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叹了口气,毒王所说毒龙尊者死后,犹能以精魄镇住毒龙之说,原本就是牵强附会,毫无科学根据,这种事怎么会有可能?看来痛苦是白挨,这趟也白来了!想到只剩两天半的生命,老方万念俱灰,手脚都冷了!
老方看了那内装价值连城宝物的铁匣一眼,退了几步再往毒龙尊者的遗蜕望去,说也奇怪,毒龙尊者眼中的威棱不见了!露出平易近人的霭然祥光,威猛的神态消失后,显出无比亲切的表情。
老方一怔心中电闪般的有一个念头,毒龙尊者苦修的元丹!元丹即可返老还童延年益寿,想必亦可起死回生吧?他随即敲了自己一粟子,毒龙尊者苦修百年,坐化两百年,遗蜕至今不朽,这是何等宝贵的精神与情操,若是为了苟延自己的生命,而破坏前辈的遗蜕,那岂不显得自己太自私、太肤浅、太无知、太卑鄙、太下流、太……
老方摸了摸秃脑袋笑了起来,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帅气,这么豁达,面对死亡犹能平心静气,简直酷毙了!
再一次望向毒龙尊者,毒龙尊者的表情好像又严肃起来,更奇怪的是,毒龙尊者须发上的尘埃,竟有脱落的痕迹!
莫非毒龙尊者没死?老方摇了摇头,管他有死没死,就算尊者活着,若是不想搭理自己,自己依然莫可奈何,因为两人的辈份相差太远,武林中人对辈份伦理是相当重视的,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老方置啄的余地。
老方本来转头要走,想了想又望了毒龙尊者一眼,心中暗道:“我是个将死之人,不如就死在这洞里吧!省得毒王还要为自己办丧事,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牌,死在那里又何必计较?至于办后事,那就大可不必了!
既然选择死在这里,毒龙尊者好歹也是个主人,应该先告个罪才不会失礼,至少在阴间两人还是个伴呢!”
老方想到就做,还真巧,地上居然有个拜垫,老方恭敬合掌跪下祝道:“尊者在上,在下在下,在不晚辈方不阿,也就是方正不阿的意思,因为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受高人指点,本欲求龙髓苟延性命,如今前辈已坐化,毒龙不见踪影,晚辈如今已是必死之人,愿向前辈借此洞窟一角暂厝皮囊与前辈为伴,前辈不允也得允,算晚辈是个恶客吧!前辈谅也罢不谅也罢,就这么说定了!”
老方祝完伏地再拜,立起身来,此时奇迹突然出现;只见拜垫突然翻转下沉,露出一个石洞来,洞中有一卷羊皮纸,一本小册子,两只小瓶子,此外别无他物。
老方拿起羊皮纸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字,老方一摆【炫】'【书】'【网】四平步,一声:
“待我观来!”上面这么写着:
余人称毒龙尊者,咱家姓名早忘,行走江湖问嫉恶如仇杀孽深重,晚年始悟昨日之非,立志舍身拯苍生之苦,偶经此地,竟见毒龙将出,此龙奇毒,若其出而肆虐,则四野流毒,万民死无唯类矣!
余冒万死,将毒龙降服,并制其于此洞之中,毒龙性暴,余不得已在此坐镇,久之则心平意淡,不复为出岫之云矣!毒龙受余感化,亦不复见其残暴之性,一人一兽共参大道,居然相安无事,弹指间已历百载。
近日心潮汹涌,余知大限将至,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者,可脱此臭皮囊,还我真面目;忧者,恐毒龙戾性复萌危害人间,毒龙实已通灵,矢志在此修成正果,期位列仙班,并愿除髓以去兽性,其心至诚感人肺腑。
余乃抽龙髓,闭门户以待有缘,余亦算定,二百年后当有人启关而入,然恐来者非人,故乃巧设机关以试来人之宅心,如来人心贪,触动任何一粒明珠,此洞即时崩塌,必将来人活埋于此,此洞亦将永不出土矣!
壁边铁匣,上涂剧毒,触之即亡,此为防小人也!余坐处亦另有机关,勿庸赘述,来人若知礼尚义敬老尊贤,崇死而敬德,跪拜于余,足见光明仁厚侠肝义胆,得此俊彦以承衣钵,余心慰甚矣!
穴中龙髓一瓶可解万毒,可使坏死之经脉复活,可使枯萎之细胞增生。万毒丹一瓶,此丹为万种剧毒之综合,任何毒素此丹皆能将之分解,此丹乃毒之王非毒之霸也!手创三招武学,可用于刀、创、枪、戟、棍,三把繁复相套,循而环之,亦可反覆使用,其中奥妙全在一心,此三招能解者鲜也,望多施仁厚勿负天心可矣!
毒龙尚在后洞修真,不可惊扰,汝可在此服药行功,并将三招练熟,余之手稿即付丙,以免武林人再起争夺又酿血腥,切记切记,此洞另有出口,汝出去勿忘关门,此间维持原状即可,是所至嘱。
大宋神宗年月日
罗哩罗嗦写了一大拖,文笔跟三杯大醉侠差不多——烂!
老方暗中嘘了口气,还好没贪心去碰那些诱人的明珠,也福至心灵的来上那么一跪,果然跪出了名堂来。
不管啦!受人之恩不可忘,老方跪下大拜三拜,垂首默祷一番,小心取出毒龙髓服下,闭目垂帘行功疗伤。
说也奇怪!世上之事天生一物克一物,三杯大醉侠有次看见一顶大帽子,心想这种大帽子能压得死人,谁能去戴啊!结果就偏有大头去戴,他的名字叫推事,也就是把出事责任推开的意思,您说妙不妙?
老方行功三周天,僵硬的血脉软化了,筋骨放松了,气机旺盛了,神经敏感了,太阳出来了,水草茂盛了,小鸟生蛋了……什么跟什么呀?我是说老方遍体舒泰,过去所有的症状全部消失无踪,沉疴离体。
老方心中狂喜,立刻加紧用功,希望联考能榜上有名……我在说什么呀?此用功非彼用功,怎可扯在一起?
老方这一行功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也不知经过多久,最少也有两天吧!老方才从第八殿回来,活动活动手脚,伸伸懒腰,吐舌头做鬼脸,所有的肌肉筋骨都能如意,气机比以前更强劲,显然内功又更上一层楼。
最大的奇迹是,头上发芽了,眉毛现踪了,牙齿恢复光泽,脸颊虽仍瘦俏,皱纹却不见了!
眼珠复原了,黑白分明;皮肤有血色,肌肉也增生了;五脏六腑之类的自律神经也正常运转了!老方活了!
老方命不该终,三杯大醉侠亦逃过被人用KO洋酒砸破脑袋之浩劫,捡回了性命,且浮一大白庆祝一番。
什么?您叫我少喝一点?没办法,儿子出门在外,为父的忧心如焚,只得藉酒浇愁,哦?您问我儿子是不是去当兵?难怪您会这么问,“那个地方不死人”,此话甚为恐怖,不是啦!犬子不是去当兵,只是去巷口帮我买酒罢了!
嘎?到巷口有什么好耽心的?拜托,您没听说过马路如虎口,行人不可走吗?什么?行人不走马路要走哪?拜托,马路是马走的,人应该走“人道”,什么叫人道?去问生理老师吧!他应该会明白告诉你。
为什么一定要问我?毒王还在一旁虎视耽耽,最讨厌人家提什么生殖器之类的话,万一他老人家听得不爽,一扬掌给我来个万毒之毒,那我老人家岂不是机车毛都不翘了?以后还能走“人道”吗?
对不起!毒王已拿斜眼瞄过来,不再说这些了!
话说老方设打误撞,居然找到了毒龙尊者修真的洞府,获得了千古秘宝龙髓,连放了几个响屁,流了些黑汗,就此万毒离体,世上事原本不能臆料,该死不死,置之死地而后生,危机正是转机又一明证。
老方天生不是夭折相,也就是说他没死相,所以不会死,三杯大醉侠天天被人骂死相,却也死不了!所以别人咒你死,别生气,因为你不一定会死,别人不要你死,你才死一次给他看……什么话!
老方没死,肚子又喊饿了!别忘了他是酒囊饭袋。
其实这是心理因素,经常捱饿的人,饱了还感觉饿。
毒龙尊者在三百年前把洞中的一切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百密一疏,就是忘了最重要的民生问题,这对民以食为天的老方而言,简直比经脉逆行还要痛苦,这都要怪三杯大醉侠,干嘛不把昨天喝剩的半瓶米酒留给他解馋?事已至此,老方也只好饿着肚皮苦练三招绝学了!
说绝还真的很绝,三招武学说多是不多,可是其中却变化万千,其衍生的招式不知凡几,竟是越练越生疏。老方只好集中精神苦苦参研,洞中无日月,也不知过了几天,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心得,毒龙尊者绝学即将再现江湖。
说也奇怪,这么久的时间,没吃没喝没睡没拉没撒,有那么一点饿的感觉,不吃好像也没关系,既不渴也不累,他奶奶的就像神仙一般,毒龙髓果然非凡品,有机会三杯大醉侠也去试试机缘,说不定比威而刚更有效呢!
算算自坠入毒龙潭迄今,总有超过十天了吧!这可以从老方的毛发生长的长度算得出来,老方身上什么智慧的毛,美感的毛,性格的毛,杀人的矛,抛汽车的锚……好像很“毛顿”,反正该长的毛全都长了,包括那个毛。
别笑得那么暧昧?我说的是睫毛。
此时的老方,瘦是瘦了点,却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像吃了威而刚似的,往昔雄风再现,江湖又将掀起飑风。
第十五天,老方对毒龙尊者的遗蜕大拜四拜,寻路重出生天,回首前尘如梦,梦醒了,责任的重担却没减轻。
崖上,几乎已闹翻天;毒王和洞庭黄鱼是天天吵,吵得山神都没睡好觉。
据说百毒峰的石头自那天开始,就被洞庭黄鱼的话染黄,再也白不回来,事实是否如此,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他们固然是天天吵,也天天引颈盼望,连脖子都拉长了!也是据说他俩死后,百毒峰出现了长颈鹿,事实是否如此,还是那句老话,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更据说百毒峰的山神被吵得受不了,自此患上了失眠症,天天“细细念”好像在颂经,故“神经”一词像出于此。
事实如何,仍然老话一句: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据说自此以后,三杯大醉侠舌头长了三寸半,事实如何,对!您真聪明,一猜就中,老话一句,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到了半个月,他们吵得更凶,三杯大醉侠正在写稿,也被他们吵得灵感尽失,只好放下颓笔喝酒去,什么?不准去?去了就要种掉?我知道“去了”是一定要种掉,可是,我只是去哈两杯而已,难道……
我非听您的不可?否则您就要叫毒王下手?天啊!这还有天理吗?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算了!您是大哥大姐,您比较大……什么?要脱下来比才知道谁大?今天天气很好,且听他们在吵些什么。
“玩毒的,说了又说不是我爱说,都十五天了,小家伙死定了!你该无话可说了吧?”洞庭黄鱼悻悻说。
“老夫已经说得很清楚,此事老夫仅有道义责任。”
“屁的道义责任,人死不能复生!死了一堆乱毛,你能分得开吗?这个时候还是这么说,你有够没品。”
“什么话!老夫说过……”“你是说过什么要以身相许……不不,要以身相殉,可是你要知道,小家伙还年轻,你却这么老,这怎么能比?”
“那你要老夫如何?”
洞庭黄鱼想了想道:“加上我大概可以扯平了!”
毒王又好气又好笑:“老夫的岁数比奥小子多数倍,他又那里吃亏了?”
洞庭黄鱼抓抓头皮道:“说得也是,照这么算,你吃亏太大,这样吧!你就跳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留在崖上。”
这怎么跳啊?可真是大难题。
“老夫不跟你说了!”
“你不跟我说我还是要跟你说,你不要以为把人弄挂了你就可以遂归道山,我告诉你,我一路归西也要你负责。”
“老夫……”
“你张口闭口都是老夫,我看你比较像少妻。”
老夫少妻是这么对比的吗?
“你简直不可理谕。”
“我不是鲤鱼,我是黄鱼。”
“你……”
“我怎样?我纵横八百里洞庭湖,打遍幼稚园未逢敌手,只怕纵贯道的大哥而已!至于你,我有点怕又不会太怕。”
“你到底要老夫怎样?”
“我要你负责!”
“老夫说过会负责!”
“说了不算,不然就娶我,不然就带我去堕胎!”
哇铐!原来洞庭黄鱼是反串的呀?太不可思议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
洞庭黄鱼窘道:“对不起!这是我女朋友对我说的话,我一时情急就漏出来了!我是说你该娶小家伙,不然就带他去堕胎……也不对,总而言之,一切中的两切,两切就变四块,加六块可以买一份自由时报……。”
“你又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心里头乱、烦、闷、苦,七荤八素九流三教一山二虎,没找点话说我会疯掉。”
“臭鱼,我心里也是很苦。”
“你没我苦。”
“老夫比你苦。”
“我比你苦一百倍。”
“老夫比你苦一千倍。”
“我比你苦一万倍。”
“老夫……唉!老夫不想跟你比了!”
“那是因为你比不过我。”
“你怎知老夫比不过你?”
“不信脱下裤子比比看。”
“这也能比?”
“怎么不能比?我放的屁一定比你响。”
毒于差点倒头栽,碰上这种人不疯狂也难。
“臭鱼,时辰快到了吧?”
“好像快到了!”
毒王漠然走近崖边:“臭小子还是没回来。”
“魂都没见着。”
“老夫要实践诺言了!”
“你决定要娶我了吗?”
“老夫说过,臭小子半个月没回来,老夫要以身殉。”
“好伟大的罗蜜欧。”
“老夫要走了!”
“好走,有空回来坐坐。”
“你不为老夫祝福吗?”
洞庭黄鱼和毒王站了并排:“我为自己祝福。”
“你这是干什么?”
“你能为朋友跳楼,我也能牺牲大拍卖。”
“此事你不必负责。”
“我负不负责是我家的事。”
“你这是何苦?”
“我黄鱼是个粗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心里头苦,我应该早点跳下去的,是我太懦弱、太贪生怕死了!我早该跟着小家伙一齐下去,他若没死,我可以照顾他,他死了,我也可以跟他作伴。
都十几天了!小家伙就算活着,也被那些毒鱼毒蛇毒蚁给啃光了!我本来还存有万一的希望,都十五天了,我看是没指望了!我好惭愧、好歉疚、好难过、好心痛,我没为小家伙尽心尽力,我不对,我该死,所以我就壮烈牺牲了!”
好个义重如山的莽汉!
毒王肃然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好汉!”
洞庭黄鱼双目泛红,伤感的道:“说什么好汉,我黄鱼不是好汉,如果是好汉,早就该跳下去,不管小家伙是生是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是至情至性、磊落全义的汉子,我到现在才想下去,已经是个孬种了!”
洞庭黄鱼总算说了几句有意义的话,毒王道:“老夫敬佩你。”
“我也觉得越来越敬佩自己。”这就不像是人话了!
毒王叹道:“老夫本来也相当钦佩自己。”又一个自吹自擂的狂人:“白此事件之后,老夫对自己多年研究毒物的心得、信心全失,从今而后,老夫永不玩毒、不碰毒、不贩毒、不吸毒!”
毒王语毕,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一撕两半,两撕四半,扯成粉碎迎风飞洒,数十年心血的研究就此化为乌有。
毒王这一手,断丧了我国研究毒物的根苗,如果这本毒经不毁,当今什么滤过性病毒、AIDS病毒那有猖獗之余地。
“老夫真的该走了!”
“我一齐走。”
“要不要说再见?”
“甭了!等尸体一块浮起来,一定能再见面的。”
“那你一定死得很难看。”
“你的死相也好不到哪去。”
“找臭小子作伴去。”
“三人行必有我焉。”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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