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蝶和胡义也是看的愣住,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还有这一招啊?
“小姐?你,你……”小蝶你了半天,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转头去看伍子曦手上的“伤口”。
伍子曦却是避开小蝶,走到九姬面前,纵容的说:“阿九可消气了?若是还不解气,喏,这只手再给你咬一口。”说完,当真的伸出左手去。
九姬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她这是怎么了?自从能化成人形,乐娘子就耳提命面,决不能再像做狐狸时动不动去下口咬,渐渐地她也当真的改了。可刚才,她竟是满脑子的就这一个念头,非要狠狠的咬上一口才解气。
月下微红的脸,也不知是之前气的,还是这会儿羞得。“啪”的一下拍开伍子曦的手,赌气道:“谁要咬你啦?”
伍子曦忍着笑,他的阿九到底有多少面呢,总是能时不时的让他惊喜一把。晓得九姬这会儿不当真气了,松了口气说:“都是少元的错,多谢阿九肯原谅少元。”
九姬抿抿嘴,嘴唇上似乎还有点人血的味道,咕哝一声“流血了。”
伍子曦手上明明疼着,心里却一阵雀跃,兴奋的说:“没事儿没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血怕什么,呵呵……”
小蝶在一边看得直摇头,恨不得戳醒这两个人,怎么碰到感情上的事,智商就变低了呢。正预备劝这俩人,别站在风口上絮叨,那边胡诚领着伍子曦的侍从一溜儿小跑的过来。
很快人到了跟前,不等伍子曦发问,就听那侍从说:“少爷,宫里来人接您进宫呢!说是出大事了。”
伍子曦神色一冷,追问道:“何事?”
侍从条件反射似地张望了下四周,这才小声的说:“大人,我听来宣旨的小公公说,季连瑞在牢里头死了。”
问功课顿感亲疏别
伍子曦和九姬皆是大惊,季连瑞的死太突然了,而且他这一死,怕是很多人的棋盘都要被打乱。
顾不得计较之前的那点小摩擦,伍子曦抬脚要走,却被九姬一把拉住,拖到一边小声说:“今晚上宸王和抱锦在一块,季连成应该是被请去了金钗别院,红绸伺候着……” 后面未尽的意思,九姬相信伍子曦肯定明白。
果然,就见伍子曦皱着眉点点头,又略显担忧的看了九姬一眼,这才轻声说:“阿九,答应我,后面的事你暂时别插手,好吗?”
九姬本想一口拒绝,却在伍子曦认真的眼神中妥协下来,抿着嘴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可若是没按我想的来,我可不保证不过问。”那神情摆明了再说,是你请求我才答应,万般为难。
伍子曦宠溺的笑笑,顺手帮九姬把垂在脸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保证道:“阿九放心,你想的即是我想的,怎么会让他偏离了去。”
挑了挑眉,九姬故意反驳道:“涂归又不是九姬肚子里的蛔虫,知道的如此清楚?”
伍子曦再度摇头轻笑,倒不再继续斗嘴下去,嘱咐小蝶好生照应,又承诺了一有消息就命人送过来,这才疾步离开。
伍子曦走后,九姬没急着回自己房间,而是拐去了霍震天兄弟俩的小院儿,有些事情上倒是跟伍子曦不谋而合。又因为突然收到季连瑞死了的消息,让九姬琢磨着原本计划里的事儿是不是该提前。虽说答应了伍子曦暂不插手,不过,九姬可不认为帮这点“小忙”就是食言。
幸儿还是娃儿,每天就知道吃饱睡好,这时辰早被哄去呼呼大睡,倒是霍震天还在挑灯夜读,连九姬到了身后一时都无所察觉。
九姬探头去看霍震天读的书,这小子很喜欢读《史记》啊,来了十次有半数以上在看这个。瞧那书页都被翻的有些边角磨损了。
“读了那么多遍,喜欢哪篇?”
冷不丁的背后冒出个声音,霍震天还真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九姬,晓得她八成是故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都一把年纪,怎么总喜欢这种无聊的举动。”
九姬选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冷哼一声,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一把年纪?”
霍震天丢下书,忍不住叹气,换了副口吻说:“好好,我说错话了。阿姐怎么这会儿过来,舍得把我师父丢下?”
“呸,臭小子欠修理啊?问你话就老实答,别啰嗦其他的。”
与九姬混熟了就晓得,绝对是个自己人护到底,外人豪不手软的主。对于她假模假样的教训,霍震天压根儿不当真。不过倒也认真的答了话。
“管晏列传不错。”回答的还真是言简意赅。
九姬侧头,疑惑的问:“为何?本纪、世家里就没有吗?”那些描写帝王世家的,他竟然不选,九姬还真想听听他怎么说了。
只见霍震天小大人一般的摇摇头,说:“本纪、世家里也都有一时感悟颇深的,不过更喜欢管晏列传,觉得那对我才是最有用的。”
九姬略有所思,她是个懒狐狸,史记读的粗略的很,只记得管晏列传里的大概内容。从霍震天手中抽走卷书,眼睛一瞥,恰看到翻开的一页末尾那句“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会心一笑,之几何时,这小乞丐已深想至此,却是一直忽视他了。
“那你倒说说看,管仲和晏平仲都强在哪里?”
霍震天的脸上露出近似于得意的神色,不假思索的回答:“管仲善谋略,晏婴知贤能。”
如此解释却也精辟,算是把握了精髓,可见是读懂读通了。
九姬再问:“若换做是你,你愿做管仲还是晏平仲?”
霍震天再一次想也不想的直说:“管仲。”
九姬微惊,还以为他会说晏平仲呢,自古以来谁不想做个理贤任能的名士。转念一想,这倒也跟他符合,最初看到他时,不就是个有野心的孩子嘛。微微一笑,说:“看来震天的目标是已经明确了,当初我们的六年之约记得吧?我想早些送你去军队,你可愿意?”
霍震天明显的愣住了,伍子曦否定了他参加武举的念头,意思显然是他火候还不顾。所以刚才九姬考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伍子曦对九姬说了什么。或许会故意难为他,却不料九姬是要他提前去参军。有点不太相信的问:“阿姐说的可是真的?”
“为何要骗你?”九姬好笑的反问。
霍震天吱呜了半天,才将话说圆乎,。却是只问了一句,“师父没跟阿姐说我想去参加武举的事?”
这个九姬倒真没想到,转念就明白霍震天为何惊讶了,想来是被伍子曦教训过。这人怕是还没想明白,少不得多解释两句。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过我也猜得到能说些什么。被教训了?呵呵,武举不是任何人都能参加的,万一查到你的出身怎么办?还有,能参加武举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若是真有把握胜出,倒是条捷径。可若是不成,你便会错过今年能参军的时间。这些可都想过吗?”
九姬逐一道破,霍震天的脑袋逐渐清明。九姬说的没错,他一门心思想成功,却忽略了这些明显的问题,可见伍子曦说“自信过头就是自负”,教训的没错。
“阿姐,我知道错了。”
九姬本想再说两句,可一想他不过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何必强求他太多。遂笑眯眯的说:“倒不是说你错了,能这么想可见你是用心努力的,不过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日后去了军队也要时常记得这些,懂吗?”
许是相处的时日久了,九姬对霍震天也有真心照顾的意思,特别是乐娘子去后,九姬对身边的人看得更重了。她身边的这些人,说到底也都是天地间孑然一身的,除了彼此,哪还有个亲故呢?别说是九姬,换了任何一个人,又岂能不护着顾着彼此。亲疏有别说的一点不错。
“我记下了,阿姐。”
九姬点点头,霍震天最好的一点就是,错了就是错了,从不为自己的错找借口。这话说起来简单,却不一定每个人都是时时做到。
“过了八月十五就会送你走,这段时间要什么直接去跟胡忠说。”
九姬心间突然蔓延出一丝感伤,或许不该送他去的,十五岁的孩子。可即便是没有那些事情,养他一辈子不是说不能,而是害了他。终究有一天她会离开人界,只希望到时候每个人都有了归宿。
“阿姐?”
走神之际也不知霍震天说了什么,却见他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九姬赧然一笑,问:“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问阿姐日后我去了军队,写家书寄给阿姐成吗?”
九姬愣了下,对于霍震天喊她“阿姐”,她没在意过,只当是个称呼,却不想这是真把她当亲人的啊。意外之下又有些窝心。面上却故意摆出凶巴巴的样子,敲了下霍震天的脑袋说:“你不寄给我还预备寄给谁?”
霍震天一时不查,竟是没躲过九姬的“魔爪”,脑袋被狠狠的敲了一下,不满的揉着“伤口”,咕哝一句“这么凶,师父怎么受得了!”
“臭小子,去写一篇管仲记,明儿一早交给我,不然有你好受。”九姬被霍震天说的面色微红,纯粹的打击报复。
霍震天一撇嘴,推着九姬出去,不给面子的房门一关,声音在门后传来:“你是阿姐,不是师娘,少给我布置课业。”
门外的九姬,面如火烧,兰花指,茶壶姿,指着房门半天,终究是一跺脚,自个儿走了。
小蝶刚把九姬没来及收拾的一摊子弄好,回头看见九姬没个声音的坐在窗边盯着自己,三魂七魄险些少了一个。白了九姬一眼,没好气的说:“小姐怎么越来越喜欢吓人了?”
难得九姬被说了还一脸若有所思,也不回嘴,反倒歪着头问:“姐姐真没有喜欢的人吗?”
小蝶被问的愣住了,回神之际又丢了个白眼过去,口气不太好的说:“怎么?小姐嫌我烦了,想把我打发了?”
九姬却拉着小蝶的手,看着那掌心里略显杂乱的手纹,声音淡淡的,“听说手纹乱的人命运坎坷,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摊上这种呢!不过,只要我在一天,断不会让姐姐再受伤的,这个做不得数。”
小蝶意识到九姬的不对劲,把手抽出来,故作镇定的说:“小姐别又来糊弄人,又想到什么鬼点子骗我心软了?”
九姬轻笑,模样倒还是那般认真的,说:“这次我可没糊弄姐姐,是说真的。姐姐若是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做主。省得以后我不在了,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
“呸呸呸,什么叫你不在了?小姐平的乱说混话。反正你是别想甩开我,小姐去哪儿我跟到哪儿,看你还敢乱来。”
小蝶心里一阵乱跳,没来由的紧张不安,总觉得九姬回来后神情不对,却死活不肯去问明白,这跟交代遗言似地,到底为何。
九姬“呵呵”直笑,硬是压下心底那点被莫名挑起来的情绪,换了副轻松的样子,说:“我不是想诳姐姐嘛,结果没得逞,让姐姐担心了?”
小蝶吃不准九姬哪个真哪个假,倒宁愿就这么带过去不提,假意做怒的说:“就知道小姐故意的,明儿个别想再吃到芙蓉糕了,哼。”
九姬讨饶的话说了好半天,如此这般才算将刚才的伤感气氛冲淡。此言暂且不提,却终究给彼此心里埋下不舒畅的影子。待后来小蝶真有了意中人,也险些因为这个而错过。彼时九姬自责的问她为何,小蝶只说了,爱情于她,得之是她幸,不得亦无谓,九姬却是独一无二的。不过,此为后话,且不谈。
再说另一边的伍子曦,匆匆赶到宫中,直奔承晖殿而去。一路上想了各种情况,却总是拿不准这头句话该怎么说。是问季连瑞的死,还是说的别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不动应万变,且看宣帝什么态度吧。
倒是出乎伍子曦预料,宣帝毫无震怒之姿,反而比任何时候都镇定。伍子曦到的时候,刚写完一幅字,拉着年亮讨论哪个写的不错,哪个美中不足。见到伍子曦,更是非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伍子曦凑到面前,宣帝自成一家的字体,看起来刚劲潇洒。四个大字“静可思?”。一瞬间便清明了,宣帝的心思了然几分。
“皇上这幅字写得极好,特别是这个思字!”
宣帝看了伍子曦一眼,挑眉问道:“难道不是?字好吗?”
“又言为?,可惜这又字写的过小,言却大了,美观不足,颇受影响。思字却是不同,心字底写的甚为圆润,上田是端正如方。都说无规不成方圆,皇上以字育人,自然是思字好。”
承晖殿夜谈知舍得
宣帝面露喜色,比刚才看到的无波澜的镇定生动了许多,伍子曦晓得,他是猜对了。
宣帝不会认为一两件变故就能影响大局,却极为不喜有人在背后动手脚。不管那个人是他信任的大臣,还是得意的儿子,都是犯了忌讳的。
伍子曦退后一步,跪在殿中,说:“皇上,臣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臣不知是否该禀明皇上。”
宣帝眉头微皱,倒是甚少看伍子曦这般正经的样子,摆摆手,道:“说吧,不都开了头,自然是要说的。”
伍子曦垂首叩谢,方说:“今日乃七夕佳节,臣听闻宸王与金钗别院的抱锦姑娘于曲水画舫对酒当歌。”
即便不晓得抱锦是谁,却也知道金钗别院是什么地方,听到一半的时候宣帝的眉头就已经不曾舒展了。到了,是一拍桌子,怒道:“成何体统!”
伍子曦头垂的更低一些,继续说道:“臣前几日听闻另一事,抱锦姑娘为季连成大人的红颜知己,却突然不欢而散。”
声音不大,却颇有点煽风点火的味道。不过正对了宣帝胃口,却见他从惊怒到沉默,整个大殿里半晌听不到一点声音。
“年亮,去暄朕口谕,请尚书令苏大人进宫。”
还跪着的伍子曦神情微变,这倒是意料之外的,竟是要去请苏大人吗?还以为会先把宸王叫来批责一顿。
年亮自然也是心中大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这就答应着往外退,顺带将旁边的两名小太监带到门口,嘱咐守好了即可。
待殿中已无他人,才听宣帝又开口道:“起来吧,上次黑匦投书之事你查的如何了?”
伍子曦得了令,从地上站起来,一派优雅镇定之色,款款而谈:
“臣从工部员外郎袁怀良那里得知,从二十五年三月开始,陇右大都督府共领官造武器十次,最少为七万件,最多为十五万件,其中造册所注废旧更迭的为五批,平均每批也有十万件。用于安西都护府的,每次均占半数以上。臣与陇右大都督府以及安西都护府均进行了核对,每批所用件数属实,可臣看了其中的几件,绝非官造所制。”
“官造的那些呢?”宣帝手握着镇纸的绣球狮,仿佛是不经意间的偶然疑问。
伍子曦从袖中抽出一纸书文,呈到宣帝面前,低声说:“臣详细所列,恳请皇上过目。”
宣帝微微点头,似是赞许伍子曦做事精细。书文拿在手里去却是半晌不曾展开。
伍子曦看得出宣帝眼底的挣扎,书文为他所写,他自然明白那里面记录的,足可以改变现有一切安逸的表象。却是安静的退到一边,作为一个打手他已经尽到了职责,如何抉择是宣帝的事情。当然,作为一个谋士,他该有许多见解的,不过也不是现在来说。
宣帝三十二年的七夕夜,就在宣帝翻看书文,踱步,再翻看,再踱步中度过。
直到丑时三刻,年亮才领着还有点睡眼惺忪的苏定山回到承晖殿。宣帝也不问苏定山为何这么晚,却是直截了当的将伍子曦拿来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