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生甫一到景南宫,便直奔水井,身后刀剑也不管,被人一剑砍中肩膀,跌在水井旁,他依旧不闻不问,陡然推开压在水井上的石头,惊动了里头无双微弱的生命。
受到惊吓的小东西们哗啦啦飞了出来,在井口聚集一片阴影。
顾晏生身子贴着水井,尽量一动不动,那些人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只觉得诡异,打了退堂鼓。
可他们脚步刚挪,便吓的那群小东西们蓦地飞来,往他们身上吸去。
这玩意和蚊子有点像,又不一样,胆子极小,你不动,等它们自己镇定下来飞回去便是,你一动便会吓得它们胡乱攻击。
眼神非常差,看不见不动的人,动了它才能瞧见,那几人急于撤退,一动便成了它们的食物,纷纷将脑袋扎进他们的皮肤里,深入吸血。
这种蛊一旦扎进皮肤里,便很难再取出来,而且生命力极强,拔掉尾巴,它的头还是能吸血。
上千万的小吸血蛊,瞬间将追他的七八人吸干。
顾晏生又等了等,不敢现在乱动,蛊是他养的,但是没有智商,认不出他,一视同仁,他若是动,也会吸干他。
即便他的血有毒也没用,这种蛊没有智商,吸完了,死了才知道他的血有毒,但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在等待中每一分钟都会变得煎熬许多,那些吸血蛊到处转了一圈,没发现新的目标才纷纷钻回井中。
井中有它们的茧,相当于它们的孩子,刚结的茧十分脆弱,需要雌蛊和雄蛊盯着,这时候的雌蛊和雄蛊也是最护短的,不允许别人在它的洞口转悠。
顾晏生等所有蛊虫进了水井,便又将石头搬过来,盖在水井上,免得别的人乱入,结果丢了性命。
他自己跑进了屋里,匆匆打开橱柜,从里头拿了许久没喝过的酒,白着脸倒在肩膀上。
别的不说,肩膀受伤是真的。
第179章 能做的事
酒是烧酒,倒在身上疼的厉害,顾晏生没有理会,又从橱柜里摸出一瓶伤药。
他当初被萧琅逼进景南宫完全是个意外,何钰救他的时候走的也急,景南宫里留了不少他以前的药瓶,过没过期不知道,但总归聊胜无于。
顾晏生倒在身上,又简单包扎了一下,撑着身子去找无双。
正如何钰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何钰,知道何钰一定会将人引去武夫子的地道,那里机关重重,他一定不会有事。
倒是无双,他对无双了解不多,不清楚无双的情况。
无双是周家培养的死士,在他身上花了极大的功夫,轻功了得,比何钰还胜一筹。
他夜间过来探查情况,顾晏生一点都没察觉,若非他一直盯着看,瞧见了窗户上的影子,也猜到周家派无双过来就是监视他的,说不定到现在都不知道,外头有人日日监视他的寝居。
无双轻功那么厉害,打不过,跑应该还是能跑的。
这么一想顾晏生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去找何钰。
何钰跑不过人家,会不会还没到地方,便被截在了半路?
他冒险过来,赶不上萧将军的队伍,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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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侯在皇宫后门的战马渐渐烦躁起来,驾驭不住似的,来回走动,弄的马上的人也跟着有几分躁意。
萧琅驱了马赶到头前的龙辇边,道,“陛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该走了。”
“人是到齐了,可物还没到齐。”皇后突然冒雨过来,身旁跟了两个人,红烟和晚霞一个帮她提过长的衣摆,一个帮她打伞。
“陛下,咱们这一去不仅人要吃要喝,马也要吃要喝,五十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几次心灰意冷,皇后已经明白,跟皇上交谈不能提自己的利益,要提皇上的利益。
“臣妾方才过来的急,宫里还有许多值钱的玩意儿没来得及搬走,臣妾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比臣妾还急的姐妹和皇子们,这些东西留着只会壮大敌人,反过来对付我们,咱们何不趁着还有些时间,将皇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搬来,一根毛也不留给敌人。”
她这番话合情合理,一句也没有带着何钰,更没有表现出自己对何钰的关心,似乎全心全意都为着皇上着想似的。
皇上即便知道她话里夹着私心,可听着着实悦耳,说的也不无道理。
好东西留给了敌人,只会壮大敌人,反过来对付他们,何必呢?
“萧将军……”里头响起皇上的声音,话没有说完,不过已经有了那个意思。
“皇后娘娘考虑的周到,微臣以为可行。”皇上不带兵,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五十万大军啊,吃吃喝喝,夏天的衣裳,冬天的衣裳,伤药,等等,都需要银子,没有钱寸步难行,人家也不会真心打仗,逃兵溜兵数不尽数,死罪都没用。
总之一句话,有钱底气也足。
五十万大军有三十万在前线抵挡,交谈,萧琅差人过去,叫他们再顶顶,自己带着一帮人离开,把这里交给了另一个将军李煜,李煜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
别看现在朝廷三大势力,周许两家,和丞相一派,其实最重要的位置都是由皇上亲自扶持的,他在一步步架空丞相和周许三家的势力。
也不相信萧琅,事实上他谁都不信,即便是一手提拔上来的李煜,也是疑心重重,总觉得他早已与周家有勾结,可又抓不到证据,便也作罢。
他一向如此,萧琅都习惯了,在他手底下做事不能扭捏,越是扭捏,越说明你有事,你作贼心虚。
萧琅人刚进了皇宫后门,便听身后有人喊他,“萧将军请留步,我家姑娘有请。”
萧琅挑眉,“姑娘?”
他回头一瞧,赫然发现皇后立在角落,吓的连忙翻下战马,小跑过去,“微臣参见皇后。”
何蓉弯腰扶他,“萧将军不用多礼,喊我一声蓉儿便是。”
萧琅摇头,“微臣不敢。”
何蓉叹口气,“萧将军一定要跟我见外吗?”
她以唠家常的语气说话,“我来找你,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是以相府大小姐,和一个姐姐的身份来找你,你该是明白的,我那可怜的弟弟何钰,没能赶上这趟,萧将军要去搜刮皇宫,若是瞧见了我那可怜的弟弟,能不能帮我将人带回来?”
她拉起百褶凤袍,便要矮下身子跪去,萧琅哪敢受这一礼。
“皇后莫要折煞微臣,微臣受不起这礼。”
皇后喜极而泣,“这么说萧将军是答应了?”
萧琅可没这么说,但他现在要是拒绝,皇后便能给他安一个出尔反尔的罪名,叫他顺带找一找何公子,也不过分,即便闹到皇上那,也是他自己理亏。
皇后一句关心弟弟便能开脱,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好在他也没打算不帮忙,只不过要捞点好处。
“不是微臣不帮忙,实在是公务繁忙……”萧琅做为难状。
皇后听出了里头缓和的意思,笑道,“听说萧将军还欠家父小几万黄金,我觉得吧,既然家父敢借,便说明与萧将军的关系不浅,只是萧将军欠了许久,不给家父面子,不如这样吧,改日萧将军亲自登门造访,送个小礼,那几万两黄金我便做主免了,也好缓和你俩的关系,你看如何?”
萧琅内心笑开了花,“有娘娘这句话微臣便放心了,其实令尊对我有些误会,皇后从中说和,说不得这误会便解开了,只是……时间太紧,我怕来不及。”
皇后秀眉蹙起,“萧将军还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我有的,定会双手奉上。”
看来他欠了何钰一个要求,皇后并不知情。
这么大的事,明知是他领军,还不趁机用了这一个要求,说明何钰往后所求更大,当然也有可能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事,所以不求人。
他不求,可把他姐姐给急坏了。
“娘娘误会了。”萧琅行了一礼,“微臣只是想说尽力而为,若实在找不到,希望娘娘不要怪罪微臣。”
既然不知道这事,那便不提了。
他与何钰的事自己解决。
皇后咬牙,“若实在找不到,只怪钰儿命薄,不怪萧将军。”
她抓起衣摆,又要跪下,萧琅可不敢叫她跪,皇后给臣子下跪,到时候又是一宗罪。
他手下□□往地上一甩,皇后那一跪便挡在了枪上,只能算挨了矮枪身,不算跪。
皇后猝不防及,险些摔倒,两个丫头去扶她,被她挥开,“还请将军一定要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也比不尽心不尽力的好。
“娘娘放心,若真的遇到,就是何公子不走,微臣也会将人拽来。”
他俩在这耽搁了不少时间,皇后自知该说的话,能做的都做了,也不留萧将军,放他离开。
钰儿,姐姐无能,只能为你做这么多,希望你能平安无事,顺利归来。
第180章 在一起吗
雨越下越大,从开始的绵绵细雨,到瓢泼大雨,皇宫内一片热闹,训练有素的精兵们手里拿着火把,到处搜刮金银之物。
萧琅骑着马,笔直站在廊下,马儿是奔腾千里的良骏,受不了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焦躁的走来走去,他安抚了一下,催促过往的精兵,“动作都快点,密室、地道一个都不放过,一根毛也不能留给人家。”
雁过拔毛一向是他的性格,早就在心疼那些有可能被遗弃的东西,奈何皇上不发话,他也不好提出来,说出来仿佛他有异心似的。
只上交一部分,剩下的自己留着,反正这种东西也点不了数,交多少算多少。
亦或者让皇上觉得,自己养不起五十万大军,所以这话不好由他说,再加上雨确实下的大,没人想到这层,他心疼自己的兵马,催促皇上离开,其实心里在滴血。
皇后替他说了,既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顺便帮了他,有来有回,何公子还是必须帮她救的。
萧琅又吩咐下去,“瞧见何家的小少爷何钰,一定要给我弄回来,弄不回来绑也要绑回来,人家小少爷可金贵着呢,是本将军用好几万两黄金换来的。”
他要是弄不回来何钰,那债怕是还要欠着,欠到下次再求他的时候。
这种机会难得,而且人情债这玩意儿越欠越多,不如早些还了。
萧琅怕被人说不用心,反正闲来无事,自己下场去找,他跟别人又不一样,别人都是先找珠宝,再找何钰,他与别人恰恰相反,先找何钰,顺手有空了拿珠宝。
首先去的便是书苑,没找到何钰和顾晏生,倒先找到了无双。
无双借着大雨,灵活的在书苑里与一群黑衣人对峙,气氛紧张到他离老远都能感觉到。
萧琅长枪甩去,从背后钉死了一个。
他的力道远非常人能比,常年打仗,功夫也比一般人深上几分,那日与顾晏生打杀并没有占上上风,是因为他那把刀太利了。
削木头削断,削剑削断,削什么都能削断,开始还没完全表现出来,故意没使力,当然也有可能用了障眼法,明明没力气了,最后宝剑脱手而出,削铁如泥,直直扎进了土地里,让他以为是让自己一招,藏了一手。
其实顾晏生要没有那把刀,两三下就会被他打趴。
当然这世上没有如果。
“你家太子呢?”
有他加入战争,那战很快结束,萧琅放下长枪问。
隐约记得何钰与顾晏生关系很好,那日景南宫同进同出,施手搭救,找到了顾晏生,应该就能找到何钰。
当初他之所以退走,与其说是被两个小屁孩吓到,不如说是被他们的感情惊到,觉得难能可贵,放他们一马而已。
要说怕,就连丞相到他跟前都不怕,更何况何钰。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从顾晏生站了周贵妃,与何钰闹掰开始,他的心思便放在了别的方面。
放在一个女人和孩子身上,没见过小孩子出生的人开始有些嫌弃,好丑啊,又软的像面条,脖子撑不住,偏偏喜欢哭。
周筱一个妇道人家,还在坐月子,不方便带孩子,她自己也需要照顾,萧琅一言不合将人接去自己府上,请了两个粗使丫头洗衣裳做饭,自己跑去皇上跟前请产假。
按照大尚规定,妻子生育,丈夫可以沐休四十五天,直到妻子出月子为止。
皇上把他狠狠骂了一顿,道他哪来的孩子?妻子都没有。
萧琅挺直了腰板道,现在就有了,孩子都三五天了。
还把孩子的尿布带过来,揭开了给众人看,皇上被他的无赖劲弄的没法子,准他一个月沐休。
这一个月里萧琅老老实实搁家里带孩子,伺候周筱,还给孩子换尿布洗尿布,吐了好些回,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能面无表情的接一手屎。
十件衣裳上九件有孩子尿过的痕迹,那孩子指甲长,不敢剪,老喜欢抓人,周筱身子没恢复,娃又走不掉人,他便将娃带去自己房间,跟自己睡,一觉起来脸上全是抓痕。
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抓痕一条一条的,他也不抓自己,就抓别人。
育娃是当真不容易,白天睡不好,晚上也睡不好,一天有大半时间在闹,还不是一次性闹个够,是一阵一阵的,闹着闹着就睡着了,睡醒了又开始闹。
为了能让他多睡会儿,智勇双全的大将军不知道使了多少法子,愁的头发都白了,愣是不管用。
有些管个一两天,过后又不行了。
他又去找些结过婚的妇女过来,亲身指导示范,人家抱的好好的,到他这里立马又开始闹了起来。
堂堂镇守边疆还打了胜仗,可止小儿夜啼的常胜将军,第一次对一个娃无可奈何。
都说他可止小儿夜啼,止哪门子的夜啼,不是照样哭的很有节奏?
也就周筱能哄好,哄睡着了又被他抱去旁边,继续睡,第二天早上脸上又有了新的抓痕。
他睡的太死,完全没感觉,好在没让周筱听到孩子哭声,否则又要心疼半天。
日子便那么平常又悠哉,痛伴着快过了下去,他以为一辈子都会如此,还拿出自己小时候学的剑术和剑诀,给他制了一份训练表,就等他长大,结果周筱刚出了月子,便带着几个孩子走了。
这一走音讯全无,说是去拜佛,背了个小包裹,道里头都是拜佛的东西,全家人一起拜,给常年打仗的将军祈福,也没人怀疑,光明正大就走了。
萧琅心眼大,还差人给她备了马车,结果马夫和马车回来了,人不见了,只留了一封信,说自己不能拖累他,多谢将军搭救之恩云云。
那纸上全是泪痕,说明她不是心甘情愿的,萧琅本着这条,差人满世界去找。
可大尚如此大,想找一口子人宛如大海捞针,尤其孩子们一天一个样,长啥样萧琅也说不清,他只记得周筱。
小家碧绿,楚楚可怜,却又坚强无比,一个人带三个娃,两个大些的女娃,一个刚出生的男娃。
他那个丈夫萧琅见过,给些银财,叫他以后走远些,不许再跟周筱有瓜葛,也就千两白银而已,麻溜就抛弃了三个娃和妻子,还跟他讨价还价。
这么好的女人,本该千金不卖,却被千两贱卖,成了他的,说什么孩子是送给他的,这种混账话听得萧琅差点没忍住一剑砍死他。
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这种人渣以后会自食其果。
后来也证实了他的想法,那人果然因为欠的赌债太多,被人卸掉双腿,跳河自尽死了。
周筱表面不说什么,半夜偷偷哭了好久,也就是他死的没今天,他娘似是有些感应,前后脚跟着去了。
痛失两个亲人,周筱受了莫大打击似的,整日不出,后来突然出来拜佛,便不见了踪影。
偶尔萧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