吃,也没有当着曹解放的面吃吧。
炎红砂斜了他一眼:“是不是你答应人家解放什么事儿,后来又没做?”
有吗?一万三忽然想起来了。
那天,哄着曹解放进笼子的时候,他说过什么来着?
——解放,你老老实实进去,我明天去到街上,给你买块牌子,挂脖子上的那种,只有相当得宠的宠物才会有,你想想,这十里八村,你能找到一只挂着鸡牌的鸡吗?这种光宗耀祖的事,八辈子都修不来的。
一万三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惦记上这事了?看不出来,曹解放还挺爱慕虚荣的。
周遭这种可以给小挂饰刻字的店挺多,一万三把手上的活暂时撂下:“这样,我去给解放买块牌子。”
曹解放登时就精神了,一溜小跑地跟着一万三往外走,曹严华不干了:我的鸡,凭什么你给买牌子,要买也是我买啊。
于是曹解放跟着一万三,曹严华跟着曹解放,两人一鸡,几乎是排成了队,从罗韧和青木面前过去了。
青木嗤笑似的哼了一声。
对罗韧的这群朋友,他素来是看不大入眼的。
约莫二十分钟之后,一万三他们回来了,跑在最前头的是欢腾的曹解放,翅膀带风,小碎步都踏出了舞步的风采,罗韧觉得好笑,手一挡,把曹解放给拦住了:“我看看。”
看清楚了,曹解放脖子上挂着两块牌子。
罗韧失笑:“这首饰带的有点多啊。”
拈在手里,就着酒吧里透出的灯光去看,一块牌子上刻着四个字“一只好鸡”,底下一行小字“一万三赠”。
忍住笑,再看另一块,这一块刻的字倒是直白——曹严华的鸡。
罗韧挥挥手:“走吧。”
曹解放兴冲冲的,小翅膀一扇,大概是急于向炎红砂展示自己的礼物,两只小腿正飞蹬起,忽然一个趔趄——罗韧突然间伸手抓住它一只腿,险些把它掀翻了。
赶过来的一万三和曹严华有点莫名,曹严华问他:“小罗哥,怎么了?”
罗韧的脸色有点不对,问:“这是谁给曹解放套上去的?”
顺着罗韧的目光看过去,曹严华不觉一愣。
曹解放的腿上,胶带套绑了一个灰色的u盘,数码店里最常见的样式,颜色也不打眼,加上曹解放总是在动——不十分注意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谁套上去的?曹严华答不上来,刚刚那一路上,人来人往,也有游客觉得一只山鸡在路上跑来跑去的很萌,拦住了要拍照,挤挤挨挨的,还真记不起来。
青木伸出手,慢慢把那个u盘取下来,罩口打开,看里头的接口,又看罗韧,迟疑着问了句:“猎豹?”
应该是猎豹,其它的人不会耍这种玄虚,而她送来的东西,十有跟木代有关。
罗韧不敢看,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不好的想象。
青木知道他的心思:“那我先看吧。”
至少得知道是什么内容,如果是罗韧承受不了的,先帮他屏蔽了也好。
他起身想回屋,罗韧一把攥住他。
青木看他:“怎么说?”
罗韧说:“我自己来。”
青木顿了一下,把u盘递给他。
这样也好,如果真的是不好的视频或者图片,让别人先看到了,对木代也是一种伤害。
罗韧进了木代的房间,关上门,打开电脑,u盘插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手心都是汗。
文件夹跳出来了,的确是一个视频。
门外有声音,青木和炎红砂他们都守在那里,但这陪伴对他来讲没有帮助,有些痛苦焦灼,无法分担,只能一个人受。
罗韧深吸一口气,点击播放。
昏暗的房间,调低的灯光,铁栅栏,禁囿的观感,镜头是从上移下,像飞机的俯冲,木代趴在地上,似乎睡着了,长发遮着小半张脸,一动不动。
罗韧的眼眶有点发涩,木代应该不是睡,她是习武之人,行坐卧都与一般人不同,这是昏迷,暂时看没有外伤,可能是药物导致。
视频跳了一下,是几段的剪辑拼合。
这一段,木代在地上坐着,手臂环着膝盖,表情很平淡,也可以称得上是不亢不卑,这让罗韧觉得稍许欣慰,她如果还有精神去对抗和保持自身的严整,那就说明,她还没有受到大的伤害。
最后一段,有声音了,是猎豹在说话。
带着笑,慵懒中又有不屑,说:“我会一直让罗知道你的消息,也会让你知道罗的状况,来,和你的情人说两句话,让他放心或者心疼,随便你。”
罗韧心中沉了一下。
一般情况下的绑架,出于勒索赎金的需要,会放出人质的部分视频以求达到目的,但猎豹的言下之意是“会让双方一直知道彼此的情况”,她越敢托大,就越说明她的把握很大。
说完这段话之后,镜头拉近,应该是靠近木代了,木代似乎很反感,又似乎被激怒,一直拿手去挡,到最后忍无可忍,大吼:“滚开!”
但她似乎无计可施,到末了,忽然有些崩溃,几乎是泪如雨下,头抵在栅栏上一直喃喃,罗韧听到她说:“罗小刀,他们个个都欺负我……”
她情绪有些不对,一直呢喃这同一句话,间或去擦眼泪。
视频就定在这里结束,木代的眼睛里都是泪,猎豹应该是故意做出这样的剪辑的。
罗韧伸出手去,在木代的脸上摩挲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几秒钟之后,情绪平复,他起身去开门,炎红砂耳朵贴在门上,似乎一直极力想听里头的动静,这一下猝不及防,险些摔进来。
罗韧说:“没什么事,青木,你进来一下。”
他让青木把视频看了一遍,青木开始时皱着眉头,后来看到木代哭,似乎有点厌烦,嘀咕了句“小绵羊就是小绵羊”。
视频再一次终止,罗韧面无表情,问他:“看出什么来了?”
青木拖动鼠标,把画面移回木代大吼的时候:“你的小女朋友虽然坏事,但也歪打正着,根据这一趟的回音效果来看,位置是在地下室。”
罗韧点头:“猎豹跟我说过丽江见,她这个人,不屑于在这种细节上耍手段,而且视频是放在曹解放身上带回来的,她跟我们的距离不会太远。”
透过房间的窗户,他看向远近的璀璨灯火:“应该就在这古城里。”
青木想了想:“挨家挨户去搜的话,技术上行不通,也容易打草惊蛇。这个视频送过来,没什么信息量,可能还得等……不过,你的小女朋友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罗韧说:“不是的。”
他有一种直觉,木代想跟他说些什么。
三段视频,前两段,昏迷和枯坐,木代的表现都是正常的,但是第三段,尤其反常,她失控的大吼,甚至流泪。
如果这些发生在最初认识木代的时候,罗韧或许会觉得合理,但是经历过这许多事,木代再有这样的表现,就有点说不通了。
而且,她说了“罗小刀”三个字,就好像在对他说话一样。
——他们个个都欺负我。
她是不是想提醒他,除了猎豹,还有别人?
这个人是谁呢?
炎红砂他们是第三拨看视频的,除了更加焦灼和更加担心,也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罗韧吩咐他们在霍子红面前做好掩饰,回去之后,也给郑明山打了个电话。
郑明山也对这个“个个都欺负我”格外关注,对罗韧说:“其实有别人一点都不奇怪,猎豹不可能单打独斗,如果小师妹特意提醒这一点,那可能说明,这个‘别人’是你们熟悉但还未察觉的。”
内鬼吗?罗韧毛骨悚然。
入睡的时候,他把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想了一遍,甚至郑伯、张叔、聘婷、霍子红,梦里都甚至看到一张张变幻的脸: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
他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
开门一看,来的居然是一万三,手里捏了张纸,神情激动,后头跟着呵欠连天的青木:大半夜的,一万三忽然要来找罗韧,虽然路程短,但也算“外出”,本着安全原则,他不得不跟着。
一万三说:“罗韧,我突然想到什么。”
进房之后,他把纸给罗韧看,上头写的是木代说的那句话。
——他们个个都欺负我。
一万三说:“咱们都跟小老板娘相处了有些日子了,一个人说话,语气、用词都有一定的倾向性。她可以说‘他们都欺负我’,为什么要强调‘个个’呢?”
说着,他用笔把那两个字圈在了一个圆圈里。
罗韧心头一震。
听到一万三说:“两个‘个’字,合起来是个‘竹’字,我们小老板娘其实是不是想说,她被关的地方附近,种着竹子?”
☆、182|第②②章
天将亮而未亮。
聚散随缘酒吧一楼楼梯的角落处,隐秘地亮着手电的光,那是曹解放的豪宅。
一万三、炎红砂、曹严华,三个人围作一圈,圈子中央是半个小时前被强行晃醒的曹解放,但见它脖子上挂两牌子,眼神呆滞,脑袋偶尔点巴一下,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模样。
曹严华苦口婆心:“解放啊,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啊?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啊。”
一万三拿手点着曹解放的牌子:“解放,你要对得起这块牌子。‘一只好鸡’,好鸡的标准是什么?就是要懂得怎么去配合,听明白了吗?”
炎红砂又好气又好笑:“它听不懂,它就是只鸡,它又没成精。能想个靠谱点的法子吗?啊?”
……
罗韧觉得,一万三的想法或许是对的。
他和青木设法排查古城地貌,借助了网页地图,也搜了无数的图片,但是没有实际意义的斩获——在国内他们可以动用的力量有限,无法精细到查看每一细处的地面照片。
如果木代是隐秘地把消息送出来的,那么他们决不能大张旗鼓——周围有猎豹的眼线,一定要做到不动声色、看似随意的去查。
起初,罗韧想借助万烽火,但青木表示反对,理由是万烽火的信息买卖面向所有人,很难说猎豹之所以找到这里,有没有万烽火方面的人帮助——向他打听些无伤大雅的事可以,但是一旦涉及到采取行动,还是亲力亲为来的放心。
于是一万三表示,他有一个看似荒唐,实则可行的法子。
……
日头渐高,人流渐多,古城的大小店铺陆续开张,就在这个时候,聚散随缘酒吧门口处,忽然响起了一万三的怒喝。
“平时对你那么好!就踢了你两脚,能怎么样?”
伴随着扯着嗓子的“呵……哆……啰”,游人们忽然发现,有一只山鸡,跟离弦的箭似的,从门内飞逃出来。
后头跟着的是惊慌失措的曹严华,大叫:“帮帮忙,帮帮忙,拦住它……”
大多数人避之唯恐不及,也有三两个作势要去拦的,都被曹解放闷头乱冲和翅膀扑腾的气势所慑服,但见曹解放三下两下,展翅高飞,忽而上了这家墙头,忽而进了那家院子,然后就那么不见了。
曹严华就地跺脚,冲着追过来的一万三发火:“鸡呢!不见了!”
一万三梗着脖子跟他对吵:“不就一只鸡吗?屁大点事,老子给你找回来还不行吗?”
两人横眉冷对着进了酒吧,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散,透过酒吧玻璃窗,可以看到一万三站在窗边,刷刷刷落笔画着什么。
几分钟之后,两人又出来了,一万三伤还没好,吊着一只胳膊,曹严华张着一张“寻鸡启事”。
寥寥数笔,画的惟妙惟肖,的确是刚刚那只鸡的风采。
下头一行字:承蒙送还,必将重谢一百元。
两人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一路找鸡去了。
与此同时,聘婷在小院里画画。
支着画架,对着墙,身边是水彩调色盘,画面上却是灰扑扑的墙,光秃秃墙面,还有剥落的墙斑。
郑伯出来,说她:“聘婷啊,在外头画画晒不晒啊,要不然进屋来吧。”
聘婷咬着嘴唇,答非所问:“小刀哥哥也不来看我。”
郑伯笑起来:“虽然人没来,电话打过啊。青木先生不是跟我们解释清楚了吗,罗小刀在外头惹了麻烦,怕连累我们,才让我们藏好的。”
聘婷抬起头,越过墙头看隔壁高处,那里,是罗韧的房间,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房里亮灯,罗韧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正想着,墙头上忽然冒出一个人头来。
聘婷吓得“啊呀”一声,一手摁到画架上,沾了满手的水彩,那一头,那人身形相当敏捷,几乎是翻身下墙,然后把一只鸡扔在地上。
贼?偷鸡的?大白天翻墙?
定睛去看,是个中年男人,身形微胖,脸色阴沉,那只鸡的嘴上绑了透明胶带,两只小腿之间用细绳系着,神色很愤怒的样子。
好在,那个男人先说话。
“你们是罗韧的亲戚?”
反应过来的郑伯赶紧点头,郑明山指指地上的曹解放:“罗韧让送过来的。”
看来没什么恶意,郑伯松一口气,看看鸡又看看郑明山:“送过来……吃?”
罗小刀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这两天人过不来,心里还是惦记他们的——这不,让人送了只鸡来,还是野味儿,真稀罕。
听到“吃”这个字,曹解放神情惊恐,全身刹那间一凛。
郑明山皱了一下眉头。
罗韧只是请他配合着抓一只曹严华追赶的鸡,抓到了送到这儿来放着,至于吃还是不吃,还真没说。
郑明山含糊着模棱两可:“要么问问他,要么……随意吧。”
午后,几乎绕着整个古城溜了一圈的一万三和曹严华终于回来了,那张画不见了,一万三的意思是作戏作全套,他路上复印了十来张,都贴出去了。
斩获巨大,一共看到三处有竹子的宅子,巷子名和走向都记得清楚,说话间,一万三就把简图画出来了,标出了地标性的店铺和方向,一目了然。
三处,下一步,得有个靠得住的生面孔去排查。
罗韧给郑明山打了电话,一刻钟之后,戴着压的低低旅游小帽的郑明山进了酒吧,不跟任何人说话,径直坐到角落里,炎红砂捧着酒单过去点单,郑明山酒单打开,不动声色取了里头的画纸,看了会嘟嚷了句太贵,起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和罗韧擦肩而过,罗韧并不看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郑明山也不看他,冷笑说:“又不是为你。”
罗韧没吭声,如常进了酒吧,那一头,曹严华急急迎上来,压低声音问他:“小罗哥,我们解放呢?”
他心中实在是有几分窃喜的,早上安排那一出的时候,他坚持要一万三唱白脸,果然,一万三一动粗,曹解放就跑了——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毁于家暴,正是他趁虚而入,对解放示好的好时候呢。
罗韧说:“送到聘婷和郑伯那里去了。”
这话一出,曹严华倒还好,坐在边上休息的一万三下意识地猛然抬头,同一时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动作太过,又赶紧偏转了脸。
炎红砂在边上看了个满眼,冲着罗韧作鬼脸,用嘴努了努一万三。
罗韧笑笑,过来坐到一万三身边,说:“你要想瞧瞧她也可以去,她生病那会儿,你照顾她不少。”
一万三有点尴尬:“这……不太合适吧,好不容易藏起来,别暴露了。”
罗韧还没来得及说话,炎红砂噌的一下把脑袋伸过来:“想去的话,总有办法的。”
五分钟之后,炎红砂接了两个电话,头一昂,吼的全酒吧都能听到:“外卖!十字街那个怪味楼,蓝山两杯。还有对街的银店边上,卡布奇诺加起司蛋糕。”
十分钟之后,一万三一只手拎满塑料打包袋,出门的时候装腔作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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