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鄙视弓子为人的,不但是个不孝子,还是没品的奸商,挣的都是黑心钱。但兔死狐悲,他说完了就要轮到我们其他人,一个跑的都没有,难道都要把压箱底的脏事全翻出来?
首先,这个世界上没有干净的人,没有君子。这是个多元化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和世界观。你很难鉴定这人对不对,凭什么你就对了人家就错了。
弓子做的这些脏事,他肯定是错的,已经越了做人的底线,但话又说回来,他也不是天生的禽兽,很多事情都是事出有因,这叫情有可原罪不可恕。
虽然不太清楚很多细节,但可以肯定一点,弓子的父亲从小教育有问题,他没有处理好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现在老头落到这般下场,说句比较残酷的话,也算是因果不爽。
教育孩子就是种树,最后种出了恶果,也只能自己吞掉。
弓子这件事一出来,不知道旁人,反正是引发了我的思考。面临的问题是我从来没意识到的。在这个大时代大浪潮,各种世界观澎湃冲击的年代里,如何设置做人的底线,如何去看待善恶,如何去包容如何去严惩,这是很严肃很现实的问题。
弓子已经彻底萎了,垂头搭脑往那一坐,像条死狗差不多。
道士老鲍拍拍他的肩:“他不是画皮鬼。”
过程虽然残酷,结果倒还乐观,七个人里已经排除了我和弓子,画皮鬼藏在其他五个人里,五分之一的几率。
道士老鲍朝旁边跨了一步。来到龙吉的身后:“小伙子,该你了。”
龙吉表情很难形容,像是难过又像是难为情,他嗫嚅了半天:“不说行不行。”
老森叹口气,开口说:“必须说,每个人都得说。不说你嫌疑就最大。”
此时大殿越来越暗,太阳已经落山,最后一道余晖渐渐消失。
老森打开手电,放到我们一圈人的中间,四周黑暗,仅仅只有这团光亮。我发现每个人都尽量把自己往后缩,缩到黑暗的阴影里,不让其他人看到。
每个人都逃不过去,要讲述自己最难忘的事,而往往幸福和快乐都是白马过隙,瞬间而过,转眼就忘。最难忘最刻骨铭心的往往是伤害,是背叛,是失去,是锥心的痛。
讲述这样的事无异于扒光了自己给别人看。
龙吉的犹豫和彷徨也是可以理解的。
道士老鲍站在龙吉的身后:“必须讲,马上讲,而且你要不断地回答我的问题,不能迟疑。”
“如果迟疑呢?”龙吉问。
道士老鲍冷冷道:“我就抽你!讲吧。”
龙吉没弓子那么乖戾,他看上去比较随和。让说就说。
他叹口气:“我曾经跟大家说过,我也听过那个问题,就是有人让我问是什么人,然后那人再来回答。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我一个很大的隐私,所以当时没说,算得上是我最难忘的一件事了。”
“说吧。”道士老鲍催促。
龙吉垂着头。闷了片刻,缓缓道:“我最爱的女朋友,被人当着我的面给强暴了。”
他这么一说,气氛顿时一片死寂,众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连个咳嗽的都没有。
道士老鲍在后面冷冷道:“讲述事情经过,别打马虎眼,道爷我可有一双慧眼。”
龙吉垂着头:“我和我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刚毕业那会儿,我们一起旅游,到哪儿就不说了,那里是一座大山,风景很好。我们都是学生,没有社会经验,不知道怎么进山,就包了一辆黑车。那个司机非常健谈,看着也不错,说自己是当地人,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路况相当熟悉。他挺亲切的,我们就跟他进了山。”
“继续。”道士老鲍说。
“进山之后,绕到山里,一个没人的偏僻地方,从石头后面出来三个人。加上司机是四个男人,手里都拿着刀。他们先是抢了我们带来的东西,然后当着我的面,扒我女朋友的衣服。”
“你女朋友挺漂亮的?”道士老鲍问。
我们一起看他,这个道士到底还是不是出家人,又猥琐又冷酷。一点没有慈悲为怀的样子,哪像个在世高人,就是老流氓。
龙吉低着头,说:“很漂亮,是班花。”
“继续,别像挤牙膏似的,自己说。”道士老鲍不耐烦。
龙吉道:“他们扒光了女朋友的衣服,四个人当着我的面……”
“你没反抗吗?”一直沉默的老森忽然问道。
龙吉深深低着头,都快把头垂进裤裆了,一句话也没有。
道士老鲍在后面猛地抽了一鞭子,龙吉一声惨叫,捂着肩膀子嘶嘶抽冷气。
“问你话呢,别装听不见,你反没反抗?”道士老鲍问。
他问完之后看我们:“我告诉你们,在说的过程中,其他人有不明白的都可以随时发问,问出的问题陈述者必须要回答,不能含糊。”
“太残酷了吧。”大强期期艾艾地说,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道士老鲍冷笑:“现在生死攸关,你们还有工夫在乎自己的脸面。知道画皮鬼找什么人下手吗,就找你们这样的!你们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今天咱们就来个深层次交心,把肮脏的往事,脑子里的坏思想都暴露出来。拿出来晒晒,看看每个人的瓶瓶罐罐。平时装的人五人六,一肚子什么,男盗女娼!每个人都要有觉悟,在灵魂深处爆发一场革命。想获得新生,就得砸烂以前的旧世界。”
我咽了下口水:“道长,你年轻时候是不是搞过专案,怎么整人这一套这么熟悉。”
道士老鲍笑:“嘿嘿,那时候我还小,不过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关于那段历史也别一棍子打翻,还有很多可取之处的。比如说现在就用上了。”
他踢了龙吉一脚:“赶紧说,有人问了,你当时反没反抗?”
龙吉垂着头说:“没,没反抗。”
“为什么没反抗?”道士老鲍问。
“害怕。”龙吉抬起头,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他满脸是泪:“我真的害怕了,他们四个大男人手里都有刀。”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老黄在黑暗中说:“有刀咋了,你怂了?”
龙吉看着他,半晌叹口气:“怂了,怕了。那时候我问过自己,爱这个女孩到没到付出自己生命的程度,恐怕是没有。她好看,也温柔,可我自问还没喜欢她到……”
“你这话不对。”老森打断他:“先别说是不是你女朋友,哪怕是个路人,陌生的女孩,那种场合你就不救了吗?”
大强咳嗽:“我说两句。你们也别当道德帝,龙吉这么做也不算错,可以理解。这年头谁管谁啊,谁跟谁过一辈子。好,我为这个女孩出头了,被凶徒扎成重伤。躺在床上动不了,跟个植物人似的,结果那女的活蹦乱跳又跟别的男人跑了,我冤不冤。这年头哪有女人值得信任?我也找过好几个女朋友,好的时候,哥哥长哥哥短叫的甜。结果怎么样,卷了我的钱跟别的男人跑了。更有甚者,有的女孩这边跟我谈,那边还同时谈三四个,敢情都是备胎。龙吉兄弟,哥哥挺你,保存自己就对了。”
老黄讥笑:“难怪你当一辈子屌丝。”
“草,你不是屌丝?你有对象吗?”大强瞪眼。
老黄不说话了,他也是个单身汪。
道士老鲍不耐烦:“别把话题岔开,龙吉你继续说。”
龙吉低着头,地上是一滩眼泪,他真哭了。
“他们四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完事之后,他们把钱、身份证还有其他东西都拿走了,临走前威胁我出去报警就杀我全家。我女朋友躺在地上的树叶里,一丝不挂,全身都是淤青,天还凉,她冻得蜷缩在一起。可我连件衣服都不敢给她披。一直等那些男人都走没影了,我才爬过去,把外衣盖在她的身上。”
龙吉讲述这段的时候,连大强也不说话了,大殿上一片死寂。
“我把她扶起来,她看着我没有哭,她的表情我能记住一辈子。她推开我,开始穿衣服,一件一件穿,特别仔细,慢吞吞的。我们没有说话,等她穿好衣服后,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大家都遇到的那个问题。我女朋友对我说,龙吉,你来问我,我是什么人。”
老森看他:“你问了?”
龙吉点点头:“我问她,你是什么人。她说,我是一个脏了的永远都无法干净的女人。说完这句话,她站起来往外走。我想过去搀她,她一把推开我,歇斯底里地冲我喊,咱们分手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雨佳的故事
龙吉的故事太过惨烈,深夜中听来格外震撼人心。我们想象着当时深山中的情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侮辱,却不敢反抗,那是什么滋味。
当然,说别人简单,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如果在那种情形下,又会怎么做呢?
众人默不作声,龙吉痛哭流涕,他是个非常内敛的人,不知道以前的性格就这样,还是遭遇到了那次重大打击后变成这样的。他哭都不肯大声去哭。双手捂着脸,肩头不住地颤抖。
这种无声的哭泣,让人看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道士老鲍拍拍龙吉的肩膀:“他不是。”然后,他站到下一个人的身后。
下一个人是雨佳,女孩抱着肩膀,尽力蜷缩成一团,显得非常害怕。
“说说你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件事。”道士老鲍说。
雨佳哆哆嗦嗦说:“我,我以前认识个男朋友,是别人介绍的,我上当受骗了,他把我骗了……”
“说清楚点,骗什么了。”道士老鲍不耐烦。
“我们见第一面。就到宾馆开房了……他说他喜欢我,然后我们就……发生关系了。”雨佳说。
老黄看看我,眼神里都是讥讽的笑,那意思是这样的女人居然也有人碰。
“继续。”道士老鲍催促。
“他是外地的,我们相处了几天他就回去了。回家之后,我跟他联系,可他的表现却越来越冷淡。”雨佳说。
“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上QQ语聊。他非常不耐烦。”雨佳说。
大强道:“那他就是对你没意思了。”
“我知道。凭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他那边肯定有别的女人,我不甘心,想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就拼命找他,有时候凌晨也挂电话,微信一口气给他发一百条‘我想你’,可他特别不耐烦,说自己要睡觉,第二天要上班,”雨佳越说越快:“你们想想,他要是真爱我,工作算什么啊,少睡一会儿能怎么了,我就想要他的一句关怀。我知道,他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那你怎么做的?”道士老鲍问。
“他玩我了,还跟我说喜欢我,怎么能劈腿呢,这就是渣男!对付渣男就不能客气。”雨佳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瞅着前方,她的丑脸鼓胀起来,血液充满头部,像是一头暴怒的母牛。
在一路上山的过程中,雨佳一直以一个弱势女人的形象出现,被我们看不起,被大强欺负,她都默不作声。可现在她的感觉发生了巨大变化,近乎歇斯底里。
“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要么不接要么说有事,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我终于忍无可忍,都是他逼的!他是一个单位的小领导,我就打114查找他们单位的电话号码,查到之后。我给他们单位打电话,一天打十遍,每个电话都投诉他的所作所为,说他在外面玩女人,道德品质败坏,还脚踏两只船。哈哈,他终于被单位开除了,哈哈……”雨佳笑得歇斯底里,五官扭曲,两只眼睛瞪得极大,眼神森森然,像一只病态的毒蛇。
“这样的渣男就要好好对付,让他知道女人的厉害,让他以后不要惹女人。他没了工作,我也天天给他打电话,他给我拉黑,我就换手机打,换公用电话打,一天打十遍,二十遍!这样的人就得治!他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的想法很简单,你玩我了就要娶我,这不过分吧……”
雨佳看我们。
我们这些男人都被她吓住了,就连一直欺负她的大强都不敢吭气,此时此刻这女人表现出来的特质比鬼都要吓人。以前我总是听过一句话,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虽然经历过一些事,也见过一些坏人。但对这句话始终没有深刻的理解。鬼嘛,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还有比它还可怕的?现在一看雨佳这个状态,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她和弓子还不一样,弓子不孝顺老人,做黑心棉生意。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对,可雨佳的问题是,她觉得她做的这些顺理成章,从骨子里认为自己是对的,以自我为中心,我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人你都没法审判她,上帝来了也挠头。首先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杀人放火偷抢拐卖这么明显的犯罪行为,警察都没法抓她,男女之间打几个电话不犯法吧。给单位打骚扰电话,影响人家正常办公呢?对不起,目前中国还没有这个相关法律,“呼死你”满天飞都没人管,顶多让警察教育两句,她还振振有词,谁让渣男甩了我的,你们不教育他,教育我干什么。
雨佳“我执”这么重,我对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渣男也表示怀疑。那男人什么样。完全就是雨佳的一面之词,倒不是她说假话,因为她本身的心态和视角就特别狭隘,她虽然陈述她看到的事实,但说出来的样子和真实情况肯定大相径庭面目全非。
雨佳继续说:“他不同意,说我和他当时只是互相喜欢而已,还没到结婚那一步。不结婚我能跟你开房吗?不结婚我被你玩?碰了我就要娶我!娶我!不娶我,我就缠他一辈子,缠到死为止,哈哈,缠到死为止!”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大强起身要走。
道士老鲍大吼一声:“坐下!事没完,谁也不许走。继续说。”
“后来那个男人怂了。他答应和我再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他就来到咱们这个城市,我就见他了。他怂了,反复说不能娶我,我说不娶就没完,我知道你的电话,再说我还有杀手锏。”
我们面面相觑,我小心翼翼问:“你什么杀手锏?”
雨佳迟疑一下,说:“我和他在宾馆开房的时候,用手机拍了一些照片,还有小视频。”
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看,就连弓子和龙吉也听得入了神。大家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个想法,那男的真是自己作死。
龙吉轻轻说道:“雨佳,你这么做算是犯法,你这属于勒索了。”
雨佳看他:“我犯了什么法?我懂法律,勒索是用照片挟持要钱要东西。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和他结婚,这怎么犯法了?”
龙吉不说话,低着头不吭气。
雨佳来了精神,继续说:“他一看这视频和照片老实了,让我删,我告诉他,他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发到他单位去。他虽然离职了,可原来单位还有同事朋友什么的,不行我就坐火车去一趟,把东西给他们领导看。搞臭他!”
“然后呢?”道士老鲍问。
雨佳道:“然后我就说软话,这叫恩威并施,他终于怂了,他说他害怕我,哈哈……然后我带着他又去开了一次房,又拍了一堆照片。”
“他傻啊。”老黄忍不住道:“他怎么那么听你的?”
“你们不懂,”雨佳说:“人还得要调教,再厉害的老虎遇到好的驯兽师也能训成小猫,我查过,这个东西在心理学上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每个人都有软肋,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弓子叹口气:“哪个男的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怎么,就允许他是渣男吗?我们女的也要反抗。不能任人玩弄!”雨佳大声嚷嚷。
弓子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哪有心思和她争辩,摆摆手不耐烦:“行,行,你厉害。”
老黄冷笑:“那男人还是怂,换我试试。看我怎么治你。发照片?发视频?随便发。照片上又不是只有我自己,你臭我的同时也是在臭你自己。我无所谓,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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