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任飘萍好整以暇坐在城墙垛上,喝酒,一扬脖,见天上那轮满月,想起自己一生天涯漂泊,感从心来,道:“明月照千山,何时把家还!”
叶大人站定于任飘萍身外一丈之距,斗笠之下狭长而极薄的唇似是冻得发抖,道:“任飘萍,你果然想造反!”
任飘萍一口酒没喝完,便呛出口来,愕然道:“叶大人,今夜风大,该不是舌头被冻僵了吧!”
叶大人冷冷一笑,右手朴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十’字,道:“任飘萍,你的真名叫李德睿吧,哼!大夏国的皇帝!你今夜是来得去不得!”
那‘十’字似是讲好的信号,一干清兵弓箭手见之已是在一丈之外团团将任飘萍围住,刀枪所指,弓引而不发。
而任飘萍已经明白,可是解释是多余的,任飘萍冷冷笑道:“叶大人,任某人不想杀人!”
叶大人道:“杀人的人总这么说!”朴刀斜向上指向虚空,道:“听说你十剑败江湖一高手九幽神尼!”
任飘萍从城墙垛上一跃而下,冷冷道:“叶大人想试试?!”
叶大人不语,那只不是人手的手在夜色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意,那只手竟是精钢所铸,朴刀刀刃翻转,刀气如虹直逼任飘萍而去。任飘萍闭眼,这刀气无形无质,却是凝而不散,已是远胜过常小雨和一高峰,任飘萍弹指,黑丝绒棉袍之下弑天剑无声而出。
如虹刀气在任飘萍身前一尺之距停滞,蒙蒙湛蓝的剑气光华暴涨。
叶大人笑,朴刀刀刃再转,任飘萍陡觉刀气顿逝,背后刀气凌厉而至,心知那朴刀刀刃再转之际,那无形无质的刀气已是划过自己的剑气转了个弯袭向自己后背,任飘萍笑意苦涩,弑天剑同样转动,却是剑气一分为二,一股剑气尾随刀气而去,一股剑气直劈叶大人面门而去。
四周清兵但见二人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一味地转动着手中兵刃,一头雾水,却是见任飘萍的剑气飞射叶大人,同时惊道:“大人!小心!”那个总兵大人不知为何却是慢慢退远而去。
可是叶大人非但不小心,似乎笑得更开心,手中的朴刀突然一如离弦的箭飞出,刀疾斩而下!斩去任飘萍的剑气,斩向任飘萍的面门!
任飘萍但觉背后刀气逝,朴刀飞斩而来,再聚剑气迎向朴刀,而这一刻,叶大人身动,动若电闪,一瞬即至,右手,那只精钢所铸的手直拿向任飘萍手中的弑天剑。
任飘萍诧异之极,因为叶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中所持弑天剑之锋利,即便他的那只手是精钢所铸。任飘萍诧异之极的同时退,急退,还因为任飘萍认定叶大人便是一高峰的师傅。
才退却是无可退,背后就是城墙和护城河,咫尺天涯再展,身形一顿九十度急转,转,迎面三支疾箭劲射而来,任飘萍苦笑,暗道: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路已绝。弑天剑三朵剑花抖出,但听嗤嗤嗤三声锐响,三箭被弑天剑从中一劈为二变为六支射向天际。而三朵剑花意犹未绝,正中三名弓箭手的胸部,三名弓箭手应声倒地。
叶大人似乎一愣,朴刀深深地嵌入到适才任飘萍身后的城墙垛,望向自己精钢所铸空空如也的手,暗道:为何任飘萍没有利用自己手中的弑天剑斩断自己的右手呢?
清兵大惊,却是久经沙场,并不慌乱,立时,便又有十多支箭向任飘萍射来,任飘萍也是不敢小嘘,回剑格挡,不消片刻,地上已是落了一层断箭。箭仍不断射来,任飘萍不禁怒从心生,猛然间一脚踢起地上的断箭,但闻闷声连连,七八名弓箭手倒地不起。不料这反是激起守城清兵的士气,上百名清兵俱是高喊着:“拿下反贼!”“兄弟们!剁了这厮!”“为兄弟们报仇!”“……”
任飘萍此刻只需回头跳下城墙便可从容离去,可是昏睡不醒的欧阳小蝶又怎能让他回头,心道:智远大师威逼不能屈,常小雨却是不能问,想起叶大人适才的‘造反’二字,莫不成眼前的清兵也是斩杀不成?!
思忖间,七八钢刀八支长枪劈头盖脸囫囵吞枣般袭来,任飘萍心烦意乱之际,但见如此,怒,挥剑疾斩,却是不料那弑天剑于此刻迸现红光,剑芒长五尺,周糟少说也有二三十清兵当场被斩为两段气绝身亡。
空气在这一瞬凝结为血,清兵们惊怒两重天,任飘萍未曾想到自己最近三个月来除了照顾欧阳小蝶就是修炼九天玄功,内功精进了许多,而那弑天剑在自己一怒而斩之下竟是剑芒暴涨了许多,其威力根本就是自己未曾预料到的,是以任飘萍也是被自己吓到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中的弑天剑发呆。
月华如冰,寒风蚀骨,城墙之上,远处角楼、箭楼等处灯火点点亮起,人头攒动,一拨又一拨清兵正渐渐向这边奔来。城墙之外,先前的那个总兵大人此刻却是带着一干人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护城河岸。
星寒点点,点点血渍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地恐怖,而斗笠背后叶大人的眼说不出的妖异,叶大人转首四望,但见守城的七八百名清兵几乎全部已到,一声怒吼:“兄弟们!皇上有旨,斩杀大夏皇帝任飘萍者连升五级,使其身受重创者连升三级!”
清兵士气顿时高涨,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黑压压的清兵呼啦一下子向任飘萍排山倒海般涌去,叫嚣着:“剁了这狗贼!”“兄弟们上啊!砍了这逆贼!”“为兄弟们报仇啊!”“……”
任飘萍但见如此阵仗不禁头皮发麻,退意顿生,只是无需回头,任飘萍也知道自己身后已满是清兵,暗道:今夜要想全身而退只怕是难于上青天!
第二十七章 夜战山海关(下)
身处四面楚歌的绝境,是当若楚霸王之自刎谢天抑或效法那燕地英雄刺秦之荆轲?
任飘萍不知,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死,任飘萍脚下咫尺天涯轻功展至极限,向东跨出七步,步法行走二十八星宿之角、亢、氐、房、心、尾、箕七星方位,脚法变幻莫测,身形之快宛若天际一抹流星划过,而弑天剑淡蓝之光随着任飘萍的身形变换在黑夜中划出一条翩然狂舞的苍龙。
清兵但觉眼前风动,耳闻‘当啷当啷’兵器跌落在青石砖上发出的一串串声音,再看手中的兵器俱做两段,举首寻找任飘萍的身影时,任飘萍身形已是掠向南边,紧接着西边和北边已是一般模样。
最前排的清兵突逢此变一时间傻了眼,而后排的清兵根本就看不清任飘萍的身影,一时之间又无从下手。
任飘萍但见此状,心知自己此番已是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遂气定神闲立于场中,淡笑道:“任某人若是存心取尔等脑袋,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还不给任某人让开!”说罢,竟是目不斜视大跨步向城墙边走去。
一干清兵被任飘萍这番阵势吓住纷纷不自觉向两旁避让,那叶大人也是被任飘萍的‘咫尺天涯’轻功震住,只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轻功,此刻却是醒转,厉声喝道:“皇上有旨,拿下逆贼任飘萍!违令者杀无赦!”
叶大人奖惩分明外加威逼利诱之功效自是远远强于京城百年老字号的‘李氏’龙虎狗皮膏药,清兵又一窝蜂地向任飘萍涌去。只是这一瞬对任飘萍已足够,刀枪未到任飘萍身上,任飘萍一如展翅的大鹏直落护城河岸。
任飘萍当然看见了护城河岸边的总兵大人一干人马,可是任飘萍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眼前只有二十多人,况且如此开阔之地又怎能阻止他的驰骋,笑,落地,手中弑天剑在背后轻盈舞动,但见背后射来的十多支箭纷纷折断落地。
只是此刻任飘萍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不该笑,一个人看着一字排开的二十多人个个手拿鸟铳瞄准着自己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所以那总兵大人很奇怪,问:“呔!小子,你死到临头了还在笑?”
任飘萍道:“那只能说明任某人还没有死到临头,也许死到临头的是总兵大人吧!”
总兵大人故作吃惊,道:“啊?什么?本官死到临头了?”右手食指一指任飘萍,又哈哈哈大笑朝向众清兵,道:“这小子说本官死到临头了?!哈哈哈……哈哈哈……”
任飘萍想起在南京城西城门码头上那场雨夜狂杀,他自是明白这鸟铳的优缺点,所以任飘萍在迈步,迈向那距自己足有五丈的手持鸟铳的清兵。只是任飘萍左腿方一抬起尚未落下,那总兵大人突然收住笑声,暴喝一声道:“停!小子!你若是敢走近一步,立时取你姓名!”
任飘萍不想大腹便便的总兵竟是如此机警,当下收回左腿,眉心血红之气顿现,左手一边捏着两眼间鼻梁一边冷冷道:“总兵大人,你何不回头瞧上一眼?”与此同时注意到地面在这寒冷的夜中冻上了薄薄的一层冰。
那总兵大人似是更机警,斥道:“小子啊!大概你还在娘胎时本官就已经把这招用了十万八千次了!”只是心头却是虚得很,禁不住回头一望又急急回头。
任飘萍冷笑,心道:既是想杀我却并不射击,莫不是对我有所忌惮,还是上边要活口?思索间,任飘萍忽然使了一个铁板桥,身体直直地向后仰天倒去,其速飞快,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背心几乎紧贴地面。
回过头的总兵大人但见任飘萍突然倒地,喝道:“小子!甭在本官面前耍花招!”耳边却是空中传来的叶大人急切的声音:“魏大人!还不赶快下令射击!射击射击!”与此同时,自城墙之上一飞而下的叶大人于空中击出一物飞速射向任飘萍。
任飘萍甫一倒地,双足牢牢钉在地面,整个悬空几乎贴着地面的身子迅速向远处滑动,耳边笃的一声,侧目望,适才自己所倒之地颤巍巍地盯着一把刀,叶大人的朴刀。
那姓魏的总兵大人似是对叶大人忌惮之极,又见任飘萍动,口中急喝:“射击!”却是于耳边听到一声大喝:“呔!皇上有旨,停止射击!”
鸟铳对着任飘萍,一干清兵却是回眸循声而望。但见明月之下一匹狂奔而至的马上落下一高大皂衣人,右手朴刀,左手持一金灿灿的令牌高高举起,大踏步向众人走来。
任飘萍在笑,如山双眉之间的血红之气渐渐隐去,只觉似是这个人给了这萧瑟寒冷的冬夜一丝温暖。
魏总兵和一干清兵俱是被今夜的三次‘皇上有旨’搞得稀里糊涂,而叶大人此刻眼见来人,冷哼一声,转身面对护城河。
魏总兵但见来人走进,道:“敢问……”却是看见来人手中的令牌,面色一变,道:“原来是御赐神捕大人!下官有眼无珠,”一回头对着一干清兵摆手道:“放下放下!还不见过神捕大人!”
来人正是急急赶来欲追上任飘萍的一高峰,一高峰一边斜眼看了一眼远处已是站起的任飘萍,一边道:“皇上口谕,封任飘萍为大夏王,协助大清剿灭逆贼吴三桂!”
众人俱惊,纷纷道:“吴三桂造反了?”“吴三桂这个反复小人!”“啊?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叶大人冷冷的声音传来:“他终于反了!”
一高峰走向叶大人,站在其背后,恭敬道:“是,一别半年,师傅还好吧!”
叶大人仰头望向虚空,不答反问道:“皇上真的要封他做西夏王?”
一高峰道:“徒儿自是绝无半句虚言,不然岂不是欺君?!”
魏总兵此刻却是心中犯嘀咕:没想到这两人是师徒关系,可总有一个人欺君吧!耳边却是听到叶大人冷冷道:“魏大人,开城门让任少侠过关!”
第二十八章 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是说一个人口中说是心中却说不是,或者说口中说不是心中却说是,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魏总兵现在就在口是心非,道:“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复又对着远处站着的任飘萍满脸笑容道:“任少侠,不不不,西夏王!王爷!下官给你带路!”回首却是一变脸,斥道:“他娘的,还不快去叫人放吊桥开城门!”
任飘萍一皱眉,也在口是心非,道:“谢过叶大人!”
不料一高峰却道:“任兄,请留步,我还有话要说!”复又对魏总兵道:“总兵大人,我等还有要事相商,不如……”
魏总兵自是识趣,带着一干清兵走了,剩下的是任飘萍三人和那无尽寒夜中的那轮打着盹的已是有些暗淡的明月。
叶大人听着任飘萍渐趋渐近的脚步声,道:“你有话要说?!”
一高峰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可是一高峰也口是心非道:“额,没有!”
任飘萍却道:“你没有,我有,叶大人此番似是假传圣旨执意要致任某人于死地!?”
叶大人蓦然转身,斗笠之下似是有两道电光直射任飘萍的斗笠之下的双眼,道:“任飘萍,你真以为你是西夏王了?你真以为老夫是在假传圣旨?”
一个寒颤突袭一高峰,一高峰脱口道:“原来皇上是要……”
叶大人冷哼一声道:“圣意岂是尔等揣摩得到的?!”
任飘萍淡笑望月,道:“叶大人,想必你是弄错了,任某人一介武夫,无意于那什么西夏王,更懒得揣摩什么圣意,但是想致任某人于死地的正是你叶大人!”
不料此刻那叶大人猛然转身,狠狠道:“任飘萍!欠账还钱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你总该懂的吧!”
任飘萍不屑道:“那不也要看是谁欠了谁的钱谁杀了谁的命,请问,你踩死蚂蚁可是偿过命吗?”
叶大人气得一时语塞,一高峰不禁道:“老狐狸,你这就偏执,大清律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任飘萍摇头道:“是偏执了,反正你办的案子多了,你心里明白!”
一高峰不语,叶大人却是一字一顿道:“这么说,你咫尺天涯任飘萍杀了人,他人想报仇看来是无望了!?”
任飘萍苦笑,沿着岸边斯然踱步,道:“杀生非我本意,奈何?你叶大人要杀我更非我本意,又奈何?”话音方落,背后锐啸声成线直奔任飘萍后背。与此同时一高峰惊道:“师傅?”
任飘萍听音辨物,心中冷笑,信手一挥弑天剑,那物已是被弑天剑断为两截跌落在地,任飘萍傲然转身,月光之下,冰冷的雪地上躺着的正是叶大人那只精钢所铸的手,任飘萍笑,弯腰捡起,但见那只手长五寸半,打制的惟妙惟肖,只是他忽然发现断开的这只手内部竟是有着一层白色的细碎粉末,当下心中一惊,暗自调息,只觉腹部隐隐作痛,心知定是中了毒。
这时一高峰走至任飘萍近前,道:“没事吧!”
任飘萍微笑摇头,看向此刻已是将斗笠取下同样在微笑的叶大人,道:“通常情况下,卸去伪装就说明阴谋得逞了!叶大人,我说得没错吧!”
卸下斗笠的叶大人眉眼之间隔得很远,狭长而又威武的两只眼隔得更远,却是互相勾引着的迷人,此刻叶大人缓缓走向任飘萍,面部所有的肌肉似是卸了妆一般的轻松,笑答:“任你百般谨慎小心,还是着了老夫的道!哈哈哈!”
一高峰不解看向任飘萍和师傅,任飘萍道:“难怪之前你在城墙之上明知弑天剑锋利无比仍然试图以这只手夺弑天剑,你不觉得百般算计来算计去很累吗?”
叶大人自嘲一笑道:“身在官场若是不学会算计怎能在官场立足呢?!”
任飘萍忽然大笑,道:“是啊,平日里坐着看不见尾巴的猴子只有爬到高处才会把尾巴翘起来,当然少不得露出它那大红大紫的屁股!”可是任飘萍忽然不笑,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正自额头上滚落下来,任飘萍猛地弯腰捂起肚子,只觉此毒竟和那焦若兰下给自己拿无色无味之毒发作起来是一般模样,当下踉跄退后一步,脱口道:“一笑倾城焦若兰!”
叶大人狭长的双眼暴射而出一抹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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