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目标。”齐夏终于开口,他易容为女儿身,说话却是男人的声音。
“我觉得我做不来,但你可以。”
何钰深吸一口气。
真的是他,怎么又那么傻,主动暴露了。
他原本还不确定,现下已经百分百知道,这人就是齐夏。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他是来杀他的。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懒得反抗了而已,“我在丞相府等了一年又一年,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偷个小懒,歇息歇息。”
齐夏躺下去,“每次我都以为自己能被用上,觉得自己可以大展拳脚了,结果等啊等,丞相就是不用我,他总说还差一步,还差一步,一拖拖到了现在,昨个我照了镜子,陡然发现自己长了白发,原来我都等老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过惯了府上的生活,竟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野心。
他老了,心老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折腾不起,也就随遇而安,稍微翻个身,翻不过去便放弃了。
丞相的手段他最明白不过,逃不过的,迟早会被追回来,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直接结束。
“这三日我到处看了看,玩的很开心,一点都不难过,小公子也不要为了我伤神。”
第55章 濒临暴露
夜晚的风刮的急,火光闪了闪,何钰捡起一根树枝挑了挑,“没有遗憾吗?”
“有啊。”齐夏手撑在稻草上,像唠家常一样道,“可怜我一身本领,竟无用武之地。”
他三岁时就开始跟着师傅学艺,先是学变声,然后是易容,最后是缩骨功,练缩骨功真的很疼,小腿那么高的坛子,叫他整个人钻进去,他疼的狠了,就求师傅。
师傅说这都是为了将来,今天你受了多少苦,将来你就活的多轻松。
是啊,他的本领确实能让他在这个世上活的轻轻松松,王孙贵侯砸下重金画下地图招揽他。
他在众多人中选了一个比他野心还大的人,以为可以大展身手,结果那人比他想的还要能隐忍,一忍再忍,忍了那么多年。
等不下去了,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江湖人重义气,我齐夏既已跟了丞相,就没有叛变的心思。”齐夏保证道,“丞相与小公子的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何钰点点头,“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还是要杀了你。”
他拔出长剑,站起来对准齐夏。
“你也可以反抗,我爹是厉害,可也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杀了我,逃出口浦镇,我爹鞭长莫及。”他继续怂恿,“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被困在山下,一时半会上不来。”
何钰挑起他藏在菜篓里的剑,“动手吧,错过了这次机会,死的就只能是你。”
齐夏没有动作,反倒奇怪的看着他,“小公子这么做,我倒是看不懂了。”
就像何钰看不透他似的,他也不懂何钰。
“就当是我心血来潮,比就是了。”
齐夏年龄多少他不知道,但肯定是比他大的,既然比他大,功夫也肯定比他深,他提出那种要求,其实和送死无疑。
如果齐夏真的想要他的命的话。
齐夏轻笑,“既然小公子有这个雅兴,那我就奉陪到底吧。”
他摘下脸上的□□,连同假发一起,露出真容来。
其实是不是他的真容何钰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丞相府齐夏一直是这样的容貌。
斯斯文文,教书先生似的,带着一股子儒家味道。
他的武器是一把细长的软剑,可缠在腰带上,也可折起随意藏在四周。
许是这身衣服不方便,他放在了菜篓里。
齐夏拔出软剑,步入寺庙的正中,与何钰对峙对峙。
“小公子先请。”
何钰年龄比他小,当让着他。
何钰也没客气,脚下一踢,率先出招。
不大的寺庙人影绰绰,地上两道影子交缠在一起,一把薄剑一把软剑不时碰撞,擦出火花来。
嗤!
墙上挂的幔帐从半腰处被人划开,桌子砰的一声自中间断开,切口处平平整整,像一块豆腐。
寺庙荒废了很长时间,里面的东西大多不堪一击,轻轻一扫,便是咔嚓咔嚓折断的声响。
何钰长剑一横,庙里本就腐蚀的长桌砰的一声裂开,上面生锈的佛祖倾斜,缓缓朝这边倒来。
齐夏连挽几个剑花,将他逼退,自己却被倒下的佛祖罩在下面,他单手后翻避开,再回到战场时却发现面前多了一把剑。
“先生分心了。”何钰立在不远处,“其实不用先生出手,我也能躲开。”
齐夏那一下似乎是多此一举,又似乎不是。
“我知道。”齐夏幽幽叹口气,“我总觉得小公子还没长大,原来不知不觉小公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何钰附和,“是啊,我不仅能独当一面,还能杀了你。”
齐夏闭上眼,“能死在小公子手里,齐夏死而无憾。”
何钰剑离的更近,“就算先生这么说,我还是不会手软。”
他用力一划,齐夏脖子上一条玉坠掉落。
那玉坠是水滴型,里面有个观世音菩萨,坐在莲花座上,雕者用心,那玉精致小巧。
呈现浓白色,无一丝瑕疵,被主人经常戴着,磨的圆润无菱角,还带着体温。
何钰蹲下身子捡起来,“从今天起这世上便没了齐夏,只有一个叫做高飞的随从。”
齐夏睁开眼,一脸惊异的看着他。
“父亲让我杀了你,我便用我的方式杀了你。”父亲大抵也知道他会这么做,却还是放手让他做。
到底什么用意?
何钰想来想去,想明白了,父亲想让他凭自己的手段收服齐夏。
他把齐夏给了何钰。
“帮我做三件事,三件事后任你高飞。”何钰没有困住他一辈子的想法,他只要齐夏帮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要你进宫一趟。”何钰望着远方。
“那事虽不是因你而起,我却希望因你而灭。”
五更的天说不清是深夜还是清晨,月亮已经缓缓褪下,呈现血红的颜色,离远一瞧便觉得不太吉利。
对别人如何顾晏生不知道,至少对他来说是的。
今天是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清晨百官进宫上朝,皇上会治罪于刑部与昌平王,皆因二者办事不利。
本来这事已经完了,结果萧将军翻案,倒霉的却变成了他们,无论再怎么宽厚的心胸,也忍不住想歪,恨起了萧琅,即便不恨,至少是个闹掰的机会。
顾晏生静静的等着,等着事态发展。
他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事态不会按照他想的发展,果然,五更后有大量刑部的人涌进来,光明正大的喊他的名字,让他跟着去一趟。
顾晏生默不作声,披上一件外衣,跟着官兵后面,疾步走在阴暗的小道上。
那路越来越偏僻,越走离太医院越远,而且方向和位置竟是去景南宫的。
顾晏生起初以为是巧合,没想到是真的,那些人真的将他带去了景南宫。
景南宫的大门开着,里面有火把闪现,顾晏生抬脚进去,一眼看到在院里挖坟的一帮人。
昌平王,刑部尚书和侍郎还有萧琅都在,众人围在挖出的尸体旁边观察,仵作在验尸。
“尸体已经死了一年有余,比较奇怪的是竟没有半点腐烂。”
不仅没有腐烂,连点臭味也没有,不知道抹了什么,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
萧琅招招手,让顾晏生过来,“娘娘的遗体可是你埋的?”
顾晏生点头,“是。”
“抹了什么?”
顾晏生实话实说,“是一种与水银有同等功效的药粉,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是吗。”萧琅并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上,“娘娘死了一年有余,为什么现在才埋?”
土是新土,尸却是旧尸。
“我儿时被父母卖入宫中,从未有人予我帮助,唯有娘娘对我嘘寒问暖,娘娘死了,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娘娘厚葬,可我不争气,在太医院两年也仅仅是个学徒而已。”
“两年时间便当上院判的徒弟,娘娘非但不会怪你,恐怕还会以你为荣。”
太医院不是有关系就能进的,须得有真材实料,毕竟诊治的都是皇上妃子,尊贵着呢。
“叶生,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萧琅含笑问他。
顾晏生摇摇头,“不知道。”
萧琅让开身子,露出身后一对年轻夫妇,“还认得他们吗?”
顾晏生还是摇头,“不认识。”
萧琅笑意更深,“不认识没关系,他们认的你就行。”
他感叹道,“几年前的事还真是不好查,娘娘被打入冷宫,所有人均受了牵连,死的死,进牢房的进牢房,剩下的也都投靠了各个宫里,改头换面不肯再提往事。
我这查来查去,竟连半点线索也无,幸得一位公公提醒,宫里的人守口风,宫外的人可不一定。”
被打入冷宫后私自逃窜,也是大罪,自然无人敢站出来说话,顾晏生那日耍了个小心眼,让刑部尚书先保证不会泄露出去才说的。
“你被送入宫中时还小,认不得你的父母很正常,但他们却能认得出你。”萧琅指着顾晏生问身后的一对夫妻,“认出了吗?他可是你们的儿子?”
叶飞尘入宫前是皇上跟前的太监办的事,花了些许金子直接将人买入宫中,一辈子不许再与父母有什么瓜葛,叶飞尘也曾与顾晏生提起过此事。
他说父母绝情,他便绝义,今后与父母再无关系,恩断义绝。
那一对父母拿了钱,本已经远走高飞,谁料没几年便将钱花了个光,用最后一点银子回来,千方百计想与叶生相认,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叶生已经死了。
“这……”那俩夫妇看了许久,愁眉不展,“许是孩子大了,长相多有变化,竟认不出半点儿时模样。”
第56章 晏生萧琅
顾晏生嗤笑,“才几年未见,竟连我的模样全然忘了个光,果然是‘亲生的’。”
他最后一句话掐音极重,暗含讽刺。
“认不得我,总该认得这块玉佩吧,这可是你们亲手挂在我脖子上的。”
顾晏生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夫妻俩,“好好看,若是连这块玉佩都认不得,你们还有什么脸当父母?”
他话说的重,夹杂着不耐烦与厌恶。
夫妻俩老脸一红,羞愧道,“这语气与我家飞尘倒是有五成相像,再加上这块玉,我们已经确定,这就是我们的儿子。”
“是吗?”萧琅并不着急,“你们可看清楚了,再确认一遍,是不是你们儿子?”
他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出来,“近日八皇子被杀,凶手是个使毒的高手,十一二岁左右,会使双手剑,无论是心智还是胆量都远超常人。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少见到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人合适。”
“三殿下。”萧琅继续道,“三殿下的母妃是苗疆圣女,能将最普通的药材制造成毒,使的出神入化。”
“龙生龙,凤生凤,母妃擅长的,儿子怎么可能丝毫不沾?”
“早就听闻三殿下聪慧至极,有过目不忘之能,恰好又会使双手剑,你们说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若当年死的不是三殿下,是你们儿子叶飞尘,那么活下来的就是三殿下顾晏生。”萧琅嘴角勾起,“再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你们儿子,还是三殿下。”
“是要好好看看,我到底是你们儿子,还是三殿下。”顾晏生扬起头,露出脖间一条项链的绳子,那绳子不是普通绳子,是用金子打造的。
当初他随院判给贵妃治病,稍稍说了一个偏方,结果将娘娘的病治好了,娘娘出手大方,赏他的。
萧琅,你是厉害,竟然能将叶飞尘的父母找来,可再厉害又如何,还是把握不住他们的心。
钱,好处。
叶飞尘的父母为什么会来,就是以为自己儿子在宫里混了个好差,来享福的。
若是不承认,等于儿子没了,钱也没了,若是承认等于以后一个铁饭碗,光吃不干,靠儿子养老。
叶飞尘的父母会怎么选?
“当初千两黄金将我卖入皇宫,现在又想为了避嫌不认我?”顾晏生绕着他俩走了一圈,“以前倒也罢了,今日之事关系到儿子的一生,前途好锦都在你们手里。”
他这是在告诉俩人,只要认了,就等于过了这关,以后荣华富贵伸手可得。
夫妻俩犹豫了很久,最后咬咬牙道,“他就是我们儿子。”
萧琅皱眉,“你们确定?”
“十分确定。”夫妻俩跪了下来,“多谢大人让我们能与儿子相认。”
顾晏生也跟着跪了下来,“多谢大人为我找到父母。”
萧琅眉头跳的厉害,他当然不是好心,是觉得不合理,再换作是三殿下,瞬间一切都合理起来。
起了怀疑,自然会着手会做,没想到反而成全了他们。
“此事牵连甚广,若是因你二人导致凶手逃窜,便是杀头的大罪,真的确定吗?”他最后又问了一遍。
俩人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吓的浑身一颤,却还是坚持道,“是。”
萧琅失望的挥挥手,“行了,你们虽然久别重逢,不过宫里的规矩不能破,我已为你父母在宫外安排的住所,你有空回去聊聊吧。”
顾晏生点头,“谢大人成全。”
这话似乎提醒着萧琅,他失利了。
萧琅看他越发不顺眼,“回去吧,有了新线索再找你。”
顾晏生又行了一礼,这回是对着所有人,昌平王,将军,刑部尚书和侍郎,然后提起下摆离开。
等他一走,几人凑在一起说道,“此子遭此怀疑,竟无半分慌乱,颇有大将风范,不像小门小户能养的出来的。”
“将军的猜测是对的,他很有可能就是三殿下。”
“我曾找人问过,能将毒藏在自己身体里,便是玩上二三十年的毒也做不到,更别提十一二岁,除非他得天独厚,有前人栽树。”
顾晏生就是有前人栽树,他在后面乘凉,若非他的母妃,仅凭他一人,便是毒死了也做不到。
这种本领是他娘留给他最好的财产,顾晏生凭借它,已经多次险中生还。
前两日受伤的胸膛还有些疼,顾晏生没有表现出来,忍着痛像往常似的,一个人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
到半路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他,“生儿。”
那声音熟悉至极,婉转又温柔,像极了他母妃。
“娘……”
顾晏生回头,身后没有熟悉的身影,反倒站了气势汹汹的一大票人,领头之人除了昌平王和刑部尚书,还有萧琅。
“叶生,这声‘娘’你怎么解释?”
顾晏生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在众人身后发现了一个人,是从前照顾他母妃生活起居的宫女,后来母妃被打入冷宫,她便跑了,没成想居然在这里见面,又巧合的出卖了他。
那声‘生儿’学的真像,几乎一模一样。
记得母妃再世时,也是这么叫他的。
“娘娘生前待我宛如亲生,我叫她一声娘又如何?”顾晏生淡然回应。
“是吗?”萧琅语带调侃,“是不是认了贵妃为娘,便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让开身形,露出另一对夫妇,“你的父母在这里,方才那对是假的。”
顾晏生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父母送我进宫时我还小,认错了人也是应当,怎么了?这也能把我强扯到三殿下身上?”
“是不是强扯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生倒是糊涂了,请将军明示。”顾晏生低头行礼。
“还不死心是吗?”
萧琅走到他面前,突然毫无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