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答应一声,从后房走出,朝左首厢房进去,不多一会手中捧着一套衣服走出。中年妇人朝蓝衫少年道:“这位相公,这是犬子的衣服,你将就着把湿衣换过了,左厢是犬子住的房间,你自己去换吧。”
小燕把捧着的衣衫交给了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接过衣服,连声道谢,往左厢进去,过了一会,才看他换了一套蓝布衣褂走出。
他身材较为瘦小,穿了这套庄稼人的蓝布衣褂就显得十分宽大,袖管、裤脚都得卷起甚多,衣衫虽用一条布带束住,但前后仍然折叠得很多。
本来一千英俊潇洒的人儿,这回穿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他依然把那柄长剑,挂在束腰带上,看去甚是可笑。
蓝衫少年脸色微郝,抱拳道:“多谢大娘,在下换过了。”
他自己看着这付怪模样,也忍不住不禁笑了起来。
中年妇人看了他一眼道:“相公是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犬子身材魁梧,这也只好暂时将就了。”
蓝衫少年在一张木椅上坐下,道:“大娘说得极是。”
中年妇人又起了一阵咳呛,才道:“老身还没请教两位相公尊姓大名?”
丁建中欠身道:“在下姓丁,草字建中。”
蓝衫少年跟着欠身道:“在下姓姬,单名一个青字。”
丁建中听说他姓姬,不觉心中一动。
中年妇人说道:“原来是丁相公、姬相公,两位赶路遇雨,大概还没用膳吧?老身已叫小女烧饭去了。
丁建中道:“大娘不必客气,雨停了,在下就得赶路……”
中年妇人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这雨一时只怕不会停,再说大雨之后,山路也不好走,夜色已深,两位相公就在寒舍权宿一晚,天亮了再走不迟,这叫做落雨天留客,两位尚未用膳,老身总不能教两位空着肚子过夜。”
丁建中道:“大娘这么说,在下只好不客气了。”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两位不见外就好。”
丁建中道:“在下还未请教大娘尊姓?”
中年妇人道:“老身杜门王氏,先夫逝世多年,留下了一男一女……”丁建中抱抱拳道:“原来是杜大娘。”
杜大娘道:“不敢当。”
丁建中道:“大娘令郎呢?不在家么?”
杜大娘道:“犬子出去了。”
正说之间,只见杜小燕已手托木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放到中间方桌之上,一共是四菜一汤,和一箩白饭。
杜大娘含笑道:“山居简陋,没有很好的招待,两位将就请用吧。”
丁建中连忙拱手道:“大娘客气,这样已经很丰盛了。”
姬青一直很少开口,这时也跟着说道:“大娘这般相待,真是不好意思。”
丁建中道:“姬兄,咱们那也不用客气了,请吧!”
姬青脸色微红,说道:“丁兄请。”
丁建中也不客气,站起身,把竹椅移到方桌边上,坐了下来。姬青动作较慢,便也跟着移过椅子,和丁建中对面坐下。
杜大娘道:“两位随使用,老身不奉陪了。”
丁建中,姬青一齐站起来道:“大娘请便。”
杜大娘转身往里行去,杜小燕也跟着进去。
客堂上,烛影摇红,只有丁建中和姬青两人,对面而坐。
丁建中端起饭碗,望着姬青,含笑道:“姬兄请用饭。”
姬青忽然脸颊一红,流露出腼腆之色,低低说道:“丁兄请。”
第十二章
丁建中并未留意他的脸色,他长路跋涉,早已饥饿?眼看桌上菜饭香气,更是引得他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立时大吃起来。
姬青较为斯文,只装了小半碗饭,低着头,慢慢的拨动,也很少吃菜。
片刻工夫,丁建中已吃了三大碗饭,姬青只吃了半碗饭,就停了下来。
丁建中留了半碗汤,一面喝着,一面笑道:“姬兄怎么吃得这么少?”姬青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小弟食量一向很少。”
丁建中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就难怪姬兄身子单薄了。”
他这一眼,看到姬青腰间佩着的长剑,不觉哦了一声,接着道:“姬兄身佩宝剑,想必精于剑术了。”
姬青双颊微郝,移开目光,说道:“小弟只佩剑壮胆而已,那里谈得到精于剑术?”
目光斜睨,看了丁建中身边佩剑一眼,说道;“我看丁兄才是精于剑术了。”
丁建中笑了笑道:“姬兄夸奖,在下是读书学剑两无成……”
只见杜小燕悄然走出,收过碗筷残肴。
丁建中朝她抱拳道:“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
杜小燕依然神色冷漠,接着说道:“我娘说:两位用过饭,请到左厢休息,那是我大哥的房间,被褥现成的。”
姬青急忙说道:“啊,不,在下就在这里坐一宵就好。”
丁建中也跟着道:“姬兄说得是,我们山行遇雨,蒙大娘盛意,能在这里聊蔽风雨,已是万幸,不用再麻烦了。”
杜小燕道:“不成,我娘说:最近几天,我们另外有点事故,今晚雨下得很大,也许没事,但你们还是到左厢去休息的好,我娘说:不沦听到什么声音,你们都不要出来。”
她不待两人开口,抬抬手道:“两位请吧!”
丁建中早就觉得这母女二人,僻居荒山,形迹大是怪异,此时听杜小燕说出另有事故的话,更觉疑问重重。他望了姬青一眼。说道:“主人既然这么说了,姬兄?咱们就到左厢休息吧!”
姬青望望杜小燕,只见她脸色冷漠,站在那里,似是在等着自己两人进去。
心想:“看来她是不容自己两人待在客堂里了,这到底为了什么?”当下只好站起身来,说道:“好吧!”
丁建中伸手取过油盏,招呼道:“姬兄请啊!”
举步走在前面,朝左厢行去。
姬青不禁脸上发热,一声不作,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跨进左厢,心头小鹿,止不住跳个不停。
杜小燕跟着走到左厢门口,冷冷说道:“两位记住了,外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莫要出来。”
说完,砰然一声,随手替两人带上了房门。
左厢,地方不大,除了一张木床,只有一把竹椅,一张小桌。床上倒是被褥俱全,但只是一张单人床。
南首有两扇板窗,窗外正风雨!
丁建中放下灯盏,轻轻吁了口气,回头看了木床一眼,说道:“姬兄,你去睡吧。”
姬青眼看杜小燕关上了房门,心头更觉慌张,听了丁建中的话,忙道:“不,不,小弟不累,还是丁兄睡吧。”
丁建中道:“姬兄不用客气,在下经常在外行走,有时找不到宿头,露宿惯了,在椅上打个盹就好,姬兄只管宽衣上床。”
姬青听列“宽衣”二字,心头更急,连连摇手道:“不用,不用,小弟也经常不睡的,还是丁兄睡吧。”
丁建中笑了笑道:“既然姬兄不愿一个入睡,咱们难得萍水相逢,气味相投,何如蕉雨西窗,剪烛共话。”
姬青喜道:“如此甚好。”
他走近窗前,听听窗外雨声淅沥,依然未停,不觉攒攒眉发愁道:“这雨不知明天一早,会不会停?”
丁建中道:“姬兄有事?”
姬青道:“正是……”
说到这里,忽然看到自己方才换下来的衣服,还湿淋的放在门角上。这就找了一条绳索,一头缚在壁间的铁钉上,另一头缚到床柱上,拧干雨水,一件件晾了起来。一边晾着衣衫。一面回过头来,低低说道:“丁兄,你看这地方是否有什么可疑?”
丁建中沉吟道:“这个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我看她们……”
姬青心中觉得好奇,看他忽然没往下说,忍不住眨动眼睛,问道:“你看她们什么?”
丁建中忽然轻“嘘”一声,抬手一掌,熄灭灯火,低低的道:“有人来了。”屋中登时一片漆黑。
姬青惊异的虎然站起,一手紧按剑柄,说道:“你……。”丁
建中道:“快别作声!”
姬青侧耳细听,依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看他说得认真,也就耐心等候。过不一会,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茅舍奔来。
姬青心头暗暗惊奇,忖道:“这位丁兄耳朵如此敏锐,那是他内功胜过自己甚多了。”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道:“这人是朝茅屋来的!”
这里只有孤零零一间茅舍,这人自然是朝茅舍来的了。
丁建中道:“此人似乎伤得不轻!”
两句话的工夫,这人已经奔近门口,但听“蓬”的一声,两扇木门被他撞开,脚步踉跄的奔入客堂。
接着但听杜小燕一声惊呼“娘,是大哥……”
“啊!”杜大娘惊骇的叫道:“刚儿……刚儿,你……”
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娘,孩儿……哇……”
敢情是喷出一口血来。杜大娘急道:“刚儿,快别说话,小燕快去取‘飞龙夺命丹’。”
小燕答应一声,匆匆往里奔去。
杜大娘扶起她身受重伤的儿子,低低说道:“刚儿,娘扶你进去。”
那低沉声音有气无力的道:“娘……贼人……只怕……已经……跟着孩儿来了……”
话声甫落,突听屋外传来一阵嘿嘿冷笑,接口道:“不错,咱们已经跟来了。”
房中姬青听到果然有人跟着杜刚身后而来,分明是他们的对头,寻上门来了。心念一动,不觉低声说道:“丁兄,咱们要不要助杜大娘一臂之力?”
丁建中道:“咱们对双方情形,并未了解,先出去瞧瞧再说。”
姬青点头道:“丁兄说得极是,我们从窗口出去。”
说着伸手要去推窗。
丁建中赶忙伸手一拦,低声道:“咱们不能露了形迹,从后窗出去。”
姬青听了暗暗佩服,心想:“看来这位丁兄,武功、机智,都胜过自己甚多!”一面点头道:“丁兄说得极是。”
两人悄悄掠近后窗,轻轻推启窗户,穿窗而出。
丁建中回身道:“姬兄随我来,咱们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是非曲直,就可明白,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
姬青在这一阵工夫,对丁建中已从心怀戒惧,变得由衷的钦佩,点点头笑道:“小弟都听丁兄的就是了。”
丁建中只觉他笑得很柔顺,心中暗道:“这位姬兄怎么带着三分娘娘腔!”接着淡淡一笑道:“姬兄好说。”随着话声,打了一个手式,迅快的朝茅舍左首绕去。
姬青跟着他身后绕到屋左。
丁建中朝后招了招手,姬青悄然跟了上去,两人在黑暗中并肩蹲下身子,举目看去!
这一阵工夫,风雨渐稀,杜大娘母女已经走出茅舍。
杜大娘脸寒如冰,但依然赤手空拳,站在茅舍门前四五尺远之处。杜小燕手中则持着一柄长剑,当门而立。
在杜大娘对面六七尺外,并肩站着三个疾服劲装大汉,手中早已横着兵刃,蓄势待发。这三人年龄都在四十以外,中间一人双手分持着一对蜈蚣钩,左右两个各持一柄扑刀。
只听杜大娘冷冷说道:“三位是追踪犬子来的?”
中间汉子应声道:“不错。”
杜大娘又道:“那么犬子是伤在三位手下的了?”
中间汉子道:“不错。”
杜大娘又道:“犬子和三位有仇?”
中间汉子道:“一定要有仇才能打伤他么?”
杜大娘点头道:“说的也是,看来三天前用响箭射来一封书信,勒令老身母子迁出此谷的,也就是你们了?”
中间汉子道:“不错。”听到这里,丁建中、姬青都明白了!
这三个汉子,敢情恃强凌弱,要杜大娘迁出此谷,杜大娘没有答应,因此打伤了杜大娘的儿子。
杜大娘忽然冷冷一笑,冷峻目光扫过三人,微哂道:“依老身看来,凭你们的武功,只怕还不是犬子的敌手,要老身迁出此谷,三位也不够资格,说,你们受什么人指使来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尤其两道目光,冷峻逼人。
中间汉子听得不禁微微一楞,突然沉哼道:“老婆子,告诉你,大爷是讨回信来的,要听听你们搬还是不搬?打伤你儿子,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而已!”
“很好。”杜大娘沉着的道:“老身现在可以告诉你们,老身不搬。”中间汉子冷嘿道:“不搬你会后悔的。”
杜大娘道:“老身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中间汉子道:“那,你走着瞧。”
杜大娘道:“不用走着瞧,三位也不用走了。”
中间汉子怒声道:“你想动手?”
杜大娘微微晒道:“凭你们三块料,还不配和老身动手。”
忽然回头去,吩咐道:“小燕,你去伸量伸量他们,最多只能废他们一条胳膊,不许伤了他们性命。”
杜小燕道:“女儿遵命。”
一跃而出,长剑一指三人,冷冷说道:“来,你们三个还是一起上吧,免得姑娘多费手脚,还耽误时光。”
中间汉子听得心头火发,厉笑一声道:“小丫头,好狂的口气,大爷一个人足够收拾你了。”
说到这里,也回头朝左右两个汉子吩咐道:“你们退后些,我今晚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狂妄婆娘不可。”
那两个汉子闻言,果然各自退后了三步。中间汉子双钩一摆,目注杜小燕,厉喝道:“小丫头,大爷让你先发招,来吧!”
杜小燕冷哼一声,身形直欺上去,右手长剑“铁骑突出”,一道剑光,直刺前胸。
中间汉子看她直踏中宫,欺身发剑,不觉脸色微变,哼道:“好狂妄的丫头。”
身形一闪,避开点来的剑锋,左手蜈蚣钩刷的一声,横锁剑势,右手蜈蚣钩使了一招“老树盘根”,朝杜小燕左膝扫去。
他出手极快,但杜小燕身轻如燕,剑势出手,更是快速,身形翩然左闪,手腕伸缩之间,刺出三剑。
攻势开阖,嘶嘶有声,居然极为凌厉。
姬青蹲在丁建中身侧,轻声道:“这位姑娘一个女孩儿家,练的剑法,竟然会有这般刚猛!”
丁建中已经猜到这杜小燕,可能就是虬髯剑客杜飞鹏的后人,自己听姜大侠说过,虬髯剑客昔年使的是一柄四尺阔剑,以剑势刚猛著称。
想到这里,不觉低声道:“剑是轻兵刃,因此剑法虽以轻灵为主,但也有使用重剑的剑法,就以刚猛擅胜了,也许这是她家传的剑法。”
姬青听得极为心折,点点头道:“丁兄真是见多识广,在丁兄面前,小弟就显得肤浅可笑了。”丁建中道:“姬兄夸奖。”
说话之时,只觉隐隐闻到姬青身上,似有一股淡淡幽香,不由回头看去,但见姬青双目盯注着战场,似是看得极为出神。他这一回头,发现姬青左耳,居然还穿着耳孔。
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敢情他家里只有他一个独生子,父母宠爱逾恒,才给他自幼就穿了耳孔。”
这一阵工夫,杜小燕的攻势,愈来愈见凌厉,剑光如练,匝地盘空,一二丈方圆,都可听到她长剑挥起的呼呼风声。
使双钩的汉子也并不退让,在对方重重的剑影中,展开急攻,两柄蜈蚣钩,上下翻腾,有锁有攻,双钩连击,一道道的钩影,此起彼落,竟把杜小燕猛烈的攻势挡住,再也无法进展。
杜小燕到底只是一个少女,功力不足,经过一阵强猛抢攻之后,手中长剑,不自觉的缓了下来。使双钩的汉子看个空隙,呼呼的两钩,把她逼退了三步。
要知双方武功相等的人,在动手过招之时,如果让人抢制了先机,再想扳平局势,就甚为不易。
使双钩的汉子一身武功,不在杜小燕之下,尤其他使的一对蜈蚣钩,原以锁拿敌人兵刃为主,方才在杜小燕全力抢攻之下,还能有锁有攻。这一着被他抢了先机,双钩顿时发挥威力,左锁右攻,右封左攻,着着进逼,记记都在锁拿长剑,一时只把杜小燕迫得步步后退。
又过了半盏热茶工夫,杜小燕已是险象环生,一柄长剑,几乎施展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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