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知道他的意思,这礼毕竟是送给父亲的,他若是乱收,只怕会影响到父亲的前途,给人留下把柄。
“正好我也确实有话问你。”
何钰翻了翻礼薄,厚厚一沓,有同朝为官的,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个据说吃饭时在隔壁,丞相说他是个人才,便直接上门想交个朋友。
管家说话风趣,几句话介绍下来将何钰给逗笑了。
“这个呢?”礼薄上只记载了一个名字,其它什么都没说。
管家看了一眼,面色沉重起来,“这个少爷还是别管了,听说家里出了事,病急乱投医,将礼送到老爷头上了。”
“出什么事了?”何钰好奇问。
管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家里是做生意的,进宫那条街上有家月满楼少爷知道吗?”
何钰上次带公主去的就是月满楼,“自然知道。”
“里面有个花魁被爆出身份是罪臣子女,包庇罪臣之女可是杀头的大罪,现下楼被封了,人也被抓了,他祖上曾与何家有些小交情,他儿子便带着一封书信来找老爷。”
“可是四大花魁里的晚枫姑娘?”何钰初见此女时便觉得身上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若真是罪臣之女,八成便是她。
“那倒不是,是新来的花魁,才十三四岁。”
何钰小的时候就见过晚枫姑娘,虽说看起来年轻,但绝对不止十三四岁,看来真的不是她。
“好像叫什么名姝,名字我也忘了,她是原来的内阁学士之女,家里还曾出过一代皇后,可惜站错了队,几年前翻出他与摄政王勾搭的罪证,满门抄斩。
当时这个名姝外出拜佛,逃过一难,后来便一直躲着,没成想落难青楼。”
管家继续道,“因长的与前任皇后极像,被人认了出来,现下已抓入大牢。”
前任内阁学士的女儿,前任内阁学士的妹妹当了皇后,据说还曾经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可惜红颜薄命,几年前便随着内阁学士一起遭了殃。
前任皇后性子刚烈,当场自刎,据说皇上伤心了好长时间。
若真的长的与前任皇后相似,搞不好又是一大助力。
不过她的身份不好处理,前内阁学士被爆出与摄政王勾结,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一个处理不好,自己也会被牵连。
难怪都求到他爹头上,普通人还真的管不着。
“孟同莆的儿子孟建中说了,只要能救父亲,便将家里的半数财产双手奉上。”
“才半数财产就想让我爹冒这么大的风险?”何钰冷笑。
“少爷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孟家,虽说在官场上没什么人,不过生意做的可大了,京城半数的青楼都是他家开的,几乎一家垄断。”
“这么厉害?”京城寸地寸金,能将京城半数青楼垄断,本身就说明不凡,这样的人会没有背景?
管家看出了他的心思,“原先搭上顺天府丞这条线,可惜出了那么大的事,顺天府丞也不敢管,孟家便想着找老爷试试。”
他爹是百官之首,这事要是真想管,还真的能逆转乾坤,说不定还是一桩美事。
“我爹怎么说?”
“老爷不为所动。”
果然,他爹的胃口比孟家想的还要大,只半数是不够的。
“老爷倒是说过一句话,树大招风,生意做大了也有人惦记着。”
何钰点点头。
他爹说的没错,这就是故意陷害,孟家几乎垄断了最赚钱的行业,别的人出不了头,便故意陷害他,将一个长的像的女子,或者说确确实实就是前内阁学士之女送到他楼里。
等他大肆宣扬,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知道后便等同于坐实了这个窝藏罪犯的罪名,然后再叫人捉拿,封了他许多青楼,他倒了,其他人的市场也就打开了。
“你去告诉我爹,就说青楼龙蛇混杂,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平民百姓,只要是个男人,都爱去这个地方。
掌握了这里,便等于掌握了他们风流的证据,也是一个结交的机会,还能打探到四通八达而来的消息,朝廷上的,江湖上的,于我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这个险是值得冒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长的像前朝皇后的女子,必须救,光这一条,父亲便不会放弃。
“他若是不好出面,我可以替他代劳。”他是丞相的儿子,他的话也就代表了丞相,大家心里都懂。
管家点头,“少爷越来越有老爷的风范了,老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比不上你。”
何钰不信,“我爹十六岁拜相,我与他比起来差远了。”
而且他可不想像他爹,老闷骚一个,做什么都不声不响也不说,不说大家怎么知道?
何钰不知道被他坑了多少回,他爹从来不正常说话,譬如齐夏那次,叫他杀了齐夏,这个‘杀’是从他爹身边消失的意思,不是说让齐夏彻底不见。
这要是别人一准就误会了,得亏是何钰,被他培养的心思也绕了何府三圈。
“老奴一路侍奉何家三代,哪敢撒谎?”管家澄清。
“好了福伯。”何钰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我也有两天没见我爹了,代我向他问好。”
这是赶他走的意思。
管家点点头,行了一礼后离开。
何钰又翻了翻礼薄,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便放在一边,进屋去看齐夏的情况。
齐夏的伤口处理了大半,他果然不止腿部受伤,背后也有一道剑伤,浅是浅,不过长,从肩头一直到后腰。
大夫将他的衣服脱了,挂在手臂上,背对着外面,何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齐夏反而别扭了起来,挥开大夫将衣服披上。
“公子。”
何钰无奈背过身去,“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齐夏又喊了一声,“公子。”
何钰望天,“算了,我还是出去吧。”
想不到齐夏比他还要保守,一个背而已,何钰是女的,都没觉得有什么,他一个男的,害什么羞?
第64章 谁换的花
何钰走出里屋,坐在屏风前,一抬头便能看到屏风上倒影出的几道人影。
齐夏站起来,双手扶在床边,方便大夫包扎。
他自小习了缩骨功,对身体的控制达到百分之百,平常人做不出来的姿势他都能做到。
而且腰肢纤细,比那些练过舞的女子还要盈盈一握,随便往那一站,便能看出差别。
隔着屏风看人不太真切,不过齐夏侧身时,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没有胸。
再说齐夏也不像女孩子,为什么会害羞?
而且能让大夫看,却不让他看,有点说不过去。
何钰正饮着茶,突然啪的一声放下来。
能让大夫看,却不让他看,说明问题出在他身上。
齐夏习了缩骨功,又最懂易容,对人体的姿态和声音把握了十成十,搞不好看出了他是女儿身。
不不,他自小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诲,完全当成男孩养,骗过了所有人,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男的,从来没怀疑过,更何况是齐夏。
他这个年龄段正处于变声期,声音稍微低点有什么?
姿态方面更不用担心,何钰学的便是男儿的礼仪姿态,你要问他女儿家怎么走,他不知道,但你若是问他男儿家怎么走,他门清儿。
即便现在何钰也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女孩子,从小的思想和教育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改回来,何钰也不想改。
他要的是王权霸业,不是嫁人为妇,相夫教子。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那就是出在齐夏身上。
说起来齐夏一直男儿装扮,但他情况特殊,谁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搞不好是为了混江湖才化为男儿的,不得已而为之。
何钰单手端着茶杯,单手拿着茶盖,歪头打量。
他这里能看到里面的倒影,里面自然也能看到外面的,打下手的有家丁也有丫鬟,家丁没觉得有什么,顶多觉得少爷贵气十足,丫鬟们倒是羞红了脸。
她家少爷唇红齿白,粉琢玉雕,丹凤眼黑白分明,瓷娃娃似的翩翩公子。
何钰又等了小会儿,大夫终于从里面出来,“已无大碍,我写个方子少爷照着抓药便是。”
大夫是家里养的,所以也叫他少爷。
“好。”
何钰叫人拿来文房四宝,给大夫写方子,那方子长,写的细,用掉了两张纸,何钰又叫人拿了一张才够。
待方子到手,大夫送走,何钰摘下腰间的玉佩交给元宝,“去将方子上的药抓来,剩下的买些补品。”
他没钱了,只能卖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还好去救齐夏时穿的风骚,将脖子上戴的,腰上戴的,连同纸扇一并带了去,否则现在连药都买不起。
母亲发难发的突然,何钰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将元宝打发走,齐夏已经穿戴整齐,从里屋里出来,与他随便交谈了几句,语气疲惫,何钰没有打扰他,问清楚昨天的过程,便放他回去。
彼时管家过来,询问他买下的那个人怎么安置,何钰道先养在府上,钱财从他的月例中扣,不要惊动母亲和父亲,还有齐夏,是他的客人,也要好生照顾。
齐夏换了个身份,管家没认出来,若是父亲应当是知道的,总之有了门客之后,都是从他身上扣钱,不可能再让府上养着。
他自己的银子都不够花,更何况还带着其他人,将人养在府上,自然要给人发月例,平时吃吃喝喝去玩全都记在他的账上。
何钰深觉压力山大,也是时候考虑赚钱的事了。
他有现代的记忆,赚钱应当不难,首先青楼那个案子,倒是可以插手。
其次现代和他这个时代有许多差别,譬如说面膜,他这个时代是没有的,也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弄个美容店。
但女子不易出门,美容店也只能开给男子,除非搞个上门服务。
还是有许多限制,如若不然便干脆做一些面膜,供给各大商户买卖。
何钰说做就做,叫人送上材料,自己关起门来折腾。
面膜还是很简单的,尤其是何玉,她能游走在十个男人之间,自然有些资本,自己也非常爱惜脸蛋,几千块钱的神仙水随便用,面膜几天一敷。
嫌人家做的不干净,她都是自己做的,过的十分精致,光一个牛奶面膜能做出十几种花样。
何钰将鲜奶和蜂蜜倒在一起,又加了些许珍珠粉,搅拌成稀状,然后把剪好的细布浸进去。
面膜纸这么高端的东西暂时弄不来,细布的作用差了些,达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最多半柱香便会干在脸上,到时还需再泡一次。
何钰泡了一小会儿,将细布拿出来敷在脸上,第一次没有经验,剪的太靠外,两只眼睛只能看到一半的东西,睁不开。
他又稍微修了修,差不多可行,半柱香之后拿下来,发现脸上还真的嫩了些,水水的。
那细布半干,又被他放在盆里泡了泡,继续敷在脸上。
何玉那个时代都能坚持一柱香,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就像生病了吃药似的,是一个疗程,不到效果会弱上许多。
他敷到半程,门外响起元宝的声音,“少爷。”
何钰擦了擦流进脖子里的水,“进来。”
元宝打开一道门缝,自己进来后又将门关上,“少爷,药材我买好了,已经交给厨房……啊!”
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何钰用手上的水弹了他一把,“大惊小怪。”
元宝被奶白色的水溅了一脸,“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将脸蒙上?”
何钰还没到时间,拍了拍随意道,“少爷这是做面膜。”
“面膜?”元宝皱眉。
“说了你也不懂。”何钰没解释,“过来,你也敷一个。”
其实何钰对现代的东西一直保持怀疑的状态,不怎么信任,尤其是一些交通工具。
譬如说汽车,不用马拉,居然可以自己跑,还跑的那么快?
再比如飞机,插上俩翅膀就能飞了,蒙谁呢?
现代的人还爱吹牛,说自己上过月球,下过深海,发明出电脑,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天下,可能吗?
反正何钰是不怎么相信的,总觉得是假的,就像他这个时代,总有人说妖魔鬼怪,狐妖的故事那么出名,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各种各样不同的版本,结果他一个都没见过。
都是假的,瞎编的。
做面膜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难道现代人真的那么神奇,上过月球,下过深海,还发明过电脑?
不不,有些东西可信,有些不能,面膜是生活用品,应当不会作假。
何钰又剪了块细布,给元宝敷上,他怕这个只是对个人有用,便叫院里所有丫头都过来,每人敷一张,半柱香后揭开,发现所有人面部都有些许改变。
说明这个面膜确实适用大多数人。
姐姐近日憔悴了许多,将制作面膜的法子给她,叫她青春常驻,迷的陛下找不着北。
何钰将剩下的面膜水送给其他人,自己又做了一份,这回没有亲自操刀,指挥元宝做,做完装进瓶子里,准备带进宫里,去见姐姐。
好东西要分享,也许姐姐用的开心,一个手滑赏他千两白银,制作的成本便有了。
何钰这厢一腔热血,奈何处理完齐夏的事已经很晚,大半夜进宫多少惹人闲话,说他近日来的太勤。
他最近来的是勤,三天两头进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宫里养了情人。
何钰为了避嫌,当天没去,隔天安排好齐夏,又叮嘱他喝药,便风风火火进了宫,那边凤秀宫却一片寂静。
皇后听说边疆抓到一个小将,和数千小兵,皇上现下心情大悦,正是最好谈话的时候。
她也不耽搁,一大早便梳洗好,去养心殿等着。
凤秀宫只有顾晏生一人,他还睡在原来那个房间,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凤秀宫的院里,种满了各色的花。
皇后为了讨皇上喜爱,几乎寻遍天下花的种类,似一些早已绝迹的也备了一份,摆在院子里,端是风雅。
顾晏生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皇后替他寻来的书,不是医书,是一本记载了奇人异事的书。
他看的出神,偶尔抬头一瞥,会发现窗下的花又被人换了。
在凤秀宫住了两天,那瓶花换了三四次,有时候是换水,有时候是换花,不知是谁,来的分外勤快。
顾晏生将窗户撑的高一些,瞧的也更远,昨日又下了小雨,窗台有些湿,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他擦了擦,一眼便见花丛中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第65章 何钰晏生
顾晏生虽然没怎么在意,看向窗外的次数也少,不过三次里有两次能捕捉到那个身影。
是谁自不必说。
他身体未好,时昏时醒,嗜睡的厉害,一天里有七八个时辰在睡觉,那人一定是趁他睡着时换的。
清晨的天朦胧,顾晏生刚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又觉得发困,撑不住渐渐睡去。
那道浅粉色的身影似乎发现了,丢下手里的剪刀走过来。
她被何钰安排给皇后,皇后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恰好她原来在德明宫学过园艺,便叫她打理花枝。
有些出头的花枝需要剪下来,来年才会开的更旺,剪下来的那些扔了可惜,便挑出其中最好看的,摆在那人面前,希望他看到了心情会好。
她的一番心意,其实顾晏生没怎么在意,就像弹琴给牛听,牛只想吃草,你搞那些玩意有用吗?
顾晏生倒没那么无趣,只是单纯看书时想不起其它的,醒来的时间又少,并没有看出她几分心思。
红烟小心翼翼趴在窗台上,垫起脚尖往里看。
她是真的喜欢顾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