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不小心被楼梯口的骷髅的一只手绊了一下,低头看去,那只骷髅手竟是化为齑粉,在塔内的油灯之下四散而飘,闪耀着幽幽的白色带蓝绿色的星星点点光芒。心中不由得惊讶异常,要知人死后若干年牙齿和骨头是极难腐烂,现下经任飘萍这么轻轻一碰,竟是化为灰烬,又怎能不让他吃惊呢?心下却更是好奇,急向第二层去。
第二层又见两具骷髅,任飘萍右脚轻轻一碰,又是化为齑粉,而那女子之声更是大了些,当下不再犹豫,直向塔内上层而去。而每上一层,塔内俱是可见两三具骷髅,任飘萍已是不用再试,飞身而过的风一吹,便可带起无尽粉末。
不一会工夫,任飘萍已是来到第十三层,不料右脚刚挨着十三层,一道罡风扑面而来,那罡风不禁急而且强,因为之前每层俱是无人把守,任飘萍毫无准备之下,此时塔层内的空间已是渐小,身法极难施展开,无奈挥出一掌迎向那倒罡风,不料两道掌风相遇,任飘萍竟是被迫下楼梯,心中一紧,知道对方功力深厚,开口道:“以为这里只有鬼,不想竟是跑出一个人来!”
任飘萍不见答语,整个塔内这时却是回旋激荡着“哈哈哈!”“呵呵呵!”“嘻嘻嘻!”“呜呜呜!”的声音,那声音竟是极其的阴森恐怖,像是真的有鬼一般发出的苦笑声,加之这小雁塔构造极为严密独特,那鬼叫声不断击撞塔壁发出的回响声更是平添了几分森森寒意,更为可怕的是这两人发出的鬼叫声俱是以内力相送,任飘萍竟是被这声音震得心浮气动,只觉难以胸口烦闷难以承受。
任飘萍当然不相信鬼,仔细辨别,心知对方有二人,心下略一思忖,回到十二层。时值夏日,塔上所有的窗户俱是敞开着,任飘萍笑,人已是跃至十二层朝南而开的窗户上,双脚微一用力,已是站在十三层不足二寸宽的塔檐之上,小心移动双脚,至窗户近前探头向内望,这一瞥之下,当真把任飘萍吓了一跳。
原来这十三层之内,正立着两名一高一矮金袍人,此刻二人正对着楼梯口发出那鬼叫声,可是任飘萍害怕的似乎并不是这个,而是眼前这十三层内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十多具尸体,有的显见是刚刚入土安葬不久的,身上还穿着寿衣,只是那尸体腐烂发出的恶臭味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那两名金袍人似是胸中浊气积聚,换气之余,任飘萍又听到那女子的紧在十四层的娇喘声,又跃至十四层,趴近窗前一看,登时瞠目结舌,耳边同时听到十三层两名金袍人的声音,道:“不好!来人不见了!”原来两名金袍人中那高个挥出一掌之后,被任飘萍的掌力竟是逼退了一步,心下骇然,这才和那矮个一起发出鬼叫声,只是叫了这么久却是不见来人再有动静,两人遂下去查看,这才发现竟是不见来人踪影。
任飘萍眼见耳听之下,正在考虑,却是一道强劲之极的掌风袭向自己的面门,同时耳闻:“王八犊子,敢偷看老娘!”任飘萍侧身急闪,避过那道掌风的同时却是发现对方掌力之强竟是连自己手中扒着的窗户边的砖块震了出来,手中突然无所抓,而砖块泥灰也是带着极强的力道向自己的身体力射而来,整个身形突然向下直坠。
而恰逢此刻,那温一刀和常小雨已是赶至塔下,二人只见一个人影正在向下急坠而来,却不知是何人,二人对望一眼,竟是拿不定主意接还是不接。
犹豫间,任飘萍的身体已是跌落至第四层,常小雨已是看见任飘萍那一身白衣,脱口道:“老狐狸!”
塔下的四名白袍人俱是望着温一刀,而温一刀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四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是见自塔内掠出两名金袍人,只见两人金袍人身形未停已是双手齐发,四道寒光闪出,直向任飘萍下坠的身形射去。
第二十六章 百花销魂
任飘萍身在空中,无从借力,耳闻四枚暗器的尖锐破空之声,知道自己已是回天乏力,他身上的天蚕宝衣已是在飞剑门时被那应物行拿去,况且那件本来就是假的,即使暗器要不了他的命,四十多米的高空落下也会使自己五脏六腑翻个过。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常小雨的那声‘老狐狸’,只是他心中却已不再向往常一样对常小雨有信心,或说是对自己有信心,毕竟对自己来说常小雨现在太过陌生。
任飘萍现在还不想死,所以任飘萍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自己,功力提至极限,迅速布满全身,然后,闭眼。
此刻他的身形已落至第三层,那四枚暗器距任飘萍只有不到三寸,常小雨在两名金袍人出手之际右手迅速扣住四枚铜钱,可是他在犹豫,白日里任飘萍暗中测试自己的轻功、还有任飘萍说的那些话无不在证明任飘萍已经在开始怀疑自己,他在想,终归有一天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他知道,自己出手很有可能意味着任飘萍终归有一天要和和自己决一死战。
温一刀的眼中的常小雨低头闭眼,闭眼的瞬间,常小雨出手,四枚铜钱激射而出,后发而先至,火星四溅,四声金属相击过后,常小雨身形已是腾空,接住任飘萍的常小雨身形方一落地,两名金袍人已是欺身而上,各拍迅疾出一掌,这两掌拍出之际,竟是被灰蒙蒙的雾气所笼罩。常小雨二人自是无法避及,温一刀眼中忽然抹过一丝悲伤,温一刀出掌,双掌,那两名金袍人眼前忽然跃出温一刀,一惊之际,收掌已是不及,温一刀身形被震出一丈之远,脑海中却是在想:为何常小雨出手之际要闭眼?
两名金袍人心知温一刀武功虽不高,但是与教主私交甚笃,眼见温一刀被震飞,只怕是性命不保,心中忐忑不安,已是忘记了再出手。常小雨忽然扔下手中的任飘萍,飞身去接温一刀,躺在常小雨怀中的温一刀已经奄奄一息。
任飘萍冷冷地看着两名金袍人,冷冷道:“‘黑白无常’!”话落已是转身去看温一刀。
温一刀看着常小雨,眼中满是期望,笑道:“把我的骨灰带回故乡,我不想埋在中土。”常小雨凄然,正要点头,任飘萍已是一把扶起温一刀,笑道:“你不能死!”任飘萍已经双掌抵在温一刀的后背。
常小雨的眼中的任飘萍和温一刀已是被那五彩氤氲之气所笼罩,那光华渐盛,常小雨在笑,他知道温一刀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一旁的两名金袍人正在吃惊任飘萍一口道出他们的名号,要知‘黑白无常’已有近二十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这二老本是亲兄弟,凭借一套至阴之极的‘玄阴掌’在二十年前横行大江南北,专门做那盗墓偷陵窃取钱财之事,之后突然就于武林中消失,不知为何现在却做了拜金教的金衣教徒。二人此刻又见任飘萍和温一刀身上的五彩氤氲之气,大惊,同时道:“日月伤逝大法?!”
不知何时,塔底入口处站着一个姿色姣好的女子,一身紫纱裹着玲珑体态,纱太过透明,所以就是在这月光之下依然隐约可见其身上所穿的红色肚兜。现在,这个女子轻移莲步正走向任飘萍三人走去,一声娇笑,口中道:“我道是谁,敢偷看老娘,原来是风流倜傥的任飘萍啊,看来也不怨呢!”
任飘萍收功,见温一刀的脸色已是好转,闻声看向那女子,忽然记起对方这张在自己十七岁时看过的一模一样的脸,忽然冲着常小雨坏笑道:“小常,你的本家来了!”
常小雨对任飘萍瞪眼,看向那女子,道:“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常大娘吗?”
不料那女子立时“哎!”应了一声道:“乖!真乖!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忘了吗?别人都叫我常四娘,你叫常大娘岂不是把老娘叫老了吗?”
常小雨什么时候在嘴上吃过亏啊,此刻被这女子左一口娘右一口娘叫的实在是心烦,可是也怪,今日吃了亏的常小雨却是没有骂娘。只因为常小雨心中知道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的女子实在已是老到了四十七八,一个女子若是驻颜有术,要么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要么是内功深厚,显然这个叫常四娘的属于后一种。只因为江湖上恐怕没有人知道常四娘这个名字,那就是‘尼僧道丐痴癫狂,老妇独钓湖海江’中的老妇人——天下第一癫女子常四娘。
这时两名金袍人已是躬身道:“见过常姑娘!”
温一刀已是站了起来,迟疑片刻,也是道:“见过常姑娘!”这才对着任飘萍道:“谢过任少侠!”任飘萍忙道:“不必!没有你救在下,哪里有在下救你,就此扯平。”
所有的人似乎都和常四娘打过招呼了,唯独任飘萍还没有,所以常四娘在问:“任少侠,你没有看见我?!”
任飘萍知道对方已经记不得自己,笑道:“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叫老娘吧,你看起来实在是不老,叫姑娘吧,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任飘萍一顿,看向常四娘由喜转怒的那张俏脸,忽然想起适才在十四层看到的情景,不禁有些作呕,冷然道:“况且,你似乎对死人更感兴趣!”
常四娘的一张俏脸忽然扭曲到了极点,她的两胸分明在颤抖。可是温一刀似乎比常四娘更激动,因为温一刀忽然去拉任飘萍的手,任飘萍分明感觉到温一刀冰凉之极的手在剧烈地发抖。
适时常小雨突然说话:“常四娘,女,于大明崇祯元年生于昆仑山下,现今四十有六,其母常李氏生有三男一女,常四娘排第四,常四娘出生后,三位兄长相继无疾而终,双亲认定其系扫帚星下凡,克死兄长,遂送她去昆仑派学艺,常四娘昆仑学艺十年下山,其双亲早已前往他乡,其后先后嫁给三名男子,又先后杀死那三名男子。江湖传闻,常四娘每遇俊美武功高强青年男子,均强行与之交姌吸其精气,修炼天下至阳至阴的《太虚神功》。九年前武林大会常四娘一战成名,武功排名天下第八,随后突然于江湖中消失,余皆不祥。”
任飘萍明白常小雨这是说给自己的,只是不明白常小雨怎么对这常四娘恁般了解,更不明白的是常小雨的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事先就记过一样。
其他人同样也不明白,只是常四娘似乎忽然镇静了下来,笑道:“快到飞雪常小雨吧!原来任少侠和常少侠是有备而来,把老娘的那点陈年旧事全都抖落了出来,看来真是活腻歪了!”常四娘的双手就在一瞬间忽然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
任飘萍和常小雨两人相互一望,已是各自凝神备战。这时温一刀一步跳了出来,拦在常四娘身前,道:“常姑娘!常长老!请听属下一言,他们二位并无冒犯长老之意,今夜所为只是因为江风泽挟持了唐门的一个姑娘,他们是前来要人的。”
常四娘道:“温一刀,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虽说教主一向对你颇为器重,但是相信教主今夜在场的话也不会容你如此偏袒外人,你给我闪开!”
温一刀道:“常长老,属下决计没有偏袒外人的意思,只是教主亲口说过,诸事未定之前,万万不可惊动唐门!”
若是在平日这句话自是管用,只是今夜任飘萍和常小雨在常四娘的心中已是非死不可,是以常四娘怒道:“今夜之事与唐门无关,你站到一边去吧!”双臂挥动,温一刀的身形竟是在地上画了一个极为规整的半圆,身形已是被迫转了一百八十度挪至常四娘的身后两名金袍人身前,常四娘同时道:“黑白无常,看紧点!”温一刀身上已是被点中了三处穴道瘫倒在地。
任飘萍和常小雨眼见常四娘这一手昆仑派的‘愚公移山’,心中自忖也是可以做到,但是却绝难有这么干净利落。任、常二人四目相对,忽然同时出手。
常小雨双掌齐发,掌势如刀,劈向常四娘,常四娘一声轻笑,人已是向左横移三尺。这一横移露出身后的‘黑白无常’二人,只是常小雨身形方动,那‘黑白无常’二人便是一提真气迎了上去,各自拍出一掌击向常小雨的左右双肩,显见常四娘和黑白二老配合已久,心意相通。任飘萍一拳击出,已是暗含六种变化,竟是将少林派的入门基本拳法‘六和拳’每六招化为一招,而本是击向常四娘的这一拳现在就直奔‘黑白无常’而去。
然而‘黑白无常’竟是丝毫不顾及任飘萍的这一拳,任飘萍当然知道‘围魏救赵’,因为一旁的常四娘已经同时出手,可是任飘萍眼中的常四娘的双掌掌心中竟是各泛出一朵血红莲花,常四娘双掌忽然上下迅速不停挥动,就像是鱼儿在水中不停地上下摆动着尾巴,每拍一下,就有一朵血红莲花直奔任飘萍而去,那血红莲花在这黑夜中一朵接着一朵,后一朵推着前一朵,就像是后浪推前浪,好看迷人之极,却也妖冶诡异之极,任飘萍当然知道这一招,这一招正是‘万种风情掌’中的第九式‘百花销魂’。
第二十七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上)
任飘萍心惊,顿收击向‘黑白无常’的六和拳,回拳之际,变拳为掌,掌心立现血红莲花,双掌置于胸前左右交替摆动,顿时在周身形成一圈圈回旋气流,常四娘‘百花销魂’拍出的朵朵血莲花在那回旋的气流作用之下在任飘萍的周围迅速旋转,黑夜之中看去任飘萍犹如百花之中的仙子,竟有些潇洒婀娜!
任飘萍心知自己这招‘万种风情掌’第二十一式‘花自飘零’正好可以化解这第九式‘百花销魂’,只是他心里还清楚,现下比拼的是内力,只有自己的内力比对方雄厚才可真正化解这一招,否则时间一长,自己真气不继,那朵朵雪莲定会悉数扑向自己胸前,任飘萍同样知道常四娘能够名列武林九大高手第六位自是功力强于自己,而自己却是选择了力拼内力而不是施展身法躲避是以卵击石,只是他的心中有着一个渴望,也有着一个孤注一掷。
任飘萍渴望得知自己九年未见的恩师的下落,同样孤注一掷在赌常四娘是恩师的朋友而不是恩师的敌人,因为他还记得在九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常四娘时问及对方是谁时师傅自口中吐出‘常四娘’时万般伤痛无奈的眼神。
常小雨双掌如刀切向‘黑白无常’二人的‘玄阴掌’的瞬间突然沉肩,切向二人的肋部,黑白无常二人力道未尽转身旋到常小雨两侧,同时各自拍出二掌,常小雨见及二人掌上蒙着灰蒙蒙的雾气,阴气已是扑面而来,身上陡生寒意,心知那玄阴掌沾惹不得,遂施展身法躲过。二人见常小雨不敢硬接,只是一味闪躲周旋,一时倒也无可奈何,转瞬间双方已是过了七招,却是不分胜负。
与此同时,常四娘陡见任飘萍竟然使出‘花自飘零’一招来化解自己的‘百花销魂’,不禁心生疑窦,一边暗自发力一边叱声问道:“任飘萍,你怎么会使这‘万种风情掌’?”
任飘萍同时施力抵御,口中答道:“敢问前辈是恩师何人 ?'…99down'怎么也会使‘万种风情掌’?”
常四娘身躯一震,同时收掌,颤声道:“你是他的徒弟?”
任飘萍同时也收掌,心知自己所料非虚,走上前去躬身一礼道:“恩师‘销魂门’门主,敢问前辈……”
常四娘紧盯任飘萍道:“他还好吗?”
任飘萍失望道:“晚辈已经九年未见过恩师了,前辈不知道恩师的下落吗?”
常四娘眼望浩瀚夜空,一言不发,良久,长出一口气道:“我想起来了,九年前我在栖霞山见过你,只是没有想到咫尺天涯任飘萍竟然是他的门下,江湖传闻你轻功天下无双却是无门无派,也难怪,‘销魂门’每代只有一人,传至你这一代也只有三代,江湖上知道的人也就寥寥无几了。”
任飘萍笑道:“前辈记起来,恩师是见到前辈之后才离晚辈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