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你想和我说什麽?”
“嗯,那麽。”旧式阿特拉斯──姑且这麽叫他──用长辈的神色拍拍北宸的肩膀,伸出星灵翼将两人的位置包裹起来,挡住了夜晚的山风。
“北宸,你知道附身月使这个名字的来历吗。”
“嗯……?附身的月之使者?月之使者这个我倒是有些明白,因为它们是从月面上落到塞那加德的吧?”
“没错。”旧式点点头,“至於‘附身’……那是因为那些生体兵器的形态。你也发现了吧,附身月使这个族群,大多数外形都是有原型的,像狼的,像老虎的,像鱼的──还有和我们这样,像人的。──你觉得,我们这个种族像不像是──塞那加德的生物们,被什麽恶魔附身而扭曲变异而生成的产物?”
“是这样吗?”北宸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但他们并不是什麽附身,而是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的没错吧?”
“这就要牵扯到一万年前的大灾祸了。”
旧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头顶的毒月,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重点,要说起来一时半刻也说不完。我还是先挑重点说吧。既然我们被称作月之使者,那麽,降落到这世界一定是有目的的,但因为目的一直没有达成,所以月亮则一刻不停地把一批又一批的月之使者送了过来。”
他说著,转头,红眼带著严肃的目光盯著北宸。
“那麽,如果有一天,突然,月使们的目的达成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麽样的事?”
“……月亮停止向这个世界送附身月使?……啊!!”
北宸吃惊地捂住了嘴:没有附身月使的话,战器不是立即会大片地被饿死吗?!
“明白有多严重了吧?所以月亮的目的绝对不能达成。”
“那麽,月亮的目的是什麽?”
“是你。……是杀了你,北宸。”
“──”
这下北宸彻底懵了。杀了她?月亮这一万年间,一刻不停地把数量如此巨大的附身月使们送往塞那加德,就是为了杀了她?──是因为她是赤月巫女的关系?
等等,那他这个旧式阿特拉斯不也是毒月这边的人吗?!
北宸脸色一白,想要起立,但被旧式带著好笑的表情按住了。
“听我说完,小孩。”
“如果现在月亮的狙击一直在持续的话,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附身月使们并没有那麽明显地针对你吧?”
“那、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因为事情太过大条,北宸有些脱力外加烦躁的低声嘟囔起来。
“毒月用来寻找赤月巫女的定位功能被我破坏了。你体内有著纳米机械组成的精密芯片,正是那个东西将你的身份判断成赤月巫女──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做‘潘多拉之匣’,意义的话,听名字就能懂吧?”
“等等等等。”北宸止住了他的说话,“意义我当然知道,但我……我觉得我的脑袋快转不过来了!潘多拉是费因海姆神话中的名字吧?你怎麽会知道?你很了解赤月巫女?又为什麽要背叛毒月塞连克拉德?”
旧式好笑地眨眨眼。
“北宸,‘阿特拉斯’这个名字,就是费因海姆神话中的吧?你没发现吗?”
“啊……”
对啊!!难怪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有哪里有奇怪的违和感。
“也就是说!你……”
“我和新式阿特拉斯之间的数据库也是共用的,他应该也经常会使用一些费因海姆的用语吧?”
“……对、对啊!总是说些奇怪的吐槽,我就说他是怎麽知道那些的……”
“嗯,我在这一万年来,一直在监视和保护著被投放到费因海姆的‘潘多拉之匣’,当然有著丰富的那边的知识。用来保护和传承的‘潘多拉之匣’的‘伪壳’们也是由我建立起来的组织代代相传的。──包括你的奶奶向之嫣。”
“那……!”
“能通过伪壳的眼观察巫女候选人的‘赤月骑士’……也是我一手制造出来的。……明白了吧?我是毒月的背叛者,赤月的半个支持者。”
“什麽意思?你想让我制造灾难催化时代更替?”
“耐心点,小孩到底是小孩。”
旧式无奈地摇摇头,拿手指点点北宸的眉心,眉宇间带著年迈之人的沈稳和包容,嘴角却依旧挂著淡淡的邪笑。
“你真的认为新式阿特拉斯出现在你身边是巧合?是误打误撞弄巧成拙?笨蛋,他才不会对无关人物这麽亲切呢。你以为当时为什麽能在他手上走过这麽多招?他一碰到你就察觉到你和他有关系了。你可是他正牌的引导者,冒牌的话,在输入密码的时候就被他一刀劈成两瓣了。”
“呃……”
北宸有些混乱地抓抓自己的头发。
“那,你和新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啊?”
“保护你不死。你死了的话,毒月会彻底感知不到‘潘多拉之匣’从而将你判断为死亡,附身月使将会绝种,那麽你就是害死这个世界上所有战器的罪魁祸首。你最好清楚,现在你的命,并不属於你自己呢。”
“……”
北宸吸了一口气,沈重地点点头。──其实她的命,早就不属於她自己了。
“但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回去费因海姆比较好?这样的话战器就不会……”
“你回去的话,不是也会老死吗?也就是说至多一百年後,塞那加德的战器还是会死光。留在塞那加德的话,‘潘多拉之匣’会吸收星灵力中的能量,帮你保持肌体的活力。”
“……!!”
北宸,这才全身冰凉地回过神来。
原来阿特拉斯的意思,并不是说她一时不能死,而是……她永远失去了死的资格?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不能死?”
“当然的吧。除非你希望战器们灭绝。”旧式说著,奇怪地看著北宸变幻莫测的神色,“奇怪,就我知道的话,人类不是一直在追求长生吗?怎麽你反倒一脸看到了末日的表情?”
北宸神色复杂地看著旧式阿特拉斯。
“那,旧式阿特拉斯,你活了多少年?”
“算上新式的年纪的话,有一万多了呢。”
“……你厌倦了吗?还想继续活下去吗?”
阿特拉斯一挑眉,沈默了。
“不厌倦的话,为什麽会让新式的人格顶替你呢?”
北宸的话,让旧式苦笑了一下。
是啊。
长生,和永无尽头的生命是不一样的。
前者可以满足人类对各种物欲的贪婪,後者则只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茫然。仅仅是一万年,他看遍了人间的百态,尝尽了苦天,汲取了无尽的知识,看尽了所有的风景,面对了不计其数的人和事。
从最初的新鲜和不满足,到最末的厌倦疲惫,用了一万年。
到最後,他终於无法忍耐漫无边际的空虚,自私地制造出了新式的人格,把数据库和中心目的共享给了他之後,擅自陷入了让他无比舒适安详的沈睡。
他尚且有个万年的期限,而北宸要面对的,却是永无边际、看不到尽头的,没有终点的终点。
“Thanatos。”
北宸口中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名词。
“‘死之愿望’吗?”旧式轻拍北宸的头顶,“确实,睡眠是无限接近死亡的一种形式,生物对睡眠的渴望,确实能折射一部分对生命尽头的安详的憧憬呢。追求永生的,毕竟只有一些古代的愚昧当权者吧?”
“生命之所以可贵,就是因为它是有限的啊。”
北宸皱著眉顺从地接受阿特拉斯的安抚。
“更何况,我身边的人,寿命都是有尽头的吧?如果说能和西风这样活上几百年,这种贪婪我也会有,但如果告诉我,我已经连死期都没有的话,那──”
太可怕了。……她几乎不敢想像。
黑祸、素劫、辜银岳、鲁伊、亚晔、西风……所有人,一个一个都在她面前老去、垂死、离开的情形。
……太可怕了。
“害怕了?”
观察著她的表情,旧式脸上依旧带著笑容,不动声色地轻声询问道。
“我有问题想问。阿特拉斯,你到底是什麽?既然是附身月使,为什麽又站在毒月的对立面?你和赤月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阿特拉斯对她的转移话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立即就开口回答了。
“我刚才说得这麽多,你也有些察觉到了吧?头顶的两个月亮,分别是有自己的‘意识’在的。”
“类似人工智能的东西吗?”
“嗯……姑且算是吧。”旧式模棱两可地回答著。
“这世界上有三个‘古老意志’,毒月塞连克拉德,赤月赛尔兰德,神之墓场塞那加德。好了,那麽你猜猜看,我是哪一个?”
“……古老意志……?是星球的意识吗?……你……”
北宸再次被旧式的话惊得有些错乱。
“你……你别告诉我,你是塞那加德的‘古老意志’啊?!”
“bingo。”
旧式用有些恶劣的笑容摇了摇手指。
“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个星球最伟大的意志……塞那加德。”
“……”
北宸嘴张得老大,半天无法组织语言。
“……星球,有意志吗?”
“嗯,确切地说,也不能说是星球本身吧。我们三个是中央处理器太过智能化之後出现的产物呢。这个要说起来真的太麻烦了,下一个星灾之夜,如果你没兴趣和新式玩异种交配的话,我可以抽时间和你解释哦。”
北宸被“异种交配”几个字梗了一下:“这些东西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不是世界黑幕什麽的?”
“是世界黑幕啊。但你自身不也是个世界黑幕吗。”
“……”
北宸悲催地抽了抽嘴角。
“总之,现在你还是多关心关心眼前的事吧。别因为意气用事而丢了命,你知道我在指什麽。”
北宸愣了愣,然後神情立即苦涩下来。
他是因为向影的离去,害怕自己出什麽问题,才出现的吗?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死的资格。”
她咬牙切齿地捏起脚边一颗石头握在手心,无意识地拿它划著地面。
“但是死的方法我觉得一定也会有。总之,潘多拉之匣不在我身上的话,我就无职一身轻了吧!那就找到转移潘多拉之匣的方法!”
她说著用力站了起来。
“我喜欢这个世界,喜欢塞那加德──啊,说的不是你──所以我想要以普通人的身份精彩地活下去,我甚至决定要建立一个让我们都能安心的国家,所以,这点阻挠还打不败我!向影回来的时候,我要给他看看我的成果!让他好好羞愧一下!”
在旧式阿特拉斯好笑而又带著纵容的神色中,北宸双手一叉腰,豪气冲天地对著地平线尽头慢慢升起的曙光点点头。
“活著我都不怕,还怕死吗,死我都不怕────还怕活著不成!!”
第五章 微澜轻唱
在泛白的天幕中,阿特拉斯抱著北宸向著住所的方向急速飞行著。
“好点了吗?”
他的怀中,北宸有点担心地问道──旧式在方才已经重新陷入沈睡,而新式看起来也有些体力不支──虽然从那面瘫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不知道为什麽北宸就是能感觉出来。
“嗯。”
阿特拉斯点点头。
“星灵力流动少许有些阻塞,预计一小时後恢复正常。”
“好,我们俩今天晚上都消耗了很多体力,回去好好睡个大觉吧。”
“但是我更想发情……”
“那个免谈。”
最後在阿特拉斯委屈地拿尾巴卷著北宸的脚裸撒娇中,两人回到了临时住所,折腾了一夜,身心疲倦的北宸借了辜银岳的房间补眠,而阿特拉斯则被那群眼红(?)的男人硬扣留下来打扫一片狼藉的房间。
“所以说,你们真的什麽都没有做?”
黑祸咬牙切齿地瞪著阿特拉斯,素劫则用力拿臂膀箍著对方的脖子,活像是两个路边找茬的不良青年。
“没有。”
阿特拉斯非常老实地垂著尾巴回答。
“北宸说,我不是她的情侣。所以我忍住了。”
於是黑祸和素劫同时摆出了便秘一般的脸,如同看天方夜谭似的看著他。
“这都能忍住?”
“……你的生理结构肯定和我们不一样对吧?”
“除了我有优於人类和雄性战器的体表保护壳之外,相似度在95%。我不怕被踢阿姆斯特朗回旋炮。”
“……”
屋内众人同时抽了抽嘴角。
“看见了吧,”西风在一边冷笑著开口,“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样,人家两边的自制力都是很强的。……干得好,阿特拉斯,你很懂事。”
听闻西风说的,阿特拉斯立即高兴地甩了一下尾巴粘去了西风附近。
“真的?北宸喜欢懂事的吗?”
“不知道。”
西风似乎对阿特拉斯的撒娇有些手足无措,扭开头不动声色地向一边移动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碰到了那扫把没有轻扫过的脏木屑,然後立即一脸嫌恶地跳了起来,拼命地拍著自己的手──确实是不得了的洁癖。
“诶诶,大妈又开始了,不知道是谁前不久还在说我们家小泥鳅淫乱呢。”
黑祸一摊手,然後立即一缩脖子,避过头顶一道光束。
“喂西风!你还真的开火啊!会死人的!”
西风鄙视地看了黑祸一眼。
“放心,不是致命的光子,而是‘急性脑残症治愈弹’而已,被射中不会死,只会治好你的病。”
“喂喂!你别以为你是星脉种老子就不敢揍你哦!!”
“安静!!”
西风刚要开口回嘴,辜银岳开口低喝了一声,立即吼得屋内所有人都噤声了。
“北宸在隔壁睡觉,要吵架去闹市区吵!”
瞧见辜银岳狼眼中的不悦和关怀,黑祸有点理亏地摸摸鼻子,去一边帮素劫整理某装饰花瓶的碎片去了。
而西风则是依旧不停地拿出储物空间内的毛巾和消毒水不停地擦著自己的手,一边暗暗唾弃自己的幼稚──活了三百多年的人,最近怎麽越来越沈不住气甚至和这种烨月种小鬼较劲起来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一堆男人就泡在屋子里打扫房间了,还好他们的储物空间内平时都有备用著一些基本生活道具,房间清扫完毕之後,辜银岳带著胧云和那罗迦出去购置家具,而西风、双子、阿特拉斯则留在屋内重新布置房间。
“呼──”
总算是重新弄出了房间的样子,素劫大舒了口气瘫在了他自己的御用沙发(现在变成公用沙发了)上。
“好了好了,小尾巴,惩罚你随便把小泥鳅带出去到此为止。你也好不容易熬过星灾之夜,休息去吧。”
听闻素劫这麽说,阿特拉斯有些诧异地歪了下头。
“惩罚我?可是、这里是我破坏的。”
“所以说,废话少说,休息去吧!”
“哦。”
阿特拉斯很听话地点点头甩了甩尾巴,靠进了另一边的沙发。
“素劫是好流氓。”
“……我揍你哦。”
阿特拉斯闭上眼开始打盹的之後没多久,双子和西风又开始毫无营养的互相吐槽,但过了没一小会,大门开了,北宸一身睡衣站在门外。
黑祸和素劫立即上前,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小泥鳅,怎麽了?被阿特拉斯一骚扰,觉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黑祸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嘴上像是在开玩笑,但双眼却认真地盯著她的脸看。
“又或者被鬼压床了?别在意啦那个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素劫也好笑地揉著她头顶的发丝,但是眼神中却带著不易察觉的认真。
“不是。”
北宸拿手搅著睡衣的衣摆。
“我做噩梦了。……那个,黑祸,素劫……你们可不可以……在床边陪我一会,等我睡著就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那个……”
她小声支支吾吾著,本来碰到这样的情况,黑祸和素劫肯定是毫不留情地吐槽或是捉弄她的,但这次,他们连笑都笑不出来。
“……好。”
“走吧,我们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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