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与自家老爹通了通气,又与小冯氏细细说过了一回,到底是把婚事定了下来。冯氏可谓是一心为了女儿,谁知道在二娘子的眼中,自己就是被控制的傀儡,一个老爹压着还不够,如今还要再娶回家一个来。
等小冯氏进门,他原本就不是多么出色的样貌,虽然性格看似开朗,才学却实在是一般,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他更加看重实务一些,看在二娘子的眼中,自然成了满身的铜臭味,夫妻俩的感情并不好,不过是面子上相敬如宾罢了。
也因为如此,小冯氏进门多年才生下了嫡长女,期间不是没有小厮动了肚皮的念头,只可惜有冯氏压在上头,但凡有不怕死的,如今骨头渣子都不知道在哪儿。冯氏一味护着小冯氏,小冯氏也早就明白,在这个家里头,妻主是靠不住的,唯一能靠着的是姑父,他这辈子只能盼着女儿出息。
这会儿眼看着二娘子对女儿严词厉色,生生把一个活泼聪颖的孩子,吓得见到她连话都说不好,忍不住便争执了几句,二娘子跟他大吵了一架,又怕冯氏再把自己叫去教训,心中郁郁不欢,索性偷偷的出了门,只打算散散心。
小冯氏见她如此,也是冷笑一声并不伤心,平常她常有十天半月不出现的时候。只是渐渐的,却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这时候可是在孝期中,这人出门不可能是宴客,怎么好几次身边的小厮偷偷来报,说二娘子身上有脂粉味。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小冯氏的手段,绝对是跟冯氏一脉相承的,如果不是冯氏还在,小冯氏多多少少顾忌一些,恐怕他还能施展的更多。二房里头的小厮早就明白,二娘子别看着凶,其实不过是纸老虎,在二房里头,说话算数的,只有二太太和太太,不然就是爬上了二娘子的床,也只能当一个无名无份,拿着贴身小厮份例的通房罢了。
二太太听了之后心头就是一跳,原以为二娘子再如何,好歹知道分寸,如今看来,这女人早就被男色迷了眼睛。如今老太太过世不到三个月,若是她在外头置办了外室,被人抓住把柄的话,她自己丢官弃爵是小事,却要带累了他家琮儿的名声。
二太太一边不动声色,一边却将二娘子身边的丫头提了进来,让人下去审问一番。二娘子身边的人都是冯氏安排的,平常并不敢瞒着这些,唯有一个,是二娘子不想时时刻刻活在冯氏的眼皮底下,自己从外头买来的,冯氏不想跟女儿闹得太过,细细查过那丫头没问题,也就放在她身边。
这几日,二娘子出门的时候,身边带着的就是这个丫头,这丫头心中也忐忑着呢,永宁候府太太和二太太的厉害,她也是知道一二的,谁知道自家二娘子出门偏偏遇上了这种事儿。她也是冒险劝过几回,但二娘子就跟着魔似的,整天惦记着那小爷们。
等二太太派人过来,这丫头倒是松了口气,有一种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三两下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二太太冷冷一笑,瞧着她这幅模样也觉得恶心,若这丫头是个一心为主的,他还要高看几分,但出事的时候不知道拦着主子,之后又把主子卖的干干净净,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事情说起来也是简单,那日跟小冯氏大吵一架,二娘子出门散心的时候,巧遇了一桩事儿。市集里头一位妙龄少年卖身葬父,一身白色孝服哭得我见犹怜,二娘子心生怜悯,刚开始倒是真没多少坏心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谁知道那少年哭着喊着要以身还债,死拽着二娘子不放。
二娘子虽然是个风流的,好歹知道她若是敢把人带回去的话,冯氏就能再把她逐出家门,左思右想,居然想出个馊主意,在外头置办了一个宅子,将那可怜的少年暂时安置下来。
之后的发展,自然是谁都想的到的,那少年不但楚楚可怜,还是个通文识字的,二娘子便渐渐喜欢这个去处。
若是平时,二太太知道这种事情,恐怕是会直接把人带回来,一来成全了名声,二来人进来了,怎么收拾还不是看他的意思。只是如今老太太的孝期未过,闹出来的话,整一个永宁候府的面上都不好看,再有一个,他也拿不准这件事,是不是有人专门给二娘子下套。
二太太知道前因后果之后,直接去了冯氏房中,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冯氏一听女儿居然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气得心肝儿发疼,真不知道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临了生了这么一个讨债的。
二太太也生怕冯氏气出一个好歹来,妻主已经靠不住,他唯一能靠着的只有冯氏了。
也幸好冯氏很快平静下来,当今之计是赶紧把事情压下去,若是真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只怕不仅仅是针对二娘子:“这件事你别管,我会亲自处理。”
二太太点了点头,靠在冯氏怀中说道:“多谢姑父。”
冯氏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有些愧疚,若不是当年他提议将外甥娶进门,这孩子日子也不用过的这般苦。
冯氏心中的想法,二太太其实也明白,说起来,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恨冯氏的打算。当年不是嫁进永宁候府也有别家,他只是庶出女的嫡长子,嫁妆并不丰厚,当年孔氏也有几分愧疚,才能让他风光大嫁。若是换一家,先不说女人就没有不多情的,首先公公就不能这般好伺候,而自己几年无所出,谁家公公能一直压着不让通房小侍先生。
冯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等二太太离开之后,便让人去请了永宁候过来,他们得先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卖身葬父,到底是二娘子倒霉恰好遇上了,还是有人故意布置,这件事若是处理的不好,少不得永宁候府要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雷霆手段
永宁候府的祠堂处于正院最后头,两边都是高耸的松木,在夏日的时候也清爽的很,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带着一股阴风。祠堂是永宁候上位的时候才重新建立的,历年来又年年维修,这时候看起来也簇新的很。
先侯爷是第一代永宁候,当年却是流浪儿出生,除了姓名,连自己的籍贯也记不太清楚。等她跟着皇帝打出了江山,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将永宁候府与孔家连了宗,虽然算不上孔家嫡系,但好歹是有了出生,平白将永宁候大老粗的身份刷上了一层金粉。
因为这个缘故,永宁候府祠堂里头,除了先侯爷的牌位之外,还有几位孔家的名人,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当初先侯爷已经表示看不上。
孔尚瑾在每年祭拜的时候,也是能够进入祠堂的,但这一次的心情显然不同以往,看着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几人,她微微皱起眉头。
这一次不仅仅是孔尚瑾,除了还不懂事的,不管嫡出还是庶出的女儿,都被拉到了祠堂,这会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起。作为永宁候世子的孔尚杰站在永宁候身边,眼睛看着自家二妹,也闪过几分恨铁不成钢。
永宁候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上首也不看下面的女儿们,作为宗夫,冯氏也在场,不过同样也是面无表情,只在孔尚瑾进来的时候,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等人到齐了,永宁候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子嗣。
侯府前面三代都人丁单薄,到了现在才略好一些,如今看着子孙满堂,永宁候不是不骄傲,只可惜,儿孙多了,便有不孝子出来。
想到这里,永宁候脸色一厉,冷声喝道:“还不跪下。”
孔尚瑾下意识的想要跪下,她还不知道为啥母亲发这般大的火,却见话音刚落,旁边的二娘子扑通一声跪倒下来,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哪里还有平常的清傲脱俗:“母亲,女儿真的只是一时好心,绝没有做出孝期纳妾的事情来。”
永宁候却听也不听,冷眼看着眼前的人,扫过几个孩子,见她们都带上几分惶恐,而自家小女儿却微微皱眉,并不显得如何惧怕,心中倒是安慰了一些:“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为娘为何会兴师动众。”
二娘子孔尚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些年过得舒坦,她几乎忘记当年的事情,那时候把自己身无分文的赶出家门,母亲可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父亲……也并未求情。二娘子心中好歹是知道怕的,当年她能够回来,但那时候母亲可是说过,若是再犯,便要彻底除族。
要说二娘子这次也是冤枉,她确实是有些喜欢那个卖身葬父的少年郎,但好歹明白自己在孝期,怎么可能会做出孝期纳妾置办外室的事情来。只是那少年郎是个七巧玲珑心的,几次就把她笼络了去,勾搭的她时不时过去看看,生怕别人为难委屈了他。
见她一副迷茫不知错的模样,永宁候皱了皱眉头,心中掩不住的失望,只是说道:“你只说你无心,但外头的人,却不管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本侯真是失望,入朝为官这么多年,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若是一开始,二娘子好心救人,直接把人打发走了,永宁候还会觉得这个女儿有可取之处,或者直接把人带回来,扔给冯氏或者二太太处置,也是可行。可这个没脑子的,偏偏在外头私自置办了宅子,将人安置了进去,这下可好,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二娘子隐隐也明白过来哪里不对,但她颇为喜爱那位少年,犹豫了一下居然开口说道:“母亲,女儿这段时间不会再去看他,等出了孝期……”
话音未落,永宁候直接把被子砸在她头上,二娘子并不敢躲开,额头顿时鲜血横流,吓得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冯氏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失望,当年公公去的时候,就曾经评价过三个尚小的孙女,其中说二娘子的便是,清高自傲,看不清形式,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没有骨气,他们夫妻俩还在的时候,不用怕压不住她。
虽然失望,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更不可能将人直接打死,冯氏叹了口气,放下茶杯开口说道:“侯爷,现在生气于事无补,二娘的责罚稍后再说,如今是要把事情处理的干净,不能让人抓住侯府的把柄。”
孝期失节,往大了说是不孝之举,往小了说,也可以抹得一干二净。永宁候这般愤怒,一个是担心那些想要她站队的皇女们抓住把柄不放,另一个却也是对二女儿失望透顶。
听见冯氏的话,永宁候到底是压下怒气,开口问道:“世子,你怎么说?”
孔尚杰皱了皱眉头,却是开口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把那少年处置了,不如先让人查查,若是家世清白,就把人先带进侯府养着,等出了孝期,怎么办都是可以的。若是背后有人倒是难说……”
孔尚礼这会儿却不敢为了外头的相好说话,方才永宁候大怒,已经让她吓得战战兢兢。听了孔尚杰的话,永宁候眼中又是一阵失望,世子的办法固然不错,若是事先这般做是可以的,但如今,那人都已经在外头的宅子里头住了一段时间,再接进侯府,岂不是自打巴掌。
永宁候的眼睛从三女身上扫过,见她只是一味的低头不敢说话,生怕这件事祸害到自己的模样,心中又是叹了口气,再一看站在旁边,脸色沉静的孔尚瑾,忽然开口问道:“瑾儿有什么想法?”
孔尚瑾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永宁候还能问起自己,随后眨巴了一下眼睛,开口说道:“瑾儿倒是觉得,这件事没有母亲父亲担心的那般严重。那少年既然是卖身葬父,二姐在大庭广众买下来他,那也算是一桩善事。这般孝顺的少年郎,二姐佩服他的品行,并不把人带进来当小厮使唤,反倒是给他置办了嫁妆,把人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传出去岂不是一桩美谈。”
孔尚瑾这话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既然是卖身葬父,如今这个少年郎根本不是自由身,早就是侯府的奴才了,再有就是,孔尚礼把人置办在外头,是因为善心大发,不舍得这个卖身葬父,有着大孝之举的少年成为奴才,把宅子当做嫁妆,要把人嫁出去。
至于那少年是不是愿意出嫁,旁人的舆论如何,那就是永宁候和冯氏要操心的事情了。孔尚瑾说完就又端端正正的站在那儿,永宁候眼中却闪过一丝欣慰,前头几个女儿不够聪慧,谁知道嫡幼女却这般出色,昨天她与冯氏商量,最后的打算便是如此。
冯氏点了点头,只是说道:“这件事自然有人会去办,几位小姐感怀老太太教养之恩,自愿在家守孝三年,户部那边侯爷已经派人去说,你们便好好在家守孝吧。”
冯氏这般说,可见昨天的时候,那位卖身葬父的少年恐怕已经被处理好了,再加上永宁候府几个娘子都要延长孝期,自然将事情压了下去。
二娘子脸色微微一变,却哆嗦着嘴唇不敢再开头,永宁候冷冷看了她一眼,闭目说道:“今日之事,你们都好好记在心中,以后出门走动,别轻易着了别人的道儿,二娘子既然有孝心,就好好在祠堂给老太太抄经书吧。”
这是要把二娘子暂时关禁闭,只是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若是永宁候够心狠的话,恐怕出孝之前,二娘子都没法子出门走动了。
说完这话,永宁候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一群孩子都离开,孔尚瑾看了眼孔青琮,见她对亲生母亲受罚并没有多少担心,心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得不感慨二娘子为人失败。
永宁候径直去了前头,冯氏却拉着孔尚瑾回到了院子,等挥退了身边人,才皱眉问道:“瑾儿今日可怕?”
孔尚瑾却摇头说道:“不怕,瑾儿知道母亲和爹爹都有苦衷。”
冯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说道:“连你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就是她看不清。”二娘子总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娘跟爹都不喜欢她,却也不想想,永宁候便也罢了,她可是冯氏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哪里能够不疼的,只是这个人啊,永远只看到他们的冷心。
孔尚瑾见冯氏露出几分憔悴的模样,眼角的皱纹都比平时明显许多,心中也是担忧,缓缓靠在他怀中说道:“爹爹不要难过,二姐会想通的。”
冯氏叹了口气,可见对此已经不抱希望,再看小女儿又觉得窝心,笑着说道:“爹爹不难过,爹爹有瑾儿就足够了。”
孔尚瑾微微一笑,笑嘻嘻的给他揉捏起肩膀来,几年的适应,让她把彩衣娱亲的本事锻炼的炉火纯青,上辈子她没时间好好报答母亲,这辈子却不能再错过这些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着想的人。
☆、女儿当自强
若说之前永宁候府是安静的守孝,经过这件事之后,那就成了寂静,从上到下都知道永宁候心情不痛快,自然不会上赶着当出气筒,而二娘子也难得的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甚至对二太太和孔青琮都温声细语起来,当然,这能哄哄孔青琮,却让二太太从心底更加看不起这位妻主。
大概是接受到二娘子的教训,从永宁候到下头的三娘子,不管是对嫡女还是庶女,都教管的更加严厉,在京城这块地方,你没才华没本事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自己觉得有本事,到处得罪人不说,还会给家里人招祸。
永宁候甚至怕二娘子将她唯一的女儿教坏了,直接把人带在了自己身边,孔青琮对于二娘子也没有多少留恋,甚至觉得在奶奶这头,能跟孔尚瑾一块儿读书写字,比在二房得一个人待着好多了。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尤其是在皇帝知道孔家几个孙女辈分的自愿守孝三年而下令嘉奖之后,一开始想要拿这件事做筏子的人,这会儿也知道皇帝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再说,败坏了永宁候家的名声,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