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桥夫的声音,也夹杂了一些哭诉:“三百年的时间,我的确是没有将那桥给拆掉,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做着,并没有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
“最重要的是,即便桥没有拆掉,我也一样来到了对岸,来到了你的身边,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永远离开这里!”
桥夫说着,轻轻的将炭婆的双手放了下来,随后丝毫不顾忌我们还在身边,轻轻的将那炭婆揽入了怀中,轻声宽慰了起来。
望着他们拥抱在一起的佝偻身躯,我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内心之中弥漫的都是悲痛,在抬起头的时候,我在河边隐隐看到了一幅画面。
那是初春的时节,草木刚刚萌芽,冰雪还没有完全的融化,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坐在河边轻轻的洗着如丝的绸绢。
或许是河水太过湍急,也或许是北风有些寒烈,当女孩儿手略有些僵硬时候,那绸娟被突兀卷起的浪花给带走了,河畔回荡的是女孩儿焦急的呼喊。
就在这时候,河对岸出现了一条乌篷船,一个面庞黝黑俊朗的小伙子,撑着船急速向下游而去,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条绸娟。
当然,伴随绸娟呈现在女孩儿眼前的,还有小伙子精壮身躯上的汗水……
谢谢,或许并不足以表达女孩儿心中的感激,她接过了那绸娟,随后轻轻抬起手在小伙子的面庞上擦了擦,留下一句明天我在这里等你的话,转身跑进了村子。
小伙子愣愣的站在原地,脸上挂满的都是不舍,当然比这更浓郁的是喜悦和期待,一直目送女孩儿的身影消失之后,才慢慢的上了船。
随后,那画面渐渐的出现了变化,我看到了山花的绽放,看到女孩儿穿上了红裙,看到了小伙子摇浆而来,也看到了她们相亲相伴。
时光啊,是最经不起浪费的,或许正是他们明白这一点,才会将所有的时间都献给彼此,在田间、在河边、在山野、也在那乌篷船里面。
女孩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跟小伙子说能不能少买点儿好吃的,我都吃成这样子了,再胖下去指不定哪天你就不要我了。
小伙子说:“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你窈窕的身姿就再也没有走出过我的梦里,但我是个有私心的人,不容许你也去装饰别人的梦!”
“所以,我要亲手、亲口喂你,从窈窕到丰腴,所见证的不仅仅是我的自私,还有对你的那份爱意,如果哪天你瘦了,说明你走了,你变心了!”
“因为,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不会让你瘦下去!”
小伙子说的真诚,说的感动,让站在船头的女孩儿,声音有了一些哽咽,但更令人动容的,是哽咽之中夹杂的娇羞和欣喜。
以及,那句微不可闻的嗔怪:“傻瓜,再过几个月,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然而,女孩儿许下的惊喜没有来,一场灭顶之灾却轰然而至,我看到一群人在一个女人的带领下冲出了村子,活生生的将两人分离了开来。
一直到这个时候,小伙子才知道女孩儿并不是胖了,而是孕育了他们爱情的结晶,只是他们一家人,再也没有了相处的机会。
乌篷船起火了,所烧的不仅仅是那个小伙子,还有一个硬生生从女孩儿身体之中撕扯出来的婴儿,伴随着火光化为了残骸。
在他们逐渐变为焦炭的时候,我看到领头儿的那个女人狠狠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当鲜血落入河水中的时候,嘴里叨念起了恶毒的诅咒。
女孩儿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疯了,因为她每天白天都沿着河流而走,捡拾着散落在河岸的那些焦黑之物。
到了晚上,她则是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沾一些河水,在石板上面轻轻的搓着:“能洗白的,能洗白的,一定能洗白的……”
第25章河,活了
画面到了这里,便是戛然而止了,当我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火光,也没有了洗炭的女孩儿,有着的只是那条泛着水雾的河。
我这个人,说不上聪明,但也不至于太笨,我能看出来那个女孩儿就是炭婆,那个小伙子就是眼前的桥夫,我看到的就是他们的从前。
至于领着一群人从村子里面走出来的女人是谁,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只看到她咬破了手指,说出了恶毒的诅咒。
我想,或许就是那诅咒,才将炭婆困在了这里三百年,正如她将眼前这些女孩儿们留下来一样,什么时候黑炭能洗白了,才是她的解脱之日。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桥夫既然能帮助我将黑炭洗白,为什么不能帮助炭婆呢?
还有,桥夫为什么要拆掉那座桥?
当然,更让我困惑的是炭婆的那句话,她说桥夫在这里做了三百零一年的摆渡人,却从没有能够来到河对岸,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之所以想不明白,是因为我是从对岸走过来的,而且那条路就是桥夫给我指引出来的,既然我能走过来,他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跟我们不同!”
在我满腹疑惑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桥夫的话,转头我看到他正在朝我鞠躬:“之前的事情,老头子给你道歉了,对不住!”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桥夫这样跟我说话,多少让我有些不习惯,毕竟在我过河之前,他对我是又骂又吐的,就差直接打我了。
“如果我不那样做,你是不会踩着那些龟走过来的!”
“龟……”我感觉脑子又跟不上了,这船夫在胡说什么,哪里来的龟啊?
“你过河的时候,踩得那些东西啊?”
桥夫说完,抬手朝着河里面指了指,当我抬头看去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说的没错,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头。
而是,一只只首尾相连的龟!
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它们已经不再如之前那样摆成一条直线,而是纷纷的游动了起来,巨大的身躯在河水之中起起伏伏的。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轰鸣的流水声!
“真,真的是龟……”
那些龟,每一只都有圆桌那么大小,黑漆漆的龟壳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真的跟大石头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
“我没有骗你吧?”桥夫突然说了一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明白桥夫没有骗我,不过这些景象越真实,我内心之中的疑问就越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能相信我是踩着一群大王八过来的?
不过在这同时,我也是后怕极了,如果我早知道那是一群王八,怕是打死我都不敢踩着过来,毕竟这景象太诡异和恐怖了。
“因为,这条河要活过来!”
“河,河要活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条河是死的?”这樵夫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条河怎么还有了死活之说了。
“在你没有过河之前,这条河的确是死的!”
桥夫没有否认他说的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其实,三百零一年之前,从那个女人许下恶毒的诅咒开始,这条河就已经死了!”
“不过你的到来,让这条河活了过来,你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人被困在这里洗炭了,这些丫头们也会得到莫大的解脱!”
“不,您等等……”
我打断了桥夫的话,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条河在三百零一年之前就死了,并且现在又活过来了,但是这有什么区别呢?”
除了那几个起起伏伏的大王八之外,我还真的是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河水还是河水,一切都跟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啊。
“难道你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桥夫眯着眼问我。
“没有啊,除了河水声大了一些,还有那几只龟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河水声,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桥夫这句话说的满含深意,或许是看到了我疑惑的神情,继续说道:“如果我将浪花的声音,比作是人的呼吸,你是不是就能明白了!”
“这……”
这种比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可如果细细思量的话,似乎还真是有些道理,不然那同样的一条河,刚才跟现在的声浪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你再看看,是不是还能看出来什么?”我还沉浸于这种震惊中,耳边又传来了桥夫的话,随后我抬眼朝着河面看了过去。
刷、刷……
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有东西入水的声音,同时我也看到了一尾尾鱼儿从水中腾跃而出,那是之前我从没有看到过的景象。
而且,我还听到了一阵阵哗哗的声音,那是风吹过河边的芦苇发出的声响,一切东西仿佛在此时都活了过来,不再是刚刚的死寂。
“这下你相信了吧?”
“我……”
我内心有一道声音在告诉我这都是真的,只是我该怎么去相信呢,相信一条河也有生死?
可如果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要怎么解释?
“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走过河岸的是我?”
我经历的离奇事情够多了,所以也就不在乎这么点儿疑惑了,归根结底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此时此刻我更想弄明白关于我自身的事情。
比如,这么多的女孩儿都在河边洗炭,她们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也跟我一样是踩着一群王八过来的,为什么这条河没有活过来。
“我说过,你跟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桥夫说着,那眼睛里面有流露出了深邃:“往大了说,你的命跟她们是不一样的,往小了说,你的人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等于没说嘛……”这桥夫的话每一句都是模棱两可的,以我的智商来说,想要理解的确是有些难度。
“换句话说,你或许就明白了!”
“怎么讲?”
“这些丫头,过河之前是活人,但是过了河之后就已经死了,但是你不同,你过河之前是死人,但是过了河之后,成了活人,所以……”
“等等……”
我没有给桥夫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因为我的冷汗正在哗哗的流淌着,打断之后死死的盯着他问道:“您说,您说我过河之前是死人?”
“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这就是事实!”桥夫点了点头。
“这是真的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嘴唇都是哆嗦的,因为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完美丰体中心,想到了那个前台女孩儿的话。
想到了丰体中心一个月前发生的那场火灾,想到了周红梅正在做手术,想到了我正躺在手术台上,也想到了签下手术协议的许沫。
难道说,我真的死了?
当时女孩儿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无论让我多么的震惊,我都没有真正的往心里去,因为我有着清醒的头脑,以及真实的生活经历,我只当是她们弄错了。
可是当桥夫也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开始发虚了,毕竟眼前的这一幕幕实在是太过真实了,河水的轰鸣以及活过来的那群大王八,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管真假,你只管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就是了,其他的不必太过在意!”
“可是……”
“没有可是!”
桥夫没有给我继续说话的机会,而是死死的盯着我说道:“有些话,我不能说的太明白,你只需要记住,你看到的,你经历的,都是与你有关的!”
“我还是不懂!”我摇了摇头。
“这条河因为炭婆而死,却又因你而活,你难道还明白吗?”
第26章石棺
桥夫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在我的心里隐隐腾起一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简直荒唐至极,可它就是盘桓在我的心间挥之不去。
最终,在不堪忍受的时候,我将其给说了出来:“您该不会是说,我跟炭婆……是一个人吧……”
“你说呢?”
跟之前一样,桥夫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而且也没有了跟我继续谈论下去的意思,转过身之后,轻轻的将炭婆抱了起来。
“三百年了,我们该走了,终于解脱了……”
“喂,您还没回答我呢?”
看到桥夫说走就走,我顿时就着急了起来,于是就打算直接朝着前面追去,但是那艘船的速度太快了,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河水的中间。
“记住我的话,你看到的,你经历的,都是与你有关的……”
桥夫跟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抬手将那船桨给扔了出去,在我有些愕然的时候,看到在河面上起起伏伏的大乌龟们,已经是围了过去。
那些龟的个头儿都很大,当他们到了船边上的时候,突然做出了诡异的动作,后面的一只叼住前面一只的尾巴,随后形成了一个圆。
当这个圆形成的瞬间,它们猛然扎到了水里面,随后将那乌篷船给驮了起来,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桥夫和炭婆从船篷里面走了出来。
她们静静的站在船头之上,挥手跟我做着告别,当我抬起手挥动的时候,看到之前表情一直阴冷的炭婆,流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那笑容绽放开来,一点点的幻化而大,一点点的晕开了那张脸,使之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当我再眨眼的时候,发现炭婆已经消散了。
我没有形容错误,那不是消失,就是消散,放佛雾气裸露在朝阳之下那般,就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炭婆就那样没了,可我在桥夫的脸上看到的,并不是悲伤和不舍,而是解脱和满足,当他的手抬起来的时候,我的眼前呈现出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乌篷船还是之前的乌篷船,只是那桥夫被绑在了船头,我看到那个女人带出来的村民们,围聚在他的身边恣意的骂着、打着。
一个面容阴狠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把镰刀,舞动过去的时候,在那桥夫的额头留下了一道伤痕,那伤痕我看的很清楚。
是,月牙形状的!
鲜血,从月牙疤上面流淌下来,流入了桥夫精壮的胸膛上面,随后我看到他笑了,迎着那一堆干柴,迎着那燃烧着的火把。
火熊熊的燃烧了起来,但这一次我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悲伤,看到的只有解脱,还有望向我的目光里面,藏着的那一抹深情。
“是你……”
看到那月牙疤,我的心中泛起了惊悚,可是当我轻声喃喃在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乌篷船依旧在那些大龟的后背上面。
桥夫,依旧是老迈的桥夫!
唯一的不同,是那脸上的伤疤消失不见了!
不过,在他的额头上面,赫然呈现着一道月牙的疤痕!
“你我,都会慢慢的解脱……”
这是桥夫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当他说完了之后,我看到他的脸也慢慢出现了虚化的样子,随后如同河面上的水雾一样,消散了。
“这都是真的吗?”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可事实就这样活生生的呈现在了眼前,又容不得我不去相信自己的眼睛。
“嘻嘻……”
就在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轻轻的笑声,当我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些儿女孩儿,她们正笑吟吟的望着我。
“你们……”
之前,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桥夫和炭婆的身上,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些女孩儿们的变化,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们已经恢复了神智。
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样子了!
“姐姐,谢谢你!”离我最近的那个女孩儿,此时朝着我突然弯了弯腰,那是对我的感谢。
“我……”
面对着他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在她们看起来,是我的到来让她们得到了解脱,但对我来说,却远没有这样的意识。
甚至到了现在,我都有点儿浑噩,分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所以承受她们这样的感谢之礼,心里是受之有愧的。
“姐姐,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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