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祁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那座房门的,站在空旷的院子里,耳边终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哭声。
剩下的,没听了。
将手中的东西在月色下慢慢展开,是一方残破的布条。
晏祁眼底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长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晏祁身后:“主子,阁中来报,说是找到阿久了。”
“抓起来,看好了。”晏祁一字一顿的说道,身影几乎要与夜色融合在一起:“从今天起,全阁上下,只有一个任务,找到少君,楚言清。”
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可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却愈演愈烈。
“看好宿宣。”晏祁静静的站了一句,没往房中看半眼,吩咐了一句,就往主院走。
她要去找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很难受。
第108章 线索
“是你杀了鸣乘。”晏祁的语气不是询问, 而是肯定, 定定的看着脸色剧变的小厮,眼底出现了冰一样的寒凛。
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内疚, 愤怒,袭上胸口, 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早该杀了他,早该把鸣乘送走。
“殿下…殿下在…在说…什…什么, 扶枝听不太……”扶枝看着四周冰冷而封闭的墙壁,墙上挂着的各种“工具”泛着冷光,形成强烈的视觉刺激, 他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却还是强笑着装傻。
晏祁坐在一把简陋的小椅子上, 面前是一方阴暗潮湿的空地,而他则是狼狈的坐在地上,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一处狭小阴暗的地牢。
迎面是极度阴冷的气息, 身旁有过噼里啪啦的在烧, 隐约可见里面被烧的通红的铁块。
心中的惊恐在晏祁拿出那条布条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来,面如死灰。
他自然认识, 这就是从他的衣裳上刮下来的。
扶枝心中彻底慌了,眸子里陡然出现了一种决然的情绪, 被晏祁一眼看穿,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说吧,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自然是沉默不语, 心中百转千回,到了崩溃的边缘,却想起了什么,生生忍下去。
晏祁自然是将他的变化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并不想跟他耗下去,目光冷淡的移到身旁的烛台上。
身后的阁卫却动了。
男人在几个黑衣女子的钳制下,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一人端了一盆烧红的炭火走过来。
好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强烈的惊恐瞬间填满了整颗心,要炸裂开来,“呜呜”的摇头,眼底隐约有泪夺眶而出。
他怕死,怕痛。
可他连动一下都不能。
当他被掰开嘴巴,烧的火红的炭靠近到嘴边的时候,扶枝终于崩溃了,短促嘶哑的叫声从喉咙出炸开。
“放开他。”
晏祁径直无视了扶枝被炭火灼烧到鲜血淋漓的唇,语气依旧没有情绪起伏,目光淡淡的落在那扶枝身上:“说吧。”
自然看得出他眼底崩溃意思,可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他杀鸣乘的时候怎么没有心软呢。
那些阁卫更是司空见惯,他还是她们见过最好审的人了,松手将人丢在地上,上脚,毫不留情踩住了他的后心。
“是…是…太…太女……”扶枝嗫嚅着唇,哭着说了出来,说完脱了力,瘫倒在地上,哭喊道:“殿下饶命啊!殿下!”
……
晏祁蹙眉,定定地看着浑身狼狈的扶枝,心中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长叙进来了,看着她,欲言又止:“主子…宿宣来了。”
其实不用他说,晏祁已经看到了他身后的宿宣,他换了一身白衣,站在地牢门口。
身旁的烛火已经烧了大半,照清楚他单薄的背影,他的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就这样站着,眼底什么情绪也没有,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宿宣走进来,指着地上的扶枝,眼睛看向晏祁,说:“我要他。”
长叙听着宿宣毫无情绪的声音,一阵心惊肉跳,生怕晏祁会怪罪他的态度,直到晏祁同样平淡的声音传来。
“好。”
有些伤痛,有些恨,只有通过这种途径抒发,所以晏祁从头到尾,也没有安慰宿宣一句。
而她,负责报鸣乘的仇。
离开那方狭小的地牢,身后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晏祁连脚步也没停。
外头已经大亮了,出了门,便是热闹的主街大巷,车水马龙,但那些热闹,都跟她没关系。
晏祁就这样在街上站着,直到身上沾染的些微血腥气散的一干二净,脑海中是一片乱麻,涨得整个人都有些木然,还要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耐着所有的性子,将事情理顺,下一步该如何。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她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一夜未睡,晏祁回到王府,远远地便看见王府门前守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脚步顿了顿,那边小家伙已经看见她了,脆生生的喊:“娘亲!”
晏祁抱起朝着他飞扑过来的小身影,小家伙眼见着长大了些,胖乎乎的小手搂住她的脖颈,一双酷似自己的大眼睛水盈盈的,朝她撒娇:“娘亲~你想琛儿了吗?”
晏祁眼底出现了少有的恍惚,直到后背的伤口隐隐又痛了起来,才对上小家伙有些不满的眼,有一瞬间的怔忪,脸色慢慢柔和下来:“嗯,想了。”
小家伙咯咯的笑了起来,眨了眨眼,人小鬼大的来了一句:“那娘亲想爹爹了吗?”
孩子的感觉是最敏锐的,明显感觉到晏祁的情绪有些不对,抱住晏祁的手紧了紧,眼底甚至染上了几分害怕:“娘亲?”
小家伙比任何人都懂事的早些,为什么他现在只要提起爹爹,大家的脸色都那么奇怪…
儿子眼底的害怕让晏祁回过神来,伸手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嗯,想。”
怎么可能不想。
小家伙却是低头不说话了,突然闹起情绪来,挣扎着从晏祁身上下来,噔噔噔跑进门去。
跟在他身后的晏祁怔了怔,忙追上去,小人儿却埋头忘前冲,怎么也不理她,晏祁只好在他身后跟着。
直到进了熟悉的院子,晏祁才反应过来,小人儿已经扑到了房门前,一面拍打,一面叫爹爹。
屋内低哑的男声回应着他,是宋氏安排在房内假扮楚言清的人。
晏祁慢慢走上前去,将小人儿抱在怀里,低声安慰着。
“琛儿乖,别扰了爹爹养病…爹爹病好了就可以陪你玩了……”
“呜呜…”小人儿伏在晏祁,哭的眼睛都肿了:“娘,爹爹是不是病的很重啊…”转而对着房内哭道:“爹爹,以后琛儿都不淘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好起来……”
稚嫩的喊声犹如一记闷锤打在晏祁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小家伙最终还是在晏祁的安慰下平复下来,由着她抱着睡着了。
将小人儿放在榻上,盖好被子,晏祁才抽出身来,这边却有人来报,说是外头有个女人求见晏祁。
晏祁眼底满是冷色,更多是不耐烦,但当那个侍卫将手中的东西给了她之后,晏祁立刻便去了前厅。
“岑禹?”
熟悉的声音让宋岑禹转过头来,见着晏祁,眼底出现了瞬间的惊喜,更多是一种急切,三两步冲上来:“阿深,我有事与你说。”
怔忪的精神让晏祁的听力出现了一到两秒的延迟,身旁的人已经不耐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巾包住的东西来,在她的目光下三两下打开,放到她手里:“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夫郎的首饰!”
晏祁眼底一凝,定睛一看,只见手中安静的躺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点翠簪子。
本是毫不起眼的物件,可上面镶了一颗圆润莹白的东珠。
耳边宋岑禹飞快的的解释道:“大约十日前,我收到我家当铺伙计的通报,说是铺子里收了一颗东珠簪子,我当时十分吃惊,赶去一看果真如此。”
东珠,产自临海的云国,是珍惜异常的皇室贡品,只有皇室才能佩戴。
而这种簪子饰物,都是男儿家的东西。
宋岑禹第一个就想到了这几日流言中心的楚言清。
剩下的根本不用她多说了,晏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目光如炬:“带我去。”
她自然认得出来,这就是楚言清的首饰,是他们成亲第二日,进宫谢恩的时候,皇夫陈遥赏给他的,当时,她正在旁边。
而宋岑禹显然也是猜到了这一点。
……
“当时…我记得来当东西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小的看他穿的寒酸破旧,所以…也没太上心…”大约前段日子已经被宋岑禹问过,那伙计答的很顺畅:“那时候是下午,小的正犯困,就打发了小的的学徒去锻炼锻炼,收了东西。”
一般当铺里都会有几个跟着掌柜掌眼的徒弟,拿一些普通人送来当的物件练手。
“可没想到收了颗东珠回来…”那掌柜的哭丧着脸,要是早知道,谁敢收皇室的东西啊…
“阿深…”宋岑禹有些迟疑的喊了友人一声,近来京城的流言蜚语她也早有耳闻,常年混迹生意场,自然比别人多一分机警防备,结合楚言清之前的声明,根本就不信那些荒唐的话,如今见到友人这般反应,心中更是确定,她的夫郎大概是遭了算计了。
“嗯。”晏祁自然看得出宋岑禹眼底的担忧,没多说什么,转头问那掌柜:“把那人的样貌画来给我。”
这倒是不难,那掌柜的看了一眼宋岑禹,见她点头,当即让伙计拿来了笔纸,跟她的徒弟两个人画了起来,很快便将模样画了出来。
宋岑禹当即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说道:“我帮你。”
晏祁没拒绝,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之中。
有了线索,晏祁当即开始行动,当日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那画像上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美人儿们端午节快乐呀~
吃粽子了吗(笑眯眯)
第109章 下场
收留楚言清那一户人家位于京城西边的巷子里, 晏祁赶到的时候, 那对农家老夫妇正被手下威胁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吓得不轻。
“大人!老妇人一家都是正经的良民哪!”深更半夜,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突然闯入一群来路不明的人, 上来就将他们围住,任谁都无法当做没看见, 心中一清二楚,一定跟前段日子救的那人有关,先瞪了老伴儿一眼。
让你多管闲事!这是要把她们一家搭进去啊!
这妇人原先是山中的猎户, 后来跟着城里做工的女儿搬到了这巷子里, 还算胆子大, 没有像她夫郎一般失态,目光落到一个看似领头的女人身上, 抖着声儿道。
自然是没人理她。
池鹰径直从袖子里掏出那男人的画像, 上上下下, 再仔细比对了一遍, 方收了回去。
“都退下。”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微有些低沉, 眼见着那群来路不明的人整齐应声,迅速退出房门, 瞬间吸引了老妇一家的目光。
晏祁的目光径直落在那对怔愣的老妇上,那当铺掌柜的画技不错,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男人, 正是画上的人。
“大娘,老丈,你们不用怕,我来这儿只是跟你打听件事。”本是安抚的话,然而尽管她尽力放缓了声音,配着她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并没有没什么信服力。
那妇人从恍惚中醒过来,眼底防备,堪堪看了她几眼,才点点头:“您说。”
晏祁径直从袖子里拿出那根簪子,那男人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几日前他去当铺当了的钗子:“这不是小楚的…”对上晏祁的目光,陡然闭嘴。
老妇恨恨的瞪了自家老伴一眼,这厢晏祁声音微沉:“小楚?”不自觉的一身威势,瞬间让那老妇出了身冷汗,有如地狱里走了一遭,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他是内人无意救…”
那男人却是一把将她未说完的话捂了回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这半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晏祁攥着簪子的手紧了紧,找到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胸口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松了口气,更多是想亲眼见到他的迫切,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没出息起来。
脑海中已经将事情经过猜的八九不离十,猜到楚言清离府之后大概是被这对夫妇收留,可是,救?
她的心愈发沉了下去,连带着脸色也愈发阴沉。
“他在哪?”急切显而易见,对上那男人防备的眼,冷静下来,解释道:“我是他妻主。”
“劳烦老丈告知,我夫郎的下落。”
“他妻主不是在解城吗?”条件反射性的脱口而出。
晏祁是什么人,光听这句话就已经明白了:“他去了解城?”
“是。”这回答她的是那老妇人,她已经看出来,这都是大户人家宅子里那些事儿,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
紧接着就把他们怎么救下,收留楚言清说了出来。
事情与晏祁的猜想相差无二,只是没料到他会受伤,还伤的那般严重。
“他一直说,要去解城找他的妻主…”那男人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晏祁:“让我拿着他的簪子去当铺典当了,我不放心,就让小女一路护送…算算日子,已经出发八九天了。”
“你一个做妻主的,怎么如此……”想着那孩子的惨状,顺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说到一半被自家妻主狠狠一瞪,才想起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闭嘴了。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闹,一陌生女子憨厚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清晰。
破旧单薄的木门,半点阻隔不住女人的嚷嚷,清晰的传入晏祁耳中,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跳骤停。
“爹!娘!小楚公子丢了!”
变故再生,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有如一根柴火,被生生折断,全部丢进火里,噼里啪啦的烧的炸响,生出扑面而来的灼烫。
那对农家夫妇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蓦地转过去看晏祁的脸色,吓得脸色发白。
……
晏祁没想到,她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姿态再见阿久。
将手中的半截玉佩丢在少年面前的桌子上,晏祁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寒冰:“他在哪?”
对上晏祁的目光,阿久的身子禁不住发抖,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半截玉佩后,他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平复下来,笑嘻嘻道:“祁姐姐~”
这是他在劫走楚言清时,留给那对老妇女儿的。
“这不是我的玉佩吗?怎么在祁姐姐这…”少年捧着那半截玉佩,脸上是无辜的惊讶之色,然晏祁太清楚他的秉性,极度的表里不一。
“直接说吧,你想怎样。”越阴郁偏生越冷静。
“祁姐姐…”阿久上来就要抱晏祁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晏祁眼底的冷意彻底绷断了阿久脑中某根弦,滔天的恨意涌了上来,充斥着眼睛发红:“楚言清!楚言清,你就知道楚言清!”
“他不过是个不要脸的…”晏祁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有如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剑:“哪怕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阿久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胡说!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最爱的就是我,是我阿久!”
“我那么爱你,可你身边,总是站了那些贱人!”阿久眼底甚至泛出血色,想要撕碎一切的光,咬牙切齿:“我受不了!”
少年仿佛疯了一样,再没有任何姿态可言:“你以前,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晏祁眼底没有动容,声音寒凛:“这不是你伤害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