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本来想安排我去,我年龄大了,跑不动,怕耽搁老爷的事,便推给了四姨太,后来如何我并不知情,只知道有四姨太。”
“那你如实告诉我便是,为何要隐秘?”何钰冷笑更胜,“怕是里头有你,你若是说了实话,会被我怀疑吧。”
“那我也可以推说是别人,三姨太,二姨太,正因为我不知道,才不敢乱说。”
何钰失笑,“你怎么就知道二姨太和三姨太有没有跟我在一起,万一我事先见过她俩,你这个慌又该如何圆?”
遗风下手毫无留情,招招夺命,福伯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动作也因失血过多迟钝。
他满面苍桑,老泪纵横,“我为何家操劳了一辈子,没成想竟会因为这点小事,被冤枉至死。”
砰!
他手里的剑被遗风一剑挑开,遗风自己的剑架在他脖子上。
“冤枉?”何钰从旁人手里接过剑,缓缓朝他逼近,“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福伯,你早就对我有意见了吧?”
那剑抵在福伯脖子上,“一年前父亲想将京城的一处铺子交给我,是你以我年龄太小,叫父亲收回心思,还让父亲克扣我的月例,叫我自己想办法赚钱,一年前我才多大,十一岁啊,福伯,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福伯骨瘦如柴的身子颤了颤,“如果真的是我背叛了何家,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是来拿这个的。”何钰从怀里掏出手帕包起来的名单,“没有这个你便当不成家主,也拿不到何家一个铜板。”
他爹在事发前便已经将钱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分成四批,分别走东南西北的路,早已护送到安全的地方,福伯摸不着,才会狗急跳墙,返回来等何钰上门。
“还有一个细节,我娘的泥人像上被人抠过,怕被我发现所以用黑色墨汁滴在上头掩盖。”何钰挑起他的下巴,“福伯,别的你有借口反驳,这个我爹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福伯心如死灰,“你想杀我便杀了,何至于找这么多借口?”
“这可不是借口,是叫你死个明白,做了坏事,害的我家破人亡,还敢肖想我何家的钱财和家主之位,福伯,您本事可真大。”
何钰那剑朝前推去,福伯脖子上有血痕流下。
他尤在气愤,“不是我做的……”
“还嘴硬。”何钰那剑陡然举起,又快速划下,“老东西,去死吧!”
福伯蓦地瞪大了眼,脸上是愤怒到了极点的涨红,血线在放大的瞳孔上纵横,“何钰,我死不瞑目!”
锵!
何钰那一箭刺偏,从福伯头顶上擦着头皮飞了出去,钉在不远处。
“放了他吧,不是他。”那剑晃晃荡荡,剑穗飘飞,何钰沉声道。
遗风不解,“少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有人背叛了我爹,但不是福伯。”何钰蹲下身子去扶福伯,“我爹留下诸多暗示,告诉我有人背叛了他,可我不知是谁,才会出此下策,委屈福伯了。”
福伯刚刚死里逃生,脸上还带着气愤的表情,心中想必多有积怒,站起来甩袖便朝外走去,脚下带风,头来不回。
何钰知道他心中憋屈,老人家又倔,吩咐下去叫人拿些疗伤的药,自己也没过去,免得隔应他。
他从来福手里接过一块洗的发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方才演戏太过,大力砍下,又陡然收回,擦着福伯的头皮飞剑,都是需要功底的,何钰震的虎口出血,虽然很快缩进了袖子里,没成想还是被来福瞧见,好心送帕子给他擦手。
那帕子擦完了手,怕是也没什么用了,染了血,一般的东西洗不掉。
何钰还给他,又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给他,算是补偿,来福没收。
“给少爷用是奴才的荣幸,少爷不用动不动赏我,会把奴才宠坏的。”
他原来叫何钰小公子,意为客人的意思,把自己定义为安家的奴才,何钰是客,现在叫何钰少爷,倒不是亲近了,是他换了思路,把自己当成了何钰的奴才,想跟着何钰。
何钰听出来了,倒没有表示,就像当初元宝似的,元宝刚来时瘦不拉几,每天在他跟前转悠,跟前跟后伺候,何钰只当没看见,不赶也不留。
现在想来当初元宝会跑来伺候他,便是得了他爹的吩咐吧。
那时元宝刚刚丧了母亲,他母亲是何钰的奶妈,搞不好也是他爹的人,何钰一断奶,她便出任务死了,留下元宝一个人。
府上不养闲人,便将元宝送去专门训练死士的地方,谁料元宝自己跑了出来,又回到了何府。
父亲大抵是念他有些意思,便安排给了何钰,是男是女何钰至今没摸清,也许也是女孩,女孩好伺候他。
难怪越长越娘,瞧着水灵灵的,跟洋娃娃似的。
何钰到了自己家,难得放下这几日的疲劳,躺在他娘的床上睡了一觉,他翻身时手不小心撞到墙上,意外敲到那墙竟然是中空的。
他娘的思维也跟人不一样,通常人都喜欢将机关放在床上,或是墙上,他娘别出心裁,放在床里的角落。
就是床头与墙贴在一起的位置,又有床帘做抵挡,官兵几次进进出出竟都没发现。
他爹的密室都被别人找到了,他娘的小保险箱竟然没被发现。
那墙后没有机关,就是块砖头被人拉了出来,打成半截的塞回去,剩下的空隙装钱。
全是银票,好几千两,够娘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说起来娘居然藏私房钱,为什么藏私房钱何钰也明白,以为自己不被他爹喜欢,怕自己有一天人老珠黄,所以存点银子到时候跑路。
想的真多,完全是没必要的,至少何钰一点看不出来,他爹会厌恶他娘,他俩在腻歪十年二十年,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娘被接走的时候爹肯定没说实话,她以为就是去外地住一段时间,还要回来,所以没带自己的私房钱,这钱倒便宜了何钰。
当然这点钱对于她来说很多,对于何钰来说不是,何钰得了名单,里头有家主令,便相当于他是家主,家主便要养活一家子,一千多口人,都要吃要喝要银子浪。
哪来的银子?
全是京城的地契房契,八成的店用不了,只有两成还在外地,何钰所在的长安只有两个铺子。
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倒是有现银,可以东山再起,但是这银子在哪,现在何钰心里还没谱。
万一看何府败了,拿了银子跑了怎么办?
一切皆有可能。
何钰一觉睡醒,再醒来遗风已经安排好了晚上的行程,还弄来了一辆马车,何钰与福伯坐在里头,其他人骑马。
何钰是主子,不坐里头谁坐,福伯年龄大了,加上身上有伤,不坐也要坐,几人便如此安排,去找何钰的二姐。
现在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只是碰碰运气,看他们跑去了哪?
也或许没有跑,根本就没在京城。
皇上多疑,成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留在京城的都是没什么本事的王爷,譬如晋王,他二姐嫁给了晋王,成天游山玩水,好不潇洒。
那日众多藩王和亲王,留在京城的还是在外的,全都一起出现,唯独少了一个晋王,何钰估摸着出去游山玩水,没空回来。
当然这只是猜测,过去瞧瞧为好。
坐马车快上许多,很快便到了晋王府,何钰让遗风带几个人进去查看,自己和福伯待在马车里,来福坐在外头,不时过来汇报一声,说刚刚看到一道黑影过去,吓死了。
现在是晚上,马路上几乎无人,官兵们也没巡逻,所以何钰才敢大张旗鼓的坐马车。
马都险些饿死,车子倒好好的留着,遗风是打晕了一小队巡逻的骑兵才将马拉回来的,何府的马早就被人牵走了。
何钰坐在马车里,稳稳看父亲留给他的名单。
他不死心,想从地契里多找出几份别的地方的地契,也许中午看的匆忙,溜掉了,这回看的仔细,来福再过来疑神疑鬼,他便随口敷衍,“为人无愧于心,怕什么?去看看遗风回来没?”
来福‘哦’了一声,无奈出去,继续面对外头黑漆漆一片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天,总觉得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何钰在里头倒没有察觉,只是隐隐约约发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福伯怎么了?”
“福伯有些话要跟你说。”
福伯坐的近了些,何钰丝毫没怀疑,眨眨眼问,“福伯想说什么?”
“福伯想要你的命!”
福伯陡然站起,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小巧精致,直接便要往何钰腹部捅,何钰蓦地抬手,抓住了他的,那刀无法寸进,被他两只手控制住。
“原来福伯不止想要名单,还想要我的命啊。”
第202章 踏脚的石
捉奸见双,捉贼见赃,福伯早有准备,何钰也早有准备,他拖到现在就是想人赃并获。
毕竟刚接手了何家,当了家主,不是他父亲,有权有威,说一不二,同样的怀疑由何钰说出来绝对没有他爹有份量,加上他年纪小,指证的又是德高望重的福伯,大家表面上听他的,心里肯定不服。
你两句话就想拿下一个尽职尽责的老管家?未免太儿戏了?
何钰先前不拿他,是因为他死都不肯露馅,又或者说猜出了何钰的目的,知道何钰会来这出,所以陪着何钰演戏。
他死都不承认,何钰便成了屈打成招,栽赃诬陷,所以不能杀他,杀他便坐实了,毕竟何钰只收了人,没收到人心。
他知道福伯的目的,也知道福伯迟早会露馅,来拿名单,索性便将遗风支走,只留了来福在,如此福伯即便觉得有蹊跷,还是会动手。
毕竟马车里只有他跟何钰,遗风又被支走,光一个来福和何钰拦不住他,无论是何钰的诡计也好,真的也好,都是他下手的最好机会。
他一露馅,便说明何钰猜的不错,人赃并获,也顺便收拢人心,叫人心服口服。
“福伯,我不懂,你都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为什么要做让自己晚年名誉不保的事?”
很奇怪,福伯无父无母无牵挂,也没有儿女孙子之类的,不可能被逼,孤身一人,对钱财**不大,都这把年龄了,早就活够了,大不了一死,怕什么?
他从小待在何家,服侍了三代主子,何家绝对不会亏待他,老老实实养老便是,为什么一定要瞎折腾?
除非他不是为了自己折腾,是为了自己很在乎的人。
他死了,那个被他在乎的人就会因为没人照顾,被人欺负?
“莫不是福伯开了二春?”
只有这种解释了,为了老婆,或是儿子,话又说回来,这么大年龄,有人肯要他吗?就算肯,他怎么生儿子?
不惑之年已经走了下坡路,花甲之年真的还行?
“住口!”福伯刀口一转,朝上砍去。
何钰两手用力,将刀口扭向左上方,自己身子陡然挪开,叫那匕首刺进了马车上。
单凭力气,福伯虽然老了,好歹壮年过,何钰不是对手,一时半会还行,一直在这么角落对抗,必败无疑,所以他趁机出来,一跃跳了窗户。
里头的动静惊动了外头的来福,来福连忙提了剑打开门进去,被福伯一脚踹飞,从马车上摔了下来,何钰去接。
奈何来福年龄比他大,体格也比他重,这一下要是没接住,何钰必然被他压成肉饼,情急之下何钰身子一让,叫来福摔了个四脚朝天。
福伯也从窗户口跳了下来,抢何钰怀里的真名单,何钰不傻,既然知道了福伯有问题,又怎么可能拿真的出来,叫福伯得逞?
他爹这本名单何钰只听他略微提过,这么多人和东西,他爹就算过目不忘,也不可能记全,所以这个名单几乎相当于日记,记录了每年一个总数的盈利,府上所有人的能力和职位。
其实何钰倒是觉得,这名单是专门写给他的,用来他以后接手方便,既然是留给他的,他自己都没见过,更何况其他人。
福伯必然也没见过,所以他随便拿了一本没名的书出来,福伯便信以为真。
“福伯恼羞成怒,看来我说的不错了。”何钰无奈,“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半只脚又踏进了棺材,花甲高龄,也活的够本了,突然背叛何家,只能是为了别人。”
何钰继续往下猜,“你这么为他着想,自然怕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他被你接进了何府吧?”
“我与你几乎没什么交集,你却恨不得我死,也是因为他?”
这个人呼之欲出。
“何晓。”
何钰从小到大,也只欺负过何晓一个,其实也不是他欺负的,都是下人瞧他不喜何晓,擅自揣摩他的心思,自作主张欺负何晓。
最主要的是何晓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喜欢粘在他身后,被打的鼻青脸肿,还说是自己磕的,在他娘面前帮他打掩护。
那么大的青痕,他娘一眼看出是人为的,何晓越是掩盖,她越是觉得是何钰逼人家撒谎,欺负人家,反倒罚何钰更重。
何钰受了委屈,更加厌烦何晓,他自己从来不欺负何晓,因为没必要,也看不上,但是也不阻止,可以说何晓童年被欺负的那么惨,何钰有一半责任。
他原来真以为是小妾的儿子,现在发现不是,更加无视,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何晓,也不知道他如今什么样?
福伯恨他入骨,该是过的不好吧?
“福伯,就算你想推何晓当家主,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坐稳。”何钰没有推说自己的责任,虽然不是他自己欺负的,但是他纵容了,所以这个锅还是他背。
“你说我心思歹毒,那你自己呢,何晓才九岁而已,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提起何晓,福伯悲痛不已。
何钰深深叹口气,“何晓性子懦弱,其母市井小民,根本不可能争的过我,我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假如父亲在这里,他要将自己的家产尽数给何晓,何钰一点意见也没有,这是他爹的东西,他爹有权分配。
但若是他爹没说话,人又不在,何钰便必须争,那是他爹的东西,子承父业理所当然,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更何况何晓还不是他爹亲生的。
“看来这里面有个误会。”俩人边打边说,说到这时不由自主都顿了顿,“如果所料不错,福伯你被人坑了。”
一定是皇上派人,以何钰的名义对何晓下手,何晓必然受伤没死,否则福伯便不谈什么名单和家主之位,直接报仇杀了何钰。
定是何晓受伤,刺激到福伯,福伯心生恨意,拼着这把老命想最后为何晓争一个一世荣华。
他怕,怕自己死后何晓会被何钰杀死,也恨丞相,没有将事实告诉何钰,任由何钰欺负何晓。
因为何晓,所以他选择了背叛。
这其实是个局,皇上设下的局。
假如他父亲真的派了三帮人护送他娘,百来个死士暗卫和家丁,仅凭福伯一个人,怎么可能劫得了车,他也没这么多人,但是有一个人可以,皇上。
皇上是丞相的仇人,恨不得丞相死,如果将消息告诉皇上,皇上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大的活动,在城内肯定不行,只能拖到城外,那时各藩王的兵马已经驻扎到城外,这么多人打架,刀剑齐鸣,如果运气不好立马就会被驻扎的军队发现,大军压线,将两帮人都镇压起来,他娘也就落到了新皇康泰王手里。
如果真的在福伯手里,便不用等何钰回来,直接用他娘威胁,他爹一定什么都答应,叫何晓当家主也会二话不说应予。
不得不说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只有细细琢磨才能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