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有人‘噗’的一声笑出来,“我若不抛砖,怎能引得汉白玉?”
何钰摇摇头,“这可不是引玉,差点将我没有文化的事实暴露出来。”
若非赶了巧,正好听过这首诗,今日还真要出丑。
“何公子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何公子是京城三小公子之首。”婉莲朝何钰的方向行了一礼。
何钰又是摇头,“那是别人看我长的好看,给我一个面子。”
婉莲笑点低,被他逗的捂嘴偷笑,“何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若非没点真材实料,谁肯将三小公子之首的位置让给你?”
“非也非也。”何钰十分有自知之明,“有真本事的是我爹,我可没有。”
他大大方方承认,“我就是个绣花枕头,登不上大雅之堂。”
“何公子又谦虚了。”婉莲直奔主题,“何公子来找我还有别的事要谈吧?”
她主动邀请,“隔墙有耳,进来说话。”
何钰也没有推辞,站起来绕过桌椅,走到屏风后,婉莲已经跪坐在茶几前等他。
手里拿着一面梅花扇,半捂住脸,指了指对面笑的得体,“何公子这边坐。”
那扇子渐渐挪开,露出挺翘的鼻尖,樱桃似的小嘴,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少女大大方方,毫不羞涩的展示自己的魅力。
宛如还未成熟的桃子,水灵灵的。
“何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婉莲单手撩起袖摆,单手给他倒茶。
“你跟孟老哥长的好像。”何钰上上下下打量她。
太像是没有的,只有一双眼睛很像,再加上举手投足宛如大家闺秀,让他起了怀疑。
“孟建中是我哥哥。”婉莲嘴角勾起,“我是他的妹妹孟婉莲。”
何钰皱眉,“那上次……”
“也是我啊,我这个婉莲,跟那个婉莲可不一样,只有我想见的人才能见到我。”孟婉莲是孟家的掌上明珠,孟建中想撮合她与何钰,孟婉莲自己也有心。
但是女子都喜欢浪漫,无关身份地位,也无关清白与否,纯纯粹粹的爱情,所以将新来的红牌名字叫为婉莲,跟她一个名字,便意味着她的身份是青楼女子,看何钰介不介意,知道了她接客,还会喜欢她吗?
事实证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钰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对于她布的局也根本不入。
何钰只是觉得年龄太小,如果他没有接收到现代的记忆,或许不会这么觉得,这个时代小孩本就早熟,十一二岁结婚抱娃的大有人在,但是在现代,十二岁还是孩子,大多专攻学习,早恋会被打的。
在他这个时代父母会催着张罗结婚生子的事,何钰还很小的时候,便有很多媒婆上门,要给他说娃娃亲,叫他养童养媳,送妾送丫鬟的,多不胜数。
母亲一个不敢收,全拒了,还被人说奇葩,因为在这个时代,大户人家说娃娃亲,养童养媳,收妾收丫鬟再正常不过。
畸形的世界,男子为天,富人为所欲为,如果在现代,早就枪毙了。
“孟姑娘可真会玩。”何钰失笑。
竟然有姑娘不顾自己的名誉,装成青楼女子,这损失也太大了。
有失必有求,婉莲这是……
何钰突然反应过来。
莫不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桃花运连连,明月是一个,婉莲也是一个。
偏偏给了他一个女儿的身份,叫他看得着,吃不着,是得罪了老天爷了吧?
“对了。”何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婉莲姑娘怎么知道是我?”
婉莲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我看到这玉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玉是方才何钰交给老鸨的,老鸨拿着玉和金银之物,上楼问了问,然后何钰便被领上了楼。
其实这玉是何钰故意拿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孟建中,因为这玉是孟建中送他的,没想到没引来孟建中,倒是引来了孟婉莲。
“多亏了何公子提醒,哥哥提前将婉莲送来长安,先驻扎下来,再找机会将京城楼里的姑娘一一接来。”婉莲轻声道,“婉莲刚来长安便买下了长安最大的三间花楼,除了这里另外还有两处。”
她撩了撩耳边的秀发,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上头挂了个红石榴耳坠,“吸取了上次教训,这回三间青楼挂在婉莲名下。初来乍到,万事低调为先,也没来得及通知何公子,不过哥哥说了,何公子一到长安,一定会去青楼找他,如今他不在,婉莲已经等候多时。”
孟建中倒是挺机灵的,知道他一定会去青楼,早便将青楼买下来等他。
也不全是为了等他才买的青楼,也是为了孟家自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就会像京城似的,突然失守,孟家损失惨重,但是只要还有姑娘们,还有花楼,钱迟早会赚回来。
现在楼是买下来了,差的是有特色的姑娘,缺红牌,只需孟建中将人从京城带回来便是。
“我爹与你哥哥在一起吧。”
这是无须质疑的,看婉莲的态度,他爹肯定好好的,而且另有打算,否则何钰上门,说不定会吃一个闭门羹。
现在的人都势利,没道理孟家例外。
“嗯。”婉莲幽幽叹气,“正在商量着怎么把京城的姑娘们接过来,京城失守,最可怜的便是她们,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想跑都跑不掉。”
“别这么说。”何钰安慰她,“有我爹在,一定会将她们都平安接回来。”
婉莲又在叹气,“何公子不知道,皇上打算将京城封死,不叫里头的人出来,除非叛军投降,否则便要活活饿死他们。”
京城一封,商人们无法自由进出,也没办法做买卖,里头的人除非自供自足,否则还真只有饿死这条路。
何钰蹙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道理啊,他都没接到这个消息,孟婉莲居然知道?
“大概是密函吧,但是京城那边已经开始实施,城门口都封了。”婉莲红了眼眶,“婉莲担心丞相与哥哥,曾叫人数次过去查看,都有重兵把守,何公子,你说丞相与我哥哥会不会出事?”
何钰心思沉重,“应该不会。”
这话他自己都说不准,如果皇上真的狠心封城,不叫里头的人出来,他爹与孟建中还有几位姐姐,肯定凶多吉少。
这可真是难办,难怪后头的三十万大军迟迟没跟上,说不定便是在围堵城门,等其它地方的军队调来他们才走,远远吊在后头,今日才追上。
皇上是故意的吧,故意把丞相留在京城,好叫丞相意外身死,就跟顾晏生似的。
他爹当时为什么不走?
明明有机会的,而且可以在何钰之前离开,可他竟然等在原地,何钰当时以为是为了自己,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还有在皇宫时,他如果在京城,其实可以在皇宫安插人手,帮何钰一把,但是他没有,任何钰自生自灭,还写了个‘自求多福’的纸条。
何钰当时心都凉了大半,没有多想,现在想想怎么看怎么可疑。
‘自求多福’这四个字,其实有无能为力的意思在里头,当时何钰只看到了冷漠旁观,忽略了这点,后知后觉才发现他爹不是不帮,是帮不了。
什么情况下他帮不了?
“婉莲,你可知道我娘的下落?”
第195章 当务之急
婉莲摇摇头,“丞相并未将夫人交给我。”
京城闹这么大,以他爹的性子,早该将他娘护送出京才对,没有让婉莲护送,会让谁呢?
老管家吗?
还是他那群假妾假儿子?
他爹不会让他娘涉险,很有可能两边都叫了,只要有一方出了问题,他娘的安危都有风险。
他爹那么在乎他娘,为了他娘留在京城,完全合乎情理。
何钰扶额。
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婉莲的话并不可信,是骗他的。
可事实又容不得他怀疑,他爹太古怪了,不这样想,完全解释不通。
如果他爹真的被困在京城,该怎么办?
要想办法救他。
找到他娘,接回姐姐们,如果有可能,顺便将孟建中楼里的姑娘和孟建中全都接回来。
这么多人,似乎不太可能。
何钰按住太阳穴,有些头痛。
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困难,目前一筹莫展。
这里离京城太远,鞭长莫及。
皇上可真阴险,抛弃了一个城,却一口气铲除这么多对手,他爹一个,太尉一个,摄政王余党更是一网打尽,只除了御史回来了,朝中势力大洗牌。
他再花些功夫,将他爹和太尉的旧党一一撤掉,朝中便只有他一个人的势力,其它再想开花都难,至于为什么只有御史一个人回来了,大概御史是他的人吧。
也有可能是怕朝中一口气少了三个大将,会引人怀疑,也会陷入大乱。
最要紧的是御史的权利没有太尉和丞相大,一个主管军事,一个是百官之首,御史只有记录,纠察官员过失诸事的权利,简而言之,看谁不爽弹劾谁。
他爹都没少被御史弹劾,说的再简单点,就是个打小报告的,皇上跟前的红人。
“婉莲,你去再派些人盯着京城,我回去想想办法。”这事没有万全之策,肯定是不行的,城门内和城门外是两重防线。
里头是叛军把守,外头是皇上的兵,就算现在叛军没空管这些,皇上的军队也不会放过他爹。
把守在城外就是为了劫杀他。
何钰突然想起上次,他跟顾晏生在狩猎场也被追杀,后来绕过山头出了京城。
那里大片全是山,何钰与顾晏生走了好几天,脚底板都磨出了泡,终于走了出来。
如果他爹找到他娘,能从那里出来吗?
其实即便出来,一样过不了长安这关,长安外也尽是皇上的人,皇上这人虚伪,即便心中藏了万千歹毒的心思,面上也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全都弄成意外。
他胆子太小,不敢随便得罪人,怕被刺杀,毒害,便如当年摄政王一般,摄政王一死,他的余党每天盯着丞相,三天两头刺杀,好几次险些成功,如果这些人都盯着他,那他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摄政王旧党那么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迟早有一个能潜伏到他身边,一剑杀死他,所以只有制造成意外才是最保险的。
如果丞相死于意外,他的旧党怎么报仇?何钰又找谁报仇?
何钰如果不是过来找了婉莲,说不定也会以为他爹是意外。
他站起来,礼貌性道,“我出来许久了,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会被人发现。”
怕婉莲找不到他,特意叮嘱道,“若是找我,可叫人去圣德书苑,写信也成。”
婉莲连忙点头,“公子放心,如果有丞相和哥哥的消息,婉莲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公子。”
何钰颌首,又交代了几件小事,便起身离开。
他出来确实很久了,再不回去会被顾晏生逮住,被顾晏生逮住倒是小事,怕就怕今天开课,一点名,发现他不在,肯定又要闹出事端来,反正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至于他爹那边,只要仗还在打,那群叛军便没空管城里的事,暂时还是安全的。
何钰现在主要是管好自己,别叫旁人看出他已经怀疑他爹还在城里并且打算营救的事,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他自己也会变得不安全。
这事要偷偷进行,表面他还是该怎样照样怎样,表现的越轻松越好。
何钰穿回圣德书苑的衣裳,光明正大挤进学苑,因为个头和年龄不太一样,被看门的大爷翻来覆去瞧了好几次,何钰丝毫不心虚,问什么答什么,好险回答了出来,被他放了进去。
一进学苑,何钰便如被放飞的风筝,找了个隐秘没人的地方,一跃翻过墙头,跳进院子里。
“何兄真有雅兴,一个人出去溜达。”
刚站稳便听身后有人说话,声音熟悉异常,顾晏生站在不远处,面色冷然。
何钰早料到会被他发现,“有点担心爹娘,出去看看。”
“可找到了?”
何钰摇头,“没有。”
“既然是去找爹娘,何兄身上的胭脂味是哪来的?”顾晏生目光如炬,“莫不是去花楼找了父母?”
额……还真是去花楼找了父母,但是顾晏生一脸不信任的眼神,着实伤了何钰。
何钰登时改了口,“路上与一位花楼的姑娘撞在一起,沾了些花粉味,怎么了,很难闻吗?”
顾晏生吃了什么药?鼻子这么灵?站这么远都闻到了?
不过说实话,在婉莲房里时味道确实很大,会沾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吗?”顾晏生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中午夫子说教堂不够,男院和女院要共用一个教堂,何兄开心吗?”
何钰好色不是一天两天了,怕是会开心到飞起吧?
“是吗?”何钰回答的漫不经心,并没有真的将心思放在女院上。
他这样肯定有心事。
顾晏生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丞相和你的家人一定会没事的。”
何钰勉强笑笑,“借你吉言。”
“我会帮你的。”顾晏生走在前面,“跟我来。”
何钰倒没拒绝,一路跟他去了寝室。
寝室里刚收拾好,桌上一张地图,地图是京城的,上面画了许多标识。
“我已经叫人在这几个位置上挖洞,说不定能挖通到城内的通道,还有这里。”他指了指上次俩人逃难的山头,“无利不起早,父皇将京城封了,城里的人必然没有吃喝,但是他们有银子,便有商人敢冒险。”
“你想叫商人打通关卡?”就跟走私似的,叫商人偷偷翻山卖粮,再伺机打听他爹娘的下落。
顾晏生轻轻‘嗯’了一声,“可别小看了他们,只要有利可图,山都能移开。”
这倒是,何钰便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
“谢谢你。”如果顾晏生不说,他还不知道顾晏生居然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么多。
“不用客气,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丞相,也是去找周太尉,周太尉也不见了。”周太尉不见了,周家便只有一个周贵妃最大,周贵妃身为妃子,整天足不出户,又不爱争宠,关键时刻慌了神,周家竟也没几个管事的。
周浩然两眼一抹黑,便只能听他调遣。
“听说长安有个铺子,可以接委托的任务,只是价格极高,何兄不妨去试试。”顾晏生建议道。
何钰点头,“我知道了,有时间会去看看。”
看来顾晏生的观念与他一致,都觉得他爹和太尉被困京城有蹊跷,而且他还知道京城被封的事。
“对了,你怎么知道京城被封的?”这事奇怪了,好像就他不知道似的。
“何兄还记得我那次挨板子吗?”顾晏生提醒他。
何钰颌首,“记得。”
当然记得,那天顾晏生躺了一天,一直站不起来,喝水干嘛都是何钰帮他弄得。
“你是因为这个挨的板子?”
皇上想封城,顾晏生不同意,于是挨了板子?
“嗯。”顾晏生也没有隐瞒。
如此说来局面全变了,丞相和太尉有危险,那顾晏生便没了危险。
皇上想除掉他,是因为太尉有可能扶他,现在太尉没了,他也就是个光杆司令,没什么威胁。
当然也不一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叫顾晏生知道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杀人,就不能放过顾晏生,否则以后叫顾晏生偷偷壮大,危险的还是他。
所以顾晏生还是没能脱离危险,只是事情太多,暂时没顾上他而已。
他自己小命都悬在天上,竟还想着帮自己,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何钰心里有一丝触动。
原来只觉得顾晏生每一步都走在钢筋上,现在发现他脚下也是钢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