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力狂奔在,在那山坡与吊脚楼的小路走奔走,想着这个方老,有九成应该是米儿的爷爷,也就是苗寨里面的方老龙老九,而若是如此,那些人应该不会是他的对手。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若是以前,我或许觉得四五个壮汉对一个老头儿,并不在话下,然而当我成为修行中人之后,思想却有了改变。
他一定会没事的。
我这般的安慰自己,其实不过是在不断地心理暗示,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内疚。
事实上,除了这么想,当时的我,脑子里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
我不知道米儿的父亲龙天罗为何没有了心脏还会生龙活虎,而且还要把我置于死地,就如同我不理解他和龙老九为何要把自己最亲爱的女儿给活活凌迟一般。
而让我更加无法理解的,是龙天罗追杀我们,龙老九为何会出手相助?
作为一个苗寨的方老,理所应当是全体苗人的精神领袖和统治者,但是那些苗人为何不怕他?
所有的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此刻的我,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前路为何会如此崎岖,我跑得又急,连续摔了好多跤,滚得灰头土脸,整个人都头疼欲裂。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达了我们之前翻过来的寨墙,突然将从旁边斜冲来了两个人,瞧见我,立刻大叫:“就是他,抓住这小子。”
两人冲来抓我,脚步很快,第一个伸手过来的时候,我一个近身捶,砸中了这人的胸口。
那家伙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去,另外一个家伙瞧见我如此凶猛,下意识地朝后面退了两步,紧接着突然举起了手中的一个东西来。
我本来想要不管不顾地逃开,然而余光处瞧见那人手中的东西,身子就立刻定住了。
是枪!
这玩意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枪支,反而经常出现在抗日神剧之中——这种被广大国人称之为盒子炮、驳壳枪的毛瑟军用手枪诞生于一百年前,在上个世纪的抗日战争之中被广泛使用,身为伪军迷的我自然是认得的。
而且我还从那家伙枪声上泛起的黑色油光判断,这玩意极有可能是真的。
若是真的,我这个时候转身逃走,肯定要吃子弹。
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是选择相信这个苗寨里应该是有保留着上个世界的火器,于是慌忙举起了手来,大声喊别开枪,我不动。
那人恶狠狠地冲着我吼道:“回过身来,蹲下,双手抱头!”
我双手抱头,回过身,结果瞧见黑暗中冲出了一个身影来,一脚就将这个家伙给踹飞了去。
啪!
清脆的枪声在夜空中格外响亮,我感觉菊花一紧,浑身绷得僵直,还以为自己中弹了呢,而这个时候,那个黑影带着腾腾的热气冲到了我的跟前来,一把拽住了我,焦急地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来人却是老鬼,我恍惚的神志终于清醒了一点,发现他抓着我肩膀的手掌上面,全是鲜血。
我跟着他一起翻过了墙,朝着侧面的树林子跑去。
我一边跑,一边问他受伤了么?
老鬼告诉我,说是,不过他身上,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别人的,倒也不吃亏;我又问我师父在哪里,老鬼摇头,说不知道,应该是被留在那里了。
我浑身一紧,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往回去看,却瞧见有十几个黑影翻过寨墙,朝着我们这边追来。
老鬼拽着我,使劲往前跑。
他劝我,说王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这个时候回头,绝对救不了你师父的,只是去送死。我们只有逃出去,才有机会救他,你记得他之前跟我们说的话么?
我使劲点头,说记得,他说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离,就去江阴梁溪,找一个叫做一字剑的人。
老鬼健步如飞,说记得就好,我告诉你,想要救你师父,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响鼓不用重锤,我知道此刻的我,以及老鬼,都不是这苗寨里那个神秘敌人的对手,蛮干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当下,我们能够逃脱,才是救师父最好的办法。
两人埋头疾奔,老鬼的速度快得如同林中的一头豹子,即便带着我,也没有耽搁多少速度下来。
一开始我们还听到身后有密集的追逐声,而到了后来,就开始渐渐稀疏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就基本上甩脱了对方所有的追逐。
这显然是极不容易的,因为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他们对这山这水,都分外熟悉,我们完全占不到主场优势,只有靠着老鬼的身体优势在支撑着。
两人连滚带爬,甩脱了独南锦鸡苗人的追踪,又一路疾走,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到了镇子上来。
这个时候的我们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了,躺倒在镇子西面的一片竹林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躺了一刻钟,多少缓和了一下,爬起来,才瞧见老鬼浑身伤痕累累,左脸的脸颊上甚至有一道从眉骨到嘴角的刀痕,血淋淋的,就像婴儿裂开的小嘴。
我瞧得触目惊心,捅了捅他,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说句实话,当时我真的担心老鬼死在这里。
那情况简直是惨不忍睹。
老鬼伸出脏兮兮的手来,摸了摸伤口,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苦笑,说没事,我属小强的,命硬,死不了。
我望着蒙蒙亮的天空,想起这一夜的奔波,欲哭无泪,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鬼趟江湖的时间到底比我多,稍微歇息之后,与我到河边去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然后顺手从农户家弄了一个斗笠来,遮住了脸。
再接着,他带着我去了镇子里一处印子楼。
他找到了老同学牛娟,把我们遇到的情况告诉了她。
瞧见鼻青脸肿、满是伤痕的我们两人,牛娟吓了一大跳,当得知了我们的遭遇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不相信。
说实话,若我是她,我也不敢相信。
不过不相信归不相信,牛娟还是对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不但帮着我们买来了各种药用物品,而且还从微薄的积蓄里面挤出了三千块钱来,给我们备用。
接着我和老鬼在牛娟的安排下,乘车到了县上去。
我们在县里等了一天,而牛娟则找到了当地派出所报案,说起了我师父陈老失踪的事宜,由当地派出所前往南刀坡进行调查。
第二天,我们接到了牛娟调查无果的回复,没有任何犹豫,买了前往江阴梁溪的车票。
第044章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在黔阳前往江阴金陵的火车硬卧上,我和老鬼两人就像落荒而逃的犬,相对而望,心中满是悲伤。
我们两人从相识的相互提防,到如今这般毫无芥蒂的并肩而战,最大的转机,就在于广西某处监狱之中,与我这便宜师父南海剑妖的相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一直叫做便宜师父的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我黑暗生活之中的一缕火光。
这唯一的一缕火光,温暖着我几乎陷入绝望的整个心灵,在他身陷敌营之后,我只有和老鬼两人“依偎”一起,相互取暖,才能够抵御中心中那不断翻卷而起的恐惧。
师父说他即使无病无灾,也活不过百日,这是因为他的命格不济。
分离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当它提前到来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老鬼,都并不能够完全接受,所以我们便将希望寄托于师父让我们去找的那个人身上来。
这个叫做一字剑的男人,希望他能够出手,并且帮助我们,将师父给救出来。
关于此人的身份,我和老鬼也做过猜测,觉得这人或许就是我师父平日里常常吹牛时谈及的南海子弟一脉,就是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杀手,以及十大高手,或者之类的……但是那家伙吹牛从来都只是为了图嘴快,并没有详细说些什么,让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也让我止不住地后悔。
当初若是能够仔细地听我师父把这牛逼吹完,我们现在也许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火车旅程漫漫,我前所未有地刻苦,几乎一上了火车,就一直端坐修行,眼观鼻,鼻观心,行周天之术。
大道三千,修行之法也是各家有各家的法门,虽然都有周天行运,念经打坐,但道家有“坐忘”、“心斋”等,佛家有“兴起”、“顿悟”、“真言”、“真常观想”等,伊斯兰有五功,分别为念功、拜功、课功、斋功、朝功,达迪克尔之途,基督唯信,亚斯德教擅思……
而南海一脉结合了道家精髓,又根据南海之境况,独创观思。
南海一脉深居大海茫茫余波之间,世间万物有灵,水中孕育而生而灭,“观”则为观想,“思”则为感悟。
南海降魔录只不过是语言大纲,南海一脉真正的精髓在于无数前人日夜观海之时,目睹那或瑰丽、或匪夷所思、或雄奇、或静谧的种种万物生长之画面。
这些画面,仔细数来,总共有一百零八张图,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这才是南海一脉为何选用这种传承的根本原因。
图文并茂,这是其他修行方式所不能及的。
我之前心情烦闷,一心都在思考着米儿为何会对我下次黑手,弄得我如此狼狈,生死只在一线间,所以从未有静心下来思索传承的其中奥义。
只有当我陷入了绝境,方才知道这世间,只有自己的强大,方才是万物的根本。
当火车抵达江阴的省会金陵之时,走下火车的我双目黝黑精明,却是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老鬼称之为“炁”的东西。
炁乃道家哲学之中最重要的基石,不同于“气”,乃先天之物,代表着无极,是一种场域流域,现代科学之中叫做能量体或者生命能量体,古希腊和古印度中叫做以太体,古中国成为真炁体,五感皆不能触摸,需要更深层次的入定法,方才能够感受。
能够感受到炁,说明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修行者,感受到了这个世间物与物之间另外的一种联系。
一炁感,百气通,跨入此界之后的我,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搭车赶往梁溪,下了车站之后,我和老鬼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梁溪宽阔,四千多平方公里,是典型的江南城市,入目处是满满的繁华,而我和老鬼则像个乡巴佬一样,不知所措。
四五百万的人口,让我们如何找寻那个叫做一字剑的人?
查户籍?
无论是我,还是老鬼,可都没有在镇政府里上班的同学……
老鬼将我一脸茫然,说王明,你不就是江阴人么,按理说彭城跟梁溪离得并不算远,你应该是这儿的地主,别跟我一样两眼一抓瞎好不?
我苦笑,说老鬼,那独南锦鸡苗寨离你家不过一两百多公里路,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彭城梁溪则是淮南淮北,连话语都不同,更何况我就算是对梁溪这儿熟得不能再熟,可我也没有跟这帮子人打过交道啊?
两人说着,旁边有几个妇女围上前来,热情打招呼,说老板住店不,很便宜的。
老鬼抬头,他的恢复力很强,脸上的刀伤已经结疤,不过狰狞的刀疤还是让那妇人为之一震,接下来的话就有些软弱无力了:“我们还有小妹,很漂亮的,试一试咯……”
我心血来潮,拉着这想要转身离去的大姐,说你知道一字剑这个人不?
大姐瞧见老鬼脸上凶狠的刀疤,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大兄弟,俺不知道啥叫做一字剑,卖刀卖剑的,我倒是知道堰桥路那边有几家……
拉客的大姐仓惶逃走,旁边的几个瞧见老鬼这凶悍模样,也不敢上前来,我们怕惹麻烦,匆忙离开车站广场。
刚才那拉客大姐的事情,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我对老鬼说:“每一个群体,都是有自己圈子的,你看我们在雷山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抓瞎,但是找到了下蛊人,就顺着找到了刘大脑袋;而找到了刘大脑袋,就找到了独南苗寨,也清楚了米儿所有的事情。”
老鬼十分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思路,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想要找那个叫做一字剑的人,就得跟当地的修行者接触?
我点头,说是,就是这个道理。
老鬼摊开双手,说话是这么讲,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怎么知道这满大街的人里面,到底谁是修行者呢?我们那天碰到有人被下蛊,完全就是凭着运气,这一回,未必就那么幸运了。
我笑了,说事情没有那么负责,只要我们掌握好思路,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豁然开朗——老鬼,我问你,在这地面上,谁的消息最灵通?
老鬼想了一下,说混混、街头地痞?
我指着远处一个正在将双指不动声色伸入行人包里的家伙,说:“对,街头地痞,还有这种长期在地面上行窃的惯偷;这些人为了钱财,四处踩点,那些人能惹,那些人不能惹,他们门儿清……”
说着话,我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人的跟前,一把抓住他行窃的手,沉声喝道:“朋友,别动!”
我一伸手,那人立刻反应过来了,手一转,想要脱开我的掌控。
两人这边一挣扎,差一点儿被偷的那行人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回身一瞧,吓了一大跳,慌忙摸了一下挎包,又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兜,发现没有什么遗失,居然一句话也不说,慌里慌张地就跑开了去。
失主一走,没了证据,那小偷顿时就嚣张了起来,从兜里摸出一把弹簧刀,指着我厉喝,说小子别乱说啊,你这是在毁谤!
说话间,他就拿着刀向我捅了过来。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惊慌,然而感受到了炁之后,这动作在我看来却慢了几分,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紧接着一个擒拿,我将那人摔了一个大马趴。
那家伙摔得一个头昏脑涨,我还朝他踢了三五脚,这才解气,说你小子别犯在我手上,不然下次就打断你的腿。
那人仓惶爬起来,指着我撂了一句狠话,让我等着,紧接着转身就走。
我微笑,看着这人钻入人群中,心中没有半分恐惧。
事实上,我不止一次被偷过东西,有一次甚至现场抓获,结果对方三四个人一围上来,暗偷就变成了明抢,报警都没有用。
我对小偷深恶痛疾,那个时候我不敢奋起,但是此刻,我却终于找回了一点儿尊严来。
整个过程,老鬼都没有插手,而是等那人走了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与我朝着附近人比较少的巷道走去。
我们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碗面,慢条斯理地走了一段路,刚刚转到一处无人的小巷,刚才那气呼呼走开的小偷就带着七八个同伙,拦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和老鬼对看了一眼。
这人还真及时。
第045章学以致用
真的是想瞌睡来枕头,对方是地头蛇,不过我们却是过江猛龙,本事在手就不怕事,只是怕没事。
我们两个人,千里迢迢地跑到了梁溪来,不是过来旅游逛风景的,若是凡事都畏畏缩缩,不敢向前,只怕等我们找到那叫做一字剑的家伙时,师父的坟头都已经长出一茬茬的草了。
所以瞧见这帮家伙围了上来,我们不但没有半点儿畏惧,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来。
哈、哈、哈……
两个人,被总共九人给围住,而且这九个人明里暗里,手里都藏着利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是傻子么?
不过说句实话,这年头敢随意出头的,怎么看也都是二愣子。
先前被我踢了好几脚的那个家伙,身上的脚印子都没有拍去,让前后将我们给围在了这无人的巷道里,瞧见基本上该不会跑脱之后,就狞笑着走上了前来。
他得意,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你们强出头吧,现在落到了老子手里,还有什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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