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到你提了食盒出来,才在后面跟踪。
为父发现你轻功突然高了许多,若非为父尽了全力,几乎把你跟丢了。为父也觉察到前面有人跟着你,可夜里太黑,看不出他的路数。为父怀疑是你结识了什么仇家,背着为父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直到你一掌将那影卫击翻,为父才发现你何止轻功精进,掌力更非原先可比。”
儿子,你真厉害,要我这当爹的堂堂家主鬼鬼祟祟跟踪,才能拆穿你的谎言。被我看到倒也罢了,可那影卫……二弟从何处知道你的行踪?他派人跟踪,显然是要抓你的错处。臭小子,你到底哪里招人不待见,门中长老还有你的叔叔们都不喜欢你,个个针对你。
平日就不知道做人圆融些,讨讨他们的好,整天摆着一张冰山脸,叫人还怎么喜欢你?怎么我唐傲的儿子会是这副德性?
看来,这次我只能摆出点禀公办事的样子来,堵堵他们的嘴,也敲山震虎一下了……
“明日来府上领罚,为父要开门会。唐门子弟偷学别派武功,按家法杖责一百,跪铁链两天,你是知道的。”唐傲语气沉重而缓慢地道,“休要怨爹,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包庇你,任何事都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与其被别人抓住把柄,出丑在后,爹还不如做在前面。”
龙朔心里一暖,以前父亲想罚就罚,何曾跟自己讲过道理?可现在,他也会语重心长地跟自己解释苦衷了。爹,我不怪你,其实,我犯的错比这大过百倍。何止学习别派武功,我都拜了别人为师,彻底背叛了唐门。
杖责一百、跪铁链两天,换来师父高超的武功,让我强大,让我羽翼丰满,这,已经足够了。
“谢爹开恩。”龙朔磕了一个头,“夜寒风冷,请爹回去吧,明日朔儿再过府请罪。”
唐傲甩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而去
龙朔刚刚回到洞中,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止步,仔细听了听,竟是龙清啸的声音,喃喃念着:“翼儿,翼儿。”而回应他的则是一种奇怪的、好像老人咳嗽的声音。
“师父。”龙朔唤了声,快步走进去,然后怔住。他看到火堆依然在熊熊燃烧,龙清啸半躺在铺上,火堆前则站着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身影——那是一只鹰,正用嘴巴去啄龙清啸的手掌,像老人咳嗽的声音正是从它喉咙里发出来的。不知为什么,等龙朔看清它是一只鹰时,竟觉得那声音好像是它发出的笑声
一只鹰,会笑?
“朔儿,你来,看,这是我的鹰,名叫翼儿。”龙清啸向他示意,微笑,样子和蔼得好像一个父亲,“它找到我了,这家伙,笨得要死,隔了这么多天才找到我,看来回去我得好好再训练它了。”
翼儿突然重重地啄了龙清啸的掌心一下。龙清啸拍拍它的头,笑道:“生气了?臭小子,脾气见长啊。”
龙朔慢慢放下食盒,蹲到龙清啸身边,呆呆地看着他:“师父,翼儿找到你,龙翼的人就找到你了,是不是?”
“是啊。”
“那,你岂非就要离开了?”
“不会,我会在这里养好伤,把所有功夫教给你。然后,就由你自己去慢慢琢磨、消化了。”龙清啸说着,回头看他一眼,火光中发现龙朔脸上有异,顿时神情一变,“发生什么事了,朔儿,你挨打了?”
“徒儿没事。”龙朔摇头,“刚才回西园拿东西,遇到父亲,顶撞了他几句……师父,徒儿要离开师父两天,幸好翼儿来了……”
第四十八章 敲山震虎
办完父亲交待的那些差使,唐玦回到西园时已是月满中庭。子苓迎上来,垂着头,声音含混不清地道:“公子你回来了?用过晚饭了么?可要奴才去准备?”
唐玦皱眉:“子苓,你怎么回事?抬头看我。”
子苓匆忙抬头看唐玦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
唐玦更加奇怪,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什么不敢看我?”
子苓几乎哭出来,苦着脸,吭吭哧哧地道:“公子,老爷今日下午来过,他逼问奴才朔少爷这几日的行踪,奴才畏惧老爷的气势……不敢隐瞒……后来,后来老爷怒冲冲地走了,奴才本想等公子回来马上禀告,谁知刚刚老爷先一步来了,一直坐在书房里等……”
唐玦心头一凛:“我哥回来过么?”
子苓点点头:“是,天黑后朔少爷回来了一下,拿了点食物就匆匆走了。”
唐玦心里涌起不祥之感,摆手示意子苓退下,自己撩起衣摆,大步走到书房外,见侍卫雷威笔直地站在廓上,头顶一个灯笼正随风摇曳,照出他肃穆的脸。唐玦向他点头示意,雷威躬身施礼,却一言不发,周身笼罩着一层沉重的气息
唐玦越发绷紧了神经,举手敲门:“爹,玦儿回来了,可以进来么?”
“进来!”里面传来的声音令唐玦心头突地一跳,听声音就知道爹在生气,自己帮着大哥欺瞒父亲,看来这会儿父亲来找自己算账了。唐玦摸摸屁股,暗暗叫苦。爹,原来你支开我是为了过来盘问子苓的?子苓,你这没义气的家伙,回头我再质问你!
唐玦推门进来,摆上一脸讨好的笑容,躬身道:“爹,你还没吃晚饭吧?玦儿去叫人端了来,陪爹一起吃吧。”
唐傲面沉似水,用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过来,到爹面前来!”
唐玦一步步蹭过去,努力让嘴角的笑容表现得生动些:“爹,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训示么?”
唐傲见他磨磨蹭蹭的样子,更加火大,直接伸长手臂,拧住他的脸,将他往自己身边拖过来:“小浑蛋,你给我过来!
唐玦下意识地捂脸,却只摸到父亲的手:“哎哟,疼,疼,爹,爹,你手下留情。玦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请爹明示……”
唐傲不肯罢手,扯着他脸上的肉转了两圈,嘴里怒骂:“小畜生,帮着你哥撒谎,连腹稿都不打一下。长着这张嘴要它干什么?整天欺瞒老子,老子还不如撕烂了它!”
唐玦疼得眼泪几乎掉下来,屈了膝跪下,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见父亲好不容易收回魔爪,他连忙用手捂住那片被拧红的部位,无比乖巧地道:“爹……玦儿知错了,爹,你消消火,先吃饱了,有了力气再罚玦儿吧
“为父气饱了,什么都吃不下!”唐傲恨恨地斥责道,“你也给我饿着,这是对你的惩罚!”
“爹……”唐玦嗫嚅着唤了一声,“玦儿在外面吃过了。爹你也别饿着了,若是饿坏了身子,玦儿和大哥都吃罪不起。”
唐傲听他提起龙朔,火气直直地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知不知道这畜生在外面干什么?”。
“我……”唐玦吓得一哆嗦,“玦儿不知。”
“不知?”唐傲几乎要气疯了,“不知你还能给他圆谎圆得那么好?”
唐玦低着头,小声道:“虽然不知,可玦儿相信大哥,他做的事肯定不是坏事,所以玦儿才为他打掩护。”
“你就这么相信他?”唐傲的声音又拔起一度,猛地揪起地上的儿子,摁在自己腿上,一把扯下裤子,啪啪几掌盖了上去
唐玦吃痛,揪紧父亲的衣角,颤抖着声音道:“爹,大哥到底干了什么?求爹息怒,先说明白再打……”
唐傲停了手,只觉得太阳穴抽痛得厉害,暗暗平息一下呼吸,压住翻涌的怒气,沉声道:“他救了个人藏在外面,还跟这人学武,现在武功大进,论起内力、轻功,恐怕连爹都不是他对手……”
唐玦闻言大喜,一个人脸冲下偷着乐
“为父今晚碰巧看到他回来,便在后面跟踪他,谁知你二叔家的影卫也在跟踪他!这畜生偷偷摸摸行事、欺瞒为父倒也罢了,行事如此不小心,被别人发现。若是事情闹大,他丢的何止是自己的脸,是为父的脸,是唐门的脸!”
唐玦低声嘟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怎么会是丢脸的事?爹应该大大奖赏大哥才对。至于学武,唐家就是太拘泥了,若是肯学习别派武功,取其所长,补己所短,只会有利于我们发展……”
唐傲猛地一掌击在他臀上,声音响亮得连外面的雷威都听到了,本来就挺直的身子越发绷紧,脸色更加肃穆
“噤声!你这该死的小畜生,跟朔儿呆在一起,别的没学会,倒学了他一身反骨!看来爹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不应该让你们在一起。”
唐玦被打得像鱼一样反弹起来,心中吃惊更甚,顾不得臀上火辣辣的疼痛,伸手拉住父亲的袖子:“不,爹,玦儿喜欢跟大哥在一起,玦儿知错了,再不敢胡说了,请爹莫要改变主意。”
唐傲怔住,呆了半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父亲白当了,自己根本不懂两个儿子。原本以为玦儿聪明伶俐,八面玲珑,是最不用自己担心的一个。谁知最后发现,他身上也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原来,这个儿子也在叛逆。
默默把儿子放下,为他拉好裤子,唐傲挥挥手,神情有些沮丧:“罢了,爹心里烦,今天不罚你。明晚爹来西园住一晚,与你好好谈谈。”
“爹你罚大哥了么?他这会儿怎么样?”
“今晚爹没罚他,明日开门会,爹要当众罚他,以儆效尤。”
唐玦一震,杖责一百,跪铁链两天,大哥受得住么?“爹……爹就不能为大哥徇回私么?”他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唐傲叹气:“你以为爹真的那么狠心?爹本来就亏欠了朔儿母子,想要好好补偿他的。可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门中众人也不待见他。爹身为门主,徇私之事可一不可再。何况这次还牵扯进你二叔,若不给大家做个样子,你二叔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来……爹不是怕事,却怕犯了众怒。唐门偌大的门派,一旦人心不稳,挑起内讧,将会闹得不可收拾……”
唐玦心头一紧,从没有过的酸涩感涌上来。平日只见父亲威风八面,哪里想到他也有他的苦衷,这个门主实在是不好当啊!
“那,那名影卫如何了?”
“爹本想杀了他,以绝后患,可朔儿心善,不愿滥杀无辜。所以,爹放过了他,不过,爹在他身上放了自己的信物。你二叔看到,便该明白此事爹已知道。他若是个明事理的,见我罚了你哥,也该息事宁人了。”
“哦,爹你真是老谋深算啊。”唐玦夸张地扬眉道。
这话倒把唐傲气乐了:“小子,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当然是赞美爹爹喽,姜到底是老的辣嘛。”唐玦赶紧递上一个谄媚的表情,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满脸俏皮。
唐傲在心里苦笑:还好这臭小子有股机灵劲,不象朔儿那么顽固。否则,我岂非要被他们兄弟俩气死?
崇衍堂是唐门开门会的地方,与祠堂相隔不远。与会者通常是唐门诸长老,还有三十六房理事。未成年者如唐玦、唐珞等人只能在堂下旁观,却不能坐到堂上
龙朔笔直地跪在堂前,在众人到来之前,他已经跪了半个时辰
人们从他身边经过,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然后,待唐傲落座,众人也纷纷坐下。
二爷唐佶、三爷唐俨相互看一眼,二爷眼里闪过一丝阴戾之色。又把目光移向唐俊,唐俊却只是礼节性地微笑颔首,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
唐傲的三位叔叔、唐门三长老唐擎柱、唐擎峰、唐擎洲是唐傲之父唐擎天的亲弟弟,年纪都已五旬开外,但精神矍铄,雄风不减当年。他们三人已经卸去六大房的事务,但却挂着长老的头衔,在唐门举足轻重,连唐傲都要敬他们三分。
“门主,今日开门会,不知所为何事?”唐擎柱扫一眼跪在堂下的龙朔,略显沙哑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威慑力
唐傲却没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向龙朔,脸上神情不怒自威:“小畜生,你自己说!”
“是。”龙朔叩了一个头,直起身来,清瘦的脸上仍然带着明显的青紫淤痕,嘴角的碎裂宛然,可是目光却沉静如一池寒潭,没有丝毫波动,“属下不该欺瞒门主,擅自救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并且跟他学习武功。违背门规,罪不容恕,请门主责罚。”
站在堂下,远远旁观的唐珞一听这句话,立刻哈地一声尖叫:“门主,这下你相信了吧?上次珞儿说他偷学别派武功,他死活不承认,说那是他自创的,现在他自己招认了,他就是胆敢偷学别派武功,公然背叛唐门!”
唐傲微微一笑,目光淡淡地瞥向二爷:“二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旁观的晚辈可以在门会上指手划脚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修改了门规。”
二爷脸上一阵尴尬,恨不得当场冲上去给儿子一个嘴巴,厉声喝道:“小畜生,滚回去跪着反省,为父回来再收拾你!”
见唐珞悻悻地走了,他又起身向唐傲深深一躬:“门主恕罪,是属下管教无方,属下回去一定严惩这个小畜生。”
唐傲摆手,唇边带着完美的笑容:“无妨,我知道二弟比较忙,要做的事很多,恐怕无暇管教儿子。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还请二弟在做之前,先知会一下我这个门主。毕竟事关整个唐门,并非一家一户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唐俊的脸蓦然阴沉下去,微眯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针尖般的光芒。
二爷脸上阵青阵白,目光闪烁:“这……门主说哪里话,就算借属下一百个胆,属下也不敢瞒着门主擅自行动,做有损于唐门之事。”
“没有就好。”唐傲和颜悦色地道,“坐下吧。”语声一转,又道,“至于你家珞儿,若是二弟果真无暇管教,我这当大伯的倒很乐意代劳。”
二爷脸上已经发红,额头已冒出冷汗,手足无措,再次躬身道,“不敢有劳门主,属下一定严加管教他。”
“如此甚好。”唐傲拂了拂衣袖,示意他坐回原位。目光转向龙朔,瞬间变得严厉起来:“唐朔,你刚才所言字字属实,没有欺瞒?”
“属下自知有罪,不敢再有欺瞒。”龙朔低眉敛目,态度恭谨地道。
“既敢以身试法,就按门规办事!来人,拿紫檀杖来,将这畜生杖责一百,押到祠堂,跪两天铁链!”此言一出,堂下一片抽气声。紫檀杖是唐门最重的刑罚之一,掌刑人都会在用刑时施加内力。
一百紫檀杖下来,不知道这少年还有命没有?还能跪得了铁链?
他们齐齐把目光投到龙朔身上,龙朔却依然笔直地跪着,神情平静到极点,完全没有一丝害怕或怯懦的表示,只是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属下恭领门主责罚。”
那些平时对龙朔没有好感或冷眼相待的人,此刻竟隐隐生出不忍来
唐玦在堂下看得真真的,一声“大哥”在喉咙里盘旋半天,终于吞了回去。眼泪却悄悄涌进眼眶里,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紧。
一只手默默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掌。唐玦回头,看到自己弟弟唐珉站在身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着劝慰之意。他的心蓦然一暖,这小子,原先也像别人一样对待大哥,势利得很,上次被自己教训了一次,现在倒改变态度了,真是孺子可教啊!
龙朔被掌刑的弟子架起来,往刑凳上一摁,剥了裤子。臀部裸_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他打了个寒噤,暗暗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