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青霍桑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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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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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国英忽作惊异声道:“是唔,霍先生,你莫非对于这个人也觉得有嫌疑吗?
    不过我瞧他的态度和谈话,却像是一个上流人是个品格端方的少年。
    那陆樵竺忽坐直了身子,张大了乌溜溜的眼睛,显得也十分注意。我一瞧见他,脑海中不期然而然地引起了一种意念。陆樵竺不是抱着“一箭双雕”的推想的吗?现在这杨伯平既然是杨氏的内使,感情又非常接近。祥激死了,全部的财权势必要归杨氏掌握。
    那末伯平凭著内侄的资格,不是很有沾润的希望吗?假使他和玉芙也有些儿关系,祥谈一死,他既有沾润产业的希望,又可占有那个女子,这岂非也合得上一种“一箭双雕”
    的推想?可是我这意念并不曾得到霍桑的赞同,因为他答复姚国英的话,仍是淡漠而不着边际的。
    他说:“嫌疑当然还说不到。没有实际的佐证,我们怎能凭空把人家拉到嫌疑地位上去?不过从事侦探工作的人,眼光不能拘泥在一处,必须放得周偏些,无论怎样细小的事实都不能轻意忽略。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跟他谈一谈哩。
    这时又来一个打岔。明秋帆从外面走进来。
    他先瞧着霍桑,问道:“霍先生,你刚才去拍过电报的?
    霍桑似很诧异,回头向他瞧了一瞧。
    他答道:“正是。我想我们今夜不能回上海去了,故而刚才我在散步的当儿,拍了一个电报,托我上海的朋友杨宝兴探员,往九亩地五十号去调查一下,瞧是什么样人。
    你们总记得死者日记簿中的一张名片上,记着这一个地址。胡区长,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也去拍过电报?“
    胡秋帆点头道:“是的。我打电报到上海总局里去,访局长设法把汪镇武追回来问问。现在的革命军人都知这尊重法律。他虽在军队里面,我们依法办事,一定可以追得回来。”
    我知道他仍抱定了汪镇武是凶手的见解,正努力向这条路进行。霍桑但点了点头并不发表什么意见。陆樵竺曾一度把右手挥一挥,好像又准备展开辩论的局面。但胡秋帆背向著他,不知是无心的,还是故意不理睬他。这倒使陆胖子有些难于开口。他不得不勉强地缄默著。
    霍桑立起身来,说道:“现在大家都在这里。这件案子的进行路径,眼前已有不同的好几条。例如胡区长怀疑汪镇武;姚振长著眼在那个剪发女子和伊的助手身上;陆樵竺却构成了‘一箭双雕’的推想;还有包朗兄也许也有他的独特的见解。但是在搜集到确切的实证以前,还不能定谁是谁非。眼前只有两点,我们都可以通力合作;第一,死者昨夜里勾留的地点,应得急切地查明;第二,那辆汽车的来踪去迹,也须设法查一个下落。这两点若能解决‘全案的关键便有把握。…包朗兄,你坐得太久,大概有些儿腰痛了罢?来,我陪你出去苏散一会,吸收些乡村的新鲜空气。不然你也许要闷出病来哩。”
    八、黑夜的工作
    江湾镇的地位距离上海虽有十多里路,但国人们在上海建立的工商实业,既然在飞跃地进展,大概不出几年,这地方势必也要变做上海的一部分。现在这地方围着交通的便利,那物质文明的潜力,早已攻破了这个幽静而充满着自然美的境界。在附镇的四村,虽还瞧得见竹林荫蔽中的茅屋和听得到弓形似的板桥下的流水。但那茅屋中真率朴素的人物早已惊破了闭静的甜梦,罩上了紧张的面具。板桥底下的河流也变换了黄油的颜色;潮来时奔涌可怕,既不见清澈见底的景象,更没有玲玲的雅乐可听。总而言之,那已往的静趣,真像海滩上的一小堆沙迹,物质的狂潮一冲到,除了全部的倾陷以外,委实没有第二条出路。
    这天傍晚,霍桑陪着我在镇上附近的村落中消作了好一会,沿途欣赏那落日的晚景。
    当清早我们从上海动身的时候,天色虽已转晴,还是阴橡稼地不漏日光。可是到了午后三四点钟光景,忽而云散日出。所以到了薄暮时分,向西一望,那夕照的余辉布成了满天的红霞;霞幕尽处,点缀着几枝秋柳,一群归鸦,正像展开了一幅活动的图画。霍桑的精神比先前在胡秋帆办公室中的时候当真焕发得多。我的胸襟也觉得畅豁了不少。
    霍桑立定在一条小溪的边岸,忽指着那里沉的斜阳,含笑说:“我很希望这件案子,也像这天气一般地有剧烈的变转。”
    我应道:“我也希望如此,秋云的变幻最不可测。我想这案子既到了闷秘的极度,也应得有个变转之机了。”
    “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的努力,就靠着这个希望,才能有再接再厉的兴致。”
    我觉得这是一个有启示性的机会,不能轻轻放过。
    我问道:“霍桑,你眼前可已决定了进行的方向?还是只能等待他们几个人各顾各的努力,我们但静候着案子的自然发展?”
    霍桑忽瞧著我说:“包朗,你说这话,莫非感到了合作的困难?我们是局外人,凡我们眼光所及和能力办得到的,自然应得尽些我们的友谊上的劳力。但他们的职守上的责任,在没有到达结束的终点以前,我们当然也不便干预。”
    “话虽不错。但他们各顾各的职守,分道扬镇,究竟也不能成什么事。我认为这是时间和精力的浪费!”
    “是的,但在把握案子的关键以前,我们有什么方法劝阻他们呢?”他微微叹一口气。
    我说:“那末这个关键什么时候才把握得住?”
    他摇摇头。“还难说。”他顿一顿,眼睛谛视著天未。“包朗,你有什么意见?”
    我沉吟了一下,答道:“据我看,假使把种种线索归纳起来、约有四点;例如那汪镇武,那不知名姓的上海女子,那陆樵竺所假定的汪玉芙的第三个情人,和你刚才问起的杨伯平。你想这几条线路,究竟哪一条更近情些?
    霍桑缓缓摇着头,答道:“这些问题,我此刻实在不能答复。因为我若要否定任何推想,至少总须先寻得出一条肯定的线索。但在这肯定的线索成立以前,又须先扫除一切的障碍点。这是我平素探案的原则,你当然也知道。
    我点头道:“不错。那末我们说得近些,你眼前觉得急于要扫除的障碍是哪几点?
    霍桑好像要发表什么了,可是他的眼光从暗影浮动的天空收摄回来时,又变计了。
    他踌躇了一下,忽改口道:“包朗,时机还没有成熟,你且耐一下子。等我静静地考虑一回,再告诉你罢。
    天色完全黑时,我们回到了警所。胡区长已给我们布置了两个房间姚国英独居一间,我和霍桑同住一间。在晚膳以前,霍桑又独自出去溜过一次。我事后问他,据说他是去瞧杨伯平的。他觉得这少年的确很谨严。他和玉芙虽也相识,但很疏远。
    晚膳以后,我们闲谈过一会。胡秋帆仍坚持着汪镇武是凶手的见解,口气中似要叫其余的人不必再向别条路进行。别的人各有自由之权,当然不会受这个暗示的约束,独有那陆樵竺是他的属下,在职权上有遵守的义务。可是他的心中的反抗意念显然还比其余的人强烈些。因为他这一次虽竭力地遏制着自己的脾气,不曾当场反抗,但我默察他的管嘴攒眉的神情,显见是一百二十分的不服气。
    我和霍桑进了卧室,他叫我先睡。他自己取出了那本傅祥勤的日记,似准备一个人独自研究。他瞧了十多分钟以后,忽不知不觉地发出诧异声来。
    他前渝地念着。“九月二十二日,王,八十元;张,五十元。赵,七十五元。这是昨日的最新纪录。二十一日,空白没有记载;二十,十九,十八,十七,也完全不着字。
    十五,十六,又有记载了。十六日,只记者张还二十六元,赵五十元。十五日,数目又大了。十五日以上多又空起来。八日,九日,竟又是这些捞什干的数目。唉!这不是日记,竟是一本帐簿。可是记得多么奇怪啊!
    我虽已经解衣上床,但一听得霍桑这一由诧异的念白,禁不住又坐起身来。
    我低声问道:“霍桑,你可是已找得了什么线索?
    霍桑似很惊异,回头应道:“你还没有睡着?唉!这是我的不是。我不应当这样子惊扰你。你快睡。我也要睡了。
    我不便再问,但估量他的神气,分明他已得到了什么。不一会,他果真解去衣服,熄了电灯上床。
    我哪里睡得着?我的脑海中充满了这凶案上的种种疑问。那胡秋帆所怀疑的汪镇武,究竟会成事实不会?陆樵竺却认做“一箭双雕”,以为内幕中还有第三个情人。那末傅祥鳞的被害,究竟是仇杀还是妒杀?还有姚国英所怀疑的剪发女子,是否真和这凶案有关?此外霍桑提示的祥徽在二十二夜间的留顿地点,那辆有重要物证资格的汽车,和那张紫色信笺的来历,种种疑问,在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却终于得不到一个结论。
    我们所睡的床铺是一种旧式的杉木架子,支持力既不坚固,床上的人偶一翻身,床架便吱吱地作响。我觉得霍桑的床架,响动声连续不绝。我默默记数,大概每五分钟得震动一次。这可见霍桑也没有睡着。与其这样子勉强地躺在床上,何不大家坐起来畅谈一会呢?
    这样子捱过了半个钟头,霍桑的床架已不再响动了。我却还是合不拢眼。我正要想强制收摄我的神思,进入梦乡里去,忽而我的自由行动的耳朵接受了一种异声。
    吱咯!吱咯!
    不是有人在地板上走动吗?电灯早已熄灭了,室中完全墨黑。那步声很轻微,但决没有错。我的耳朵在这时候竟特别敏锐,还辨得出那人穿的是皮鞋!
    我身不由主地直跳起来。“霍桑!你起来了?”
    霍桑突的停了脚步,低低地惊异道:“包朗,轻些!你还没有睡着?
    我一边坡上衬衫,一边答道:“你自己既睡不着,我又怎能睡着?现在你打算干什么?
    “此刻十点钟还没有到。我还想出去一趟。
    “这里不比上海,怎么冒夜出去?你究竟有什么事呀?
    “我要去解决一个疑点,也可以说扫除一种障碍。
    “扫除障碍?不能等明天吗?
    “我一想到这个,觉得越早解决越好。你先睡罢,不要惊动旁人。我立刻就可以回来。
    我们谈话的时候,电灯仍没有板亮,室中依旧是完全沉黑。但我在黑暗之中早已把衣裤穿好。我一边扣着皮鞋的带,一边答话。
    我低声说:“不,我同你一块儿去。
    霍桑作迟疑声道:“我本想一个人去,比较方便些。你同去也好。不过我进去谈判的时候,你只可在门外等。
    我急忙应道:“那可以。
    我已经披上外衣,戴上呢帽,便跟着霍桑轻轻地走出卧室。我们的卧处在那警所后面一落的屋中,另有侧门可以出进,不必经警所的大门。霍桑悄悄地开了侧门,先走了出去,等我也出了门口,他仍将门轻轻拉上。
    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地方,偷们总不见得敢光顾罢?
    他沿着那条小巷进行,一直向镇心的大街走去。我记得霍桑说过要有什么谈判。但我不知道要和什么人谈判,谈的又是什么。
    我问道:“往哪里去?”
    霍桑低声道:“往镇四汪家里去。
    我道:“不是去见那汪玉芙?
    霍桑但点了点头,不再答话。他的脚步在崎岖不平的街面上进行得很速,我也急急地跟随。路上的灯光很暗淡,行人也几乎绝迹。我感到一种寒凛的刺激。
    我又问:“你见伊有什么事?
    霍桑低声道:“就为着那一张紫信笺。这东西最困我的脑筋。我虽相信这字是玉芙写的,但伊不肯承认。是我的观察错误吗?还是伊故意抵赖呢?这一点关系很大,不能不有一个切实的解决。我现在就要去证明这一点。
    “那末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去见伊?
    “田间人多耳杂,伊或者有所顾忌,此刻我单独去见,也许可以使伊坦诚相见。彼此彻底地谈一谈。
    “这个疑点假使果能解决,这案子的真相,你就可以完全明白了吗?
    “这是一个案中最大的障碍。若使能够扫除,在案情上当然有重要的进展。
    “那末,我们姑且假定那封信确实不是伊写的,那你可也有进行的线索没有?
    “包朗,我们不必空谈。事实的证明既有希望,何必再虚拟假定?走罢。
    我们且说且行,已经穿过了那条幽暗的市街,到达了镇口。街上已不见一个行人,汪家的墙门也已紧紧地关闭,但门隙中还有灯光漏出来。
    霍桑走近门口去张了一张,低声说:“那些成衣匠还在那里赶夜工。我们应得从后门进去,不要惊动他们。你跟我来。我知道后门在侧弄中。
    我们兜过前门,转弯向一条狭弄中走去。弄中并无电灯,比大街更黑,举步时不能不用手代替眼睛。我们进弄后刚走了三五步路,霍桑突然停了脚步,一只手把我紧紧拉住。他附着我的耳朵,惊骇地向我警告。
    “慢!后门口有一个黑影,似乎有一个人伏着!
    这一着又出我意外。霍桑有着猫眼睛的训练,在这样的漆黑中也能运用视觉,我的确及不上他。我依照霍桑的模样,把身子贴住了墙壁,心中也想瞧瞧是什么样人,但我的眼睛不听我的脑神经的命令。我怕坏了霍桑的事,静立着不敢乱动。
    霍桑又向我低语。“当真是一个人!
    我也附耳问道:“是个偷儿?
    霍桑站在我的面前,距离那后门比较近些。他偻着身子,向弄中运用他的猫眼。
    他答道:“唔,大概如此…唉!他已立直了身子!他是穿短衣的。……唉,那是汪家后门啊!分明已被他撬开了!
    我耐不住了,也挨进一步,探出头去,冒险瞧了一瞧。黑暗中果然有一个矮胖子的轮廓。唉!一缕白光!那是电筒中射出来的。这偷地还拿着电筒呢!偷地竟也会利用物质文明的产物,可算是个摩登贼了。我在讶异间,那黑影忽然不见了,大概已进了汪家的后门。
    霍桑又作惊讶声道:“奇怪!这个人你可曾瞧清楚?”
    我低声答道:“没有。我只觉得那是一个穿短衣的胖子。你已瞧清楚了吗?”
    “是。他就是陆樵竺!
    “太奇怪!他怎么会做偷儿,干这偷偷摸摸的举动?”
    “这不能说。我们眼前的行径,也跟他相差无儿啊!”
    他说着也放胆地向后门那边走去,我也跟着前进。不料我们走到后门口时,后门已从里面关上了。
    我说道:“我们可能跟进去?”
    霍桑插手道:“不,不能。我们一进去,不但不能完成我们本来的目的,还要坏他的事。我们等一等,瞧瞧他的结果怎样再说。”
    十分钟光景,在黑暗的静默中溜去了。里面仍没有动静。
    我问道:“你想他到里面去有什么目的?”
    霍桑答道:“据我料道,他还想贯彻他的‘一箭双雕’的推想,怀疑玉芙有第三个情人。此刻他一定是来搜集证据的。”
    “你想他的推想究竟能成立吗?”
    “这推想于我也很有益,也许是一种间接的启示。现在看他的结果怎样。”
    “等地出来以后,你再能进会见玉芙吗?”
    “这要看情势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隐隐地有一阵喧呼的声音,从汪家屋子里面透出来。
    “贼!捉贼!……捉贼!”
    霍桑吃惊道:“不好!里面喊捉贼了!他已坏了事哩!快走!
    霍桑说着,急忙拉着我退出小弄。我们方才奔出弄口,我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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