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叮嘱过武氏?柳莲安心中一紧,抬头看着武氏的眼睛,武氏的眼睛敞亮,藏不住事情,柳莲安低低说道:“外祖母亲自同您说的?”
武氏失笑道:“那倒没有,她早些时候可惜你定了那户人家,还想着……”武氏止住了自己的话,不愿多说,而是说道,“我想老夫人是准备等着你出了孝,会替你选上合适的人家。
柳莲安听着武氏的话,再看着她得眼睛一片澄澈,心知她没有说谎。柳莲安也终于放下心来,外祖母没有对武氏私下吩咐什么便好,长且卷翘的睫毛轻轻闪动,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是讽刺,再好又能多好,她门楣不高,长相不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模样,还牵扯到了命数不好,想要找一个和她心意的人家,十分艰难。再看看武氏,柳莲安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了一丝厌恶,若不是武氏匆匆忙忙就给孟舒志订了亲,她也不至于现在处心积虑替自己谋划一个妾的位置。柳莲安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武氏,只是心中滋生的对武氏的恶念,总是挥之不去。
柳莲安又听着武氏说道:“女儿家大了,做这些原本就是常理,就算是老夫人醒了,也会让我多教教你。正好这段时间府中上下事情不断,你便在我身边帮帮手。”
武氏说到如此的地步,更兼柳莲安看到了武氏的决心,柳莲安也只好留下,想着也不过是过节的时候忙碌一番,等到开了春,她还有时间。柳莲安还不知道,就算是春日里,武氏也想着到时候多带着柳莲安出去走走。现在只要脱了第一年的重孝,剩下的不如前朝那般苛责,就算是在外行走也不用觉得冲撞了人。
柳莲安跟着武氏忙碌,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也觉得松快了下来,就算是柳莲安平素在他身边多做什么,每每为他斟水研磨,他都觉得做这些事情过于唐突了表妹。表妹客居在府中,怎能让她去做这些下人来做的事情。此时少了柳莲安分心,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读书越发刻苦,杜莹然说的有理,他金榜题名之时,让祖母也能够沾沾喜气。
临近了过年,各家都是忙忙碌碌,而小门小户的及第巷子里的杜府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祥和,杜斐在京中并无什么亲属,每日里在医馆和屋中,也是新近多了个爱好到茶楼,就如同女儿说的那般,“就是听听看这些书生念些诗词,还说些政事,也怪有趣的。”
杜斐去了茶楼之后,一来二去也从中得了趣味,他原本就曾在朝中为官,所接触的政事自然要比这些纸上谈兵的学子来得深刻,在茶楼之中同人谈资过几次,学子便发觉了药铺里的大夫竟是有个才学的,对其越发恭敬,杜斐的药铺的名声也越发盛了起来。
杜莹然去了药铺,往往会有书生同杜斐讨教,杜斐也会对莘莘学子指点一二。于是今年的过年,不少的书生送来了礼物,这让杜斐有些意外,先前在外游医,逢年过节是推辞不掉的病人家属送来的物件。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菜刀在木质的砧板上发出铎铎的声响,红白相间的上好五花肉被剁成细碎的肉馅,小武看着杜斐的动作,自个儿则是用擀面杖一个又一个碾成了饺子皮。杜莹然用调羹舀起一勺饺子馅,放在饺子皮的正中,三两下便成了肚子鼓鼓囊囊的饺子。杜莹然的右手手侧已经摆放了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的饺子。
大年三十,在门上张贴了如何寻到宅子的告示,三人便缩在厨房之中做饺子了。
滚烫的热水在炉灶之中翻滚,掀开了锅盖,杜莹然觉得锅中的水汽扑面而来,放入了饺子,再等着饺子熟了便可以吃了。忙活了一下午的功夫,这饺子是包括了满府上下人的。
“你们都坐下罢。”杜斐对着剑兰鸢尾还有看门的门房说道:“今日里是过年,不用拘着,热热闹闹一块儿吃个饭。”
见着所有人都有些拘谨,杜莹然先是拉着剑兰让她坐下,接着又是鸢尾,见着两个丫鬟坐下,剑兰爽利地道谢之后,门房一家也局促不安地了坐下。
杜莹然笑着对婆子说道:“一年到头,平时也多劳烦你们一家了,大年吃饺子看起来寒碜了些,不过冬日吃些羊肉饺子本就暖身,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块儿过年才是正经。”
杜莹然说话说的动人,杜斐以茶代酒众人起了杯,席间的气氛也松快了起来。
鸢尾看着剑兰,先前剑兰还是瘦瘦小小的扫地丫鬟,跟在了杜莹然的身边,眉目也长开了些,面颊也丰润了,虽然面目只能说是清秀,却也同先前是大大不一样。鸢尾见着茶水之中倒映的自个儿的模样,还是出府松快,当年不仅仅是杜莹然有寄人篱下之感,她在府中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有个海棠,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姐姐,我敬你一杯。”剑兰对着鸢尾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我敬你才是。”鸢尾对着剑兰说道,两人相视一笑。
剑兰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人又聪慧,剑兰现在隐隐是杜莹然身边最得意的人,鸢尾也并不介怀。
打更声响起,便见着远方不知是谁家的院子升腾起来美丽的烟火,杜莹然也放了两只响竹,在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呼哨之声。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杜莹然平素睡得早,守夜的时候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此时最后的烟火也放了,杜斐就早早让杜莹然去休憩了。
大年初三去了齐府,之后就没什么亲属走动,杜斐也就索性开了药铺门,大街上冷冷落落,就连茶楼之中的人也不足往日的十一。周若禾府上走动的人不断,光在京城之中医治好的权贵便是不少,发觉了杜斐这里的清净,索性就在杜斐小小的药铺里窝了下来,同他谈医论道,甚至还出手治过两个书生,杜莹然觉得好笑,恐怕那两位书生也不知道给自己看诊的是宫中的御医。
周若禾对杜莹然的医术也是称赞,对杜斐说道:“你家丫头不仅刻苦,又有天分,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都是随她的性子。”杜斐说道。
“也幸好有了宜和长公主。”周若禾略一拱手说道,“我在医术院也见着了不少有天分又好学的女学子,若是锢于后院之中,岂不是可惜?”
从医术说到了旧事,两人眼界见识皆是不浅,说谈论的事情向来不仅仅限于医术,两人的性情都属于儒雅温和的,也越发有了心心相惜之意。
大年初六,杜莹然进了一趟宫,先是见过了帝后,从帝后那里得了丰厚的压岁钱,皇后便浅笑着说道:“恬然也等着你半晌了,快去吧。”杜莹然行礼告退,便跟着春桃去见了三公主。
杜莹然同三公主见面是说不出的欢喜,三公主说道:“我是你长辈,你既然来宫中拜会我,少不得给你压岁钱。”一伸手,春桃从袖笼之中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
杜莹然笑着说道:“原本我便比你小,若是岁数上再压一压,岂不是要一辈子叫你二姐姐。”
三公主从春桃的手中接过红包,塞到了杜莹然的手中,一双手压在了杜莹然的手上,合拢了杜莹然的手,让她握紧了红包,面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就算是不压你的岁数,你也要叫我一辈子的二姐姐的。”
“我不擅长女红,就在你这里献丑了。”
杜莹然送给三公主的是自己亲手绣得锦囊,上面绣着一尾修竹,两片落叶被风卷下。虽然毫无绣功可言,三公主还是爱不释手,说道:“虽然修得不好,不过花样有些意境。”
打开了锦囊,杜莹然说道:“我琢磨了几个绣花的花样,只是我实在绣不来,便送与了你。”
三公主见着绣样,一只猫儿伸出两只毛茸茸的手掌去扑打空中纷飞的碟,扑哧一笑,“杜小妹子,你送的这花样,我能绣到哪里?”
“罢罢,你既然不喜欢,还给我便是。”杜莹然对三公主伸出右手,唉声叹气道。
三公主往后一躲,笑着说道:“看着花样有趣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了。”说完喜滋滋收入到了袖笼之中。她可喜欢这花样之中猫儿的紧。
两人相视一笑,面容带着轻松。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软凳上,两人说着话,便说到了李儒,三公主笑着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在茶楼里见着那个李姓的书生吗?”
杜莹然微微颔首,她自然记得,还记得的是在孟府上说起李儒时候,孟舒志沉下的脸,想到这一处,她的唇角勾起。
三公主兴致勃勃说道:“原来我小时候出宫见过他,他在路上被人欺负,身上丢了泥巴,还是我下马车替他讨回的公道。哎呀,那时候我只是淘气,想要同人丢泥巴罢了,并不是为他讨回公道。难为他居然还记挂了那么多年,刚开始还说一直记挂这件事情,骇了我一跳。”
这倒是解释了为何李儒会对三公主上心,杜莹然开口说道:“这桩事,你同李公子说了。”
“对啊。”三公主点头说道:“他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三公主掩着唇轻笑道,“我还同李公子说了不少,他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也是在舞乐院,还记得父王生日那一日,华姐姐身侧那位就是了,我竟是才知道她弟弟竟是李公子,先前也曾听她说过弟弟的事情。”
这一家打得盘算约莫是细水长流。杜莹然听着三公主说起了那日李儒所说的事情,想着李儒后来既然同三公主详谈,约莫当年的那点感激之情已经在他心中发了酵,成了浓浓的爱意了。
三公主对着杜莹然说道:“你同孟公子说了什么,瞧着你们在窗边也是说了半晌的功夫。”
“没说什么,都是孟老夫人的病症了,你也知道的,孟府的老夫人跌倒的事情。”杜莹然摇摇头,“他为了老夫人的病症甚是忧心,这次见他便觉得比上次削瘦了不少。”
三公主想了想,也颔首道:“听你一说,我也这般觉得,孟府的老夫人还没有醒吗?”
杜莹然说道:“若是醒过来了,他也不至于如此了。”就连眼眸也要比往日黯淡些。
“会好的。”三公主干巴巴地说道,“我同你说,周御医是个真真厉害的人,我每逢春秋之际,都是吃的周御医开的方子。”
“我知道。”杜莹然笑着说道,“自从上一次和周府结下了缘分,周御医也时常过来走动。”
两人一阵沉默,三公主主动拉起了杜莹然的手,“好啦,大过年的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说不定过几日孟府老夫人就转醒了,我带你去看看这几日我新得的玩意。”
如同三公主说的那般,她得到了不少有趣的物件,两人说说笑笑,把玩这些玩意,时间也就过了大半。等到吃过了午饭,三公主才恋恋不舍送杜莹然出了宫。
☆、第58章 春宴(一)
当春日里的一声惊雷在神州大地上响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着大地,缟枯一般的草丛之中探出了让人心痒的绿意;梅花早已从枝头上被吹落,斜梅树上的枝干上泛着淡淡的绿叶,随着春日里的阳光和细雨;便会舒展开叶片。
杜莹然站在店铺之中;见着屋檐上的青石瓦片落下绵密的雨丝,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春雨;淅淅沥沥,鼻尖嗅到的是属于泥土的浅淡土腥味。及第巷子里墙砖潮湿的角落里生着绿茸茸的青苔;还有蕨类植株随着冷风枝叶微微摇摆。
“王雯;您怎么来了。”眼前撑着伞的姑娘,闺名唤作是王雯,面容清秀,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杜莹然身侧的剑兰替王雯接过了手中的伞,杜莹然则是上前拉着王雯的手。虽然已经入了春,依旧是春寒料峭,王雯家中是说不清的账,身上并无旁的傍身银子,杜莹然知道她是走过来的。
“我无事便过来寻你。”王雯的声音清冷,医术院之中周御医最为推崇的女弟子便是王雯,也带着王雯来过药铺两次,王雯同杜莹然两人都是属于天分极好又不辍学习之人,两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说些医术上的事情,到了后来便十分交好了。
杜莹然带着王雯入了内间,两人说起了医术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杜莹然见着王雯连口水都没有喝,把杯盏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王雯喝了水,低声说道:“休沐日,我家中……”
王雯的母亲早逝之后,父亲再娶,继母生下一子一女,王雯在府中的地位尴尬,这也是她当年选择进入医术院的缘由,手中有一技之长,今后若是能进宫做女大夫便好了。杜莹然默默听着王雯,知道眼前的女子不需要她的评价,不需要她的怜惜,只需要她细细凝听便好。
“如同你先前说的,只是说说心中也觉得舒畅了。”王雯面上说完了之后,之前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阴郁之气也消散了些,面上难得带着些笑,“每次都让你听我家中的这些琐碎小事。”
“你我二人相交,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杜莹然的手搭在王雯的手背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起来,三公主前些日子还说到想要见见你。等到天气晴朗,便预备去京郊踏青,让我邀你同去。”
“我?”王雯摇摇头,“我这般的身份并不合适,若是下次遇着了三公主,三人聚一聚便罢了。”
杜莹然听着王雯的说辞微微一笑,“这三人聚一聚的说辞已经说了三四次了,只是每次你们过来的时间都岔开,我也搪塞不过她。”杜莹然摊手笑着说道:“三公主的性子天真烂漫,说是要在见不着你,可要同我生恼了。”
“谁要同你生恼?”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杜莹然便见着身后的帘子被剑兰打起,那进入到内间的便正是披着红色锦缎团花披风的三公主。王雯便从椅子上立了起来,同杜莹然一块儿给三公主见礼。
“你便是周御医的得意门生,王雯了吧。”三公主的眼睛落在王雯的身上,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自从从杜小妹子那里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特意问了周御医,他对你是赞不绝口。”
“好了。”杜莹然见着王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坐下,对着三公主说道:“她性子内敛,你这般吓着人了。”
三公主笑了笑,“我以为你早早同王姐姐说了我的性子呢。”
“她虽然知道,可也没有见过你。”杜莹然浅笑着拉着三公主坐下,对着三公主说道:“今日里下着雨,你怎么来了。”
“连绵不断的雨水,在宫中待着好生无趣,便来寻你了。”三公主笑着说道,目光落在了王雯的身上,“幸好今日里来了,不然也就见不到王家姐姐了。”
三公主明显对王雯感兴趣的模样,杜莹然便说道:“你们二人说说话,我去外看看。”
“好。”三公主说道。
王雯是个面冷新热的女子,杜莹然并不担心两人会相处不来,果然等到在外忙碌了半个时辰,分拣了草药,便见着三公主喜不自禁看着王雯,王雯的面颊微红,对着杜莹然点头。
三公主说道:“果真是需要老将出马,你看我同雯姐姐说,便让她应了春日宴了。”
“好。”杜莹然笑着捏了捏三公主的面颊,“定下便好。”杜莹然又对着王雯说道:“以免二姐姐天天缠着我。”
“二姐姐,还有位大姐姐不成?”王雯问道。
杜莹然说起了齐灼华,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说道:“三公主先前同我表姐有些缘分,便是指的是华姐姐了。”
王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成长,察言观色便是她最为擅长的,此时见着杜莹然的面容便知道这之中还有内情,看了杜莹然一眼,也不开口说话。
“等到时候春日宴的时候你便会见着了。”三公主笑着说道,“说起来,自从和杜小妹子在一块儿,反而是疏远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