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人了事,互相谁也不认识谁。
双方谈妥交易完成后,张英华又从布店里买来几匹大布,把几条枪连同子弹裹在那几匹布中,运回到黄泥圩家中。他和那几个青年翻开布匹,取出枪枝,有人撕开包枪的油纸,擦下枪上的黄油,真是好枪,瓦蓝的枪头、枪身,黄色的木枪托,太漂亮了。张英华拿过那把短枪,用布擦了又擦,把枪放到眼上瞄了又瞄,嘴上说道:“有了这个玩意,看谁还敢来抢。”擦枪的小伙接着道:“少爷,有了这玩艺就不怕贼来欺负咱们了。”张英华又买来几匹好马,匹匹膘肥体壮,他让那几个青年骑马,自己则骑着一头大叫驴。有人奇怪,别人骑马,他自己为什么骑驴呢?列位有所不知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驴上马下,英华骑驴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说明自己是个头儿 ,实在是没有别的意思。因为骑马打仗,如果骑驴,马跑得快,驴实在追不上马,后来张英华才改骑马了,这是后话。
张英华领着这几个青年人,日日出门,骑马练枪,有时连吃饭都忘记了,英华妻子刘氏,虽大户人家小姐,兴许刘家比较开明罢。这刘氏虽然漂亮,却也不曾缠足,她瞧着这帮人骑马打枪,好不得意,也让张英华教自己骑马练枪。刘氏情性很高,日子不长,却也能走马如飞,且枪法打得是又狠又准,令众人称奇。
枪声在旷野中啪啪作响,引起鸟雀高飞;骏马在草地上飞奔,惊得野兔乱窜。张大善人家购得好枪的消息传遍相邻各庄,有人欢庆,有人仇视,张英华学堂时的同学张苗田心中就有不快,或者说是仇恨。张苗田说与张英华是同学这层关系也未免牵强了点,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张苗田只在学堂上了一年的学,因为太调皮,书念不进脑子里去,上学期间,别人都进课堂读书写字。他名义上也从家中出来上学了,半路上,他在地下捣个小坑把书本藏在小坑里,再用土埋上,土上插个柳条等树枝作个记号,放心大胆地玩耍去了。等到学堂里放学了,他便蹓回土坑边,扒出书本和同学一个时间回家。有时玩的时间太久,肚子饿了,因为未到放学时间,也不敢蹓回家吃饭,看中人家的鸡呀,鸭呀,在田野里或沟塘边寻食,他就用土疙瘩或小砂礓头子去砸,你别说,这小子瞄头挺准,用手一扔十步开外,十有*能砸中人家的鸡鸭的头部。他就把被砸中中的鸡鸭拿到荒天野湖地里,扒个地灶,支个木架子,把鸡鸭胡乱地褪了毛,开膛破肚,放在架子上烤烧。谁知道烤熟还是不熟,反正吃得这家伙满嘴流油,满脸被烟熏得乌黑。张苗田一成数天不沾学堂,先生张大善人就去问其父母,父母说这孩子去上学了?待张苗回到家中,父母逼问,拷打,张苗田方才说出实情:是逃学玩去了。父母把张苗田管好了,把张苗田交给学堂,可好上没几天,张苗田又是逃学,如此反复。邻居各庄的鸡鸭少了,起先人们怎么也不怀疑是张苗田干的,总认为被什么野物给吃了,因为黄鼠狼、獾子,甚至天上的老鹰也常吃鸡鸭。但直到有一天,有人看见张苗田在荒野无人的地方,烧烤家禽吃,且离多远就能闻到烧鸡鸭毛的烟糊味,于是多少庄人去找张苗田的父母算帐。其父母一怒之下,就不许张苗田去学堂上学了。如此算来,张苗田和张英华的同学关系还不到一年,加上期间张苗田又中途逃学了几个月,张苗田正儿八经地在学堂的时间大概也只能有半年的光景。
张英华先读学堂再读宿迁新式小学、中学。后又读了徐州六师,不仅给张家父母挣足了脸面,而自己在家乡也赢得了尊重。可张苗田就不一样了,二十来岁的人,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个小混混,其父是贼的眼线,说白了就是贼人的情报员,隔三岔五溜到贼头那里,分些钱物,养活一家。其父因其子张苗田好吃懒做,不事农活,不做小生意,也把儿子发展成眼线儿,看哪家可抢,哪家儿女能架,就叫张苗田到贼窝通风报信,有时也让儿子参加贼的行列中去,打家劫舍。想起张苗田头一次去抢人家,着实让老父气得不得了。那一次是贼头陈二板腰子率众贼去抢一户人家,其父从贼那里借了一杆老套筒枪(也称单打一)交给儿子张苗田,让他去陈二板腰子那入伙。众贼半夜打入人家,别的贼都抢些金银细软,轻便的财物,张苗田却把人家的石轱轳抢回了家,那打场的石轱轳能值几个钱?况且又是百把斤重,气得其父大骂儿子无用,说其子将来就是要大饭,也摸不到人家正门。张苗田暗下毒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做贼也要做一个响当当的贼,让人刮目相看,从此这家伙变得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了。每当他老远看到张英华骑马跨带几个青年驰骋田野阡陌之间,尤其是张英华带着那漂亮的妻子刘氏,一起练枪骑马,心里可是怒气冲天。他心里掂记着张英华的快枪和好马,他瞒着其父独自找到贼头陈二板腰子,称要借十几个人枪用用。陈二板腰子瞧着眼前的张苗田,心中暗想:小子,乳臭未干,却想单干,真是胆大包天。他对张苗田说:“借人枪可以,老子我可不能白借。”张苗田道:“事情办完我愿给你几匹快马,几条快枪,那可是崭新的中正式啊。”陈二板腰子又道:“那事情要是办砸了,伤我的人枪咋办?”张苗田拍着胸脯说:“如伤着你的人枪,我把头交给你。”贼头陈二板腰子又说:“空头无凭,敢立字据吗?”“敢”张苗田答。陈二板腰子叫人写下字据:兹有张苗田借本处人枪各十,如借人枪遇有损失,张苗田情愿把颈上人头作抵,并立字据,互不反悔。让张苗田签字画押,并对张苗田道:“小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张苗田道:“谁个拿自己的人头闹着玩?”边说边签好名字,并用右手食指接下血红的手指印。张苗田拿着那杆借来的老套筒枪,带着十名贼人,一大早便埋伏在张英华平日练马打枪的地方,单等人马出现。日升三杆,张英华一行几个,出现在张苗田贼人的视野中,张苗田对那些贼人说:“听我指挥,放近点再打不迟。”
骑马的张英华一行越来越近,张苗田瞄准最前边一匹马上的人,一钩板机“啪”的一枪打过去,马上之人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去。接着这十个贼人也各放起枪来。张英华骑的大叫驴跑得慢,其妻刘氏骑着一匹马陪着张英华落在其它人的后面,张英华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声。张英华跳下大叫驴,刘氏也下了马,张英华以所骑的大叫驴作掩护,抽出短枪,对跑前边的几个人喊:“都后退,到我这儿来。”几个人迅速退到张英华身边,都下马。张英华对这几个说:“大家不要慌,今儿个我们遇到真正的贼了,听枪声,贼兵比我们人多一点,虽然贼兵多些,但我们有我们的优势,那就是我的骑马运动快,贼兵打我们不容易。我看这样打,你们都上马朝敌人的方向猛冲,边冲边放枪,只要把贼兵冲乱,贼兵就不打自溃。”其实张英华也和这些青年一样,心里也有点害怕,但他害怕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如果因害怕溃退了,那贼兵就可追着自己的屁股痛打了。他大喊:“听我口令,上马!”几个青年跨上骏马,张英华说:“给我冲!”这几个青年骑着马像一股风朝贼兵刮去,张英华持枪朝贼兵连连射击,刘氏则藏在自己的马后看着前面。虽然贼人个个有枪,但枪都不好使,都是打一发就得压一发的那种,所以枪的射速很慢。待贼兵放了几枪,几匹*看就冲到眼前,逃命要紧,贼兵们枪一收,躬着腰便跑。尽管张苗田扯着嗓子喊:“回来,顶住。”可有哪个贼兵听他的呢?贼兵都没命地跑,张苗田也跟着跑吧。几匹马撵到了贼兵,马上小伙子们摘下枪,只管朝贼兵一阵猛射,贼兵顿时死伤几个。张苗田和另外几个贼兵腿快,跑到一条小河边,河上有一座小桥,张苗田说:“快快,过桥,再把桥给拆了。”几个家伙跑过桥后,七手八脚把桥上的几根木头拆了扔到小河中,隔岸和骑马的几个人对射起来。张英华也骑驴赶了过来,桥已被拆,追是不好追了,张英华道:“给我狠狠地打这些狗崽子们。由于枪好,张英华他们压住了贼兵的火力,贼兵不支退却了。这伙贼人跑到了安全地带,相互一瞟,怎么张苗田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几个贼兵只得跑回去跟陈二板腰子汇报。
陈二板腰子听完暴跳如雷:“他妈的,这方圆十里地,还没有人敢捋我陈某人的虎须,我要踏平黄泥圩,杀尽张大善人全家。”又派人找那个臭小子张苗田,陈二板腰子要跟他算总帐。贼人秘密找到张苗田家,问张苗田那里去了,并把张苗田借枪和立字据之事跟张父说了一番。可张父也在找张苗田,而且对张苗田所干之事确实一无所知。贼人打听不到张苗田的下落,便回去如实禀告给陈二板腰子,陈二板腰子气得咬牙切齿:“我日他妈,这个小兔崽子死了便罢,如活着被我遇到,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张苗田被打死了吗?没有。失踪了吗?这才说得对些。那天,他和几个贼人跑过小河之后,拆了那座小木桥和对岸的张英华乡勇互射。张苗田看了借来的十个贼兵只剩下五人,他想起和陈二板腰子所立下的杀头状,心里害怕起来,他和贼兵埋头射击,趁贼兵不注意他的时候,偷偷地跑了。家是回不去了,他把他那杆老套筒枪埋了起来,跑到宿迁城里去了。
张英华这边,初战告捷。打死了四个贼兵,活捉一个负伤贼兵,只有一个小伙子,肩膊负了点轻伤,擦破点皮。他们几人押着负伤的贼兵又缴了贼兵的几杆枪,凯旋而归,通过审问,贼兵招认自己是陈二板腰子那边的,张苗田是主谋并亲自参与此事。新仇旧账使张英华气愤之极,他命人把这个贼兵拉出去活埋了。那负伤贼兵跪地求饶。张英华不为所动,这个贼兵被愤怒的乡勇架了出去。负伤的贼兵被拖走,张英华又命人速去张苗田家抓张苗田。张英华在等待抓张苗田的消息,等了好大时间,派去的人前来报告:张苗田已不知所踪。
张英华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和陈二板腰子那帮贼人结下了仇。都要置对方于死地,可是张英华现在只有的那几条人枪,远远不是惯匪陈二板腰子那帮贼人的对手。张英华想到了妻子刘氏娘家刘家的力量。他想,不如通过刘家劝说沭阳的大贼头来收拾陈二板腰子,来个黑吃黑。他把这个想法跟妻子刘氏讲了,刘氏听完张英华的想法说:“不妨你与我回家一趟,问一问看是否可行?”这事必须立马去办。张英华想陈二板腰子很可能也正在谋划如何报复,于是张英华和妻子带着这几个乡勇,分乘快马。张英华依旧骑乘那头大叫驴。大叫驴跑不过快马,众人骑了一段路得停下来等待张英华,张英华紧赶慢赶地追,气的张英华说回家就把大叫驴杀了。发狠归发狠,以后张英华还是骑了一段时间大叫驴。
到了老岳父家,夫妻俩把黑吃黑的计划跟刘家这么一说,岳父刘老太爷认为可以一试,就托人去找当地一大贼头商谈。所托之人回来以后,跟刘老太爷汇报,云:“此事较难办。”刘老太爷道:“此话怎讲?”来人说:“以大灭小、倚强凌弱,千古道理。可贼道有贼道的规矩,叫做井水不犯河水。要想黑吃黑,必须把对方一个不漏地灭掉,可是陈二板腰子在贼道上混了几十年,树大根深,况且陈二板腰子异常狡诈,万一杀不掉陈二板腰子,让其逃脱,那可就后患无穷,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的买卖是没有人会干的,要灭陈二板腰子那得从长计议。”
刘老太爷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我那女婿家已与陈二板腰子结下冤仇,这事如何是好呢?”来人说:“目前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你家姑爷附近的各家庄户中的青壮年组织起来,那是一种大力量,人多势众。那陈二板腰子毕竟只有百把号人,就是陈二板腰子倾巢出动,也就只有那么点人。贼势小,遇到人山人海,毕竟贼还是害怕的。”刘家送走来人。刘老太爷对张英华说:“英华啊,目前也只好如此了,只要把附近各种庄户人家组织起来,就不怕贼势,这是从前我们此地对付南窜太平军的办法,当年太平军打到我们这儿,我们就是用这种办法对付这太平军,太平军很难立足,苍皇而退。”送走新姑爷张英华这天,刘老太爷从家中挑选出几把好枪交给他。对张英华说:“这几枝枪是我刘家看家护院最好的武器,先借给你用,注意要小心提防陈二板腰子对你们下手。”张英华回到家中利用从岳丈家借来的枪加上缴获陈二板腰子的几只,组成了一只十余人的武装,平时巡逻操练,晚上驻守黄泥圩,为其看家护院。又把各邻近庄中的青壮年组织起来,并规定:贼来袭时,白天放狼烟,晚上鸣锣,以此为号,各庄当全力救之。
一切齐备,单等陈二板腰子前来报复。好多天过去,也不见一点动静。陈二板腰子始终未出动。。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一日,黄泥圩内张家门
一日,黄泥圩内张家门口来了几个陌生人,带着几匹上好的绸缎,还有好几封洋钱。来人声称是张家亲戚,要见张大善人。张英华好生奇怪,从来没有见过有这样的亲戚,这几个人究竟从何处而来?张英华命令手下人搜查了对方,从这几个人身上每人都搜出了一把短枪出来。张英华缴了那几个人的家伙,手下人把这几个人捆了起来,那几人并未反抗,只是说要见张大善人。英华把这几个带到父亲面前,那几个人见到老大善人,弯腰施礼,称是受骆马湖姓邵之托,送些钱物来看看张老太爷,张大善人忙叫人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命张英华给这几人松绑,向这几个人施礼赔罪。张英华勉强照办。那几人询问了几句张大善人的病情,把东西留下,就要告辞。临行之前,那几人对张大善人说:“老太爷,我们几位的防身家伙还扣在少爷的手中。”张大善人斥责张英华:“快把家伙还给客人。”张英华不情愿把那几枝短枪交还给来人,来人抱拳做揖道:“谢谢,张老太爷,谢谢少爷。”张大善人感激地说:“几位客人远道而来,每次都不曾吃我张家一顿便饭,我们实在过意不去,请回去代我问邵当家的好。”又命张英华:“你代我去送送客人。”张英华仍是勉强地带乡勇送走了那几个陌生人。
张英华见父亲对那几位默生人殷勤有加,愈发奇怪。吃过晚饭,他独自一个人来到父亲床前,问躺在床上的父亲:“父亲,自我记事起,我从未见过你和带着家伙的人打交道,只读圣贤书,不闻天下事,可这几人是谁?他们从何而来,还送我们家绸缎和银钱?莫非……”,莫非下面是该是“盗贼”二字,张英华没说出口,父亲一生只读书写字,这“盗贼”二字要说出口,是在侮辱父亲。张大善人认为英华要刨根问底了,儿子也娶妻成人,独立门户了,加上自己觉得活在这世界上也不会太长了,他要把秘密告诉张英华。他要张英华把门关上,屋里只剩下张大善人和老伴、儿子张英华三人。老伴觉得老头子要把儿子的身世讲了,伤心地落泪,她用手巾抹着眼泪。张英华拿起一条枕头垫在父亲的后背,以便让父亲能够坐得高一点。英华见父亲喘气很不顺利,就端来一杯茶。父亲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慢慢地说:“儿啊,今天来的那几个客人,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吗?”张英华摇了摇头,父亲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