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家之后,她真的过得好累好累!人累,心也累。似乎连说一句话都变得很辛苦。
如果问她后不后悔,她肯定会坚定地摇头。
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改嫁,那个休了自己的男人会永远地保护她。
她很怀念曾经的怀抱。
但是她不想给那个男人添麻烦了,如果自己不改嫁,那个男人在自己困难的时候还会像那天那样,抱着自己在暴雨中到处奔波,守在自己的身边一刻不离。
她不想这样,因为她只是一个外人,跟李家没有半点儿关系。所以她选择了今天的生活。
绿竹擦了擦汗,额头上便多了一道污痕。
突然,一个如恶魔般的声音传来过来:“赔钱货!煮饭没有?”
第116章 :苏家遭贼
“马马……马上就做。”
听到那个如恶魔的声音,绿竹赶紧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手忙脚乱地往外走。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慌乱中踢翻了屋中的一张断腿凳子。
“走路不长眼啊?”贾氏拿着竹条头发蓬松地从里屋出来,脚步紧凑,凶恶的模样像是一条老母狗。手中竹条舞得呼呼作响,“没用的东西!你看看天色?待会儿文冕回来没饭吃,老娘不打死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绿竹连连应答,小手拖着左腿飞快往外奔。
可怜的绿竹眉头已经拧到了一起,被蛇咬过地左腿感觉是越来越不听使唤。本来以为是痊愈了,谁料来了这里遭到虐待后旧伤复发,起初还是隐隐作痛,再后来是越来越严重,现在连走路都变得很困难了。
但绿竹哪儿有功夫管这些,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家务,一不注意就要被家里的母老虎鞭打,过一天都等于是在煎熬。好在那苏文冕一心考状元,没碰过她。不然小小的丫头就真变成行尸走肉了。
绿竹在外面的露天灶台下生火做饭,贾氏在里面连连喝骂:
“没用的赔钱货!无脑的蠢猪!嫁了李老爷连一点儿金银首饰都不带出来!浪费老娘这么多心思,领回家来白吃食!要是文冕没有考好,那都怪你这丧门星,看老娘不打死你!”
这样的话传到绿竹耳朵已经麻木了,绿竹的小包袱终是被贾氏偷偷打开,却没有发现想象中的金银。从此绿竹就过上了地狱一般的生活。
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绿竹的小脸儿上,冲刷着她身上的污渍,露出了她本该漂亮、但显得蜡黄的小脸儿。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但她却感觉很舒服,只有这样的寒冷才能刺激她麻木的神经。
苏文冕对今天的雨没感觉到半点儿寒冷,反而让他觉得神清气爽,一路高唱凯歌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
回到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绿竹做好了晚饭,只是稀粥和萝卜干。但她什么都没有,一碗米汤,仅此而已。
苏文冕娘儿两坐在桌上,而绿竹只能蹲在一边。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到绿竹的眼泪,而桌上的两人还沉寂在喜悦之中。
“娘!今次是有高人相助啊!我看今科的解元非我苏文冕莫属了!如此好运,怕是以后的府试、殿试都会鸿运连连,咱家要转运了!”
“哎哟喂!真要是那样,我可要谢天谢地咯!不过儿子你要养身体,若能三试之中连中三元,那你可就我们苏家光耀门楣了!日后载入史册,流……流什么?”
“流芳千古!”
“对对对!流芳千古!”
贾氏激动得手舞足蹈,神神秘秘地从一个角落摸出了两个拳头大的玉米面儿窝窝。
“娘!你竟然还藏私?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早点儿拿出来?”
苏文冕盯着窝窝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去抢,谁料贾氏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滚滚滚!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你考完一场吃一个。就这么定了!”
绿竹角落里看到金灿灿的玉米面儿窝窝满嘴的口水,肚子似乎也感应到了美食,开始翻江倒海。无奈之下,绿竹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晃眼到了深夜,草屋里没了动静。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爬了起来,悉悉索索地摸向了放玉米面儿窝窝的柜子。
……
……
李权监考后也回到了壁溪村,在自己的草屋里睡下。
第二天早上,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刘嘎一脸紧张地把李权叫了起来,说是村里的八个甲头来跟老大报道。
说是这么说,刘嘎却小声地跟李权提了个醒儿,让李权待会儿说话注意点儿,别惹恼了对方。
李权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穿戴好就到了校场里。
八丈亭的校场有几个声影在晃荡着,各个游手好闲没事儿可做,不是在一起说笑,便是无聊地踢着地上的沙子。
张嘎凑过来:“老大,就是他们。”
李权走到场中,有气无力地喊了句:“报道的都过来。”
场中的几个人便也有气无力地走到了李权面前,有人站着,有人蹲着,稀稀落落地立在李权一米远的地方。
这几人各个都长得壮硕,他们看着李权这弱不禁风样子难免会透露一些不屑之色。
李权没有先说话,反而是对方一人先开口:“喂,你就是新来的保长啊?”
“是。”
“哪个地方?”
“外乡的。”
“官家子弟还是秀才出生?”
“都不是。”
“那就是花钱买的咯?”
“可以这么说吧。”
“哎!”说话之人突然为李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我说你赚几个钱儿也不容易,买官怎么就这么背呢?买到一个碧溪村的保长?兄弟,你说这官爷是不是运气背?”
“哈哈!”一阵哄笑。
李权皱了皱眉,没有接话。那人继续张狂地说着:
“你来之前就没打听过碧溪村的形势?”
“没有。”
“哎!不过不要紧,你能买官,说明你的钱也不少,给兄弟们点儿零花钱,以后咱们罩着你。”
那人说完就把手摊了出来,嘴角挂着意思坏笑,看也没看李权一眼。
和这人一样,其他几人也都是一副坏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刘嘎紧张起来,跑到李权耳边小声道:“老大,给他们点儿银子。别太多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我为什么要给他们银子?”
李权故作茫然的一句话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蹲在地上的几人纷纷起立,嘴里发出威胁的“哼哼”声,全都撸起了袖管。
刘嘎见到这一幕,浑身的毛都炸了,心道这老大给自己跟其他几个兄弟都这么阔绰,怎么不肯给他们呢?
若在平时,刘嘎见状肯定会躲得远远的,但是这位老大不同,自己收了人家几百两碎银,才几天就不认人也太说不过去了!
无奈之下,刘嘎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陪着小脸儿:“哥,人家新来不懂规矩,您……”
“去你m的!刘嘎你给老子死远点儿!”
刘嘎被一脚扫出了好几米,摔了个狗吃屎。
对方没有再鸟刘嘎,缓缓地靠近李权,坏笑的表情也被狠色所取代:“你叫李权是吧?挺硬气的是吧?不懂规矩是吧?你以为你是碧州的李大老爷是吧?老子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了,不拿点儿钱出来,后果很严重!”
李权讪讪一笑,好像是妥协了,从衣服里摸出了一锭银子。
对方眼睛一亮,这里不比碧州,一两银子都是巨资!他们一开始只想拿到几十个铜板就成,没想到对方竟然摸出了一锭银子!脸上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哎呀!大人早这么开明就成了嘛!刚才的事儿都是误会,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李权笑着将小锭银子摊在了手上。
对方伸手想拿,李权也没为难,只是跟对方友好地握了握手。
对方的手刚碰到银子,却被李权突然握住了手掌,银子夹在两人手掌中间。
对方开始也以为李权是要跟自己握手,但随着李权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那人开始感觉到了不对。
那哪儿是人的手?不大不小的手掌发出了比熊掌还强的力量!无论怎么反抗都没用,只能感觉力量在一点点加强,很快就接近了自己的忍受极限。
握手的汉子没有开口,却已是满头大汗,额上的青筋已经开始暴露。他苦笑着想要缩回来,但不管怎么用力,握手的姿势和位置都动不了分毫。
他开始慌了,如果再加大力量,手上的骨头都要被捏碎。
正当他准备痛哭求饶的时候,李权突然松手了!
汉子如蒙大赦,手掌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后背湿了一片,银子也掉在了地上。
“哎呀!兄弟,银子拿稳。这锭银子拿去分给弟兄们吧。”
李权假惺惺地说着,弯腰把银子捡回来,再次摊在了手上。但这一次,面前的汉子不敢动了。
身后的几个弟兄不知道刚才的情况,走上前看到一锭明晃晃的银子摆在眼前,激动地抢了过来:“拿来!”
这次,李权没有说什么,就当是给乞丐的一点儿施舍。
拿了银子,几个人欢天喜地地要出吃好的,正准备离开八丈亭。
突然,瞭望台的铜钟被人敲响了!
贾氏看到八丈亭里有人,欣喜若狂,赶紧跑了进来,一阵嚷嚷:
“给位官爷啊!咱家遭贼人了!天煞的小贼偷吃了咱家两个拳头大的窝窝呢!您可一定要为咱家做主啊!”
几个准备离开的甲头眉头紧皱,对于这种又穷又聒噪的贱民很反感,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也算是给朝廷当差。如果村里出现了什么矛盾也该自己管。
“吵个卵?什么事情快说明白!爷几个还有事情。给你一刻钟功夫,讲不明就给我滚!”
“是是是。”贾氏连连点头,然后转身朝外面挥了挥手,“儿子,还不把那个贼婆娘给我拖出来!让官爷就地砍了!”
话音刚落,一个落魄书生拖着一个被捆成粽子的黑瘦小丫头出现在了校场内……
第117章 :痛
“官爷!就是她!就是这个贱人偷吃了家里窝头!”
绿竹身上多了许多鞭痕,一瘸一拐地被的拖到了几个甲头的面前。她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起床就被打成了这样。新伤加旧伤,她已经懒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只是隐隐听到耳边有什么“偷食”之类的。
绿竹吃力地睁了睁眼睛,面前的汉子挡住了她的视线,感觉眼睛始终有一层薄雾,看着所有东西都朦朦胧胧的。身上的麻绳突然松了。
小身板失去了依靠,直接摊在了地上。
校场的黄沙混着雨水钻了一口,小舌头舔了舔,忽然感觉这黄沙也是那么美味。因为她太饿了,她很想大口大口地吃沙子,但是她没有那个力气。只能半睁着眼,看着细雨中的一群蚂蚁围攻一只受伤的虫子。
她真的好想变成那只虫子,让这群蚂蚁痛痛快快地吃掉,然后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这样,她就不用再受这一份儿苦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要死了,绿竹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很多的画面。
被父母逼着嫁给那个男人。
第一次跟那个男人见面。
第一次和那个男人同房。
再到自己被休。
和花姨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雨里,那个男人抱着自己求医。
……
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让人忍不住要露出会心的微笑。
绿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值了,至少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真正爱过自己。
不是父母,而是那个休了自己的男人和那个收留自己的女人。
“老爷!花姨!你们的恩情,小竹只有下辈子来报了!”
绿竹闭上了眼,任凭细细的雨点打在自己身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
……
“一个黄毛丫头,被饿昏了偷吃而已,小事小事啦。”为首的甲头用脚蹭了蹭地上的丫头,满不在乎地说着。
贾氏却是义愤填膺:“小事?这怎么算小事?窝头是我给我儿子乡试准备的干粮!现在干粮没了,饿了肚子,拿什么去考试?我家文冕是天命所归的状元!要是因为这样没有高中,这责任谁担当得起?官爷!求您从严法办!”
甲头烦得要死:“我们不是衙役,更不是县太老爷!要定罪还得去县衙。你们要告就去县衙搞去,别在这儿找事!”
“你们这群吃白食的!我要找你们保长,让他来断案!”贾氏嚷嚷起来就没完没了,拦着几个甲头不肯让他们走。
贾氏也是碧溪村出了名的寡妇,都知道是个又臭又黏的狗屎,粘到了甩都甩不掉。几个甲头实在没办法,领着贾氏往校场里面走。
苏文冕眼神飘忽,看了看老娘,又看了看绿竹,轻轻地扯了扯贾氏的衣服:
“娘,咱就别闹了。家丑不外扬。”
“蠢猪!你跟老娘闭嘴!这吃白食的野丫头,留在家里有何用?一定要交给官府办了!”
苏文冕忧心忡忡地把绿竹拖起来,跟在老娘身后。
校场的面积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李权注意到外边的情况,视线却被几个甲头挡住了。以为是什么琐事,就没有理会。这会儿看着一群人朝自己这边走来,皱了皱眉。
心道怕又是什么麻烦事儿。
李权远远地认出了苏文冕,却没认出拖着的绿竹。
苏文冕也认出了这是给自己答案的考官,兴奋地李权招收,却也不敢点明。
李权走了过去:“这是……”
贾氏的嘴炮又开始了:“官爷啊!这贼丫头偷吃了咱家最后的余粮!那可是可是给我儿乡试准备的干粮!没了干粮,我儿考不中举人该怎么办啊?求官爷明鉴,一定要严办贼人!”
李权随意地瞟了一眼绿竹,皱了皱眉:“这丫头肯定是饿得不行了才偷食的,你看都已经这么惨了。算了吧。”
“算不得算不得!看着可怜就算了?我家还可怜呢!那我也去到处偷东西?一定要严办!”
李权沉思了片刻,叫刘嘎打来了一碗水,心想先给那可怜的丫头喝点儿水,听听她怎么说。
刘嘎给绿竹喂水,李权自然就把目光停在了她的身上。
看得久了,李权感觉到一丝不对!
直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蹲在了地上,抢过刘嘎手中的水碗,把对方一把推了几丈远:“我来!”
李权忽然的反应让众人都惊了惊,几个不耐烦的甲头也疑惑地相互看了看。
李权仿佛心跳都停了,拿着水碗的手都在发抖,心中一直不断默念着: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李权的手像是筛糠一样沾了点儿水,轻轻地放在绿竹的眉心处擦了擦。
一颗小小的红痣出现在李权的眼中!
“跟老子拿棍子来!”
李权突然一声爆喝,如一道惊雷在清晨炸响,不仅吓傻了一群人,就连晨风都被吓得停止了!
所有人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一瞬间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没有人移动。
李权像是一头竭力控制情绪的野兽,东张西望的寻找着什么。
校场内没有棍子,只有一根长条扫帚。李权几步过去,抓起扫帚在膝盖上一磕。
“咔嚓”一声,扫帚折断。
李权只留了一丈长的支杆,气势汹汹地回到场中。
贾氏回过神来,见对方这么气愤,以为是要动大刑。绿竹只有一口气,贾氏担心在这被打死给自己招来麻烦,还假惺惺地迎了过去,提醒道:
“官爷使不得!您只要弄清事实,然后送交县衙就行。这里可动不得私……”
话到一半,贾氏突然感觉心口一凉!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地狱的恶鬼盯上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