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方面,思考这些教训的努力正在进行。这些反思来自布什政策的左右翼批评者,也来自具有改革意识的军官。宽泛地说,这一努力迄今已经产生了三个明显的结论。无论单个来看,还是整体而言,它们都颠覆了作为布什总统全球反恐战争基础的冷战后军事错觉。为了替换这些公认的错觉,他们提出了新的学说,但同样是误入歧途。到现在为止,从美国“9?11”之后军事经验中吸取的教训都是错误的。
第一个教训是:武装力量,尤其是陆军,必须认识到伊拉克和阿富汗带来的挑战不仅决定了军队的现在,也塑造了军队的未来,即某些狂热者津津乐道的“下一场战争”。发现叛乱分子、国家建设、培训和指导“驻在国”军队、人口安全与控制、赢取人心,这些都将是工作重点,在未来数十年,在整个*世界,都将让美国军队忙乱不已。
短暂干预并取得决定性胜利不再适用,长时间驻军将成为常态。像1991年“沙漠风暴行动”一样的大规模常规冲突的可能性被降到最低。未来将充满小规模战争,极可能是频繁、漫长和持久性的。
虽然先进技术在这些冲突中仍占据重要位置,但它不是决定性的。只要可能,战士们将依靠“非动态”方式,像外交官、调停人、救援工作者一样履行职能。毫无疑问,美国士兵仍会进行战斗,但借助社会学最新研究成果,他们也将展现出文化敏感性,更不用说掌握当地语言和风俗了。正如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2007年10月所言,“恢复公共服务,重建基础设施,促进善治”现在已经成为士兵的分内职责,“所有这些非传统能力已经进入军事思想、策划和战略的主流,而且也必须如此”。
吸取的偏偏都是些错误的教训(5)
这一前景意味着要精确地解读具有政治目的的军事行动。硬力量和软力量将实现融合。战场上的士兵既充当警察,也是社会工作者。这一前景也意味着放弃那些催生“转型”、“震慑与威吓”和“网络战”等豪言壮语的乌托邦幻想,因为它们将战争与政治割裂开来。
当地条件决定使用的战术,意味着五角大楼设计适用于冲突各个方面的单一技术模板不再有效。说到低烈度战争,武装部队将采取不同于南北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和第一次海湾战争的做法,但更像美国1898年在菲律宾、20世纪20年代在中美洲的军事经历。军官们不再从格兰特、乔治?巴顿、诺曼?施瓦茨科普夫指挥的战役中寻求灵感,转而研究战后英国和法国在巴勒斯坦、马来亚、印度*和阿尔及利亚等地的军事介入行动。
总之,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浴血奋战的军官们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更多像伊拉克和阿富汗一样的地方。尽管“全方位优势”的设计者们为了维持军事优势,希望高科技打击力量具有前所未有的致命性、广泛性、精确性和灵活性,但从伊拉克和阿富汗退役的老兵们更清楚军队需要什么。他们依然致力于占据全球领先地位,但同时认为这种追求不仅需要先进武器,也必须能够让军队在地面活动,留守下去。反过来,这意味着必须有充沛的兵源和后方足够的耐心。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9?11”之后的战争留给人们一个截然不同的教训。与越战时期的抱怨相似,这种观点认为,美国的伊拉克和阿富汗政策的缺陷与美军在战场上的实际表现无关,却与华盛顿那些愚蠢文官多管闲事有很大关系。简言之,问题不在于军队本身,也不在于指挥官,而在于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常务副国防部长保罗?沃尔福威茨和副国防部长道格拉斯?费斯(Douglas Feith)之流,是他们不让军队履行职责。
约翰?巴提斯特(John Batiste)少将的指控就是这种观点的代表。约翰?巴提斯特曾在拉姆斯菲尔德时期的五角大楼工作,后来愤然退役,成为这位国防部长最不客气的军事批评家。“拉姆斯菲尔德可怕的战略决定导致了美国军人毫无必要的阵亡。”巴提斯特在2006年9月声称。这位退役将军认为,拉姆斯菲尔德个人“应对美国及其盟国按照错误计划投入战争负责”。不过这只是开头。拉姆斯菲尔德还
违反战争基本规律,拒绝进行缜密的军事计划,无视萨达姆?侯赛因倒台后缔造和平所需的艰苦努力,为阿布格莱布监狱等暴行创造了条件,进一步激起了武装叛乱,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解散了伊拉克安全部队建制,(而且)用过度限制性的“清除*复兴社会党”政策束缚了指挥官们的手脚。
这个问题也不仅限于拉姆斯菲尔德本人,还包括他的主要副手们。巴提斯特称,拉姆斯菲尔德身边是一些“与他志同道合、对他百依百顺的下属,他们没有把握住战争原则的重要性、伊拉克的复杂性和战争的人道层面”。这个局面的后果大体上等于谋杀。“军队与敌人直接交锋时”,拉姆斯菲尔德“却束缚了指挥官们的手脚”。
这就是从伊拉克和阿富汗得到的第二个主要教训,这个教训迎合了巴提斯特等牢骚满腹的军官们,迎合了急于让布什政府承担任何过错的*党人,也迎合了曾经傲慢地倡导战争、现在却急于摆脱责任的新保守主义者。文官傲慢和误判的补救方法非常明显:它需要把文官与军官之间的平衡转向有利于将军们,解除对高级指挥官手脚的束缚。。 最好的txt下载网
吸取的偏偏都是些错误的教训(6)
从这个角度看,由伊拉克和阿富汗得到的最重要教训,是必须授予职业军事人员更大的权力。2007年戴维?彼得雷乌斯(D*id Petraeus)接手伊拉克的时候,正是事先观察这个教训如何破产的良好时机。这时候,从布什总统到国会的普通职员,都在屏息静气地等待戴维?彼得雷乌斯将军制定出对伊拉克的基本政策。
还有第三个角度,即将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失败归罪于士兵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问题多多。根据这种观点,*F本身就是个问题。军事历史学家阿德里安?刘易斯(Adrian Lewis)评论道:“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原子弹发明之后,美国战争行为最重要的转型不是技术上的,而是文化、社会和政治上的,即将美国人民剥离到战争行为之外。”直到“9?11”之后,当布什政府在多条战线发起战争之后,这一转型的意义才彻底显现出来。
依靠志愿职业军人实际上给军队总体规模设置了上限。自愿入伍的新兵数量必定有限。漫长的战争降低而非提高了志愿当兵的集体意向。如果可以选择,多数年轻的美国人会选择其他机会,而不是应征入伍。总统向有色人种发出的号召不管多么热诚,公关活动不管设计得多么巧妙,薪水奖金不管多么慷慨,要扭转这种不愿当兵的倾向都是不可想象的。
而且,由正规兵员构成的军队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不是人民的军队,人民对如何使用军队没有多大发言权。实际上,职业军队已经成为总统帝王般权力的延伸。部队何时在何地打仗,都由总司令决定。
最后,依靠职业士兵抽走了公民义务这个概念的核心内容,使广大公民不再负有献身国防的义务。越战之后取消征兵制对消除那场冲突导致的分裂毫无帮助,相反,它使军队与社会的隔阂合理化了。就像修剪草坪、擦洗餐桌一样,为维系美国生活方式而打仗牺牲成了美国人花钱让别人代劳的事情。
于是,伊拉克战争的第三个教训主要是有必要修补军队与社会的关系。一个途径是彻底废止*F。相对于依靠职业军人,或许恢复公民士兵传统才有意义。
恢复这一空洞传统的建议肯定让人想起重新建立某种形式的征兵制。为了替代以个人选择原则为基础的制度,那些对*F不满的人倡导一种建立在强制服役基础上的制度。
这种制度的好处并非微不足道。在一定意义上,伊拉克和阿富汗暴露了依赖小规模职业军队所带来的行动、政治和道义问题,而征兵制好像提供了一种缓解这些问题的方法。
对那些担心现有军队战线太长的人来说,征兵制提供了一种扩张机制。军队规模可以增加两倍,基本上恢复了冷战时期的建制,限制地面战的人员短缺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像参议员麦凯恩和许多新保守主义者设想的那样,对伊拉克的军事介入维持10年或20年,甚至一个世纪,就成了可行的建议。
战争设计者再也不需要拆东墙补西墙,为支持A战事(伊拉克)而牺牲B战事(阿富汗)了。五角大楼已不再是只派遣区区3 000士兵增援伊拉克或再派几千人赴阿富汗,而是只要需要,就可以增派几十万士兵,于是“增兵”这个概念就有了全新意义。“伊拉克自由行动”的问题是“战地士兵”太少、无法完成占领和重建吗?重新设立征兵制,这个问题就消失了。创建大规模军队甚至可以让美国复活“温伯格–鲍威尔学说”,再次强调“压倒性力量”。
尽管伊拉克战争显然不受欢迎,但仍缺乏有政治意义的反战运动。对那些为此感到困扰的人来说,征兵制的吸引力各有不同。一些政治活跃分子期望伊拉克战争时代的征兵制能够起到越南战争时期征兵制的作用:掀起大规模抗议、改变政治动力,并最终阻止任何缺乏广泛民意支持的冲突。非志愿服役将使孩子们离开购物中心,走上街头。这将推动符合服役资格的孩子的父母把政治看做并非施舍权利的机制。这样一来,国会议员为了保住席位,会重新确定自己在战时的责任,不再仅是为白宫提出的支出提案盖橡皮图章。通过这种方式,征兵制能够复兴美国*,恢复相互制衡的政府体制,限制占据行政部门的好战分子。
对那些有道义考虑的人来说,征兵制能够确保战时牺牲人员的平等分配。农村人口、有色人种、新移民和工人阶层不再是军人的主要组成部分。有了征兵制,政治精英和富裕家庭的子女将再次分担应该分担的责任。享受美国生活方式的人都要献身国防,协助驻守更多遥远的帝国边疆。也许某一天,《标准周刊》、《国家评论》和《新共和》的编辑部员工也有机会服役,毕竟这些杂志总是为军事干预辩护,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前途。
改造军队,打“小规模战争”,授予将军更大权力,再次建立士兵与公民的联系,这些想法在表面上都具有一定吸引力。但是,经过更细致的分析后发现,每个想法都有巨大缺陷。它们都是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中吸取的错误教训。
帝国的“小规模战争”
首先,“小规模战争”的显著特点不在于范围和持续时间,而在于战争目的。大国发动“小规模战争”不是为了自我防御,而是为了控制外国人民。给一项行动冠以“伊拉克自由”或“持久自由”的名字,不会改变这个现实。历史上,“小规模战争”就是帝国战争。美国现在进行的战争也毫不例外。
在“9?11”以来重新发现“小规模战争”的过程中,美国军官们还在军事文献中发现了一个相关的传统。三个书名主导着这一新的“小规模战争”准则。头两个来自法国:罗杰?特林奎尔(Roger Trinquier)的《现代战争》(Modern Warfare,1964年)和戴维?格鲁拉(D*id Galula)的《反叛乱战争》(Counterinsurgency Warfare,1964年)。这些由法国职业军人撰写的著作综合了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军队痛苦经历中得到的结论,先是在印度*,后来在阿尔及利亚。第三个书名来自美国人:美国陆战队的《小规模战争手册》(Small Wars Manual),出版于1940年,编录了美国陆战队20世纪前30多年时间在加勒比海巡逻的经历。
这三部著作的共同点是它们的帝国背景。拿两本法国著作来说,它们描述了拒绝给予被统治人民自决权的努力,但这种努力最终失败了。法国军队有两项使命,一是将印度*重新纳入帝国版图,二是维持殖民统治下的阿尔及利亚(90%人口是*语人口和穆斯林)是宗主国法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虚假说法。这两项努力都以凄惨和耻辱的失败而告终。
对美国来说,这个问题有所不同。美国对占领中美洲和加勒比殖民地没有特殊兴趣。它寻求的是秩序和准入权,赋予海军陆战队的使命,是在遵守华盛顿和华尔街制定的行为规范的同时,确保马那瓜和圣多明各等地的稳定。参加过这些行动的海军陆战队少将
斯梅德利?巴特勒(Smedley Butler)曾标榜自己是“资本主义的匪徒”。人们不必像他说的那样极端,就可以知道美国的目的在本质上也是帝国性的。法国寻求建立明明白白的帝国,而美国使用的方法不太直接,满足于不太正式的安排。
军队重新对这些论述“小规模战争”的经典著作感兴趣的背后,是默认现在预示着未来。在职业军人中间,这种反思倾向显然已经无法抗拒,他们认为下一场战争会酷似刚刚结束的战争,或者酷似正在进行的战争。1991年,高级军官们(不仅限于科林?鲍威尔将军)确信“沙漠风暴行动”揭示了战争的未来。但是,他们错了。到1999年的时候,许多像威斯利?克拉克将军这样的人认为,轰炸科索沃的“盟军行动”提供了未来行动的模板。但是,他们又错了。五角大楼的高层领导人没有因这些误判而却步,他们今天依然凝视着地平线,看到更多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遭遇到的那种武装叛乱。
确切地说,如果新任美国总统认同乔治?W?布什的帝国野心,也就是说,如果美国在21世纪前30年依然致力于在大中东地区实现20世纪前30年在加勒比地区的作为,那么极可能出现一个、两个甚至更多伊拉克。在那种情况下,改造美国军队专门从事武装调停、维持和平与国家建设(实施帝国统治的当代委婉说法)才“确有意义”。
可是,如果认为伊拉克战争决定军队的未来,就可能忽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鉴于在大中东地区实施美国的帝国野心(不只是“9?11”以后,而是几十年以来)所取得的成果,美国为什么还愿意坚持这种战略?除了改变军队,为什么不改变政策?为什么不追求更现实、更容易的目标,放弃“解放”(即控制)*世界的计划,然后再相应地改造美国军队呢?
换句话说,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得出的第一个教训(五角大楼需要更加善于发动“小规模战争”)的问题在于它忽略了更为根本的问题。与其把美国军队改造成帝国保安部队,还不如认识到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考虑是否可以设计一种非帝国性的外交政策。
难道说道格拉斯·费斯很蠢,就能证明汤米·弗兰克斯很聪明吗?(1)
命运没有对策划和倡导伊拉克战争的决策者的声誉给予特别关照。但是,命运也没有对道格拉斯?费斯给予最残酷的打击。道格拉斯?费斯2001~2005年任负责国防政策的副国防部长,是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领导的五角大楼的三号人物。
费斯出身律师,拥有思想家的气质。他擅长三思而后行。例如,拉姆斯菲尔德确信萨达姆?侯赛因与“9?11”劫机者有牵连。他也确信萨达姆藏匿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费斯的职责就是证明老板想要的东西。为了这个目标,他个人特别重视特别计划办公室的工作,适时地告诉拉姆斯菲尔德他想听到的东西。特别计划办公室的分析结果证明完全错误,但费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老板的目的。
入侵就要开始的时候,拉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