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被掌刑的弟子架起来,往刑凳上一摁,剥了裤子。臀部裸_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他打了个寒噤,暗暗调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坦裎相见”,羞耻的感觉立刻淹没了寒冷,脸上火烧火燎地烫起来,一直红到耳根
他把头埋在刑凳上,暗暗咬牙。就在这时,紫檀杖毫无预兆地打了下来,一条白色的棱子在他臀上凹下去,然后立刻反弹起来,变成红色。龙朔觉得腿上的肌肉突地一跳,剧烈的疼痛好像火蛇咬上臀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听到掌刑人报了一声数:“一!”
“二,三,四……”紫檀杖有节奏地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钝器击肉的声音听来令人惊心动魄,那些小一辈的孩子已经侧目,不敢正眼去看龙朔的臀部
龙朔闭紧双眼,咬紧牙关,每一次紫檀杖落下,他就在心中唤一声“师父”。师父,能够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你教我武功,教我自强,你给我父亲般的关爱,让我觉得温暖。为了这些,我就算被打死,也是值得的。
爹,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知道我这样忤逆不孝,让你伤心失望了。若是今日我死在此地,就当我还了你的血肉,从此与你恩怨两断吧。你不用再为我为难,我也不会再怨恨你了……
“四十,四十一……”还是同样的力道,同样的节奏,可是疼痛却一次比一次强烈,龙朔觉得自己好像在炼狱里,四周燃烧着熊熊火焰,铺天盖地地吞噬着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火焰已经烧焦了他每寸肌肤,疼痛如毒药般侵入骨髓、侵入血脉……
“五十七,五十八……六十五,六十六……”数数的声音还在耳边不断响起,听来却渐渐遥远了,像某种神秘的咒语,唇齿翕合间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爹,大哥快要昏迷了。”是谁在说话?为什么那么模糊?龙朔,你真没用,就这一百杖,已经熬不过去了么?你的身体哪里就这么脆弱?娘,我真的要死了么?再也不能承欢膝下,再也不能孝顺你,也看不到弟弟的出生了么?
“门主,还有二十杖,要不要打完?”
“打完!”斩钉截铁的声音
随着声音,一个人影站到龙朔面前,一只手掌伸过来,握住龙朔的手。耳边听到那人坚定有力的声音:“朔儿,坚持住,这是你该受的,不能逃避!”一股暖流沿着掌心流入,在他筋脉中缓缓流淌。龙朔感觉到那股丰沛的内力,好像渐渐冲淡了疼痛,令他的神智变得清醒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唐傲天神般俊美的面容,那双美丽的凤眸中闪动的是疼惜与鼓励么?他蓦然觉得眼眶发热,努力向父亲露出一丝笑容:“门主……属下知错了……请原谅……”
刑杖打到龙朔身上,掌刑人慢慢感觉到了内力的反弹,明知道门主在放水,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异常。
最后一下打完,唐傲的内力陡然在龙朔体内一震,龙朔眼前一黑,如愿地昏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黄雀在后
意识刚刚苏醒过来,疼痛就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将龙朔吞没。“唔……”一声呻吟从他干裂脱水的唇中逸出,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身边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朔少爷醒了。”
龙朔僵住,梅疏影?难道,是爹请了她来为我疗伤?那我的样子……岂不是全部被这位女大夫看到了?脸上蓦然发烫,连耳朵都跟着变红了。暗暗埋怨父亲,就不能找个男性大夫来么?叫她一位秀丽的女子来为我处理狰狞可怖的伤口,而且还是在那个部位……
龙朔觉得狼狈不堪,幸好身体趴在床上,脸冲下,没人看到他的表情。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尴尬情绪,他缓缓扭过头,看到一双清澈沉静的眼睛,素颜未着点染,只是浅笑盈盈,默默看着他。
“大哥!”唐玦像飞鸟般扑过来,半跪到床前,手指抠在床沿上,长而密的睫毛上悄悄染上了水珠,“大哥,你受苦了……”尾音有些哽咽
龙朔趴在床上,想侧转身来跟他说话,可稍稍一动,臀腿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他只能扭着头,目注自己的弟弟,唇边泛起一缕苍白而宠溺的笑容:“玦儿,别这样,我没事……”
抬起眼帘,目光触及的是父亲专注的眼神,站在床前看着他,深黑的眸底涌动着十分复杂的情绪。痛心?失望?责备?怜惜?歉疚?
梅疏影嫣然一笑,不着痕迹地退到唐傲身边,轻声道:“唐大老爷,既然朔少爷醒了,疏影就告辞去看两位夫人了。”
唐傲感激地点头:“多谢梅姑娘,只是恕唐某不能相送,我让侍卫送你过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梅疏影看一眼龙朔:“疏影明白,请唐老爷不必介怀,我去了。”
“梅姑娘。”龙朔突然出声唤住她。梅疏影止步,回眸,眼底折射出点点波光:“朔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龙朔的脸又有点红:“谢谢姑娘……还有,想请姑娘过府后,不要将这边的情形告诉我娘。”
梅疏影一怔,那双清冷的眼睛,本是寒夜里一颗星辰,此刻却让觉得好温暖。原来,这少年害羞起来……竟让人怦然心动。冷漠的少年,却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在此时候,他还能关心他的母亲……
垂眸,挡住眼底悄悄涌起的怅惘之意,她轻轻点头:“朔少爷真是孝顺,雪衣夫人有孕在身,疏影自然明白,不会让她担心的。”
直到那个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龙朔才从床上爬起来,强忍着身后的伤痛,扶着唐玦的手下床,向唐傲道:“门主,属下这便去祠堂跪铁链。”
唐傲上前,伸手把龙朔抱起来:“走,爹送你过去。”
“爹!”唐玦一步奔上去,拦住唐傲,急得脸色发白,“请爹允许,让玦儿代替大哥罚跪。大哥刚受过刑,他会撑不住的。”
唐傲脸一沉:“爹允许你去陪他,但绝不允许你代他罚跪,唐门家法中没有代替这一条!何况,你哥他不是没有担当的男人。生为唐家儿郎,就得活得俯仰无愧,铁骨铮铮!”
龙朔的身躯在唐傲怀中微微一震,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觉得像现在这样贴近父亲。父亲是尊重他的,理解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与傲骨。他希望他有担当,希望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祠堂的门吱呀呀打开,掌刑人在前面领路,待唐傲把龙朔放下,让他在铁链上跪好。掌刑人跪下行了一礼:“禀门主,现在是未时正点,两日后此时,属下再来放朔少爷出祠堂,请门主验刑。”
当他俯身时,一条人影闪电般钻进祠堂,躲到帘幔后
唐傲点点头,无声地向龙朔递去一个鼓励的目光,然后挥手,与掌刑人一起出去。吧嗒一声,门在外面落锁,脚步声远去
唐玦悄悄探出头来,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走到龙朔身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囊,轻声道:“大哥,爹吩咐我带了干粮、伤药过来,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熬完刑出去。”
龙朔一动不动地跪着,身后的疼痛如蛆附骨,挥之不去。唐玦见他脸色苍白,额头挂满冷汗,知道他疼得厉害,从布囊中取出两粒丹药,喂到他嘴里:“这是少林小还丹,最有利于补充元气、恢复内力。大哥你吃下后,可以运功疗伤,小弟在边上助你一臂之力。”
龙朔微愣:“这东西是少林方丈给爹的,总共只有五粒,爹怎么舍得?”
唐玦气道:“大哥,你为什么总要看轻自己?你是爹的长子,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不知道多宝贝你、看重你。他刚才故意震晕你,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在暗中帮你,而且还想让你缓一缓,处理一下身上的伤。他叫梅姑娘用了最好的药,你不知道,刚才你昏迷时,他在旁边一眼不眨地看着你。我都从没见他这么温柔过……大哥,我吃醋了。”
龙朔一怔,慢慢低下头,觉得嘴里发干、发苦,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冰清院,梅疏影为龙雪衣诊断完毕,展颜笑道:“雪衣夫人气色很好,看来疏影配的那些药对雪衣夫人颇为有用。只要雪衣夫人不呕不吐,吃得下饭,腹中胎儿自会健壮有力。还有……疏影要告诉雪衣夫人一个好消息,夫人所怀乃是男胎,唐府又要添一位小公子了。”
龙雪衣又惊又喜,明眸中焕发出潋滟的光彩:“真的?”
“请雪衣夫人相信,疏影绝没有误诊。”梅疏影淡淡微笑,可语气却笃定而自信。
站在龙雪衣身后的丁香身躯一颤,脸色蓦然发白。
梅疏影似乎注意到她的异常,抬头看她一眼。丁香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去,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长着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令她莫名地觉得心慌
“雪衣夫人,疏影告辞了。”梅疏影站起来,紫色长裙轻轻提起,微微欠身。
“丁香,替我送梅姑娘出府。”
“是。”
送走梅疏影,丁香在门口呆立了很久,然后回过身,却不是走向冰清院,而是走向大夫人的主房。
“丁香,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么?”隔着珠帘传出的声音带着沉闷的气喘,丁香咬咬唇:“夫人,这两日身体没有好点么?”
“恐怕要到棺材里才会好了。”大夫人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丁香哽咽道,“保重身体要紧。”
“不必讲这些没用的。”大夫人掀了一半帘子,看着丁香,“你要告诉我什么?”
“今日梅大夫来过。”
“我知道,她还来给我看过,无非是延长我受罪的时日而已。”
“她也给雪姨娘看过,她说……”丁香的呼吸局促起来,双手紧紧抠住衣角,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她说雪姨娘怀的是男胎……”
大夫人刷的一下放下帘子,轻轻笑道:“是个好消息,赶紧去向老爷禀告。”
“夫人?”丁香惶惑地看着帘子里模糊的面容,“夫人你……”
“怎么了?我只是命你照顾雪姨娘的饮食起居,随时向我禀告她的消息,你难道觉得我对她怀着恶意?”大夫人皱眉,声音已明显不悦起来,“丁香,你还当我计较什么?我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
“夫人。”丁香一怔,喃喃道,“奴婢没有此意,奴婢知道……夫人是关心雪姨娘……”
“好了,去吧,去向老爷禀告这个好消息,让老爷也开心一下。”
“是。”丁香躬身应了,退出厅去
大夫人缓缓掀开珠帘,一步步走出来,脚步虚浮,却走得很坚定:“杜鹃。”
“夫人,唤奴婢有何吩咐?”
“好久没见五夫人和瑢儿了,我今日有点精神,打算去看看他们。”。
第五十章 挑拨离间
五府书房,下午的日光斜斜地洒在靠窗的几案上,唐俊亲自斟了一杯茶来,双手递给大夫人:“大嫂,今日过府,可是有什么要事么?”清俊的眉眼间含着浅浅的笑意,温润的样子一如无数次出现在大夫人面前的样子
大夫人抬了抬眼,一身紫衣的管家陆平(若尘)正垂手恭立在唐俊身后。唐俊意识到大夫人有话不想当着若尘的面说,于是微笑:“是小五失礼,未曾向大嫂介绍,这位是小五府上新招的管家,名叫陆平。”
若尘极见眼色地上前叩拜:“奴才陆平拜见大夫人。”
大夫人微感诧异,上下打量了陆平两眼,摆摆手:“起来吧。五弟何时招的这管家?”
“尚无多少时日,上次大哥在街上遇见,向他禀报过。”
“哦,看着是个老实可靠的人。”
“正是。虽说进府时间不长,可料理起府中事务头头是道,小五一应饮食起居都由他包办,极贴心懂事的。大嫂有事但讲无妨,不必避着他。”
听出唐俊赞许、满足的口吻,若尘的头埋得很低,唇边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仍然知趣地躬身道:“爷,奴才身份卑微,还是回避一下的好。奴才就在外面守着,爷有吩咐便唤奴才一声。”说罢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大夫人忍不住赞道:“不错,果然是个有眼力见的,五弟找了个好管家。”
“谢大嫂夸奖。”唐俊看着她,关心地道,“小五好些日子没去向大嫂请安了,大嫂这些日子过得可还舒心?看大嫂的气色,似乎有些好转,想是大哥又延请名医,为大嫂看过?”
大夫人淡淡一笑,微合的眼眸下划过一丝黯淡之色:“我这身子已经是烂了根的树,离枯死不远了……”
唐俊大惊,身子从椅子上倏地滑落,扑跪到大夫人面前,颤声道:“大嫂何出此言?不过是身子有些亏空,补补就好了,哪至于到死的份上?”一语出口,又啪的抽了自己一下嘴巴,声音哽咽道,“小五该死,不该提这个晦气字。”伸手拉住大夫人的衣摆,哀声道,“求大嫂千万别自暴自弃,好好的没病也愁出病来了。小五视大嫂如母,大嫂对小五诸般疼爱,小五还未来得及回报……”
大夫人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苦涩:“别难过,我不过是这么说说,哪里便真的死了?起来坐着吧,嫂子还有事与你商量。”
“是。”唐俊应声站起,悄悄拿衣袖拭了下眼角,才坐下道,“大嫂,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转过目光,曾经明媚的眼波,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阴翳,沉沉叹息道:“想不到,偌大的唐府,除了你,我竟找不出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了。本来还有丁香那丫头,可如今……”语声低沉下去,“罢了,不去提那个小贱人,如今她的心已偏向于龙雪衣母子了,不过还算有点良心,肯把龙雪衣那边的情况讲给我听。”
唐俊蹙眉:“莫非……?”
“自从龙雪衣怀孕,老爷对她百般宠爱。前一阵子专门请蜀中神医常流云的女弟子梅疏影来给她保胎,今日那女子又来,查出龙雪衣怀的是男胎。”
“哦?”唐俊眉头皱得更深,“这女子竟有如此神奇的医术?莫不是为了讨好大哥,故意这么说?”
“早晚要见分晓的事,她哪敢胡说?不怕砸了神医弟子的牌子?更何况,上次我和龙雪衣在你府上,瑢儿那孩子也说龙雪衣怀的是弟弟,有时候小孩子的话是最准的。”大夫人握紧手里的茶杯,好像恨不得将它捏碎,可指尖有些微颤,“我就是听了这消息,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坐立不安的,所以才到你这儿来,想跟你说说。”
“大嫂,你是怕大哥宠爱幼子,威胁到玦儿的少主之位?”
“你觉得没可能么?”大夫人眼里满是纠结,手指在茶杯上无意识地摩挲,显得心神不宁,“我当初答应让老爷娶龙雪衣,换取他一个承诺,保玦儿少主之位。可现在…。。。我真的没把握。”
“大嫂对大哥不放心?”
大夫人苦笑:“男人都是善变的动物……跟你说这些,倒是我不厚道了。可你不理解一个女人的心,看自己的丈夫突然带回一个旧情人,外带一个长子,你叫我这当正妻的怎么想?将她拱手接纳,奉为姐姐?还是让自己的儿子屈居第二,把少主之位让给那个私生子?”
她猛地举杯喝了两口,喝得太猛,引起一连串的咳嗽。
“大嫂,小心些。”唐俊连忙安慰,“大哥不是答应了不会易少主之位么?”
“是……”大夫人喘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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