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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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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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流萤幽黑的星眸划过诡异的光芒,在沈拓看不见的地方无声的嘲笑。

  “本君如你所愿。”

  

第二十八章 於方

 距离云京百里外的小镇於方,毗邻帝都,借大厦之威,商市兴茂,得天独厚。此间设有一神厅,规模不大,不过前后一座用于祷告的正厅与后院住所,云京方面也仅派有一名黄阶神官领下几位上阶神官们驻守于此管理一方事务。

  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个外人眼中毫不起眼的神厅,却是云京神殿的交通枢纽,每日塘报汇报密报,各方神殿传信皆自此流向帝都。

  11月16日,蔓城遭受袭击的第二日清晨,东方天际刚抹上一层殷红,於方神官持杖,正要主持每日的祷告,冷不妨一人从后院里急冲冲奔出来。

  於方神官大怒,正要训斥,突然看清那青年的模样,使劲儿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故作威仪说道几句,跟着便寻了个借口告罪一声,跟青年往后院而去。

  待转了个弯,瞅瞅左右无人,他压低了声音,惶恐询问:“少主,您怎会突然驾临此地?”

  那青年正是江谰。他换下橙阶祭祀的法袍,一袭雪白深衣,眉宇间凌厉之气却比去年紫流萤离别云京时更深。

  “西南诸神殿可有邸报?”

  於方神官莫不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也不敢轻易开罪,想了想,低头轻禀:“此刻各方奏报均在案查登记,属下尚未得知,少主若有用,不如屈尊与属下同去可好?”

  江谰面无表情的脸隐隐似有愤怒,“恩”了一声,示意他前面带路。二人穿过后院某条隐蔽的走廊,很快就来到档案室。於方神官遣退左右,翻了翻,就从一叠记录册中找到了属于西南神殿的部分。

  江谰接过来,一扫而过。“全都登记完了吗?”

  “这个自然。”於方神官道,“祈祷仪式前所有邸报都必须送到云京。”

  焦虑的心沉入海底,他不死心的问:“没有例外?”

  “您这是在质疑他们的专业,少主。”於方神官不无苦笑。“任何受过专业训练的发报员都知道,邸报必须在天明前送达,即使豁出性命。”

  江谰长叹一声,将登记册还给他,随后提出一个更蛮横的要求。“本官有要务,欲观西南塘报。”

  即使早有预料,於方神官还是怔了怔,犹自天真的将上官的理解还不懂送递程序,心存幻想地向他解释:“所有奏报均已送至云京。”

  “凡此奏报,於方均有载。”江谰冷笑道。

  於方神官忍不住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小心询问:“少主可有上仪殿行令?”

  江谰被问的不甚耐烦,粗鲁的甩给他一句:“没有。”

  没有上仪殿行令,擅自查阅邸报当是死罪。而作为泄露奏报的一方,他的下场也不会比死更轻。

  可若是拒绝呢?

  他抬起眼偷偷打量散发着少主大人,骇然他眉庭间酝酿着的雷霆,冰山的冷漠中包裹着电火。

  破灭了天真幻想,他心中了然。他能够拒绝云京前殿谰殿大人的要求,却无从拒绝少主大人的命令。

  沉默片刻,他终下定决心:“请少主稍等。”

  稍后,一本比方才更厚的记录册被交到了江谰手中。於方神官什么不说也不问,兀自退下,将整个空间都留给了他。

  江谰也不管,心急火燎的翻动记录,一直找到最新的记载,一条条看过去,连最细小的注解也不放过,生怕漏掉什么,直到最终无力的放下。

  他找遍了南疆西疆所有的奏报,唯独不曾见到蔓城。

  他想到昨日种种的反常、夜半心悸的噩梦、污秽不祥的预感,梦里仿佛看见旧年的好友倒在满地疮痍的血泊里,心如刀绞。

  流萤,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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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大神官大人亲笔书信。”

  费力地咳喘几声,将紫流萤留下的书信交到田暻手中,叮嘱:“小心收好,一定要亲自交到寰阳都司手上,我们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田暻接过信函,小心收藏好,苍白的脸直勾勾盯着沈拓,目光写满担心与不舍:“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会小心照顾自己,不必记挂。”他低声安慰她,“空间魔法极不稳定,前路凶险,你一定要当心。”

  “你伤势未愈,也要当心。”田暻握着他的手,轻喃。

  他拍拍她的手:“我知道。”

  随殿的从人开始催促,田暻拢起抵御魔法伤害的纯黑斗篷,最后一次留恋他眼中难得的柔情,终咬了牙,狠狠转过身去。

  “阿暻,好好保重。”

  他在身后叮咛,温柔的话就像罂粟,让人不由自主沉陷不忍离去。田暻闭上眼,重重点了点头,一语不发而去。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就再也能迈开脚步。

  他们都知道,沈拓为她争取来的机会不仅只是求援,更是一场突围。只要迈出被魔族包围的蔓城,生命就不会再遭受威胁。

  稍后,修业精深的神官们多少都感受到魔法的波动,前殿某间尚数完好的殿室腾起青黑色的烟,刹那间仿佛被拧断的绳锁,扭曲恶心。

  空间被撕开的一刻,众人仅仅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于旻屏息凝神恭敬的回禀:“前殿已然出发。”

  紫流萤半闭了眼,笑道:“孤觉察到了。”

  “派往寰阳求援的队伍里有前殿司监的名字,她本人并不十分擅长空间魔法。”于旻沉声道。

  “沈司马大概是将信函交与她送遣了吧。”她想起那个温婉眉眼凝望清越的女子,一颦一蹙整个世界都陷在柔情里,不觉神情也柔和起来。

  于旻轻斥一声,颇为不屑:“大敌当前,却枉顾私情!”

  “让暻姬大人走吧,”紫流萤笑笑,撑着头,神情淡漠懒散,“反正若是城破,留下还不是一道殉难。”

  誓与守城共存亡!

  从披上神职者外袍的第一天起,他们就知道的宿命。城池倾覆,平民可以逃难,军人可以负重忍辱以待时机,却唯有神官无从选择,当异族的铁蹄踏进城池的刹那,身为信奉矢志抵御外族侵略的战姬女神的神官,除了战尽最后一滴血,他们没有第二条路。

  “生为神姬,死为神姬。”

  纵观七千年史卷,无论是昔日的鬼门子弟还是如今的神殿神官,在守城失陷的同时,必将陨落无数繁星。

  可这天经地义之言,从她口中如此平静理所当然的说出,没有不甘、没有畏惧、平淡如同死水,却无端端压抑得教人窒息。

  十六岁的花季,不该如此漠然生命。

  于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大人请勿悲观,我军骁勇,敌人不过侥幸。”

  紫流萤微笑着看着她:“我相信。”

  

第二十九章 援信

 11月16日,每日例行的地方神殿奏报中缺少了蔓城神殿的邸报,上仪殿当即便报知了巫祁,却不曾得到回应。想来是因为近年来被边疆归来毫不顾及对付神殿的林致搅得不胜其烦,向来不遗余力打击贵族出身神官的巫祁大人对此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是让人查问,到底没有着人追究。可是,第二日、第三日,三日时光匆匆而过,搁置各地邸报的书架上便空出整整三日的缺口。调查原因的公文无一例外一片空白——他们联系不上蔓城。

  每日向云京神殿奏报本殿前日之务是例行公事,负责收取邸报的上仪殿百年来已建立起专业的培训机构,训练出最具专业素质的奏报人员,就职左司院中,负责每日政务。就如於方神官向江谰说的那样,纵然豁出性命,他们也会将当日奏报送达。

  除非他们死了!

  江谰捏碎手中描画了猎鹰飞豹的彩绘瓷杯,细小的陶瓷碎片刺破皮肤,鲜红的血流了出来,不禁想起近日的噩梦,十指连心的伤痕,心都如刀绞的疼痛,这感觉却让他终于找回了理智。

  她不会有事的!

  他反复安慰自己,那时她在神殿六年里依然屹立不倒,那时她在正位式上将高出三年经验的学长狠狠压在脚下,那时她让圣君大人爱护巫祁大人羞恨,那时她被魔族一剑刺穿心脏却依然倔强的活了下来,那样坚强,怎会如梦境里摔碎的瓷娃娃那般脆弱的倒在血泊里停止了呼吸?

  他看着手上滴落的血兀自发呆。紫流耀一袭肃杀的黑衣翻飞气势汹汹穿过前殿庭院,不经意见看到他神情恍然坐在那里,冷哼一声,一步也不停径直而去。

  出了大门,兵部玄醺肃重的马车就停在神殿门前,他抬步登上,掀开车门,紫流光的脸在光影交织着忽明忽暗的车厢里看不真切。

  “有消息了吗?”

  “没有,”流着相同血脉的脸上浮现同样的阴霾,“他们得到的不比我们知道的多。”

  “可我们究竟又知道多少?”紫流光嘲讽笑出声来,“除了16日蔓城异变通讯不明,我们还知道什么?”

  兵部、神殿、紫家,或许还有其他势力都派出了探子查探蔓城状况,他们却都无一例外都没有回应。中断了联系,隔绝了音信,他们都成了聋子哑巴,不知道千里之外明昭南疆究竟如何,他们最关心的妹妹究竟如何。

  而他们所谓已了解的消息,也不过15日的午后某些残落的字句,断断续续表达着南疆蔓城突如其来的不寻常。

  “暨溪、寰阳、沪洛,这几处都是紫家嫡系,难道还没打探到消息?”

  没有,一个都没有。紫流耀依旧摇头,惆怅爬满额角。

  “这样下去不行的,”他的眉皱得几乎要生生揉在一起,十指交握,深思熟虑过后,“我得亲自去一趟。”

  兵部卿无令不得擅离云京。纵然想要一探蔓城,紫流耀自然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瞒天过海。

  紫流光看了弟弟一眼:“自己小心。”

  “我知道。”

  车门被敲开,黑衣的暗卫向紫家兄弟俩送上一封信函,紫流耀接过来,漫不经心扫到书函上隐蔽的标记,呼吸顿时一促,捏着书函的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手忙脚乱拆开信函,好几次差点撕坏了信件。

  待他终于将送来信函展开,紫流光紧张的追问:“如何?”

  “寰阳都司回函,”他颤抖着双手,飞快念道,“今日晨时蔓城有使遣至寰阳,呈交流萤亲笔书函——是流萤的亲笔书函!”他不禁兴奋地看了兄长一眼,后者也同样莫大鼓舞的看着他。

  “接着念!”

  他“嗯”了一声,继续念下去:“15日,魔族突袭蔓城,军方神殿汇同交战于城西,惨胜,蔓城卫队军团近全军——覆——没?”念到这里,他语调不自觉有点怪异,慌乱地往下念去,“17日晨,蔓城大神官紫流萤书函寰阳借兵,以卫神殿安危!”

  他骇然瘫倒在地,涣散的瞳孔模糊不清。

  竟又是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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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退魔族的翌日,二军少将率心腹军官登上城楼,看着近处依旧青翠的绿野遥远汹涌澎湃的江海,看着满地荒凉萧索满目疮痍,看着大难过后奔走相告的幸存者拖着创伤的身躯哭哭啼啼收拾亲友残破的尸首,长嗟起而叹息。

  在他身后,郎夔苍白俊颜,狠狠誓言:“大人请放心,属下拼死也定叫魔族付出代价!”

  “若不能歼灭魔族,愧对你我身上军装!”只是——

  想到前日激战,付出沉重代价后的惨胜,浴血杀场过后,到如今究竟剩下多少将士?

  “可与嵘州取得联系?”

  郎夔摇摇头,无可奈何:“派出的士卒无一例外丧身城外,随军法师用尽办法,皆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那——”他不禁想起那纤弱贵气的少女,雷霆手段连久经杀戮的军人也从心里感到害怕,却莫名其妙的会在意,“神殿有什么动作?”

  “我们的人亦不曾打听到结果,不过,”郎夔顿了顿,道,“据可靠消息,适才神殿内有魔法阵爆发过飞魔力波动,疑是空间魔法之效。许是蔓城大神官已经派人利用空间向外界联系。”

  不知不觉,他谈起紫流萤的口气已从“那个神殿的小丫头”换成了“蔓城大神官”,那样恭敬的称谓,在见识了少女大神官冷酷绝情的屠杀命令与城西海港的神秘的法师救援队伍后尘埃落定。身为武士,骨子里到底还是尊敬强者。

  魏少将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苦涩,敌人已经将他们的爪牙磨砺,直到这时他们却还在相互猜忌。

  “空间魔法阵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使用。”他叹息道,“一不小心,将弄巧成拙。”

  那样强烈到能够撕裂空间的力量,不仅需要数十名修为高深的法师倾毕生之力灌注阵中,复杂至深的魔法阵稍不留神必将引来灾难性的毁灭,更不合时宜的,就连稍有修业的法师都会在魔法阵启动之初感受到其魔力的波动,又哪里瞒得过天生就是魔法生物的魔族的触觉?

  这世上,精通空间魔法的,仅一人而已。

  “那样劣质的魔法阵,确实不能对其抱太大希望。”

  同一时间,紫流萤也如此对忠诚于自己的暗卫队长谈着同一件事。

  “可据属下所知,为送出信函沈司马调动了前殿好几名祭祀神官倾毕生之力以助之。”庆成浚说道。

  “不过启动一个法阵,就令神殿上下无人不晓,又哪里瞒得过魔族。”她言道,“沈司马到底还是急躁了些。”

  庆成浚不明白的问:“您既已预料结果,为何还要同意沈司马的提议?”

  “即使我不同意,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就一定有办法能够办到。”她低喃,“难道你忘了我让你去查的事了吗?这蔓城神殿的玄妙,盘踞在这里的势力,无分派系,没有立场,却尽数周全于几人之间供使调遣。沈拓就是这其中之一。”

  微眯起,唇角扯起嘲讽却不失高贵的笑。暗卫们调查了近乎一年时光皆一无所获,若不是这场突然的魔族袭击,只怕永远都不会发现的真相。

  “所以您才会……”他有些恍然。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既然他曾是二军的天才中佐,所策之事定不会令人怎生失望。至于那魔法阵,”她笑了笑,神情颇有些倦怠,“孤以为,那么大的波动,会引来魔族的注意,也必能传到千里之外。无论求援信有没有被送到寰阳,云京方面都会觉察到蔓城的危机。”

  

第三十章 来客

 南疆十三州,风liu尽寰阳。

  南疆第一名胜乃花都蔓城,而南疆风华之地,当属寰阳。当紫流耀风尘仆仆赶到寰阳时,只见满城歌舞繁华一如往昔,游走在路人间的歌姬舞妓,欢纵调笑肆意惘然,仿佛全不知数十里外的花都发生的惨剧。

  紫流耀不是第一次来寰阳,却惟独这次,一想到寰阳都司所说的那封求援,眼前的繁华炫耀得刺眼。闷下一口气进了兵备司,寰阳五万守备军全然没有整军欲动之迹,紫流耀再也沉不下气,冲着寰阳都司豁然质问:“五日前世姬书函已至,为何至今仍不发兵救援?”

  他这话说得极重,但寰阳都司却不卑不亢迎上他的怒气:“蔓城局势不明,冒然出兵,恐将折损。”

  紫流耀冷笑:“尔即为军人,还畏惧危险?”

  寰阳都司不知究竟该如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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