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凯打了个响指，提醒身旁的厉擎苍注意了，好戏开演。
经过数次射击，弹着点离雷纳号已经不远了。
“全齐射，目标敌旗舰，开火。”
这次，定海号的六门主炮和八门副炮再加上两艘定卫级战舰的十二门主炮全部开火。
海军是个真正吃技术、吃传统的兵种，在什么距离上开炮、落点大概在哪个方位，射击频率怎样把握、单舰和多舰的射击协调度等等都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平海舰队这次齐射不但每发炮弹的弹着点没有重叠或过于靠拢，反而是较为均匀地分散在了法国舰队旗舰雷纳号周边。
如果把落在雷纳号周围的弹着点连成一个平面，比作一张白纸的话，那么不难发现雷纳号已经处在了这张纸面的左面靠近边缘处。
而处于定海号舰桥最顶部的射击指挥部所要做的就是通过修正炮弹的散落区域把这张“纸面”向左边平移一点，让法国舰队的旗舰雷纳号围甲炮台式装甲巡洋舰完全处于这张“白纸”的中部！
第七次齐射，整整二十六发炮弹呼啸着飞向雷纳号，终于如罗凯所愿形成跨射。
什么是跨射。当散射区域能够覆盖目标舰船的全部或大部分时，敌舰被笼罩在己方火力范围内，就形成了跨射。追求跨射的意义在于：保持对目标的跨射，能够达到最大的命中概率。
在这种年代，考虑到设备，初速，药温，高差，风浪等对精确度造成的影响，舰炮形成跨射很不容易。
但是只要形成跨射，那么就表示敌舰被你逮到了，你的火力就可以随目标舰的坐标调整而调整，修正射击诸元就简单了，通俗点讲，如果形成跨射就是测距正确，然后就能转入效力射。
效力射就是举世闻名的致命炮击。由于目标在炮弹散步点区域之中，这个时候就开始拼人品值了。
这就像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个方形的图案，闭上眼睛拿笔在这张纸上乱点，最后睁眼看看到底有多少点被点在这个图案里，一般来说，点的时间越长，点在图案里的就越多，海军战舰之间拼舰炮就是如此。
人品值低，多次齐射都不一定可以直接命中。人品值中等，落在敌舰周围未命中但偏离目标舰不远的炮弹就能形成“近失弹”，其弹片和爆炸冲击力能够对目标舰造成一定的伤害。而人品值高直接命中，那当然更好。
此时此刻，就算利士比是头猪也该明白平海舰队并非无的放矢了。
“改变航向，机动规避。”
一发炮弹在离雷纳号靠近舰首侧弦十二、三米的地方爆炸开来，利士比甚至能够感觉到脚下战舰在水压的挤压下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他不顾仪态大声叫嚷起来，声音高亢以至于都变了形；期望以机动规避来解开敌方舰队的锁定。
果然，雷纳号航向有所变化之后，平海舰队的射速因为反复不断的调整而大大下降，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先前的准备工作会因为雷纳号的突然变向而白费。
射击指挥所在一番计算之后，效力射的序幕正式拉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击沉
跨射之后，平海舰队统一把炮弹换成了穿甲弹，争取在第一次效力射击上就解决法国舰队旗舰。
一团团橘红色的烟雾再次从三艘战舰上升起，一堆堆致人死亡的货物被黑洞洞的炮管送上天空，而后又落向了法国官兵的头顶。
第八次齐射虽然是没有一发炮弹直接降落在雷纳号包裹有厚厚铁皮的船体上，但是对于法国人来说极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一发来自定海号两百八十毫米五十五倍径主炮的穿甲弹以极高的速度落在了距离雷纳号的侧弦中部不到十米的海面上。
高倍径加农主炮赋予了这发炮弹更加高的初速度和更加低伸平直的弹道，炮弹落水后就如打水漂一般形成了跳弹。
当然这个近失弹的跳跃并不像打水漂一般在水面上不停弹跳，穿甲弹落水之后仅仅只是形成了一个向前向上的折射。
随后，一声被压抑着的闷响自自雷纳号侧弦底部响起，剧烈的水花顺着厚实的水平装甲攀爬而上，最高点甚至高过了它的主桅杆。
从海面上看，雷纳号围甲炮台式装甲巡洋舰就如同得了疟疾身上忽冷忽热直哆嗦的病人般打起了摆子——这是战舰中弹后引起的强烈震动。
“中弹了！”
如同八级地震般让人站之不稳的震动，令雷纳号上经验丰富的水手们几乎在瞬间就明白自己为之工作的共和国骄傲中弹了，但是此时他们表现得还算乐观，他们坚信雷纳号厚达近三百毫米的装甲足以抵御任何单一的炮击。
从铁甲舰诞生以来，在这个没有高倍径加农炮的时代，还没有排水量过四千吨的巨舰被一炮轰入海底。
单一的因素一定是错误的，一定是各种因素的综合，造成了一艘铁甲巨舰的沉没。
与舰上其他位置的战友们的想法相反，处于2号锅炉室和第三号水密舱的水手们在这次爆炸中死伤超过一半，望着冰凉的海水不断涌入锅炉室，幸存的水手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炮弹直接破开海面钻入了雷纳号水线之下的脆弱部位，起到了类似鱼雷爆炸般的威力。冲击波、高温和弹片在舰底直接开了一道口子，从四周迅速涌回的海水产生了可怕的水锤效应，舰壳开始在水压的作用下进一步的弯曲开裂。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超过一千吨的海水就涌入了雷纳号残破的舰体之中，这艘排水量4600吨，装备有二十一门大炮的围甲炮台式装甲巡洋舰就这样在未发一弹的情况下屈辱的连同两百多名海军官兵沉入大海，生还人数连同法国远东分舰队指挥官利士比在内不足一百人。
定海号上。
八次齐射就能在远距离命中对手，这个成绩已经足够好了。望着正在快速沉没的法国舰队旗舰，罗凯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罗凯身旁的测距仪上的刻度定格在六千米。
“打得好。”
厉擎苍击节赞道。
罗成和秦叔宝互教自家武艺，但是都留一个心眼，罗成没有教自家绝杀“回马枪”，秦叔宝没有教自家绝杀“杀手锏”，但是在日后的作战中都让对方见识了自家的绝活。
中国人就爱留个心眼，留个绝招，留条后路，
数十年前，就是这些列强侵入大清朝为非作歹，多少老一辈的国术家死在了他们的洋枪洋炮之下，现在终于看到了咱的回马枪和杀手锏，厉擎苍怎能不高兴叫好呢？
能够亲眼见证一艘耗费洋人无数资源、无数人力、无数钱财的铁甲舰的沉没，就是下一刻死在洋人的炮弹之下，厉擎苍觉得这辈子也值了。”
数百条生命随着一艘钢铁巨舰渐渐沉入成百上千米深的海底，这等场面何等震撼。在雷纳号沉没的瞬间，整个战场都安静了那么几秒，似乎是在为逝者默哀。
然而，处在舰桥上的射击指挥所中的人却没有观赏敌舰沉没的那个闲工夫，他们在尽可能的以最快的速度修正炮弹的散步区域，以图把这片死亡区域平移到离雷纳号最近的一艘法军舰艇上。
距离的拉近使得平海舰队的射击精度大大的提高，在加上有倒霉的雷纳号作为参照物，接下来的半齐射进行的很顺利，仅仅两次半齐射平海舰队就锁定了离雷纳号最近的法国舰队的二等木壳铁胁巡洋舰里戈德热努伊号。
“厉中尉，看仔细了，排除不规弹后，弹着点分布在敌舰四周，从而令后面的效力射能够达到最大的命中概率，这就是跨射。而只要形成跨射，那么离命中敌舰就不远了。”
在这个距离上，法国舰队的炮声终于响起，但是罗凯却丝毫不在意炮声的给厉擎苍当起了解说。
六千米，对于法国舰队来说实在是太远，这个时代海军真正的有效打击距离应该是在三千米以内。法国舰队如此急于开火说明他们被打怕了，正所谓“开炮以壮声势”，法国海军的目的仅仅是给自己壮壮胆而已，实质性的威胁基本等于没有。
定海号的主炮再次发出怒吼，形成跨射之后，就是真正致命的打击了。
事实证明罗凯的人品值不是一般的高，仅仅用了三轮齐射，一发自牛海锋指挥的定卫二号舰上150毫米主炮出膛的高爆弹就准确的命中了戈德热努伊号二等巡洋舰中前部。
与定海号不同的是，定卫级由于是在定海号改装之前建造完毕（建造定卫级的船坞就是后来定海号和凯撒大帝号用于改装的船坞），所以这两艘护卫舰所用的炮弹所填充的都是苦味酸炸药，而不是定海号上统一填充的提恩梯。
这种苦味酸炮弹具有一系列惊人的特性，首先炮弹的灵敏度极高，即使命中细小的绳索都能引发爆炸。而且爆炸后不仅会形成普通黑火药炮弹爆炸时那样的冲击波和炮弹碎片，还会伴随有中心温度高达上千度的大火，号称对钢铁都能点燃，这种火药爆炸形成的火焰会像汽油着火一般四散流动，即使在水中都能持续燃烧一段时间。另外采用苦味酸为成分的炮弹爆炸时，还会出现有毒的黄色烟雾，对人员的杀伤力极大。
不过，苦味酸的酸性很强，会腐蚀金属物质，所以苦味酸装填的炮弹保存时间很短。同时，其与金属反应生成的苦味酸铅、苦味酸亚铁等物质的安定性很差，稍微加热或摩擦就可能引发爆炸。所以，尽管它是一种很好的单质炸药，这些缺点还是限制了它的应用，所以不久就被提恩梯所取代。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同等条件下苦味酸炸弹的威力是高于提恩梯的。所谓一分威力三分爱，二战时期大舰巨炮主义的象征大和号战列舰460毫米口径主炮用得依然是苦味酸填装的炮弹，由此可见苦味酸炸药的威力是如何得受那些崇尚力量的人喜爱。
命中戈德热努伊号二等巡洋舰的炮弹完全发挥出了他强大的破坏力，强烈的爆炸直接毁坏了其五分之一的上层建筑，苦味酸炸药产生的高温令其三分之一的建筑被火焰所包裹，而且大火还不断的在向周围扩散。
戈德热努伊号上，所有的抽水机都马力全开，无尽的海水被倾倒在发热的舰体之上，水手们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挽救自己所在的舰船。
一分半钟之后，戈德热努伊号的舰长正式下达了“退出战斗序列以自救的命令”。
两分钟后，戈德热努伊号倒车转向退往后方，正式退出战斗灭火自救。
就在戈德热努伊号二等巡洋舰脱离战斗不久，临时挂上指挥旗的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打出了一组语意晦涩的旗语，使得法国舰队整齐的队形发生一联串混乱。
出现这个错误的原因很可能是法国舰队指挥官利士比所乘坐的救生艇还没有抵达离其最近的战舰，而来自法国本土的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的指挥官却在这时抢先挂起指挥旗所致。
也许是来自法国本土的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指挥官看不惯利士比的无能指挥，也许是其以为利士比和他的坐舰共存亡了——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越权发出了类似一路包抄一路冲击敌舰的旗语。
但是一些战舰却弄错了或者根本没有执行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的意思，因为这些战舰的指挥官都是远东舰队一系的，压根就不承认本土舰队一系的指挥权。按照常理，应该是等利士比登上离他最近的舰艇之后，这艘舰艇才是新的旗舰。
造成混乱的真实情况在战争之后几乎无法考究，因为大部分的当事人都在几次海战之中相继葬身海底，不过无论原因如何，这一导致法国舰队队形混乱的错误在此次海战中是致命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创
所谓队形就是阵型，简而言之就是海军作战、航行时所采用的特定组合形式的战术队列，其中尤以接战阵型最为重要，即“舰艇战术编队或战术群内各舰按照战斗需要的关系位置展开后所形成的队形。”
海军舰队作战中，将多艘舰船组合到一起，使用恰当的阵型队列，有助于发挥集群的力量，使得军舰的生存力、战斗力获得倍增效应。正因为具有这种效果，阵型自古以来就是海军界极为重视的基本战术，也是各场海战中，对胜负结果起重要影响的因素之一。
一批以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为首的主力舰和一批以法国舰队指挥官利士比为首的主力舰各行其是，在加上一批接到敦刻尔克号命令后举棋不定的舰艇，法国舰队在队形上完全脱节。
当利士比狼狈的离开救生艇，踏上离他最近的奈伊号一等铁胁木壳巡洋舰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就是如此糟糕的局面——阵型散乱前后脱节兼之主力舰九去其二。
此时此刻利士比知道大势已去，赶忙要奈伊号一等巡洋舰的舰长挂上代表自己的指挥旗，然后以带有不容置疑的严重语气的旗语要求舰队立刻全速撤向福建马尾以便和孤拔所率领的主力舰队汇合。
首先执行利士比撤退命令的无疑都是原先法国远东舰队的舰艇，而以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为首的自法国本土土伦港来援的七艘战舰却迟疑了片刻。而就是这点迟疑，令罗凯统率的平海舰队抓住了机会。
四千米，双方的距离仅仅只有不到四千米了。
因为这个距离相当的近，所以这次罗凯并没有命令进行一开始的半齐射校正，第一次开火就是26发全齐射形成跨射。
而倒霉鬼当然就是率先升起指挥旗的敦刻尔克号中央装甲堡式铁甲舰，而同样升起指挥旗的奈伊号一等铁胁木壳巡洋舰则被罗凯选择性的忽视了。相比于木壳战舰，无疑的，铁甲舰更加吸引罗凯的目光。
轰隆声中，以定海号为首的三艘战舰在无线电台的串联下几乎是在同时开火，猛烈的炮击持续了大约七分钟，这七分钟里包括中间观测错误停火的一分半，三艘战舰发**超过90发150毫米炮弹和25发260毫米弹，平均射速接近一发每分。
超过一百发的炮弹被倾泻到了敦刻尔克号装甲巡洋舰头上，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发得炮弹多了，自然就有更大的可能性命中敌舰。
一发150毫米炮弹鬼使神差的击中了敦刻尔克号的舰桥，其舰长顿时被热浪所吞噬，这场爆炸产生的高温、弹片和冲击波造成了至少二十人的死亡，大火很快的就开始在舰桥上蔓延开来。
接着，一发260毫米大口径高爆弹落在了敦刻尔克号侧弦中部。虽然这发炮弹威力巨大，但其对于敦刻尔克号的损伤却没有先前那发150毫米炮弹那么巨大。
敦刻尔克号侧翼厚实的水平装甲带把爆炸产生的威力阻挡了大半，除了两个正巧处于爆炸点不远之处的水手外，敦刻尔克号就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了。
还有一发自定海号发射的260毫米弹落在了敦刻尔克号的船头之上，强烈的爆炸几乎掀翻了该舰前面的上层甲板。
高温使得铁甲扭曲变形，更使得铁甲内力保护的柚木板燃烧起来，即使有数台抽水机不断的把海水抽上来灭火，火势一时也难以把高爆弹产生的足以融化金属的高温降下来。
另外，还有4发150毫米弹击中了敦刻尔克号的侧弦，不过全部都在中央装甲堡式铁甲舰厚实的侧弦装甲带上铩羽而归。
罗凯在定海号上看到的就是敦刻尔克号中央装甲堡式装甲巡洋舰的惨剧。平均一次齐射就能有一发甚至两发炮弹命中目标显然是一件让罗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事情。
“可惜啊可惜，这艘铁甲舰真耐打，比先前沉没的法国舰队旗舰都要耐打得多。”
厉擎苍远远看着中弹后舰体升起两道浓烟的敦刻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