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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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逆子-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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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朔呆了呆,默然无语。

  “我知道,自从你娘被害的那天起,我就成了你不共戴天的仇人。龙朔,无论你怎么认为,我只想……说个明白。”她的语声变得清晰起来,目光也沉淀下去,绝望,是不是也是一种解脱?

  “我们兄妹三人幼年失怙,那时候大哥才十四岁,二哥才十岁,我才五岁。大哥为了养活我们,不惜卖身进青楼。他让我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他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却不懂。我还太小,我只知道,虽然没了父母,可有两位哥哥的疼爱,我还是幸福的。直到大哥病逝,二哥在我面前失声痛哭,告诉我大哥为我们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我才觉得天崩地裂,才知道自己欠了大哥太多太多。

  那时候二哥十三岁,他和大哥一样,长着一张清秀俊雅的脸。他哭红了眼睛,死死抓着我的手,要我与他一起发誓,此生必定为大哥报仇。我一直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他仰天嘶吼,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后来,五爷找到我们,他说他要收养我们。二哥扑到他身上,踢他、咬他、撕扯他的衣服,他说是他害了大哥,是他害死了大哥,他恨他,他恨死了他

  五爷一动不动,任由二哥踢打,直到二哥发泄完,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然后,五爷把我们带走了,他在城里买了处空房,把我们安置好。后来,机缘凑巧,我遇到神医常流云,被他一眼相中,认为我有学医的慧根,便收了我为徒。而二哥,他跟着五爷,习文练武。他长得越来越像大哥,于是……”

  “我知道,这些事,你不必说了。”

  梅疏影苦涩地一笑,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们的故事感兴趣。可我只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多看看你,多跟你说几句话,就当是你给我的最后记忆吧。

  “那次我救了我师父,是不是你去向唐俊告的密?”龙朔直截了当地问出心里的猜疑。

  “是。”

  “是不是你有意调理好我母亲的身体,让我们全家信任你、依赖你。然后,你查出我母亲怀的是男胎,有意让夫人知道?”

  “是。”

  “好,那么,你是知情的亦或被蒙在鼓里,这有什么区别么?”龙朔声音一沉,一种肃杀之意瞬间布满整个房间。

  一句话犹如鞭子抽在梅疏影身上,她的双手在袖子里颤抖起来。她想流泪,可眼睛干涩得难受,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对自己露出模糊的笑容,只是瞬间,她又恢复平静,重新目注龙朔,一字字道:“没有区别。”

  “后来呢?你如何变成晏凭栏?这一点我比较感兴趣。”

  “两年前,就是你在令堂坟前看到我与二哥的那一天,我想到二哥为爱沉沦,几近走火入魔;想到他对我说出的那些绝情的话;想到那个出声示警的人可能是你……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是你……我只觉得万念俱灰。于是我关了医庐,想一个人浪迹天涯,远离这个不堪回首的地方。

  我走在蓉城到彭山的路上,因为神思恍惚,被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撞倒。那辆马车的主人,便是渤海郡王晏舒,他正带着他的大女儿晏凭栏到彭山去找我师父常流云。原来晏凭栏自小患有心疾,有和尚为她算命,说她活不过十八岁。当时她正好十八岁,十八年里郡王与王妃遍访名医为她治病,却没有一个人能根治她的病。郡王妃最爱这个女儿,看着她自小长大,盼她长大,却又日日忧心,唯恐她十八岁后生命如流星般殒落。那句预言就像谶语,沉重地压在王妃心头。王妃无数次以泪洗面,郡王见她这样,深恐女儿一去,妻子也要随之而去……”梅疏影说到这里,声音已起了一丝哽咽。

  龙朔想起晏舒夫妻对待梅疏影的种种慈爱,心里暗暗疑惑。梅疏影,她究竟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又是如何成为晏凭栏的?

  “郡王听闻我师父之名,立刻带着女儿前来求医。却不料在半路上撞见我,我与他父女一见如故,便带他们去见我师父。师父留下他们父女,也留下了我。可我每日就像行尸走肉一般过,虽然帮着师父照顾病患,特别是晏凭栏,可我常常神不守舍。师父终于发现我的异样,逼我说出了心事。他劝我放下,丢开过去的一切,可我放不下,放不下过去纠纠缠缠的一切。我觉得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可这样想时,我又觉得对不起我两位哥哥。

  我站在方寸之地,两边都是悬崖,天地黑沉沉的,看不到光明……”

  龙朔心中剧痛,那种感觉,何尝不是他曾经体会过的。孤寂、绝望,茫茫天地,没有他立锥之地

  “郡王在我师父家中一住就是一个月,他与我师父结成了莫逆之交。而凭栏郡主的生命却一点点在流失,一个月后,她终于拉着他爹的手,含着忧伤的笑容离去了。郡王那样潇洒、旷达的男子,一夜间仿佛丢了魂魄般,他不吃、不动、不言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女儿的尸体。那天夜里,他半夜被噩梦惊醒,汗湿重衣。他梦见他妻子得知女儿的死讯,忧伤过度,吐血而亡。

  当我与师父去看他时,他迷迷糊糊地拉着我的手,叫我凭栏。而我师父,在那一瞬间想到一件事。”

  梅疏影抬了抬头,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倦容:“我师父曾遭逢奇遇,得到一本海外奇书,叫做《蓬莱遗梦》,据说是从传闻中的仙山蓬莱岛上传来的,那本书里有教人一种神奇的换容术,可以完全改变人的容貌。只是,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吃很多苦,承受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师父对郡王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还他一个女儿,令王妃免受丧女之痛。他知道我已心如死灰,他想,假如让我彻底改变形象、改变身份,也许我可以脱离过去的阴影,重新活过来。这样对晏家、对我,是一举两得之事。”

  龙朔心头一震,世上竟有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看来晏舒真的是多情之人,为了妻子,他竟愿意接受一位陌生女孩当自己的女儿?

  “郡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一个上午,等他出来时,他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可是他的目光变得坚定、清明,他接受了我师父的提议。他说,他与我有缘,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特别亲切。这些日子天天相处,他越来越喜欢我。能够拥有我这样的女儿,他愿意。他对着女儿的尸体垂泪,因为他必须要委屈他的女儿。但为了留住另一位亲人的命,他只能委屈她。

  我被他的深情感动了,他的眼泪滋润了我枯寂的心。我下定决心,从此忘掉过去,将自己当成晏凭栏,代她好好孝顺她的父母

  这就是我何以变成晏凭栏的原因…。。。。”梅疏影顿了顿,调整一下呼吸,胸口涌起针扎般的刺痛,背上有冷汗冒出。

  “那么,郡王知不知道你过去发生的事?”

  “他不知道,他只是像一位真正的父亲那样,包容我、疼爱我,他觉得愧对我,因为他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补偿我。跟他们相处的日子,我真的很快乐。即使失忆后,我也觉得我是安全的,因为他们的爱暖暖地包裹着我。我真的将他们当成了我的父母,还有妹妹。”

  “那么,倚楼她……”

  “倚楼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她与她姐姐整天粘在一起,她太熟悉她姐姐了。虽然爹爹说我病好后性情改变了许多,可她仍然发现了我不是晏凭栏。然后,她知道了一切,反而与我更好。我们俩无话不谈,我将过去的事情都讲给她听。”

  “原来如此。”龙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晏倚楼看他的时候,带着一种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又有着某种探询之意。她知道他叫龙朔,怀疑他就是梅疏影故事中的人,于是她画了他的画像去让“姐姐”确认。而失忆后的梅疏影,虽然不再认识龙朔,却有着难言的熟悉感。

  “龙朔……”梅疏影漆黑的眼里泛起波纹,嘴唇颤动了两下,急切地发出声音,“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我爹与倚楼是无辜的,母亲更是被蒙在鼓里。我只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所以……当我死之后,请你不要迁怒于他们,为我隐瞒这件事,放过他们,好么?别让皇上治我爹欺君之罪,求你了。”

  “你说什么?”龙朔大惊失色,“你死之后?谁要你的命?”

  梅疏影怔怔地看着他,唇边慢慢露出一丝笑容,一丝略带欣慰的笑容:“是我要自己的命,只有这样,这件事才能就此过去。你不用日日面对一位杀母仇人,而爹娘才能从欺君之罪中脱身出来。我服了‘碎心丹’,我死时的症状与死于心疾很像,你可以对我外人说,我的病其实并没有好,今日终于发作……”

  一丝痛楚之色从梅疏影眼底掠过,她轻轻闷哼了一声,用手捂住左胸。

  龙朔腾地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脸孔已经扭曲:“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快!”

  “不,不用了,来不及了。”梅疏影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挣脱不开,她轻轻一笑,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豆大的汗水从她额头渗出来,“你安静些,我还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说……”

  龙朔僵住,冷汗从背上滚滚而下,他瞪着梅疏影,眼睛发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闷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个蠢女人,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你以为你可以决定一切么?”

  梅疏影抬头看着他,身躯已经摇摇欲坠,唇边却仍然含着笑:“我至少可以决定……为自己赎罪……。能够与你重逢,并且成为你的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我也心满意足了……你听我说,我写了一封信,放在书房里,你帮我……转交我爹娘……还有,我要告诉你……丁香没有死,她怀了你的骨肉,我怕五爷杀人灭口,就帮助她逃走了……可是,我不知道她的下落,不知道她逃往何方……。你去找她吧,你已经有你的孩子了……”

  “什么?”龙朔被震得呆住,一系列的变化让他来不及反应过来,“丁香,她不是死了么?锦江下游发现的那具女尸?”

  “那不是她……只是巧合……我不知道那名死者是谁……。”梅疏影的身躯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龙朔一把扶住她:“疏影——!”那声音犹如夜半草原上狼的嘶鸣,院外迅速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一滴眼泪从梅疏影眼角滑落:“龙朔,就让这一切……随风化了吧……不要记恨我,也不必记得我,我走了……”

  一缕黑血从她唇边溢出来,她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默默看着龙朔,瞳孔渐渐扩散。

  “姐姐!”踉跄的脚步声奔上走廓,房门猛地被推开,晏倚楼跌跌撞撞地奔进来,见此情景,几乎站立不稳,再叫一声“姐姐”,声音卡在喉咙里,人直直地扑过来。

  梅疏影努力扭头看她一眼,微笑:“谢谢你,倚楼……对不起,我今天白天骗了你……。”

  语声中,她渐渐阖上了眼睛。

  第八十五章 冷血残心

  晏倚楼像疯了一样从龙朔手里夺过梅疏影,把她抱到床上,然后冲到门口,嘶声喊:“来人!快来人,去请大夫,请京城最好的大夫!”

  龙朔如梦初醒,奔到床前,举袖擦掉梅疏影唇边的血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再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已经没了温度

  冷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龙朔打了个寒噤。烛火呼呼摇动,烛泪一滴滴滑落下来,仿佛在为死去的人儿低泣。萱儿、蔷儿、画眉都从屋外奔进来,管家在廊下低问:“老爷?夫人她……”

  龙朔回过身,一张脸苍白得可怕,紧抿的嘴唇犹如刀削,那双眼睛在灯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芒。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好像在砂纸上磨过:“夫人旧病复发,已经……走了。”

  “郡主!”萱儿扑跪到床前,失声痛哭

  晏倚楼好像突然被一记重锤敲醒,身躯晃了晃,蔷儿连忙扶住她,哽声道:“郡主保重,没想到大郡主的病……”一语未了,泪水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晏倚楼猛地推开她,扑到床前,抱起梅疏影的身子,把头埋在她胸口,哭得浑身颤抖: “姐姐,姐姐……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语声模糊,没有人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屋子里。一干下人站在廊下,看到这凄凉的一幕,个个泪湿眼眶。

  “闻歌。”龙朔向门外走了两步,脚步虚浮,声音却冷静得好像滴水落在岩石上,“立刻出发,赶在宵禁前出城,到渤海郡给郡王报丧。”

  “是,老爷!”叫闻歌的侍卫刚由龙翼训练出来,没有进宫,直接被萧衍赐给龙朔。

  “老爷……”管家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请节哀顺变……”

  龙朔一动不动地站着,那个清瘦高挑的身影,落在所有人眼里,像冰冷的气流,缓缓流过人的五脏六腑,带着种令人窒息的痛

  “都退下吧。”他说完,转身往床前走,对丫环道,“要哭回自己房里哭,夫人需要安静,让我陪着她。”

  画眉拉了萱儿一把,萱儿站起来,啜泣着往后退。蔷儿看一眼晏倚楼,见她仍然抱着晏凭栏哭,根本没有留意自己,便跟着退了出去。

  房门被带上,一室寂静,只有晏倚楼的哭声还在屋内流淌

  龙朔站在床前,看着梅疏影的脸。这张脸,没有一点血色、一点生气。那双美丽的眼睛安静地闭着,细密的睫毛覆在苍白的眼睑上,如同蝴蝶断落的翅膀。粉色的唇已经变得苍白,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晏倚楼昏沉沉地抬起头,好像从一个浑沌的梦里醒来,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离去,发现屋内静得可怕。她把梅疏影缓缓放下,看一眼木立在床前的龙朔,张了张嘴。

  “姐夫……”颤抖的声音从她唇齿间逸出,她向龙朔跪下,扬起泪痕斑驳的脸,含泪的双眸中满是求恕之意,“是小妹之罪……姐姐她失了记忆,只是单纯地喜欢你,她没有想要骗你……是我,是我……是我骗了你……你要恨就恨我吧,原谅姐姐,她也是……身不由己……”

  龙朔僵硬的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把目光移向她。“起来吧,倚楼,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伸手想去扶她,可她却倒退着往后跪了一步。“请让我说清楚,否则,我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你说。”

  晏倚楼慢慢垂下头,一缕头发从她额前飘落下来,遮住她半边秀眉,显得那么脆弱和无助。龙朔心里隐隐有些刺痛,他想起在秋苑的那个午后,他陪晏倚楼出去散步,她笑得那样洒脱、率真,就像山间流过的清泉

  “我知道姐姐的过去,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在她失忆前的那段日子,她总是神思恍惚。她虽然变成了晏凭栏,可她仍然活在过去的记忆里。我和她天天在一起,她的所有情绪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我心疼她,不忍心看到她忧伤、落寞的样子。

  她对我很好,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和她在一起,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安心、快乐。我爱她,我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她与你之间发生的事,不是她的错。她想为他大哥报仇,可她没有想要害你母亲与弟弟的命。她只是想让你爹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为她大哥出一口气。

  是她二哥与你五叔谋划的杀人方案,她并不知情。可她仍然痛恨自己,因为她毕竟参与了这件事,她脱不了干系。她日夜承受着良心的拷问与谴责,她寝食难安。可是当她二哥痛责她背叛大哥,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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