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是武官的最高指挥官,与丞相不相上下,表面看来低了一头,可人家掌着实权。
大尚有一半的武官都是他的手下,还有一半是皇上的禁卫军和羽林军,权利可见一斑,当然没有虎符他也调不动全部的武官,否则造反就是顷刻间的事。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顾晏生也回答不出来。
“什么时候走?”
“明天卯辰。”
“我去送送他。”本来顾晏生生日,何钰还挺开心,如今瞬间没了想法,心情沉重复杂。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这一步,逼的他回京去救父母,也逼的周浩然去参军。
他俩走了父亲的老路,何钰越来越像个奸人,周浩然要去做一个军人,如今还没有变化的当数许修竹吧。
风水轮流转,书苑里的权臣之子,最大的变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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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半刻,周浩然便骑了马,没有通知任何人,一个人上路,知道他要走的只有太子,是他向太子请命,得到太子首肯才去的。
没有一个人送行,卯时人少,大街上冷冷清清,颇显得萧条。
不知道是大风刮了眼,还是如何,他竟落了泪。
一定是早上的风太大,眼里进了沙子,他只能拼命的眨眼,才能不叫视线模糊。
选了清晨出来当真不好,天还没有全亮,风大,雾也大,稍远一些都看不清楚,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浓雾里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
有人说话,声音从远至近,“咱们这么好的关系,周兄要去参军,竟也不通知我。”
离的近了,许修竹消瘦的身影越发明显,“怕来晚了,我特意起早两个时辰,等了又等,怕等来了你,又期待是你。”
怕,是担心周浩然真的脑子一热跑去参军,期待是因为天太冷,等了两个时辰,脚受不了,周浩然早点过来,他就能早点解脱。
“你怎么来了?”周浩然瞪大了眼,生怕看错了似的,盯着瞧了又瞧。
“你近几日情况大有不对,我与你一同长大,能看不出来?”周浩然最近情绪低落,安静异常,与平时的他明显不一样。
他还偷偷摸摸的收拾东西,贴身的都被他包在了包裹里。
许修竹有次进屋突然,没有敲门,周浩然似乎吓了一跳似的,连忙拉过被子将东西盖在下面。
那次开始他就在怀疑,周浩然藏了什么东西,他将人骗出来,自己谎称上茅房,回去看了看,果然那被子底下掖了个包袱。
为什么要包包袱,说明他要走了。
如今周家依附太子,太子说得算,他去问太子,太子也没有隐瞒,只说了参军,不告诉他时辰。
说是周浩然既然没告诉他,便是不想让他知道的意思,但是他又确确实实是周浩然的朋友,所以只告诉了他一半。
既然不想告诉他,便不会太早包包袱,因为会被发现,所以周浩然一定是近期就想走,他只堵了今天一天,便真的堵到了人。
周浩然是当真狠得下心,十几年的交情,说走就走,连他都不告诉。
“怕分离伤感。”还怕自己没出息会哭,所以不如不见。
“周兄说错了。”许修竹摇头,“这并不是分离,这是为了下次更好的见面。”
他从身边书童的手里接过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另一杯叫书童拿给周浩然。
“愿下次再见面时你为将,我为官,就这么说定了。”
周浩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就这么说定了。”
他一向倔强,做了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许修竹没有劝他,甚至有些鼓励,“一路顺风。”
周浩然将酒杯还给他,双手抱拳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是还会再见的意思。
周浩然别了许修竹,一个人出城,踏马继续,也不知赶了多久,前面遇到了一个亭子,亭子里坐了一个人,瞧着分外眼熟。
他下马过来,走进发现果然是那个人,“见过太子。”
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不知道我的面子有没有人愿意给,有总比没有好,你就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周浩然犹豫了一下,将信接了过来,“多谢太子。”
那信周浩然与顾晏生分别后看过,是写给副将的,那副将曾经是他爹的手下,原来只是个大士,受他爹提拔成校尉,如今又受太子提拔,平乱有功,官升一级,从校尉升到了副将。
顾晏生的信是空白的,上面只盖了一个印,叫他亲自带信过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照顾好人,以后还有升的可能。
太子虽然头上还有个皇上,可他以后的权利会越来越大,帮一个地方副将往上升一级还是可以的。
许修竹和顾晏生,两个人一个送的是信念,下回再见的约定,一个送的是照顾,对他帮助都很大。
这就叫何钰为难了,“我这人只有俗气,就送钱吧。”
周浩然的马刚骑到山道口,便见前面有人跳下来,何钰从腰上解下一块玉,“此玉外表不显,实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参军带银子不方便,这块玉若是急着用钱,卖掉便是。”
何钰没参过军,不过听说新手进去很惨,所有银子都会被搜刮出来,这块玉外面看起来就像假货,是他故意渡了一层蜡,没以前光滑,别人看不出来是好东西,这玉才能安然留在周浩然身边。
“何小气,我都要走了,你竟然只送一块玉?”跟何钰他似乎没那么多不好意思,直接敲诈道,“说好的钱呢?”
何钰失笑,“都要走了还要敲我一笔,给你给你。”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数了二十张给周浩然,“一张百两白银,够你好吃好喝三五年了,省着点花。”
“抠门。”周浩然接过何钰给他的,突然再度出手,将何钰的也抢了过去,一夹马,麻溜的跑了,临走前笑容得意,“哈哈哈哈,何小气,你也有今天?”
何钰无奈耸肩,“你小心因财失命!”
可惜他说晚了,周浩然什么都没听到,早已跑的没影,何钰摇摇头。
能打的又少了一个。
第223章 今年十六
会叫他外号的人也少了一个,周浩然算得上起外号狂人,什么何王八,何不要脸,何丑丑,现在又多了一个何小气。
何睡神也是他起的,某天醒来突然全书苑都在喊他睡神,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到就是这厮搞的鬼。
这厮都开始努力了,何钰也要抓紧了,当务之急是等姐姐生下孩子,找到何晓。
何晓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跑的无影无踪,可能跑的时间太长,加上有意避开他们,往远的地方跑,天大地大,很难找回来。
何钰已经不指望了,送粮那条线也断了,因为频繁送粮,已经被人发现,崖上的电梯被他们拆卸,收拾收拾将人全部撤离,有顾晏生这个内应在,走的很潇洒,没被逮住。
记原这个奸商松了一口气,他这人确实坏,许是尝到了甜头,又想着往新米里面掺陈米,因为便宜,相差了一半价格,坑害老百姓。
自己没有就去外面收,低价收回来,高价卖,也不怕别人吃坏了肚子找他麻烦。
原来何钰需要他,将记原征用,在他手底下管的极严,偷卖陈米被他发现一次剁一根手指头。
他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更讨厌偷奸耍滑的行为,你可以坏,但是要坏的有良心,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动的,这个是吃的东西。
大人还好,老人和小孩抵抗力差,被老鼠钻过,起了虫子,又搁置多年卖不出去的陈米吃了说不定会要了他们的命。
何钰还发现了一件事,记原良心坏透,与赈灾的官员联合起来做假账,洗钱。
原来朝廷的赈灾款够买千担大米,官员只给了七百担的钱,剩下的钱自己吞了,给了记原一部分,叫他做假账,说确确实实买了千担,千担只有七百担的钱怎么办?
有些用陈米代替,有些直接掺些沙石,叫百姓一口咬下去,牙齿崩掉几颗。
这是原来的旧账,何钰只听人说起过,没拿到证据,他也不是冲动的人,着实叫记原又蹦跶了一段时间,后来用不着他,调查也就中断,主要还是何钰太忙,没空管他。
他不来找记原,记原居然主动跑来找他,说是被官府的人盯上,寻求他的帮助。
跪在他面前,哭的可怜兮兮。
奈何何钰铁石心肠,况且盯上他的人就是顾晏生。
朝廷国库不够,原来放任不管的贪官奸商就是他们养的一头头肥羊,原来不管是因为国家还没陷入危机,国泰民安不想管,现在管是因为到了宰羊的时候了,羊肥了,不宰难道留着过年?
记原哭了半天,也没见何钰理他,一发狠道,“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何钰挑眉,“威胁我?”
他站起来,拔下旁边架子上的剑,搁在记原肩上,“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记原咽了咽口水,“你杀了我,你那些事迹就会公布出去,死后还能拉上你,也算够本了。”
他还有两个兄弟,来何府之前就交代过,只要他三个时辰没出去,便将何钰的事公布出去。
与虎谋皮,也要做两手准备,否则只能做别人的替罪羊。
既然何钰能威胁他,他自然也能威胁何钰,都是互相的。
何钰突然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
他将剑收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说吧,官府为何要抓你?”
记原明显松了一口气,“前段时间……”
“哪个前段时间。”何钰打断他,“说清楚。”
“就是皇上还没迁移长安的时候,南方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长安因为离的近,米价便宜,皇上便差人来这边购粮,选的就是我们纪家,那官差极黑,给了七百担米的钱便要一千担的米,这亏本的买卖我不能做啊,可那官差说了,选中了我们纪家,我们不做是要杀头的。”
“于是你就收了钱,帮那些人做假账,洗□□,以次充好?”何钰接着他的话道。
“我这都是被逼的,不是我的本意啊。”记原哭天喊地,大叫冤枉。
何钰冷笑,“当初收钱的时候乐呵呵,推卸责任倒是做的挺好。”
他原来一定觉得天高皇帝远,皇上也不会注意这里,他们在这里几乎一手遮天,出不得差错,谁料阴差阳错,京城失守,皇上迁移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查贪官,一个不放过,他也就成了活靶子,被那些官员推出来当替罪羊。
“冤枉啊,真的是那群人逼我的。”
“行了。”是不是逼何钰还不知道吗?记原毕竟被他征用了一段时间。
开始极其不情愿,后来瞧见银子,整张脸都乐开了花,主动问他还有没有类似的活,见钱眼开似的,贪心极重,永远不知道满足。
而且他这人滑头,平时需要用到他时推三阻四,寻求庇护时倒是跑得挺快,今儿哭诉说哪哪的流氓收保护费,明天说刁民闹场子。
何钰一查发现都是他自己的原因,以为有了靠山,也是存心想给何钰找麻烦,何钰不让卖陈米,他就故意抬高精米的钱,将附近的粮店全部买下,做垄断的生意,一涨全涨,赚不良的钱。
何钰算是看透了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奸商,已经在何钰的黑名单上,唯一的优点还算有点血性,对自己的家人不坏,懂得护短,手上没有人命,还不算坏成渣渣,所以他才没有下杀手。
不过他肯放过,别人不肯放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威胁你的那几个官员是谁,告诉我,我兴许有办法推他们出去做替罪羊,保全你。”
记原大喜,“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户部侍郎,还有当地府尹。”
“全都参加了?”何钰挑眉。
记原点头,“若没有他们首肯,我怎么敢做这种杀头的大事。”
他确实贪,但是他也怕,那么多人一起做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那些人要是敢推他出去,他就全都出卖了,拉他们下水。
“还有没有没交代的?”何钰继续问。
“没有了。”记原如实回答。
“你前段时间收购长安所有大小粮铺,高价售卖的事呢?”何钰提醒他。
“那个是自由买卖,我又没逼着他们买,我的米好,卖的价格高点,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何钰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拍拍手,突然对着记原身后说话,“都听到了吧?”
那后头有人走出来,顾晏生一身官服,颇显威武霸气,“记原,你与朝廷命官勾结,私吞灾款,其罪当诛,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记原猛地醒悟,“何钰,你坑我!”
何钰早便料到他会找来,先一步将主查此事的太子喊来,叫他自行交代了所有事,连同人一起,一网打尽。
小小年纪,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他这把年纪,几乎快比人家多活了一个轮回,却还是比不上人家,被人家坑到自己送上门交代了罪行。
当真是可笑啊!
“等等,我还有事要交代!”记原嘴边勾起冷笑。
何钰,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我要揭发他,此人野心勃勃,私建组织,偷运粮食给京城,切不说走私是大罪,光是给叛军送粮食,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何钰笑着应对,“记原,你记错了吧,哪有什么组织?偷运粮食的也是你吧,我承认,我确实心系父母,乘坐过你的电梯,跑了一趟京城,被你发现,所以用这个威胁我,可惜我这个人天生不受威胁,冒着被你反咬一口的风险戳穿你,很难受吧?”
“你胡说,那电梯是你建的,组织也是你建的,你还在我肩上纹了老鹰的纹身,只有接触热的东西才会显露。”记原极力反驳。
何钰失笑,“你说我建电梯,偷运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不缺钱,何家的家产足够我挥霍一辈子都用不完。”
他瞥了记原一眼,“至于什么老鹰纹身,更是闻所未闻。”
“别装了,这纹身不仅我有,你也有,找来热毛巾一试便知。”记原还不死心,但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何钰一定还有对策。
“既然你非要徒劳挣扎,我便如你的愿。”何钰挥手叫人准备热毛巾。
这里是他的府邸,有专门留守的丫鬟,丫鬟们动作很快,没多久拿了两块毛巾出来,还有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再拧干,便是一条热毛巾,何钰先拿在手里,拉下衣物,露出肩头,那热毛巾敷在肩上,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记原的,肩上浮现大片大片的纹身,一只老鹰栩栩如生。
“不可能,你为什么没有纹身,你明明是组织的头!”记原一脸不敢相信。
何钰蹲在他面前,“你这个人啊,心思当真歹毒,一个人犯罪,全家陪你遭殃也就罢了,还想污蔑我?即便污蔑我也救不了你,勾结官府,私吞灾粮,你必死无疑!”
他这是提醒记原,你已经没救了,想办法救救你家人吧。
“还好手上没有人命,又是初犯,你交代的清楚些,说不定太子开恩,愿意放过你的家人,百来口人,听说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积积德,救救他们吧。”
怕记原脑子浑,想不清楚,特意强调了一遍。
记原一下子沉默下来,半响才道,“我什么都交代,求太子救救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顾晏生颌首,“如此最好不过,带下去吧。”
太子亲卫将人扣押下来,临走前将门也带上,何钰打开门,探出头瞧了瞧,人走远了才回头喊他,“顾兄,配合默契。”
“你险些便露馅了,还有心情笑?”顾晏生坐在他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