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戴着黑色面罩的人就是皇室的护卫,好不容易在山里找到了自家小主子,却发现主子不仅受了伤,身边还有两个陌生的大梁人,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主子被人“挟持”了,又加上扶桑与大梁语言不通,而小天皇在闻人隽怀里也一句话都不吭,那群护卫急了,这才动手“抢人”了。
事实证明,根本就是千岚天君不想跟他们回去。
这个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睛的“小娃娃”,之所以怀有一身骇人的功力,外表与年龄相差巨大,诡异无比,全是因为他在四岁时,教习他武功的师父就在弥留前,将毕生功力传给了他,他虽是平白得了近百年的内力,却也因此身体发生了奇诡的变化,此后十年都不再“长大”,一直保持着幼童的模样。
“瑕是跟在天君身边的死士,曾在皇室的斗争中,为了保护天君,牺牲了自己,她就死在天君的眼前,那一年天君还很小,受了不小的刺激,后来就总是会做出一些古怪的举动……”
学府代表团中有一位明本先生,是扶桑皇室的首席太师,也是千岚天君最贴身的一位老师,他送骆秋迟与闻人隽离开驿馆时,还满怀歉意:“这一次实在对不住二位,也多谢二位救下了天君,还好一切都有惊无险,二位是我扶桑国上下的大恩人……”
虽然他的大梁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字字句句真挚无比,闻人隽离去时,正看见那道小小身影站在门边,用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她,嘴中又轻轻发出了一声:“瑕。”
她心头一酸,赶紧低下头,跟着骆秋迟离开了驿馆。
如今走在晨风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还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闻人隽忍不住叹了一声:“其实这小天皇也挺可怜的……”
“那你再去给他暖脚呀,他不是很喜欢被你抱着吗?”骆秋迟冷不丁冒出一句,闻人隽的脸瞬间羞红了:“老大,你不要再提这茬了!”
骆秋迟哼了声,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不好,竹筒里的冰都快化了,我得赶紧去一趟摘星居,不然这秋萤草可就白摘了!”
他摸向怀里的两个竹筒,对闻人隽道:“你先回书院吧,我去摘星居找那季师傅,秋萤草都给他弄来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脾气硬到不行的季师傅,曾松过一丝口,说倘若他们能弄来秋萤草,才足以证明他们的决心,他才有可能会教他们“秋夜萤心”这道菜。
如今这秋萤草已经拿到手,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在望了!
闻人隽点点头:“老大你先去摘星居送秋萤草,我晚点就来找你。”
清晨的风还带着飒爽的凉意,闻人隽回到书院,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打起精神后,正要去找骆秋迟,却没想到会在宫学门前,见到一身熟悉无比的银袍——
杭如雪站在树下,手里抱着一本书,抬头见到闻人隽,一张冰山似的脸难得露出笑颜:“阿隽姑娘,早啊,我,我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山海经》?”
树下,闻人隽翻了翻手中的书,见有几处折了角,做了记号,旁边写满了细小的笔迹,字里行间带着独到的思考与疑问,她不由有些意外:“杭将军,没想到你喜欢看这个,还看得如此认真……”
杭如雪腼腆一笑,不露神色道:“不只《山海经》,还有许多诗词歌赋,天文地理的书,我平日都会看一些,上了战场也不忘随身带着,毕竟人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书。”
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杭如雪脸尽力平复着呼吸,努力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
闻人隽果然抬头,眸含赞许地望向他:“杭将军有此境界,实在难得。”
“只可惜我现在有点急事,那两国学府比试在即,我要去酒楼学一道菜,可能没时间向杭将军细细解说了,不如这样吧,杭将军将这本书留在我这里,那些疑惑的地方,我都会在旁边做上详细的注释,到时送到将军府去,你看好不好?”
杭如雪一愣,薄薄的双唇动了动:“这,这,阿隽姑娘,我……”
闻人隽不等他说完,已歉意地笑道:“我当真赶时间,先走一步了……杭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标得清清楚楚!”
等那道纤秀身影消失在了风中时,杭如雪仍旧站在树下,一动未动,久久的,他失落地叹了口气。
摘星居里,季师傅见到那微光闪烁的秋萤草,总算松了口,骆秋迟与闻人隽忙到了黄昏,那“秋夜萤心”终于完成了大半,只需小火再熬上片刻就可。
骆秋迟长吁一口气,在桌旁坐了下来,正要为自己倒杯茶喝时,眼睛一瞥,却发现桌上有本书。
他拿起来一瞧,神情一怔:“《山海经》?”
轻轻呢喃出这三个字,他看向了炉灶旁,正守着火候的闻人隽,目光若有所思。
风掠长空,晚霞满天,千辛万苦制作的一道“秋夜萤心”总算出炉。
闻人隽激动不已,正要招骆秋迟一同过来时,骆秋迟却是慢悠悠地走到她身后,一拍她肩头,递给了她一物。
“小猴子,书还给你,我懂你的意思,我仍然是那句话……不如惜取眼前人。”
他意味深长地道,末了,还冲她眨了眨眼,闻人隽不明所以,傻愣愣地接过书,低头一看,陡然明白过来,整个人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解释时,骆秋迟已经扑至灶台边,招手道:
“好了,别多想了,小猴子,快来看看咱们的‘杰作’……”
闻人隽随手翻了下书,发现里面的几处疑惑都已经做了注释,那字迹龙飞凤舞的,自然知道出自何人之手,她又想到方才骆秋迟对她说的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忽然笑了起来,心里甜丝丝的,将书合上,回头道:“老大,我来了,这秋夜萤心总算大功告成了……”
外头风掠长空,万丈霞光照入屋内,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温柔无匹。
隔天,杭如雪就收到了一本注释满满的《山海经》,闻人隽给他时,虽然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但眼里噙满了笑容,整个人和平时都不大一样,带着一股少女的欣喜与娇羞。
杭如雪心中微微一动,脸上也跟着一红,她是否……察觉出了什么?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宝贝般地翻开了那本书,看着上面的一处处注释,心底柔软了一片。
他没有想过,她的字迹倒是飘逸不羁,很有几分疏狂的味道,不像她的人那样清婉秀丽,可是却带着普通女孩子没有的英气,叫他越看越喜欢。
更不用说那些字里行间的讲解,生动详实,妙趣横生,又让他对她更多了一层仰慕,她果然是个灵气四溢,聪慧过人的小才女。
捧着那本《山海经》,杭如雪将那些注释的地方看了一遍又一遍,眼角眉梢都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明月皎皎,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两国比试
☆、第七十九章:两国比试
秋风拂过书院,在众人紧张的准备下,两国学府比试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朝中文武百官俱到场,梁帝与扶桑国的天皇位列首席,只是那天皇比较特殊,整个人罩在一把黄罗伞盖下,边沿垂下白色的轻纱,将人遮掩在了其中,看不分明身形,旁边还陪坐着一位扶桑国的太师。
那太师正是明本先生,他隔着轻纱,不时与千岚天君侧身交流,评点场中的比试情况。
天高云淡,阳光下棋盘一字摆开,炉中点着清雅的檀香,两国学子俱是神情认真,每一步都下得深思谨慎。
第一场比试的是棋术,大梁派出的一组是骆秋迟与闻人隽,他们坐在长空下,分别对弈的是扶桑国最厉害的两位少年棋手。
杭如雪在席间遥遥望着那道清丽身影,见她沉着冷静,下的每一子都不慌不忙,更难得的是,滴水不漏的布局中,她还行了几招“险棋”,引敌深入,表面自绝后路,实则包抄围剿,早在棋盘上设下了连环陷阱,棋路风云逆转,精彩不已,颇有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过人胆识。
杭如雪点点头,眸露赞许,这番棋路暗含兵家之术,对极了他这种武将的口味。
场上,玉铃敲响,闻人隽起身致意,满场抚掌喝彩,她率先夺下一局。
耳边却是响起了上场前,骆秋迟对她那几句至关重要的点拨:“小猴子,你的下棋风格其实对不上你本该有的实力,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棋风太过于小心翼翼了,永远都是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还记得你在青州时,为什么总是输给我吗?不是因为你真的与我相距甚远,而是因为你太放不开自己了,你想得太多,太害怕输,你的棋路太常规了,或者说太‘乖’了,总是要把每一步都想得很透彻才敢落子,将自己局限在一个方框里,丝毫不敢越界,但你可知有句话叫‘兵行险招’,适当的时候放开手脚,往前冲一下,你可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小猴子,相信你自己的实力,做一个杀伐果决的将军,而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小兵。”
最后那句话还久久回荡在耳畔,闻人隽深深吸了口气,在满场的掌声中,看向对面那道正在对弈的白衣。
他恰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笑了。
骆秋迟不再拖延战局,干脆利落地放下一子,站起身来,笑如春风拂面:“承让了。”
玉铃再度敲响,大梁又夺一局,棋术一项上,大获全胜!
满场欢呼,梁帝抚掌而笑,龙颜大悦。
长阳下,两人站在了一起,接受封赏,闻人隽悄悄对旁边的骆秋迟道:“老大,你明明早就可以赢了,为什么要拖到这个时候啊?”
骆秋迟在阳光中微眯了眸,懒洋洋地道:“傻啊你,两国比试的第一局,这样重要的开门红,老大难道不留给你吗?”
闻人隽一怔,骆秋迟却已经在她耳边接着笑道:“小猴子,看到你父亲了吗?你看他站在席中笑得多开心啊,他一定以你为豪,回去跟你娘好一番夸赞,奉国公府上下都会倍感荣耀的,我都能想见你娘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了。”
微风拂过闻人隽的衣袂发梢,她听着这番话愣住了,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眼眶不知怎么忽然一涩,她心中温热难言,双唇翕动着:“老大,你,你真是……”
世上最好的老大,最好最好的……骆秋迟。
首席上,千岚天君坐在黄罗伞盖下,隔着白色的轻纱,目光始终追随着场中那道清隽的身影,旁边的明本先生低声道:“竟是他们二人,果真少年英才,尤其那位女公子,竟率先夺下了第一局,连雅子都败在了她手上,实在是令人叹服……”
千岚天君长睫微颤,琥珀色的双眸望着风中那张笑颜,目光深深,更添了几分异色,若有所思。
第二场比的是算术,除却珠算与心算外,还有一份长卷,上面列着十道大题——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平地秋千未起,踏板一尺离地,送行二步与人齐,五尺人高曾记;仕女佳人争蹴,终朝笑话欢嬉,良工高师素好奇,算出索长有几?”
“波平如镜一湖面,三尺高处出红莲。亭亭多姿湖中立,突逢狂风吹一边。离开原地六尺远,花贴湖面像睡莲,求湖水在此深若干尺?”
“行人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遇到店加一倍酒,遇花喝一斗酒;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借问此壶中,原有酒几斗?”
“今有方池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有善行者行一百步,不善行者行六十步。今不善行者先行一百步,善行者追之。问几何步及之?”
“今有共买牛,七家共出一百九十,不足三百三十;九家共出二百七十,盈三十。问家数、牛价各几何?”
“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今有客马日行三百里。客去忘持衣,日已三分之一,主人乃觉。持衣追及与之而还,至家视日四分之三。问主人马不休,日行几何?”
“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倍,共灯三百八十一,请问尖头几盏灯?”
这长卷题目量极多,比试所给的时间又很短,需要好几人共同完成。
大梁这边却只派出了一组,付远之携闻人姝上了场。
台下,欧阳少傅坐在宣少傅旁边,有些担心道:“阿宣,你会不会有些托大了?你看扶桑国那边,可是足足派了六个人出来呢!”
宣少傅淡淡一笑,看着台上面目沉静的付远之,轻声道:“事实上,只需派出远之一人即可,多上一人,还是为了顾及扶桑国的面子,不至于显得我们这边过于猖狂,不信,你便看着好了。”
宣少傅向来稳重自持,从不随意夸大,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对付远之有着多么大的信心。
果然,场上,付远之独自比完珠算与心算后,接过那长卷,一人埋头就飞速做了起来,闻人姝在旁边有些无所适从,全然插不上手,倍显多余,只得帮付远之研墨润笔,倒像个随侍一旁的小丫鬟似的,站在场上顶着众人的目光,一时尴尬不已。
当扶桑国那边才算到第三题时,付远之已经放下了手中笔,率先敲响那玉铃,平静地站起身来,淡淡道:“学生已完成了,监师可验卷。”
十题答案,无一有错,付远之的神算能力艳惊四座,全场都沸腾了,无论是大梁的人,还是扶桑的代表团,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惊叹连连。
台上,付远之却站在风中,一派淡然,整个人不骄不躁,气度从容。
六王爷遥望着场上那袭飞扬的青衫,眸中露出赏识的笑意,他身边的一位谋士贴在他耳边一阵低语,他点点头,笑道:“本王知道,的确是天之骄子,智算无双,放心,本王自有思量。”
短短一日,大梁拿下了两场的胜利,尽显国威,朝野民间都欢喜不胜。
好运似乎接连眷顾着大梁,第二天的几轮比试,无论文武,也都捷报频传,姬文景的画作,赵清禾的舞姿,孙家兄妹的几项武技,俱是场场大胜,力压扶桑代表团,为大梁争足了面子,宫学上下士气高昂,陈院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在琴棋书画比了个遍后,最特殊的一项,终于上场了——
美食烹饪。
这是扶桑国最有可能扳回一城的强项,作为出战的主力军,骆秋迟与闻人隽肩头重担可想而知。
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为对决做着最后的准备,却没有发现,角落里一道怨毒的目光。
闻人姝一双美眸中尽是不甘,染着蔻丹的长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之中。
这几日的比试里,她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而闻人隽却大放异彩,同为一族姐妹,难免被拿来比较,她的优异出众,将她衬得灰头土脸的。
奉国公府中,闻人靖更是破天荒的,对闻人隽赞不绝口,简直快要夸上了天,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闻人姝,眉娘高兴得像年轻了好几岁,还特意穿了身新衣裳在大夫人眼前晃悠,将大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这让闻人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一个嫡女,美貌无双,众星捧月,原本处处压在闻人隽那下贱的庶女头上,却因为一场两国比试,叫她头一回输给了她,还是当着那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她怎能甘心!
带着这样强烈的嫉妒与恨意,闻人姝在美食比试的前一刻钟,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