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飞雪- 第9部分

学子们都换上了统一的青色劲装，个个神采奕奕，白马书院的学子素质还真是不一般，一眼望去，气质迥异，各具风采。

赵夫子朝底下扫了一眼，神情肃穆，用他独具特色的粗嗓子高声说道：“今天的武术课俺们来练习射箭，每个人先各自取好弓箭。”

学子们依次到武器架上挑选弓箭，潇雪挑了好几把弓，都觉得沉甸甸的，好不费力，郁闷地皱眉道：“怎么都这么沉，没有轻一点的吗？”

“要轻点的有啊，用弹弓好了。”江寒随手挑了一把弓，在手上轻松地掂了掂，瞥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开。

“你！”潇雪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将他瞪穿，气冲冲地用双手抱起一把弓走向靶场。

“准备……射！”

赵夫子一声号令，“嗖嗖嗖”十几支箭一齐射出，如箭雨一般射向前方五十步远处的箭靶。验靶后，发现其中有三支箭正中靶心，分别出自江寒、黎千旭和柳圣原之手。

赵夫子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三人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其他靶上除了少数两支箭脱靶，大部分都在靶上，只是偏离靶心程度各有不同。可见大唐时下崇尚武力，各书院对学子们的武艺培养相当重视，才使得学子们拥有不错的武术根基。

“咿……呀！”一个突兀的声音不合场景地响起，众人闻声望向队伍中央，发现还有一人的箭没射出去。

潇雪涨红着脸，费力地拉着弓，可是怎么拉也拉不动，最后连脚都用上了。大家一转头刚好看到她不顾形象手脚并用地拉弓的模样，轰然大笑。潇雪心里又急又怒，一个踉跄跌了个四脚朝天，手中的箭却顺势朝空中射去。

“哎哟！”潇雪嘟着嘴，不满地瞪着两边笑得夸张的众人，揉揉摔疼的屁股站起来。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诸事不顺，看来回头得翻翻皇历。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凄惨的长嘶，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翅膀上插着箭的雁子从雁群中掉落下来，最终落在了靶场中央。倒吸气声一齐响起，众人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哇，我真是天才！”潇雪一蹦三尺高，马上推翻了刚才的想法，大笑着跑去捡雁子，那股兴奋劲儿别提多高了。

“这样也行？”

“什么狗屎运？”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又听见潇雪朝天一声大吼：“小－寒－子！”接着，就见潇寒粗喘着气，跌跌撞撞地跑来：“哥哥……什、什么事？”

潇雪将自己的箭从雁子身上拔下来，雁子抽搐着动了几下，还未完全断气，将它递给潇寒，努努嘴道：“呐，这是我们的晚餐，拿去厨房好好收拾收拾。”

“哥哥，这是你射下来的？你好厉害。”潇寒睁大眼睛，仰着脸，看向潇雪的眼神充满崇拜。哥哥就是厉害，能文能武，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及得上他千分之一。

潇雪对于他的盲目崇拜，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满足，洋洋得意地拍拍胸膛，说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哥哥我是谁。”

江寒无语地看着这对姐弟，一个机灵精明得过头，一个呆笨得要死，别人说什么他都信，果然是绝配，不屑地嗤笑道：“有本事，你再射一只看看。”

潇雪懒得搭理他，眼珠子一转，双手合十，神态虔诚地念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随意杀生？”

江寒真是佩服她，睁着眼也能说瞎话，鄙视地说道：“那你刚才就不是杀生？”

潇雪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没听过立地成佛吗？我现在顿悟，决定从此不再杀生。”

“好啊，那你以后就吃素好了。”

“我又不是和尚，干嘛吃素？”

“强词夺理。”

“哼，你管得着吗？”

说着说着，两个冤家又针锋相对起来，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黎千旭已经见怪不怪，这两人八成是八字相冲，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一直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他落得自在，在一旁看好戏，根本没有要上去劝架的意思。柳圣原好心想去劝架，却被两人同时回头一瞪，楞是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了，好了，大家各归各位，继续上课。”赵夫子及时开口，化解了他的尴尬。

“潇雪，你这箭术可不行，自己到一旁多练练，万一误伤了人可不好。”赵夫子对潇雪还是有些忌惮的，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昨天是怎么莫名其妙地在台上昏过去的，不过堂堂一个武术夫子在众目睽睽下，输在一个孩子手上毕竟不是件露脸的事，他现在唯有对潇雪秉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噢，知道了。”潇雪委屈地努了努嘴，自个儿跑一边练去了。

潇雪在一旁练了会儿，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拉得开弓，觉得无趣，就在不远处找了处阳光充足的草地，闭上眼睛躺下来休息。书院的生活比起以前在药庄的日子的确热闹了许多，她也是喜欢热闹的人，可是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不知道哥哥在南海岛过得怎么样？她从来没有后悔让哥哥离开，因为她能理解哥哥的志向，也很支持他。这五年来，她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哥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一直扮演着亦兄亦父的角色，在她心里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想到哥哥离开那日，他眼中浓浓的不舍和担忧，她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玄月飞雪　第二十一章　书院生活（六）

“怎么了？想家了？”

潇雪用袖子抹了把眼睛，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的泪痕，睁开一只眼，瞥见那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再往上看，长袍的主人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位锦袍公子。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跟哥哥有些神似，便对他生出几分亲切感，喃喃说道：“没有，只是想我哥哥了。”

“你年纪这么小，你家里人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锦袍公子潇洒地一掀衣袍下摆，在她身边坐下，衣摆舞动，传来一阵淡淡的龙涎香。潇雪有些动容地望向他，这种味道好熟悉，以前在大哥哥身上就闻到过。

“我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其他家人。”现在连哥哥也不在她身边，她真的不知道家人是什么概念，心情有些黯然。

从上面看她细微的蹙眉动作尽收眼底，昨日初见她，活泼好动、精力充沛，随时随地能将快乐感染给周围的人，直觉她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但是现在见到带着一丝忧郁的她，不由地心疼。

“那你爹娘呢？”

潇雪撇撇嘴，轻松地说道：“我没有爹娘，是哥哥在雪地里把我捡来的。”虽然也曾想过为何爹娘要抛弃她，是不喜欢她，还是情非得已？不过她并不觉得难过，因为哥哥对她的爱护已经超越了一切，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想不到你的身世这么可怜，那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他从未想过她这么小的年纪，失去父母的疼爱，却仍能保持一颗乐观开朗的心，不禁为她的坚强而赞赏。

潇雪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在乎地说道：“才没有，哥哥不知多疼我，我觉得很幸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五年前，哥哥去了南海岛学艺，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很想念他。”哥哥走了之后，心里总觉得像缺了一角，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时不时地想念。

锦袍公子皱了皱眉，她究竟是如何成长的，才能铸就这样一颗坚强的心，心疼地问道：“那你后来是怎么过的？”

潇雪换了个姿势，将双手垫在脑后，悠悠说道：“我跟着师父在药庄学医，师父也很疼我的。”

一缕柔和的阳光洒在她如婴儿般嫩白的脸颊上，透散着健康阳光的气息，她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时不时地转动着，眸中光华流转，神采尽出。他不禁有些看痴了，分明是个未成年的小男孩，为何会有如此诱人的吸引力？

“那你师父放心你一个人来书院念书吗？”

潇雪撇了下嘴，想也不想地说道：“他当然放心啦，这世上只有我捉弄别人的份，没人能欺负到我头上来。”虽然当初这句话从师父嘴里说出来时，她有些小小的伤心，毕竟她也渴望得到师父的关心，不过现在换她自己说出来，就变了意味，反而成为她洋洋自得的资本。

感觉到她的骄傲，他反而觉得她十分可爱，轻笑道：“你真可爱，不如我认你做干弟弟吧？”直觉地想和她亲近，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也是件不错的事吧。

潇雪眼珠子一转，疑惑地望向他，他们好像还没那么熟吧。不错，她的确对他印象很好，可是哥哥这个称呼可不是任何人配得起的。

“想当我哥哥可没那么容易，除非你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让我服你。”

“那要怎样，你才服？”锦袍公子优雅地勾唇一笑，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多了几分柔和之色，星眸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耀眼光芒。

潇雪翻身一跃，从草地上跳下来，指着盘旋在天空中雁群，自豪地扬眉说道：“我哥哥能一次用三支箭射下三只雁子，你能做到吗？”

“这有何难？看我的。”锦袍公子灿烂一笑，拾起她身边的弓箭，就动作熟练地拉弓上弦，身姿英伟，目光如炬地瞄准猎物，神态威严摄人。他常年在军中带着士兵们南征北战，是在腥风血雨中挺过来的，自有一般人不可能有的肃杀之气，只是平常他待人性格温和，所以难以察觉，但浑身上下的王者之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恍惚间，潇雪仿佛看到了哥哥熟悉的身影和他重叠，怔怔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同在军中历练过，所以身上的气质也迥然相似。

只听嗖地一声，三支箭齐射而出，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令人乍舌。三支箭箭尖直指雁群，目标精确地射中其中三只大雁。雁群经此异变，大声悲鸣，轰然而散。

练武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惊叹声由小到大传入耳中。潇雪也吃惊地眨眨眼，不得不对他服气，心中直觉方才那箭的气势就是连哥哥也无法与之匹敌，嘴角扯开一抹浅笑，用小拳头敲敲他的胸膛，说道：“不错，你这个干哥哥我认了。”

在众人都没有心理准备之时，她又朝天大吼一声：“小－寒－子！”这吼声估计整个书院都能听见。

潇寒此时正在厨房忙着给雁子拔毛，听到她的叫声，条件反射般噌地站起来，撒腿往门外跑去。那速度快得像一阵风，任谁也料不到他有如此潜能。在他心里早将潇雪敬为神明，他喜欢被她使唤，为她做事，只要是她的吩咐，他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每次听到她的呼唤，他心里就异常开心，总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她面前，于是他的潜能就这样在她一次次的惊天大吼中被完全激发出来。

鹤发童颜的老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刚刚从身边飞掠而过的小小身影，微笑着点点头，眼神变得深邃。又是一个有趣的小人儿，书院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当潇寒赶到靶场，看到被射下的三只雁子，兴奋地直叫：“哥哥，你太厉害了，又射下三只。”

潇雪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声，拍拍胸膛，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是当然啦，你哥哥我能不厉害吗？”

“快点拿去厨房，我们今晚吃全雁宴。”怕别人说破，潇雪赶紧支走他，潇寒也不多想，乐呵呵地拎着三只雁子往回走。

远远地，似乎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射向自己，她回头一看，一下子在练武场中抓到江寒不屑的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说：“真不要脸！”

潇雪理直气壮地回了他一眼，无声地说道：“哼，我有说错吗？如果不是我让他把雁子射下来，那三只雁子能自己乖乖掉下来吗？”

江寒似读懂了她的眼神，又回了一个轻蔑的眼神，似乎在说：“歪理。”

潇雪冲他扮了个鬼脸，不再理他，转头对锦袍公子说道：“我认了你做哥哥，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锦袍公子方才留意到她和江寒之间的眼神交流，不由觉得有趣，轻轻一笑，回答道：“我姓李……单名一个唐，家住长安。”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有所隐瞒。

潇雪没在意，甜甜地叫道：“唐哥哥，那你在书院里是做什么的？看你也不像个夫子。”在她印象中夫子都如昨天考核中见到的那五位，年纪一大把，脾气也是古怪得很。

李唐很喜欢她这个称呼，觉得很亲切，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是朝廷派来书院的学监，专门为朝廷选拔优秀的人才。”

潇雪好奇地眨眨眼，似无心地问道：“哦，那你是在朝廷里当官罗？”

“算是吧。”李唐自嘲地笑了笑，他身为王爷，皇帝的儿子，位列朝堂，也算是在朝为官吧。

潇雪像小狐狸般眯缝着眼，笑嘻嘻地说道：“你是学监，那我认了你做哥哥，是不是以后可以随便逃课？”

“真淘气！我可不许你这样。”李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她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表情，真是越看越喜欢。

潇雪翻了个白眼，貌似很势利地说道：“切，那我认你这个哥哥，岂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李唐无奈地苦笑，堂堂一个王爷，竟被当作一无是处，说道：“怎么会呢？我会好好照顾你，以后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来找我。”

潇雪就等着他这句话，眼睛一亮，开心地拍手道：“真的？太好了，以后我跟小寒子就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了。”

李唐轻轻摇摇头，脸上尽是宠溺的笑容。小家伙也太容易满足了，一日三餐吗？看来她似乎很缺钱呢。

在书院待了十来天，潇雪几乎跟所有人都混得很熟。｛炫｝她性子活泼又好动，｛书｝深受众学子喜爱，｛网｝都将她视作小弟弟般疼爱。在学业上，四书五经、绘画和弈棋三门课她都独占魁首，深受夫子们的喜爱，就连初学的棋艺，如今也是寻遍书院无敌手。唯有武术和琴艺，至今毫无进展，前者是因为她怕学武辛苦，再加上没什么兴趣，所以每次都借故逃课，或是对赵夫子以“无敌神拳”相要挟，赵夫子吃过她的亏，便也由着她。后者也是因为前车之鉴，谢夫子深受她第一次所弹的魔音迫害，再也不让她碰一下琴。她自己本身也没太大兴趣，不让她弹更好，索性以后的琴艺课她都不参加了。

课余，她一有空就去找人玩，找的最多的就是李唐和柳圣原。逃课时找不到人玩，她就盯着千年古槐研究，私下里配制了不少药物。

她在书院里的两大头号仇敌就是江寒和厨房的古怪老头。江寒就不必说了，总是冷言冷语的，每天两人不吵上几句心里就不舒服。睡觉前后，绊嘴扛上几句是必不可少的，否则两个人都睡不踏实。而那古怪老头的来历却有些神秘，她只能打听到他复姓独孤，在书院里已经待了三十年。他是山长的朋友，山长对他十分尊敬，除了山长，没有人知道他从前是做什么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在书院里无人拘束，不是杂役，却自愿做着杂役的活。潇雪每次见到他都要跟他斗上一番，他像是潇雪的克星一般，每次遇着他都是被他气得半死。

不知什么原因，山长将潇寒和古怪老头的住处安排在了一起。自此，每次她去找潇寒都会碰见他，而每次都会被他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看在他年纪老迈的份上，她真想下药整死他，她已经在心底寻思过几百种折磨他的毒药，不将他痒死，也要让他被泻药拉死。最终，她还是心地太善良，始终下不了狠手。

玄月飞雪　第二十二章　结伴下山

潇雪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了，很难得地一早就起了床。她光着脚丫子跑到门外，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朝天大吼一声：“小－寒－子！”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人都已经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