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恩坐在手术台上,他只在右腿上打了麻药,意志仍然十分清醒。
「你从金库里拿了什么东西?」
晏子殊牢牢盯着他,声音比自己想像得还要细微和沙哑,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着,以致全身的伤口都产生了疼痛的感觉。
多年来他一直在追查卡埃尔迪夫的军火库,他是欧洲最大的黑市军火商,一定需要大型仓库来存放、运送军火。但是,他们就是一点证据也抓不到,哪怕知道卡埃尔迪夫的客户还包括印度洋的海盗。
该说卡埃尔迪夫拥有幸运女神的庇佑吗?他总能走在警察的前面,解决掉一切危机,简直就像是……他能预见未来一样。
行踪不定、富可敌国,而且近年来,势力有向东半球扩张的趋势,连亚洲地区的黑社会,也开始与卡埃尔迪夫合作。
在欧洲,几乎没有人可以与,卡埃尔迪夫为敌,他的情报人员,渗透进世界各国的情报组织和执法机构,甚至在法国里昂的国际刑警总部,也有他的间谍。
只是,事实虽然摆在眼前,晏子殊却毫无办法,他只能在个别军火交易中,牵制卡埃尔迪夫,他的努力无疑是杯水车薪,无法撼动卡埃尔迪夫的帝国。
实际上,警察所能做的,也就是安排几个卧底监视卡埃人迪夫,给他添点小麻烦而已,卡埃尔迪夫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更多时候,除非卡埃尔迪夫主动现身,否则他们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晏子殊不认为自己能够抓住卡埃尔迪夫的把柄,不然,在被卡埃尔迪夫囚禁之前,他就能做到了。
但现在昆恩手里所掌握的,却可能是卡埃尔迪夫从事非法军火贸易的证据,出于职业本能,晏子殊很想知道,可是又害怕知道。
自己长久以来追逐的到底是什么呢?正义感?荣誉心?还是……那个怎么也碰触不到的,遥远虚幻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就深陷了进去,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唯独和卡埃尔迪夫相关的案件,希望由自己亲手去处理,绝不给他人一点机会。
这是徇私吗?晏子殊不知道,只是如果由自己去处理的话,起码可以做到公事公办,晏子殊深知某些地区警察机构的腐败,可不是只有卡埃尔迪夫会收买高层警员。
既然连已经洗底的帕西诺家族都不惜撕下伪装,杀害两名特工,也要拿到那样东西,那么,晏子殊就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昆恩出神地看着晏子殊,迷惑于他眼神中的执着、焦虑与犀利,该怎么用语言形容呢?想要看到他更多更生动的表情,想要触摸他美丽的脸孔,好像不经意问,连理智也迷失了,能让他的心蠢蠢欲动,不顾一切完全燃烧起来的,晏子殊是唯一一个。
难道他的性向有问题?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冲动,仅仅是晏子殊凝视着他的眼神,就让他的心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假如晏子殊身陷险境,昆恩相信自己会拼命把他救出来的,尽管对晏子殊来说,自己可能只是一个贼而已,但他不在乎,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能追到晏子殊呢?
昆恩缓缓吐出气息,如果对手是那个他连想都不愿想到,以狠辣手段闻名的北欧蔷薇,他就必须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晏子殊,他拿了什么东西。
「是一张镭射微缩相片。」昆恩露出很抱歉的神情,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那个金属盒子,上面有矩阵密码,我把它破解了。里面是一张嵌在透明胶片上的立体微缩照片。我尝试用电子显微镜阅读上面的内容,但是没用,可能要用到更先进的仪器,所以我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本来打算找朋友研究它的。」
「照片在哪里?」晏子殊问道,既然是卡埃尔迪夫的东西,那么就是说,他的人恐怕已经抵达哈瓦那了,在两大黑帮的角斗间,晏子殊希望警察是胜利者。
「在哈瓦那大教堂。它有一个偏厅向游客展示一些油画,我把微缩照片,贴在倒数第二幅画,《拉的午睡》后面了。」
晏子殊知道这幅画,画家是安东尼奥?加托诺(1904…1980),古巴人,作家海明威的朋友。
晏子殊想立即赶去大教堂,也许教堂已经开门了,但是,迟一秒钟他都不放心,帕西诺和卡埃尔迪夫,无论哪一个都不容易对付,而且他对这个地下诊所,也不太信任。
能为逃犯服务的诊所,通常也会将他们出卖。
「我们现在就去教堂。」晏子殊说道,一边看了一眼手表,站直身体,「然后去美国大使馆。请他们立即联络ICPO,安排一架飞机直航迈阿密。如果现在不走,我们就会被困在这里,你不想沉尸墨西哥湾吧?」
「可是我们已经暴露了!就算现在想走也太迟了。」昆恩有些激动地说,「那可是北欧蔷薇,军火教父!他甚至有私人军队!晏警官,即使到了美国又怎么样呢?你有多大把握,能逃开他的追杀?」
「……」晏子殊一时无言,卡埃尔迪夫的确拥有,强大而先进的火力支援,并且也有缜密的杀手组织,据传世界排名前十的职业杀手当中,就有四人为他工作。
「我已经决定了,拿照片去交换我们的安全。」昆恩说道,下了手术台,「你不能百分百肯定,警察就能保护我,可是,我却想保护你。」
「你说什么?」晏子殊微微瞪大眼睛,没听懂。
「我要把照片交给帕西诺。」昆恩说道,「条件就是,让他们派一艘船送我们去海地,我在那里有个匿名的银行帐户,还有假护照,比你带我回美国安全得多。」
「这是最笨的办法!」晏子殊毫不客气地说,「拿到照片后,他们一定会杀了你,你宁可相信黑手党,也也不相信国际刑警吗?」
「警官,我相信你,因为在爆炸的时候你保护了我,我遇见过的警察从来没有把囚犯当人看,但是我相信我的判断是最准确的,把照片还给北欧蔷薇,他一样会杀了我们,而且会死得更惨,在黑市没人敢得罪他,你大概还不明白黑色公爵是什么意思吧?」
「我知道,非常清楚。」晏子殊冷冷地说,眼神严峻,「但是你别忘记了,这件事不由你决定,别做多余的事,就算是用强迫的,照片也必须交给警察!」
遗失了卡埃尔迪夫的戒指,晏子殊已经够烦躁的了,至少在工作上,他不想再失误。
昆恩苦笑了一下,「警官,你是一个非常有魄力的人,但是……」
昆恩欲言又止,晏子殊有些疑惑,突然抬头望向门的一边,迅速拔出手枪。
手术室门被砰的撞开了,一下子涌进七、八个持AK47冲锋枪的蒙面男人,头发灰白的黑人医生也被他们粗暴地推了进来,差点跌倒在地,医生的后脑上抵着一把HK手枪。
「把武器放下。」来者用生涩的英语说。
一切发生得太快,晏子殊迅速扫视了一圈,发现这八个男人都呈一定角度站位,保证彼此的武器能及时增援,就算他击倒其中一个人,也会立刻被另一个刺客射杀。
胜率是零,晏子殊放下了枪,但并没有表现出惊惶失措的模样,而是瞪了昆恩一眼。
「昆恩先生,帕西诺先生很感谢你的合作,你要的游艇已经停在码头上了,还有一百万美元的路费,你可以好好享受加勒比海的风光了。」
为首的男人用下颚示意,守在门口的三名杀手立即退开一步,让出一条路来,但是,他们的枪口仍然指着晏子殊。
「他呢?」昆恩问,他的右腿刚刚动过手术,走动两步就拧紧了眉尖。
「他是一个警察。」男人咧开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犬牙特别突出。
虽然他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灰色的眼睛和有疤的厚嘴唇,晏子殊也猜测出了他的身分,他是绰号叫「黑桃K」的职业杀手,杀人不眨眼,还喜欢割下被害人的耳朵、头发、剜出眼睛作为纪念物,法国司法警察已经通缉了他六年。
「你们说过我可以带他走。」昆恩的脸色变了,声音也有点发颤。
「你可以带着他的尸体去观光。」黑桃K冷硬地讥讽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枪,「不过,我要和他好好玩玩,我对切割警察总是特别感兴趣的……」
黑桃K往前走了一步,仔细端详着晏子殊的脸,「你是……夜鹰吧?」
晏子殊面无表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果然……我该怎么招待你呢?」黑桃K用枪口对准晏子殊的太阳穴,「先把你的耳朵割下来,怎么样?」
「你说——要割谁的耳朵?」一个冰冷的、平静的,但是却直击心脏的男低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一愣,慌张回头。
守在门口的三个男人高高举着双手,动弹不得,因为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拿匕首抵住了他们的喉咙,只要轻轻地快速一划,他们就会断气!
出入口明明只有一个,这些人却能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背后,如此专家级的近战高手,只能是……北欧蔷薇的手下了。
浅金色长发的美男子,迈开颀长而优美的双腿,径直走了进来。就算听说过欧洲的卡埃尔迪夫公爵,拥有美神般的容颜,那种震撼性也实在太强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深深烙印进眼底,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忘记,所有人都看呆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但是,那种美貌是十分冰冷的,就像面对着一部由上帝亲手创造的机器,那是一个炽天使,而不是人类。
淡紫色的冰晶般的双眸全无感情,从中投射出的冷酷令人寒噤,在他的周围彷彿连空气都像刀锋般锐利,一旦靠近就会割伤自己。
一尘不染的,义大利手工制作的白色西装,黑色薄貂皮手套,充满威压感的气质,卡埃尔迪夫仅仅是扫了他一眼而已,昆恩就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直直的,连脚趾头也蜷曲痉挛了。
哪怕他爬得再高,都无法正面对话的人物,至高权力的拥有者——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有些不可思议,更像是噩梦,有几个人能亲眼见到北欧蔷薇的脸孔?
昆恩差一点,就要因为恐惧而跪下去了,他有预感自己会死,脑袋闪过无数血腥画面,反倒冷静下来了,他没有什么可狡辩的了,他偷了卡埃尔迪夫的东西,按照黑手党的法则,「谁夺了你的面包,谁就必须要死」。
「我和帕西诺先生有一点旧交情。」不紧不慢、听不出感情的淡漠语气,更让人心慌意乱,冷汗淋漓,杀手强咽了一口唾沫,拿枪的手微微动摇。
「他的妻子和孩子正在我的庄园里度假,现在帕西诺先生,也想要和你通话。」卡埃尔迪夫优雅从容地说,伸出右手。他的手心里是一部黑色光面的折叠式手机,正是通话中的状态。
黑桃K犹豫地看了卡埃尔迪夫一眼,又想拿枪指着晏子殊,又想去接电话,笨拙地把枪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才谨慎地拿起电话。
在这一瞬间,卡埃尔迪夫的视线灼热地投向晏子殊,那眼光彷彿在询问「你没事吧?」,但晏了殊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谁输谁赢已不用多说,卡埃尔迪夫已经控制了场面,黑桃K唯唯诺诺地接听着老板的电话,刚才张扬跋扈的架式,一下子没了。
他们动用了四十个保镖严密保护着帕西诺夫人和十岁的少爷,居住地点也是极其机密的,卡埃尔迪夫居然能在半天之内找到他们,而且攻破了别墅堪比核武基地的保全系统,轻而易举地掳走了少爷和夫人,还不留下一点痕迹,若不是在手机里听到了老板的话,黑桃K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阖上手机,一片诡异而尴尬的沉默之后,黑桃K怏怏不乐地放下武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小盒,递给卡埃尔迪夫。
里面就是那张神祕的镭射微缩照片,卡埃尔迪夫打开盒子,淡淡瞥了一眼,收起后放进西装口袋,「感谢合作。」
黑桃K气得说不出话来,眼见就要成功,却被卡埃尔迪夫声东击西,一败涂地,回去后他将受到严厉的处罚,别说五百万美元的奖金泡汤了,能活着离开俄国就是运气了,一想到这里黑桃K就火冒三丈!冷不防举枪瞄准晏子殊的脑门,泄恨般扣下扳机!
「呜哇——!」
黑桃K突然一声惨叫丢掉了枪,卡埃尔迪夫牢牢扣住他的手腕——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总之坚硬的手指就像钳子一样,深深陷进了他的皮肤,让他的手腕骨折了。
「你再碰他一下,我就拧断你的脖子。」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黑桃K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右手高高肿了起来,乌青发紫,整条手臂都火烧似的剧痛。
其他人也不明白,呆呆地望着冷傲的卡埃尔迪夫,和始终没有说话的警察。
卡埃尔迪夫回头,做了一个手势,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即刻上前,弯腰拾起晏子殊的警枪,同时拿出一副软塑胶手铐。
「把手举起来。」保镖强势地说,晏子殊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气愤,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举起双手。
高壮的保镖将软塑绳穿过晏子殊的手腕,抽紧,这类高韧性的手铐,用火都烧不断,一般用来捆缚战俘和镇压暴动。
「走吧。」
卡埃尔迪夫说道,他的手臂轻轻滑落到晏子殊的背部,彷彿在催促着他,晏子殊咬了一下嘴唇,迈开脚步怒气冲冲地向外走去。
昆恩注视着晏子殊离开,感觉到卡埃尔迪夫公爵和夜鹰之间有什么过节,可是两人的气氛又有些古怪,但无论怎样,昆恩都没有联想到恋人这方面去。
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黑手党教父和国际刑警,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仇恨,黑手党都非常痛恨警察,对待卧底或者被俘虏的警察,更是极尽所能的千刀万剐。
昆恩非常担心晏子殊,但也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卡埃尔迪夫离开房间之后,他的杀手留了下来。
走出地下诊所和拥挤破败的小巷,晏子殊看到街道口停着一辆加长型黑色林肯轿车。六名随行保镖守护在车的两侧,警惕着周围的动静,除了林肯房车,前后还有五辆无牌照的宾士防弹保镖车。
一套黑色英式修身西装,头发稍微剪短的梅西利尔,笔直地站在林肯轿车打开的车门旁边,一看到晏子殊出现他就问候道:「晏警官,您没事吧?」
晏子殊仓促地点了一下头,旁边一个保镖快步上前,拿钳子剪断晏子殊手腕上的软铐,晏子殊没有说一句话,低头钻进豪华房车的后座。
梅西利尔双手关上车门,一个高大的黑人保镖立刻站到车窗前面,标准的军人站姿。
亮着顶灯的车内宽敞豪华,白色真皮长沙发椅上,搁着漆黑发亮的裘皮垫子,弧形的酒吧台陈列着奢侈的名酒,茶几上摆着笔记型电脑,萤幕打开着,但需要指纹识别才能登入系统。
晏子殊一脚踹到茶几上,发出的巨响令驾驶座的保镖们吓了一跳,可他们谁也没敢吭气,静悄悄地按下电动按钮,把前后座之间的隔音窗阖上。
「混蛋!」
晏子殊是在冲自己发怒!实在是太难看了!面对卡埃尔迪夫他竟然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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