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随意招呼道:“是玉儿啊!今儿怎么这么早?”
第二百三十六节平地风起3
二百三十六、平地风起3
蓝玉一扬手中用黄色丝绸包裹得无比完好的佛经,眼中晶莹的泪滴盈于如鸦翅似的睫毛之上,愁容满面地说道:“娘亲病了,我是向表嫂借佛经来的!”
说到这里,睫毛上的泪水终是不堪重负,沉沉滴落下来,而她的俏脸随着泪珠的滚落而瞬间生动起来,开怀道:“表哥学问渊博,各种奇门异方无不涉猎,不知是否对佛经有所研究?小妹寻思着,若是能将佛经中的要义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出来,定能更加让娘亲心领神会,岂不是有了事半功倍的效果!说些可都要仰仗表哥的倾力相帮了!”说着,纤手一伸,将佛经往子轩怀中送来。
蓝玉的此番动作确是有悖常理,难道她方才等得不过是与子轩见面的一个机会,通过姨娘的生病来换取子轩的一丝怜悯和在意,借机可以多出许多时光来慢慢地与他常常相对,这样的爱情可算是卑微到了极点,只是不知道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子轩胸中又会如何想法,他会理解春闺女儿的一番难解愁肠吗?
子轩连连摆手,海水蓝的衣衫褶皱顿生,就像他此时连绵起伏的心事一般,他推辞道:“妹妹太看得起我了!虽说对于寻常的诗词歌赋我还能知道个一知半解的,但对于最为古老和深奥的佛经却是闻所未闻,只得叫妹妹失望了!”
见蓝玉微有沮丧之色,瞧一眼端然而坐的我,双目中流露出欣赏之情,浓浓的轩眉一扬,又安慰道:“潇儿平素倒常翻些佛经看看,你若有不通之处,倒是可以来问问她!”
蓝玉见子轩拒她于千里之外,还把这个她苦心思虑极久的差事直往我的身上推,风拂柳的身形轻轻一颤,眼角漫上一丝凄惶的笑意,双眉微蹙道:“表哥日理万机,原是玉儿提的要求过份了些!既是如此,就不打搅表哥表嫂说话了,我告辞了!”
“妹妹慢走!有空常记得来玩!”我温和笑道。
子轩瞧她自动请辞,俊朗的面庞上带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只用目光笑着示意着。
她的身形虽是久病初愈,到底还带些病中的娇怯之色,行动之间只觉袅娜纤弱,她依依地往门口走去,一双明眸又仿若不自觉地往子轩处瞟来,见他正含情带笑地举目凝视于我姣好的妆容。
“啪嗒!”突然,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
我和子轩举目看去,正是蓝玉所持的用黄色丝绸包裹的佛经跌落在地,许是跌得过猛的缘故,平整如新的丝绸已然散开,有些发黄变旧的佛经扉页赫然裸露在外,站在佛经旁边的正是有些惊慌失措的蓝玉,她望着落在地上的佛经,既不马上捡起又不出声说话,只是呆愣愣地望着他瞧个不住。
我虽有些讶异于蓝玉的举止,但瞧她寻得千辛万苦的佛经跌落在地,联想到此系救姨娘心悸的良方所在,冒冒然地失落总是不免让人心存担忧,忙启唇和言道:“妹妹走得太急躁了些,不妨事,捡起来就是!”
说着,步随语动,娉婷之间已移步来到她的跟前,正待弯腰替她拾起佛经,一旁的子轩轻轻拉住我下行的身子,笑道:“瞧你今日打扮得如此整齐雅致,仔细弄花了妆容,还是让我来吧!”瞧他意态殷勤,我心中暗暗一喜,收回欲低的身形,盈盈地望着他低首去捡。
眸光到处,是蓝玉紧张而惊喜的神情,仿佛子轩此刻捡得不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佛经,而是她人生中最为宝贵和重要的东西一般,明丽的杏仁眼睁得极大,映衬得一张不事粉黛的俏脸极端得不真实,牢牢的锁定于子轩有些消瘦的挺拔身影。
我顿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蓝玉是演了一出请君入瓮的把戏不成?
今早的一幕幕是如此的奇怪迥异,这样的疑惑叫我深刻的不安,我的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有什么天大的谜团揭露了一角似的,欲待阻止子轩的举动,但一切都已太迟。
子轩方才还是笑吟吟的模样全然不见,他直愣愣地望着近在眼前的佛经,仿佛经书中有猜透不详的天大秘密一般,澄澈的双眸中有惊奇、担心和太多的不可置信,薄薄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呈现出刚毅决然的线条,双手竟有微微的抖动,直震得摊开的佛经“刺喇喇”地作响。
“子轩,你怎么了?”我瞧他大是异于往日,向前一步关切的询问着。
蓝玉的唇际含一缕似有似无的隐约笑意,冷冷地望着子轩惊疑未定的面容,目光笃定地静待下文,好像她是这出戏的当仁不让的编写者,如今的一幕只是她规定内容中必然出现的一部份,眼看着主要角色已然入戏所表现出的稳如泰山。
“蓝玉,这本佛经到底是谁的?你快告诉我!”子轩一反往日对我的有问必答,因为紧张和迫切,他的清冽嗓音变得有些粗糙和急促,双眸定定地看向蓝玉红滟滟的嫣唇,仿佛那里宣布得是他的生死判决一般。
“嘻嘻嘻!”蓝玉娇柔的笑声显得突兀尖锐,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精致的蚕丝帕,在毫无一丝污迹的美好唇角作势擦拭了一下,明媚笑道:“表哥问得好生奇怪,这本佛经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是谁的了吗?现在怎么又多此一问呢?”
子轩瞧向她的目光中颇多猜测,似是极力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外突的喉结有些“咝咝”作响,直面向我,当看清我清澈如水的眼波和平静无波的面容时,重重地否定道:“不是潇儿的!我敢肯定潇儿是没有这本佛经的!”
第二百三十七节平地风起4
二百三十七、平地风起4
“哟!原来表哥是问这本佛经原先的主人是谁啊?这个刚才表嫂倒是无意中已经告知小妹了!”蓝玉夸张地强调着事实,简素的妆容因为她的挤眉弄眼而变得有些可怖。
子轩听得她知道佛经的主人是谁,铁臂一伸,紧紧地扣住蓝玉的皓腕急切道:“快快说来,休再磨蹭了!”
蓝玉扭动着被子轩扣得有些发红的凝白手腕,正待娇声喊痛,又瞥见子轩一脸急不可待的神情,秀眉一扬,调笑道:“表哥素来不是这么急性子的人儿,今儿这是怎么了?容玉儿好生想想,再将佛经的主人仔细说与你听!”
“好了!”我见蓝玉似是以戏弄子轩为乐,双眸幽幽一晃,淡然说道:“这本佛经是净空师太送与我的,子轩,若有什么不对,你倒是说出来啊?”
“净空师太?”子轩迟疑地附和一句,又似不确定地询问道:“是离离轩中的净空师太吗?”
蓝玉咨意地笑着,带一丝玩味的意态,特意扬高声音地说道:“表哥说得真是奇怪,咱们冷府哪还有第二个净空师太,她可是从有名的潮音庵中过来的,不是她还会有谁?”
说到这里,又低低地追上一句:“净空师太肯将心爱的佛经作为礼物送与表嫂,看来与表嫂的交情非小啊!”
“你是说她便住在咱们府中!”子轩的双目中充满了庞大不可言说的震惊和热情,声音微有嘶哑,“她叫净空,她已落发为尼,我早该想到!”
子轩平素是自持惯了,我从嫁入冷府之后从来不曾见他如此失了常态,他的目光怔忡,神情呆愕,还有些惘然的萧索,凄楚的笑意慢慢地漫延上嘴角,我头脑中的思维从来不曾这般敏锐过,原来蓝玉的苦心经营为得不过是给他一个看似意外的惊喜,或许连惊喜尚且都算不上。
蓝玉从呆呆的子轩手中拿过黄旧的佛经,巧笑道:“若是玉儿猜测得不错,定是这本看似平常的佛经让表哥忆起了一位极其难得的故人。看来表哥不光要谢谢我这个无意中跌落东西之人,还得好好谢谢表嫂这位穿针引线之人啊!”
子轩却对蓝玉的话语置若未闻一般,整个人恍如真神出窍,恍惚的目光停留在发黄的佛经上久久不愿离开。
蓝玉会心一笑,灰败的妆容竟有了冶丽的韵味,将佛经牢牢握在手中,启唇一笑道:“我真该告辞了,娘亲该等得我着急了呢!”
临出房门,又回首向我挑畔一笑道:“这边的残局就留给大方得体宽容大度的表嫂处置了,妹妹我相信任何疑难的事情都是难不倒心思慧灵的表嫂的!”
院内安静如仪,外室的孩子恬静地睡着,只有轻风吹过珠帘的微微声响,迸发着“叮叮铃铃”的清脆声音,我倒了一盅宁神静气的杭白菊茶,双手奉于子轩面前,含一抹极淡的笑容道:“先喝口水吧!”
他微微一愣,注目于清冽甘甜的一汪碧茶,又抬首刻意留神了一下我的神情,他的清澈双目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愧疚之色,轻轻地说道:“潇儿,我有要紧的话儿想告诉你!”
心底虽有一缕凉意缓缓地浸沁着,但瞧眼神通透,知他终是不想对我有所隐瞒,脸上有了隐隐的了然笑意,道:“先坐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我听着呢!”
他扶一扶我纤瘦的肩膀,面上虽是平静如水,但眼眸中已是波涛滚滚,“潇儿,那本佛丝是我的一位故人的,你知道她是谁吗?”他的声音轻得仿佛是耳语,定是担心我是否能承受住这般的打击,所似虽是询问的口气,但声调还是低低的。
其实我早已猜出这位故人的名姓,能在子轩的胸中占有这么重要的位置,除了她还会有谁?但嘴上却是丝毫不想说出来,只等着他的倾心相告,可能脆弱的心灵中,还有一丝对未来的企盼,哪怕它渺茫得厉害。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薄薄的双唇仿佛是沾连住一般,顿了几顿后才舒缓开凝滞的语调,道:“净空师太便是莲渠!”
莲渠,再是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但终是从子轩的口中又重新听到了,宿命如此,原不该逃,就算想要逃离,又往哪里可逃?
我默然无声地出神,心中凄凉,带着太多的委屈和怨恨,原来我们的情意终是敌不过他们之间男女第一次动情的惊天动地,对于她,子轩此生是无法忘怀得了,而我竟错误地以为,我们已有了感情的结晶,对于他年少轻狂时所隐留的情事早已淡忘,殊不知一本早有谋划的佛经就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粉碎得干干净净。
深深的吸气,怕心中的情愫都写在了脸庞之上,窗纱上泛起的灿烂阳光让我的心有了一种了然的明澈:事情既已如此,且待他如何料理吧!
他瞧我不语,只是怔怔地望着渐渐烂漫的晨光,苦笑道:“想不到阴差阳错之际,她竟然会以出家人的身份投身到咱们冷府门上,而我却是一无所知,我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呢?
“别人若是有心要让你寻到,总有法子出现在你的面前!”瞧他一副夹杂着愉悦与难堪的复杂笑意,我再也按捺不住,冷不防地刺了他一句。
若不是蓝玉与莲渠早有谋划,潮音庵的出家人如何会在门第显赫的冷府一呆数月,而子轩又怎么会看到莲渠的佛经,而勾起往日的辛酸甜蜜回忆呢!
他细细地品味着我的话语,眼眸中洒满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之色,缓缓摇头道:“巧合,一切俱是巧合而已!那本佛经原是我们情好时共同翻阅过的,佛经的扉页上还有她亲笔题的落款。”
第二百三十八节断肠人1
二百三十八、断肠人1
他紧握手指,目光穿透稀薄的冬日晨景,幽幽道:“多时不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说到底,当日总是我先负了她,让她如花似玉的一名女子看破红尘,常守青灯古佛之旁!想当日,她虽是坠入青楼之中,但洁身自好又有技艺傍身,嬷嬷宠得什么似得,又有各方的公侯捧着,便是旁的世家小姐也不如她娇贵的!”
听他如此形容往日的情人,我的心中略略掠过一丝不安,仿佛是夏日午后的大雨将至之时,整个人胸闷至极。
他的神情内疚无比,英挺的眉毛蹙在一起,又道:“潇儿,我该去瞧瞧她的,对吗?”
“是的,你该去看看她的!”我不假思索地附和道,如果他知道莲渠在我们府中而不闻不问,那他也只能算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了。
长久的思念只会激起人更深沉的回忆,净空师太苦守冷府数月,为得也只是这么一个可以与子轩单独面对的机会,我同为女子,惜悯之余,又为何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的笑萧索着,细细思索片刻,须臾道:“只是我该于何种身份去瞧她呢?她会与我说话吗?”他的眸中噙着一股淡淡的清愁,仿若我会给他一个确实的答案。
我低首饮下一口微带苦味的菊茶,让淡淡的苦味在我的口中长久地停留着,心中暗道:子轩啊子轩,你去见你的红粉知己,却要自己的结发妻子来给你出谋划策,这也太无情了一点吧!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善妒,我再是心胸宽广,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人而已。
“你去吧,别给自己留太多的遗憾,净空师太会见你的!”我尽量平缓着语,声调中不带一丝感情的色彩,我能为他做得也只有如此了。
他含着歉意的笑深深地望我一眼,迟疑道:“潇儿,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自然会等候于你,今晚还有家宴等着咱们赴呢!”我勉力朝他灿然一笑,为了看起来笑得更自然一些,嘴角略略地上扬,牵扯着微微疼痛的额头。
他海水蓝的身影消失在甬路的尽头,我的心莫名的冷寂下来:子轩刚刚获知莲渠的消息,若我告知他,这都是蓝玉与莲渠的苦心谋划,他定然是听不下去的,而蓝玉一直对我们夫妻情深耿耿于怀,肯定会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伺机报复于我,再遇故人的子轩会永远地站在我这一边吗?而且她们的谋划说不定远不止于此啊!
心情渐渐地沉重起来,就连采菊端上的银耳红枣汤都无心舀上一勺,只静静地呆在原处思索着其中的关窍所在。抬眼望一下窗外,呼啸的北风又紧了起来,直吹得院外零落的柳树枝干摇摆不定,好似是我胸中无尽的忧愁和难言的心事。
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孩子“咿咿呀呀”的稚气童声,乍听之下我猛然醒转,再是不济,我终有我的亲生孩子相伴身边,照拂好他的一切才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强自振奋精神,唤了采菊给孩子换上了喜庆热闹的绯红色瓜果连绵的裤袄,映衬着他白皙娇嫩的皮肤更见莹润,一双滴溜溜打转的活泼眼珠乌漆漆地,似是会说话了一般。
我一壁抚弄着孩子,一壁想着自己的心事,正值新旧年景交替之际,也不知子轩到了离离轩中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这久别重逢的昔日恋人又会如何一吐情肠?或许安静了几日的冷府终是要再度掀起波浪滔天?而这些已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
心中这么想着,人却渐渐地平静下来,唯有怀中的这团软软的温热躯体才是实实在在的,而男女之间的情爱,实在是太过虚无飘渺。
子轩他前日还在我的耳畔软语呢哝我们的灿烂前景,转眼听得莲渠的消息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原来男子的爱意是如此宽广而博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