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窗外听墙角的何钰嗨嗨一笑,“舍不得你啊。”
顾晏生冷笑,“怕是舍不得你的衣裳吧。”
何钰之所以不走,是留下来想看他把衣服藏哪了。
方才在廊下,是何钰先进的房间,总共就那么大点的空间,顾晏生肯定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拿走了衣裳,然后等他一走,第一时间便会确认一下,衣服有没有在他手里。
谁知道被顾晏生识破了。
何钰哈哈大笑,“骗不过顾兄,这回我是真走了。”
计划失败,何钰也不尴尬,厚着脸皮强行圆回来,出了顾晏生的院子,回到周浩然招待他们的庭院,发现已经没人。
说来也是,顾晏生这个主角都走了,感谢会也持续不了多久,何钰去了前庭,人果然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寥寥几个,他爹也在。
丞相浅黑色的眼珠转动,放下酒杯质问:“去哪了?”
“去跟周姐姐赔礼道歉了。”何钰顺便找了个借口。
这事闹这么大,丞相当然是知道的。
他的态度比较佛性,日出日落、潮起潮归,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便是。
换句话说,就是随何钰折腾,不折腾出大事来,都无所谓。
有因必有果,何钰种下的因,他不管,何钰结了什么果,他也不管,无论是善果还是恶果,都由何钰自己扛,久而久之何钰就知道了,表面看来有靠山,实际上并没有。
他如果做了什么过份的事,马上就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做人做事也就有了分寸,尽量不与人结怨,实际上也结了不少。
远的不说,周浩然便是一个。
“你先回去吧,我跟太尉有些话说。”
???
他爹跟太尉还能有话说?
能有什么话?八成也是狩猎场的事吧。
正好他俩一个代表何钰,一个代表顾晏生。
顾晏生说暂且忍着,他能忍,怕是太尉也忍不了,差点便绝了他将来把持朝政的机会。
表面看来是对付顾晏生,实际上就是对付他周家,若是不挣扎一下,便将他当成了蚂蚱,想捏就捏。
也要叫那人知道知道,周家已不是曾经的周家,没那么好欺负。
他不是为顾晏生报仇,是为了他自己。
其实没什么报仇不报仇,欺负不欺负,单纯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何钰行了一礼,与其他人一起,默默退了出去,原先庭内还有一些伺候的人,突然全都撤了出去,其他人自然明白,人家要说悄悄话,他们也不做电灯泡,纷纷离开。
何钰是第一批走的,周浩然没在,他一个人倒落得清净,想着心思,走走停停,行的极慢,半路居然还遇到了怪事。
走着走着,突然一块石头砸来。
何钰瞧了瞧天,“莫不是天降奇石,谁都不砸,就砸我?”
他没放在心上,又行了几步,又是一块石头砸来,不偏不倚,就是砸他。
何钰歪头避开,他虽然背过身子,不过聪耳目明,那石子砸来时速度极快,只稍稍动动耳朵便听了个完完全全。
“看来老天爷也觉得我长的太俊,惩罚我来着。”
何钰矮下身子,将石头捡在手心,随手朝后一扔,用的力气极大,那石头飞上天空,穿过半个庭院,蓦地出现在屋顶。
藏在屋顶里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避开,那石子落在了她身后。
周惜雪瞧了一眼没在意,只当是巧合,那个笨蛋还没发现。
哪来的天降奇石,就是她砸的。
笨蛋,这都没发现。
周惜雪重新抬起头来,陡然发现庭院里的何钰不知去向。
去哪了?
她正待细找,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周姐姐在找什么?”何钰抱胸走来,“是不是在找我?”
自然是的,何钰叫她当着下人的面,险些露了身子,后又挟持她出府,还叫她驾车,最后羞辱了她一番,自然要叫他吃些教训。
何钰来时不仅周浩然得到了消息,她也得到了,这小子偷奸耍滑,自己先到,过来敲门,下人们以为就他一个,只报告了少爷小姐,谁料身后还有大群权贵之人跟着。
他不说,就是看她弟弟吃瘪,她弟弟要招待众小公子,没空报复,她正好闲着。
已经守了何钰好长时间,恰好是在必经之路上,就等着何钰过来。
其实何钰刚出来时也砸了一个,不过何钰运气好,没砸中,反而掉进了花丛里,连点声音都没有,所以他没注意。
真正发现有人故意砸他,还是第二下,他知道是谁,没当回事,谁料周惜雪又来了一下。
既然她找事,何钰也不是怕事的人。
“方才还说到姐姐,这么快就见了面,还真是有缘啊。”
何钰往前走,周惜雪便往后退,他走的越急,周惜雪也退的越急,她正处在屋顶上,脚下尽是瓦片,瓦片不稳,被她踩的咯咯作响。
一个姑娘家,从未学过武,能踩着梯子爬上来已然不易,这会儿倒着走,更加危险。
周惜雪也知道,赶忙转身欲跑,她心里慌张,脚下也不稳,一个失控哧溜一声滑了下去。
周惜雪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攥住过往的瓦片,她抓住一个便拽掉一个,直到摸着边缘的屋檐。
那屋檐是用木头做的,比瓦片牢固结实,她双手扒住屋檐上,身子挂在空中,努力朝上爬,却使不出力气,冷不防一张欠扁的脸挂着笑,半蹲在她面前。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喊我一声哥哥,我拉你上来,第二,我推你下去。”
周惜雪性烈,自然不肯选第一个,她比何钰大了好几岁,哪肯喊何钰哥哥,那不是侮辱‘哥哥’这两个字吗?
她歪头瞧了瞧下面,是个池塘,如果掉下去,不会摔的太狠。
与其喊何钰哥哥,不如跳下去,叫他奸计得不逞。
周惜雪一咬牙,突然松了手,直直往下掉去,她闭上眼,心悬了几悬,发现并没有掉进池塘,反倒是手腕,被拽的十分疼痛。
怎么回事?
周惜雪睁开眼,发现何钰半跪在瓦片上,手撑着凸起的地方,使了吃奶的劲拉她。
“你倒是往上爬啊。”地心引力是神奇的,尤其是往下掉的时候,是正常的一两倍重,何钰险些被她的体重拽下去。
还好他习过武,手上也有借力的地方,就是倾斜的脚步不好使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周惜雪手腕被他拽的生疼,“你快放我下来,下面是个池塘,摔不死的。”
“那我放手了。”何钰确实拉不动了。
周惜雪十六岁,比他高,比他重,他能拽住一会儿已经是谢天谢地,十分给力了,想拉她上来似乎不可能吧。
“不,不要放手!”周惜雪只是意思意思,并不想变成落汤鸡,而且她还不会游泳。
“别……”
噗!
她整个人掉进了水里,四周的空气瞬间消失,水渐渐挤压过来,鼻子里呛了一口气,憋的难受。
朦胧中睁开眼,发现何钰居然没有救她的意思。
这人也太冷血了!
第132章 一次救赎
何钰倒不是真不救,他只是等,都说危难关头人的学习能力最强,也许周惜雪可以学会游泳,这样下次掉水里就不用等着别人救,谁料周惜雪太笨,根本没往那方面发展,直挺挺便沉了下去,连挣扎都没挣扎几下。
这是妥妥的等着别人来救。
依赖性女子,如果何钰也像她这样,每回都等着人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他想激发一下周惜雪的自救能力,另外女儿身的原因,加之春天的水还有些凉,何钰其实不想下水,他成了落汤鸡,周家非但不会感谢他,给他准备换洗的衣裳云云,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他害了周惜雪。
虽然确实是他害的周惜雪掉水,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上辈子的恩怨作祟。
冤有头债有主,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该找他爹报仇,太尉却强加到这一代头上,时刻想着找机会报复回来,要不然他与周浩然也不会处处为敌,更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何钰又等了等,周惜雪非但没有学会游泳,已经沉的瞧不见人影,没奈何,只能自己操刀,亲自跳了下去。
噗!
何钰落入水中,伸展手脚往下游,他方才处的位置高,从屋顶上跳下来,冲力很大,一下子便到了底部,将里面的周惜雪拉了上来。
在水里有浮力,还算好动作,一下子便能拽上来,到了水面有阻力,周惜雪又比他大,费了好些功夫才弄上去。
周惜雪已经晕迷,肚子里八成喝了水,何钰双手折起,按压她的胸口,发现不管用后将人扛起,才走了几步周惜雪便已经吐了出来,人也醒了过来。
意识还不算清醒,何钰喊她没什么反应。
恰逢有丫鬟路过,何钰将人交给她们,自己拧了拧衣摆的水,匆匆离开。
丫鬟们惦记自家小姐,也没挽留,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何钰也没打招呼,出了太尉府,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是父亲的,里头有一件母亲的披风,何钰倒是没客气,赶忙裹在身上。
春天的风还算有点威力,又去水里游了一圈,别说是周惜雪,连他都有些受不了。
何钰回去后便染了风寒,喝了几口药,那药实在太苦,如何也喝不下去,勉强能喝一两口。
他偷懒,借故生病,请假没去进学,能拖几天是几天。
第二天只有顾晏生一个人,何钰与他约定今日见,他准时来了,何钰却没到。
“偷奸耍滑,我姐姐都好了,他还能冻着?”周浩然果然将仇加在何钰身上,认为全是何钰的错。
何钰人不在,他姐姐又说的含糊不清,还没说完他便提着剑,要去找何钰报仇,被人强拉着回来,解释了一番他也没信,反正他姐姐遇到何钰准没好事。
周浩然还有一个担忧,昨个姐姐一直在为何钰说话,该不会和公主一样,中了何钰的毒吧?
怎么全天下女子都喜欢何钰?何钰有什么好的?
他既羡慕,又妒忌,恨不得弄死何钰,采花居然采到他姐姐头上。
说来他姐姐与何钰相差了四岁,有可能吗?
“许是受了凉,听说那日是何钰救了你姐姐。”许修竹为何钰说话。
他一向立场不太坚定,谁都不愿不得罪,既不愿意得罪何钰,也不愿意得罪周浩然,奈何他跟周浩然好,必然得罪何钰,他跟何钰好,必然得罪周浩然。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周浩然,因为周浩然比何钰小气,选了周浩然,只要不过分,何钰会原谅他,选了何钰,周浩然会记仇记一辈子。
还是做何钰的对手好,至少何钰心胸大,又足智多谋,他与周浩然两个人都斗不过他,既然斗不过,何来仇恨一说?
“你还为他说话。”周浩然憋屈。
生气的时候最希望朋友能理解他,最好一起骂何钰,奈何他遇到的是许修竹。
周浩然推开他,巡视一周,想找别人诉苦,找来找去竟发现他只有许修竹一个能诉苦的人。
上次跟顾晏生说,还被顾晏生说了一顿。
他歪头瞧了瞧顾晏生,还是那副样子,一脸冷漠,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班上唯一一个连休息时间都不忘看书的人,还乐在其中,全神贯注到与周围格格不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也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至少外界发生的事,顾晏生都知道。
尤其是一些他想关注的事,虽然不说话,不代表没听见。
周浩然抱怨何钰,许修竹帮何钰说话,周围人肆意讨论何钰,说他又如何如何,他全听在耳朵里。
周浩然对他有防备心,周惜雪掉水的事没有告诉近在咫尺的他,反而告诉了远在京城另一边的许修竹。
当时他就住在周家,居然不知道周惜雪掉水,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实际上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
其实无论是于公于私,这事都该告诉他,不告诉他说明没把他当成自家人。
傍晚时顾晏生用了特权,出了书苑去找周贵妃。
周贵妃刚吃了晚饭,躺在院子里纳凉,瞧见他吃了一惊,“怎么有空来找我?”
他俩是非常单纯的互相利用关系,根本没有感情可言,虽然周贵妃极力培养,奈何顾晏生天生冷漠,她的一片心意,人家全然没看见,久而久之便也放弃了。
只要顾晏生不死,她将顾晏生推上该推的位置,顾晏生立她为太后便是,其它的,不谈。
“我想见无双。”顾晏生回来后一切正常,除了多了一些感谢他的人,就只有无双。
无双不见了。
“无双犯了大错,被我关了起来。”周贵妃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轻轻扇动几下,“你见他做甚?”
那日狩猎场普通人不能带下人,但是顾晏生不一样,他是皇子,身边可跟一人,那个人便是无双。
后来顾晏生被人追杀,不见了踪影,周贵妃以无双保护不周为由,将无双关进了大牢。
须得重新调教,亦或者打发给其他人,总之是不能再跟在顾晏生身边。
“用习惯了,不想换人。”换了也是来监视他的,他已经摸准了无双起夜的次数和习惯,再换个人,还要重新来过。
无双在监视他,其实他也在监视无双,双方都对对方有一定了解,最好不过。
周贵妃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哈哈大笑,“莫不是处着处着,还处出了感情?”
顾晏生站的笔直,没接话,也没其它动作,至少从他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
“既然生儿喜欢,还你便是。”
她招招手,叫来身边跟着的大太监,领着顾晏生去监狱找人。
刚到春天,初春还有些冷,监狱为了防止人劫狱,建在了地底,顶上除了是花园之外,还有一条湖。
环境很差,潮湿阴凉,时不时还会漏水。
无双被关在最里头的房间,没有阳光,没有吃喝,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身上尽是伤口。
他已经这样很长时间,说不清到底几天,大概是从周贵妃回去后便被关押了起来,还是周贵妃找不到三殿下时,着急上火,一怒之下拿他泄愤?
监狱里没有阳光,即便是他这样训练有素的死士,也分不清白天黑夜,总之已经很多天。
为了降低消耗,他基本一整天都不动一下,偶尔会翻翻身,监狱里看管的人一直以为他死了,想找个机会将他裹个席子,扔去乱葬岗。
不过怕他装死,决定等到十天后,十天只喝水,没有饭,他也差不多死了。
屋顶上有裂缝,时不时会滴下来一滴水,只要耐心等着,一天喝小半碗不成问题。
他便是靠着每天小半碗的水,活到了现在。
偶尔也会有看守走过来,给犯人端饭送菜,亦或者送犯人离开,唯独他这里,半个人影也无,也没人给他送菜送饭。
许是得了特殊照顾,准备饿死他。
那些个权贵之人的思想,他读不懂,看不透,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最差不过一条命。
监狱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何时,走廊里似乎响起了脚步声,由远至近,渐渐行来。
无双艰难的撑起身子,背靠在墙上,扭头将耳朵贴在上面,细细听竟发现不是错觉。
真的有人来了!
可即便是来,也不是来找他的,周贵妃不首肯,没有人会来救他。
无双歪过身子,重新躺回干草上。
既然不是来救他的,与他何干?
地面与外面的地面相连,无双躺在地上,即便没有细听,还是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